第12章

第十二章

一轉眼我就初三了，在我們那個村子裏，與我同為90年代的孩子就只有我一人在讀書，很多人已經開始辍學外出打工了，有些父母秉承着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的原則，不讓自己的女兒讀書，于他們而言讀一肚子書，有很多學問，最後還是要嫁給別人家的。還不如多出去給家裏賺點錢。

那會兒村子裏基本上大多有兒子的，所以女兒出去賺錢擺明了是給兒子賺的，當然父親自然也有這樣的想法，可母親堅決送我讀書，她或許是在外面待的時間久了，知道讀書才能改變命運，知識才有可能創造更多的財富，所以她不管父親如何反對，她都堅持送我讀書。

相對而言在這一點上，我算是幸運的，因為我不用過早承擔家庭的生活壓力，還能多讀幾年書，做個快樂的書蟲，雖然這求學的路上，每次都會因為生活費學雜費而被母親罵的狗血淋頭，但她罵完都會給我錢，而我也被罵習慣了。

所以我到初三的時候，就只是一個人去學校了，連個同伴都沒有。那會兒父親在家裏養了條狗，那條狗是我有次放學途中撿到的，它不知是走丢了還是被主人抛棄了，它迷迷糊糊的在路上四處轉悠，走路還走不太穩，剛走兩步就摔一跤，我給它做了番檢查，原來是腿受傷了。

我将它捧在懷裏，小心翼翼的帶回家。将它藏在樓梯下的小倉庫裏，偷偷的養着，還給它包紮好傷口。

直到有一天，我放學回家去找小狗狗時發現不見了，當時那狗狗才兩個月不到，腿還受着傷，我急得幾乎要把家裏給翻了過來，還是沒找到，最後看到小狗子與父親一起回來，而它還在父親懷裏呼呼大睡。

“父親。”我走了過去畢恭畢敬的喊了句，父親是受傳統的影響，所以對我們幾個特別嚴格，尤其是對我。

吃飯時不能吧唧嘴，長輩沒上座不能開飯，不能站起來夾菜，不準用筷子攪動菜，不能跷二郎腿，不能肆意喧嘩大聲吵鬧，雖然他們吵架的分貝遠高于火山爆發。

小狗子聽到我的聲音，從父親懷中探出頭來，小腦袋晃動着，咧開嘴看着我，還沖我大喊兩聲。

我唯唯諾諾看了父親一眼，很想伸手要回狗子，可我真的不敢，誰知父親竟然主動将狗子還給我，“下次不要再養在那麽小的倉庫裏，狗子會憋壞的，還有給它取個名字吧，成天狗子狗子的喊，怪難聽的!”

我看着父親的背影，那一刻竟是覺得他的背影如此偉岸！

我将狗子緊緊抱在懷裏，笑得很幸福，而我的狗狗從此多了一個名字—肉肉。

正如其名，肉肉很喜歡吃肉，無肉不歡的地步，看到肉就兩眼發光，而它也在我的悉心照料下長得圓鼓鼓的肥嘟嘟的，走路的時候小短腿一搖一晃很可愛，只要我回家，小肉肉都跟在我身後可謂是寸步不離，

讀初中那會兒，雖然家裏搬去了村裏租房住，可我的學校是在鎮上，那會兒鎮上修路，修一條柏油路直通村裏，所以很長的一段路都需要走路，那段漫長而崎岖的路是肉肉陪我走過的，它怕我一個人害怕，每次都會把我安全送回學校再回家。

說句不太中聽的話，我與肉肉的感情比跟楊丹楊威還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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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雖為長女，卻始終是父母不待見的那一個，楊威的出生讓父親收斂了年輕時的暴躁，學會了傾聽，甚至還會給楊威講故事講笑話，會彎下腰親楊威的小腳丫，會給楊威沖奶粉，他是一個慈父，只是這份慈好像與我無關。

初三時，整個學校流行一種傳染性疾病，俗稱“紅眼病”，由于這種病是急性血性結膜炎，傳染率非常高，常有一人得病，全家遭殃的情況，當時我們班上有三分之二的人被傳染了，再加上住宿舍的床鋪上長了蛆蟲跟虱子，我與另外兩個女孩商量着去租房住住，每個人要五十塊錢，被母親知道後狠狠地揍了我一頓，毋庸置疑她在心疼她的錢。

講出來很多人不信，随着年齡的增長，很多小時候不明白的事兒長大了也還是不明白，只是長大後的我将這些看淡了，我與母親還是沒什麽多餘的話可說，我回家還是先找阿婆，一看到阿婆就撲進她的懷裏，臉在她身上蹭來蹭去。

而與母親之間，我只會問她要錢，而她也只會不管因為什麽都會罵我！縱然不是我的錯。

回頭想想，母親應該也有維護過我的時候，比如有次母親帶我去別人家做客，路過有人看到我，就問道，“這是你家沐沐啊，怎麽還是這麽矮啊？長得還這麽黑，這也太難看了吧？”

母親聽到後馬上就回怼過去，“長得矮長得黑又沒關系的，我家沐沐可是咱們村唯一一個寫的文章登在報紙上的呢，而且去年還拿了個三好全優生的獎章呢！”

母親能誇我的或許也就是寫的文章刊登上報過吧，關于長相，對于身高，我從來都是自卑的！

母親長得很漂亮，美若天仙，然父親則長得像小日.本，留着大胡碴子，頭發自然卷，而且皮膚也黑，真的就跟那小日.本一樣，說實話不管為人處世還是相貌，父親都是配不上母親的。

楊威小時候長得像年畫娃娃，胖乎乎的很可愛，而楊丹雖然瘦瘦的，但手腳很長，一看就是大長腿，唯獨我，遺傳了父親的卷發，也遺傳了父親的黑皮膚。

我是到高中的時候才開始留長發的，在這個家沒有楊威之前，父母給我的人設是假小子，不用留長發也沒有女孩的漂亮發卡，記得那幾年特別流行的蝴蝶水晶發卡，那蝴蝶的翅膀裝了彈簧，會跳動。我雖沒有長發卻也偷偷的買了一個私藏着。

我的衣服也都是男款，連條裙子都沒有，所有的衣服色系都是黑白灰，用父母的來說叫耐髒好洗，可身為小女孩的我看到別的小孩花花綠綠的裙裝還是很羨慕。

我選擇不了出身，改變不了性別，逃避不了原生家庭，所以我唯一能做的就只是好好讀書，知識一定能改變命運的！

我用自己的成績，一步步的去證明，讀書是有用的！我用一張張獎章來證明自己是優秀的！我活成了別人家的孩子，可這背後的心酸與眼淚，我從未對任何人提起。

我連選擇失敗的權利都沒有！

每天晚上會寫作業到深夜，寫完作業再看連環畫，有時候阿婆睡了一覺醒了，我還在煤油燈下讀書。

其實阿婆一個字都不認識，但每次她會在深夜給我準備點小糖果小餅幹，會在我每次捧回獎章獎杯時給我豎起大拇指，她說：“我的沐沐，你是最棒的！”

為了這個棒，為了能順利走出大山，為了自己的夢想，同樣的，我也失去了很多，比如我失去了與阿婆相處的時間。

那會兒阿婆雖然下午會頭痛一會兒，但她還能自己做家務，喂豬，去割草，去種菜，她的狀态很好，好到看不出來她已經八十多歲了。

所以我只大膽去追我的夢，去追我的人生。

初三一學期，我就回去了一次，陪了阿婆一晚上，而這一晚上阿婆多次想開口跟我說說話，我都很不耐煩的讓她早點休息，我要看書，第二天一早阿婆又像往常一樣四點多起來給我做早餐，讓我吃得飽飽的去學校。

只要在上學的日子，不管是早上是坐車還是走路去學校，阿婆都會四點多起來給我煮早餐，讓我吃飽上路，從而也讓我養成了每次坐車都要吃飽，不然就會暈車的習慣。

我以637分的成績考上縣重點高中，進了尖子班，這對家裏來說是非常盛大的事兒，那場面堪比高中魁首，可我填志願時，卻選擇了一所沒什麽名氣的學校，原因就是那所學校離家很遠，坐車要坐四五個小時，而我的初衷只是想離家遠一點，最好能一個學期回來一次。

很多人可能會覺得我冷血寡情，可大家都不明白，那個家，我真的是個可有可無的存在，沒有我的一家四口才是和諧的，有我在說不定一會兒就成了戰場。

而我真的不想再被罵了，因為我也長大了，有自己的想法跟尊嚴了。

高一的暑假，楊坤帶回了未婚妻，家裏也都很高興，尤其是阿婆，見到那女孩很是親切，拉着人家的手家長裏短的唠嗑，會把自己藏好的小點心小零食都拿出來分給她吃，我知道阿婆是打心眼裏喜歡這個未來的準嫂子，阿婆喜歡的人我自然也是喜歡的。

而準嫂子在家裏住了三天後，楊坤就送她回家了，雙方父母都在準備着結婚的事宜。

那日是個熱鬧的夜晚，家裏有四夥人在打麻将，我對這些麻将紙牌這些一向都沒什麽興趣，就一個人坐在院子裏乘涼，正巧楊坤也在。

他正躺在車裏看星星，漫天的星星很是溫柔多情。

“走，去喝兩杯！”楊坤搖下車窗沖我喊了一句。

“你自己是個痞子就算了，別把我帶壞了，我還小不喝酒！”我白了他一眼，正準備轉身離開。

“過來，上車，帶你去一個地方！”楊坤将車門打開，而我不明所以的跟着上了車。

這是楊坤的第二輛車，而我卻是第一次坐副駕駛，摸着安全帶不知如何是好。

“笨死了！”楊坤給我系好安全帶，便發動引擎，車子揚起一路飛塵。

我定定的看着楊坤，這一刻覺得他離對我來說是如此陌生，好像這個小時候為了保護我，這一刻竟讓我恍惚，我好像需要重新認識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