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有人說新婚燕爾，可有人也說柴米油鹽，我以為小時候的我經歷了太多太多的苦痛，殊不知婚後的日子險些毀了我的人生。

先來簡單介紹一下我丈夫家庭情況，父母都是70年代的人，他有一個哥，兄長已婚有一個女兒，嫂子是雲南人，很是熱情好客，更是講得一口丈夫這邊家鄉話話，一點也聽不出有外地的口音。

除了兄長是80後，我們三都是90後，小侄女也很是可愛，剛嫁進去那會兒，每天沒什麽事兒玩，每天就是看看書，寫寫字。

丈夫那邊是鄉下，出了門不是山就是河，他們連洗澡洗衣服都在河裏，之前我們的工作都在上海，從上海回來後，他就變成了無業的狀态。

公公是做工匠的，能幫別人蓋房子，丈夫偶爾會跟着他出去做小工，只是一個月下來也賺不到多少錢，很快母親陪嫁時留給我壓箱底的錢沒幾個月就花光了。

嫂子在省城賣衣服，而兄長那會兒在家開鏟車，日子勉強維持着。

村子很偏，沒幾個年輕人，大多數是一群老頭老太在家種田種菜養雞放牛帶娃等，我也沒個玩伴兒，便終日窩在房間裏不出門，不是看書就是追劇，偶爾在婆婆有事時幫忙照看小侄女。

不過婆婆始終都是不待見我的，比如說我懶，說我不招人疼，看着我的目光都帶着顏色，有時還會指桑罵槐故意說些難聽的話給我。

有時她會跟小侄女說，你呀，以後要勤快點，你可沒你小嬸嬸那麽好的命，能嫁一個什麽都不用她做的人家，咱們是窮苦人家的孩子，要勤奮好學，要洗衣洗碗做飯。

才一歲多的小侄女能懂什麽，無非就是說給我聽的，而我那會兒才三個月的身孕，聽到這些話難免會有情緒上的波動，好幾次都腰疼的直不起來。

那會兒我常常跟丈夫抱怨說他母親如何如何排擠我，我實在是在家待不下去，可每次丈夫都會說，“我母親平日裏對你如此得好，你在家什麽都不用做，不要總是說我母親如何如何。”

看吧，這就是男人，談戀愛時對我千依百順，婚後判若兩人，談戀愛時看中的孝順，殊不知是媽寶男的潛在。

我與丈夫常因他母親或者家裏的其他事兒而争吵，好幾次他出言不遜将我氣得肚子疼，直到有一次我跟他說，我要回娘家養胎，而他突然慌了，跑去跟他母親吵了一架。

當時我并不知他因此事而跟他母親吵了幾句嘴，當我從樓上下來時，小侄女突然用手指指着我說，“小嬸嬸，你要是不想在我們家待，那你就走啊，你也不是我們家的人！”

我當時愣住原地，婆婆從房間出來解釋道，“小孩子的話，做不得數，快過來吃午飯吧，菜都炒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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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當時真當是孩子的無心之言，畢竟童言無忌，也未作他想，便去洗了手坐在飯桌前開始吃飯，今日的菜不知為何格外的豐盛，還有我最喜歡的臘肉，臘肉是嫂子娘家寄過來的，于是就多夾了幾筷子。

誰知被婆婆看到了，她馬上冷着臉說道，“子晗，你別吃多了臘肉，等下你父親回來就沒得吃了！”然後便将那一盤子臘肉放進了冰箱。

當時我忍着淚吃完了那頓飯，次日下午我就一個人坐車回了阿婆家，阿婆知道我要回來時，便站在門口傻傻的等了大半天，看到我大着肚子還提着一個行李箱時，淚眼婆娑一聲聲“沐沐，我的兒！我可憐的兒啊！”

她将我抱在懷裏哭了起來，我也跟着落淚，當然我并沒有将在那頭所受的委屈告訴家裏人，用母親的話來說這條路是我自己選的，跪着也要自己去走完。只是這條路才剛開始我就走累了，想回家歇上一歇，想拉着阿婆說說話，想吃阿婆給我煮的面條，裏面有豆泡有臘肉有青菜還有雞蛋，滿滿的一大份，沉甸甸的都是愛。

于我而言，有阿婆在，就是家！

晚上，阿婆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去了三姑家，三姑家離村口不遠，平日走路也只需要十來分鐘，可八十多歲的阿婆腿腳不好，硬是走了半個多小時。

我那時孕吐很嚴重，再加上自己有腎萎縮，坐了大半天車腰疼得直不起，一到阿婆家就馬上躺在床上，腰上貼了個暖寶寶，興許是回到阿婆身邊，也興許是真的累到了，很快就進入了夢鄉。

我是被阿婆喊醒的，醒來一看已經是晚上了，阿婆端過來一碗老母雞湯，上面厚厚的一層油。

看着那一層油，瞬間覺得反胃。

“怎麽嘔吐的情況還是不見好轉，這都快四個月了。”阿婆又給我遞過來一杯開水，叮囑我喝了半杯。

“沒事的，阿婆，這情況醫生也說了是正常的。”喝了點水後心裏舒服很多。可是看着那厚厚的油珠胃裏仍是難受。

阿婆瞧見了，又十分細心的将母雞湯裏的油珠給舀起來裝在一個小碗裏，對吃過太多苦的阿婆來說這些油珠可是十份珍稀少有的，她舍不得倒掉自己便就着這些油珠吃了一大碗米飯。阿婆說別看就那一層雞油，拌在飯裏可香着呢。

阿婆笑眯眯的，她盯着我喝湯，而我看着她用雞油拌飯心裏終不是滋味。我一開始以為阿婆自己給我炖的湯，所以我就小心翼翼的去了廚房，翻了一旬後只看到一個保溫飯盒，飯盒裏有少量的肌肉跟湯汁，那一刻我突然明白過來，原來阿婆給我喝的雞湯，是從三姑家要來的，而且僅此一碗。

心中五味雜陳，眼淚強忍在眼眶，我将碗裏的湯一分為二，給阿婆勻了小半碗。

“你怎麽給我這麽多，我就喝一口，其餘的你都要喝完，你就算再不想喝，也要為你肚子裏的孩子着想呀，要是生下來跟你一樣瘦弱，可怎麽得了，你生出來才三斤多，阿婆帶大你不容易的！”阿婆不依，非要去廚房拿個小勺子抿一口。

“阿婆，不行，你要是不喝，那我就一口也不喝，你要是乖乖的把這半碗湯都給喝完，那我也會把碗裏的都喝完，一滴都不剩！”說完，我就端起碗一口飲盡

阿婆呵呵笑了笑，“你這妮子，還學會威脅你阿婆來了!”阿婆說完也把湯給喝光了，還不停地說着，這些湯真好喝。

我的心就跟倒了很多醋一樣，酸酸的，很難受很難受。

那會兒四個月，小腹微微隆起，我在孕育着新的生命，于我而言阿婆不僅僅是阿婆，更如同陪我伴我養我疼我的母親一般，我靠在她的懷裏一遍又一遍的喊着，“阿婆”。除了這樣輕輕地喚着她，我已經不知道該做些什麽了。

如果生命活至此，有什麽憾事的話，第一件莫過于沒能與摯愛攜手，第二件莫過于出嫁時未能讓阿婆給我梳一梳頭。

那會兒我上大一，在大家都開始談戀愛時，我也談了一個，單純而青澀美好的戀情，時至今日都沒辦法徹底忘記。

我在大學期間也屬于那種拿獎學金的優等生，而他也在部隊裏勤勤懇懇地為需要的人服務着，我陪着他從新兵連走到了炮兵，成了士官，他也陪了我三年，雖然不常見面有時十天半月都聯系不上，但兩人心中時刻惦念。

他知道我所有的成長，知道我經歷過的所有的苦難，所以在那三年裏他給了我極度的偏愛，甚至說畢業後就娶我，一輩子關心我，疼愛我，守護我。

大二暑假的時候我也跟阿婆提起了這個男孩，阿婆很是自豪，說我找了個不錯的人，可一聽說是外地的，坐車要半天時間，阿婆就開始控制不住的流眼淚，她說害怕我遠嫁，我性子溫和，又不愛說話，心地善良，很容易被騙，被人欺負。

阿婆說她如今年紀大了，不能像之前幫冬雪姑姑那樣來幫我撐腰了，再者她不能坐車，她暈車，以後我真的嫁過去了，她都見不到我了。

後來我跟他說，我阿婆不同意我遠嫁，他當時說他願意陪着我一起守護着阿婆，為此我感動了很久很久。阿婆也打心裏喜歡這個從未謀面的“準孫女婿”。

我以為我真的會嫁給他，我也做好了嫁給他的心裏準備，誰知一場地震要了他的命，也要了我的命，在那場地震中，他停留在了二十四歲，而我的愛情也停在了19歲，很長的一段時間我都陷入悲痛中，拼命的去寫大量的文字來折磨着自己。後來在我丈夫出現後，這些因感情而傷的傷也在慢慢痊愈。

最後我還是選擇了遠嫁，那天烈烈灼陽下，我身穿白紗舉行了婚禮。

當天早上四點多就起來化妝，化完妝後我想去見阿婆一面，可因着距離當天又要趕到新郎這邊，司機不讓我去鄉下，而接親的人也說要圖個吉利，什麽新娘不能中途下車，從上車開始就要一直到家才能下車。

就這樣，那個說着等我出嫁用她親手做的小木梳給我梳頭發的阿婆，終是沒能親手給我梳上頭發戴上頭紗。

如今躺在阿婆的懷裏，輕輕地撫上自己的小腹，我告訴自己一定要很努力很努力，讓阿婆過上好的生活，讓別人也羨慕她每次孫女回來都會給她買東西，給她錢，以後等我有了自己的房子，我就把阿婆接過去住，我與阿婆永遠都不會分開，永遠都不會分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