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第一章

酒吧裏，亂七八糟的燈光混在一起，引出暧昧的模樣。

舞池裏的燈光閃耀，有許多人正在上面群魔亂舞，揮灑着無盡的荷爾蒙。而下端的中央卡座裏坐着的人群裏，許杏仁的拘謹格外的明顯。

在這種地方，大家都在喝酒，只有她拿着一杯白水，臉上妝都沒化，幹淨的臉上偶爾被燈光照到，投下濃密的眼睫陰影。

她是第一次來到這個場合。

“這麽緊張幹什麽，上去和大家一起跳舞，跳完就好了。”農農拉她的手，勸她說，“你這個書呆子，除了學習就是打工，生活裏還能不能有點樂趣？”

“農農，我不去。”許杏仁不能适應這種氛圍，她能來這裏還是因為被社團裏的人叫了太多次，不好拒絕。

許杏仁是舞臺劇社團的社長，這是她繁重的學業之外唯一的愛好。

很多人都說，許杏仁不太符合金融學生的刻板印象，她更像是藝術生。雖然一直都是全獎獎學金的獲得者，她本人卻十分低調。下了課匆忙便離開，沒有人約的到她。

“畢業之後真的不考慮去劇團試試？你跳的這麽好。”農農很惋惜，她知道許杏仁在舞臺上跳舞的時候有多驚豔，不然也不會被所有人推選成社長，“若是能面試上劇團，你外婆的醫藥費也有着落，至于顧家的那些錢，其實他們也沒有說讓你還——”

“不夠的。”許杏仁搖搖頭，她賭不起，“我要早點還錢。”

農農知道她心裏在想什麽，也知道許杏仁有苦衷，于是不再去勸，扭身加入了舞池。她們這群舞臺劇社團的人人都是跳舞好手，在舞池上蹦的起勁。

只剩下許杏仁一個人在這裏的時候，有人來搭讪。許杏仁不太會應付，剛好杯子裏的水喝完，又覺得酒吧裏的氛圍太悶，許杏仁決定起身出去透透氣。

出來的時候，酒吧外面一圈的豪車。

北安是省會，紙醉金迷的世界在這裏鋪陳。許杏仁下意識地看那停靠着的豪車的車牌，沒有看到自己熟悉的那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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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北安市上大學，是許杏仁當初最好的選擇。

在這裏她有獎學金，有好的專業。而雲城也擁有全國排名前列的醫生專家，是當時外婆病重時如同救命稻草一樣的曙光。

更重要的是，自己作為那個被顧家資助的大學生，再一次受到了顧家的照顧。

她才高考畢業那年，顧叢疏已經是北安人人皆知的小顧總了。

給外婆做手術的錢放在一張銀行卡裏，還是顧叢疏給的許杏仁。

“算不上什麽，安心給你外婆治病。”顧叢疏說，她氣質清冷疏離，在普通病房外站着，那麽格格不入。

對于顧家來說算不上什麽的錢，在許杏仁這比命重。

但從那個時候開始，她就挺怕見到顧叢疏。

因為這個名字，是她選擇來到北安市的，微小的私心。

顧叢疏這樣的人，怎麽也不是她這種階級的人去觸碰的。而顧家對她的資助，是她與顧叢疏之前永遠都無法跨越的鴻溝。

所以，許杏仁向來把自己的身份擺的很正确。

酒吧外的街道邊有一排低矮的消防欄杆與間隔的石墩，不少人在那兒抽煙。有和她一樣從酒吧裏面來透氣的，也有看上去像是喝醉了，彎着腰在那兒站着，似乎是想吐又吐不出來的樣子。

許杏仁平時不會注意到這裏。

她想要避開，大晚上的她自己一個人在外面多少有點不安全。可就是這時，耳邊傳來了熟悉的聲音。

“我讓你不要喝這麽多酒。”

“瘋夠了就差不多回去，……不抽，別給我。”

許杏仁如有雷擊般頓住了腳步，回頭望過去。

顧叢疏和另外兩個同伴從酒吧一邊側門走了出來，她扶着其中一個穿卡其色裙子的女人。才剛出來，她的女伴就到了垃圾桶旁邊，将那雙有許多細鑽的高跟鞋随意地踢走，光腳踩在地上。

另外的人撿起了高跟鞋，而顧叢疏将朋友扶穩。她看起來很清醒，還能為朋友遞上濕紙巾。

外面的那群在聊天和抽煙的人和顧叢疏是認識的，看到她們出來了之後，還給她遞煙，顧叢疏拒絕了。

許杏仁呆呆地在遠處看着，不知自己是應該往前走，還是調頭回去。

她都好久沒看到顧叢疏，可這個人又常常在字裏行間被那些營銷號和博主提起，偶爾許杏仁兼職回來的時候，會在手機上看一眼，然後保存下來顧叢疏在聚會上被拍下的照片。

顧叢疏的身邊圍了那麽多人，她沒有看到許杏仁，也沒有往這邊看。

大概是顧叢疏的朋友喝醉了，她帶人出來透氣。可許杏仁看到那個人和顧叢疏舉止很親密，顧叢疏的身邊從來不缺女伴。

踢掉自己鞋子的女人長得漂亮，舉止也肆意。路燈下的臉頰白皙，微閃的高光就好像在她的側顏落下一片銀河。她忽然伸手勾住了顧叢疏的脖子，也不知在顧叢疏的耳邊說了什麽，自己開始笑起來。

一邊笑，一邊往顧叢疏的肩膀上靠，暧昧的像是親吻。

顧叢疏只是将她扶穩，從另外的人手裏接過礦泉水遞過去，但唇邊也上彎着，沒覺得不耐煩。

許杏仁默不作聲地垂眸，看着自己的白帆布鞋。她根本就不會穿高跟鞋，也不知道怎麽讓那像銀河一樣的高光落到自己的臉上。

她與顧叢疏的生活有着雲泥之別。

許杏仁想走，但如果她現在回去，那就要穿過顧叢疏所在的人群。

在她猶豫的時候，那群人又熱鬧了起來。

哪怕許杏仁知道自己在這裏不會被注意到，但還是轉過了身去。

那群朋友還笑着在讓顧叢疏進去一起玩，說晚上才剛剛開始。

沒多久，那邊的聲音逐漸平息。

許杏仁松了一口氣，大概顧叢疏走了吧。

她将心中的那丁點失落的感覺忽略掉，轉頭的時候卻錯愕在那裏。

顧叢疏還在。

路燈下，突然就只剩下她一個人了。顧叢疏的手指壓在自己的胃部。

她的臉上看上去沒什麽變化，只有眉毛皺了皺。

別人看不出來，但許杏仁知道，這是顧叢疏胃不舒服想吐時候的表現。

來不及想其他，許杏仁迅速跑了過去，站在了顧叢疏的面前，氣喘籲籲的望着她。

“顧……叢疏姐。”許杏仁本來想喊顧總，臨出口就變了個說法，她很着急，“你是不是胃難受？我給你去弄點熱水好嗎？”

邊上就有便利店。

顧叢疏剛剛一直在照顧別人，等到只剩下她自己一個人了，她的不适才表現出來。

但顧叢疏不知道為什麽這姑娘突然就蹦跶到自己的面前來了，她的眼神有瞬間疑惑，“……小許？”

“你怎麽在這兒。”顧叢疏問，“來玩？”

顧叢疏和剛才的那撥人算不上親近，不過是來喝個酒。這群人喝得又猛又快，顧叢疏不太招架的住。

許杏仁的膽怯被這燈光照的分明。

她搖搖頭，包裏有胃藥，但總不能現在叫顧叢疏生吞下去。

許杏仁轉頭去便利店裏幫顧叢疏買瓶水來讓她喝藥，但還沒走，顧叢疏擡手攔住她。

“別去了，不礙事。”

和顧叢疏離得近了，許杏仁聞到顧叢疏身上的酒味，摻雜在她平常慣用的香水味的清冷味道裏面。

“怎麽不礙事呢？”許杏仁聲音提高了些，但她很快意識到自己不該對顧叢疏這樣，聲音又攸地小下去，“叢疏姐，這樣胃會壞——”

那個的字還沒說出來，許杏仁看到顧叢疏又皺了眉。

她便把最後一個字收回去了。

“許杏仁。”顧叢疏忽然叫了她的全名，許杏仁的心頭一跳。

她肯定，顧叢疏一定是醉了。

顧叢疏喝醉了，讓許杏仁進一步确認的是，顧叢疏居然對她笑了。

許杏仁沒見過顧叢疏這樣的笑容，這是一種真心的，很輕松的笑。在家裏的顧叢疏沒有露出這一面過。

許杏仁的心砰砰跳。

顧叢疏往前傾了半步，她比許杏仁高一些。許杏仁沒有說話，顧叢疏上前去對她說：“早點回去吧。”

她的語氣出奇的溫和，确實是和平常不一樣的模樣，許杏仁貪婪的想要再看一眼她。

但顧叢疏一靠近，許杏仁還是沒能忍住。她的心跳的都要出來了，在顧叢疏靠近的時候她便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半步，但她沒有意識到自己後面就是石墩。

她往後倒，顧叢疏伸手來撈她。

但沒撈到，許杏仁在往後跌的時候自己穩住了身形，身體卻往下一矮，結結實實地坐了下去，高度的改變讓她仰頭看着顧叢疏，愣愣的，忘記了尾椎骨的痛。

顧叢疏無奈道：“你怎麽還是這麽怕我？”

還。

她怎麽用了還字。

許杏仁下意識地要低頭，顧叢疏微彎下腰來拉她。

不遠處的酒吧門口，她的餘光裏可以看到有人出來找顧叢疏了，這意味着今天晚上她能見到顧叢疏的時間就到此為止。

當年少女的情窦初開來的突然，許杏仁意識到自己對顧叢疏不一樣的情愫之後，曾陷入了深深地懊悔。她比誰都清楚，喜歡誰都行，唯獨不能是顧叢疏。

之後，她就不再敢多看顧叢疏的眼睛。

許杏仁很舍不得的擡頭，此時的顧叢疏真的離她好近。近到許杏仁看到了顧叢疏的睫毛，還有她高挑的鼻梁，顧叢疏的瞳孔顏色是濃郁的咖色，在燈光下渲染出莫名的深情。

她偏頭，只需要再近一點，唇都要碰到顧叢疏的臉頰。

而此時，顧叢疏将臉往邊上側開了點，她與許杏仁之間短暫的密不透風的氛圍頓時有了缺口，許杏仁很快清醒過來。

“早點回去。”顧叢疏和那個卡其色裙子的女人走之前還給她留下一句，“到宿舍了發消息給我。”

許杏仁追上去，将止痛藥遞給顧叢疏。

“叢疏姐，你記得吃。”許杏仁低聲說，她沒有忘記顧叢疏的胃還難受着，可是朋友們一來，顧叢疏就又變成了那個樣子。

她看起來那麽成熟穩重，有時候又吊兒郎當，可就是那麽吸引人，總是有好多人喜歡把顧叢疏圍在最中間。

哪怕顧叢疏一句話都不說，她也是最耀眼的那一個。

許杏仁帶的藥丸已經沒有盒子了，她只好用紙巾包的小小的放在顧叢疏的手心，她說話的聲音也小小的。

顧叢疏愣了一下，然後說：“謝謝。”

很客氣。

許杏仁在後面看到，顧叢疏把那個藥丸随手放進了口袋裏，她也不知道顧叢疏會不會吃。

女伴在旁邊笑着問她：“這小姑娘高中生吧，你還在我身邊，怎麽就想着找下一個了？”

她們一句一個小顧總的叫個沒完，還叫的特別的甜。

“不要胡說。”顧叢疏說，“是家裏以前資助的學生，大學快畢業了。”

許杏仁再次回到酒吧的卡座裏之後，農農和其他社員叫她喝酒，她沒有拒絕。

心跳的太快了，腦袋裏的思維也是，她一直在想顧叢疏。每一個細節她都記得清清楚楚。她知道自己需要一些酒精來釋放一下。

農農看她不對勁就問：“怎麽了啊？是不是在外面碰到什麽了？”

“沒有，就是開心。”許杏仁笑起來，她笑起來很好看，本來就是那種标準的濃顏系長相，就算平時不化妝，她也一直是系裏評選出來的校花人選。

在頭暈之前，許杏仁還想到了顧叢疏說的要自己回去的時候給她發個消息。

然後，她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被耳邊一連串的消息轟炸醒來的時候，許杏仁還很糊塗。她和農農一個宿舍，所以昨晚上敞開了喝因為沒事。她迷糊地把手機拿過來，只看到上面提示自己的微信裏收到了二十幾條消息，還有十一個未接來電。

來不及看是什麽情況，許杏仁的手機又響了一聲，是一則浏覽器送來的熱門本地推送。她的眼睛都睜大了，在看到那個标題時整個人都清醒過來。

【顧叢疏婚訊傳定期！接頭甜蜜擁吻女孩身份追蹤，是戀情曝光還是一夜快活？】

那婚訊兩個字刺痛了許杏仁的眼睛，在點進去之後，那彈出來的照片讓她傻在床上。

照片是在躲着拍的，但也可以辨認出看到顧叢疏的身形。

被她擋住了大半的女孩子坐在石墩上，仰着頭的姿勢。只在畫面裏出現了纖細的小腿，還有那雙白色的平底帆布鞋。

那明明，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