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 44 章

第四十四章

哪怕顧叢疏還在邊上,許杏仁也把這番話說了出來。

哪怕是顧叢疏在,許杏仁也不在乎了。

又有一陣掌聲響起,孟熙秋從電梯那邊過來,笑眯眯地站到了許杏仁的面前,“很好,就交給那位叫做楊娅菲的記者如何呢?由這種經常報道你的記者來報道事實,是不是更會更有信服力一些?”

孟熙秋對許杏仁示意,別怕,反正這兒還有我呢。

顧叢疏終于開口:“奶奶,您先回去吧,這裏我來處理。”

局面确實複雜,孟熙秋也來了之後就更加麻煩。

顧叢疏的臉上紅腫了一片,她卻只覺得麻木,感受不到任何痛。

“小孟,你這是什麽意思?”鄧老夫人現在是不肯走的,一個病房外面的走廊,多了孟熙秋和顧叢疏過來,還有其他人在,再寬敞的地方都已經變得擁擠,尤其是在這種氛圍下,更令人感到窒息。

“你這是對股權大會都勝券在握了,所以不尊重我了是吧?”鄧老夫人對孟熙秋和許杏仁站在一起的畫面很不屑,看着便覺得刺眼。

孟熙秋道:“我怎麽敢,只是實事求是。”

顧叢疏隐忍着自己的情緒,尚且平靜。她說話的聲音還帶着沙啞,狀态也不是很好。臉上的巴掌印十分的明顯,鄧老夫人已然氣得不行,她真覺得自己是養大了許杏仁這個白眼狼。

“小許啊小許,你現在怎麽能這樣?把那錄音交給我,不然你也知道,就算你敢發給記者,我也會讓你沒有那個機會——”

鄧老夫人剛伸手,顧叢疏出聲:“夠了!”

她徹底了許杏仁和鄧老夫人之間的距離,低聲對着許杏仁說了聲抱歉,臉色極其不好,攙着鄧老夫人就往電梯那走,“奶奶,鬧夠了我們就走吧。”

接着,她示意羅秘書和保镖上來幫忙,現在哪怕是要暫時違背老人家的意願,她也必須去把人帶走。

許杏仁就那麽站在一旁,看着這場鬧劇走向尾聲,直至停歇。她一個字都不再說了,哪怕顧叢疏向她道了歉。直到顧叢疏帶着鄧老夫人真的消失在自己的面前,她才幾不可查的嘆了口氣。

真累。

今天之後,應該就安全了,鄧老夫人不會再來打擾,她是那麽在意聲譽的人,只要這個錄音在自己的手上。

成晴将手機交到許杏仁的手上,許杏仁收好了。孟熙秋問她:“如果老夫人真有來打擾你的時候,你真的會把這個公布出去嗎。”

“會。”許杏仁毫不猶豫。

孟熙秋笑了:“我很欣賞你這一點,到時候你只管公布。”

許杏仁問:“你怎麽來了?”

“聽到了有人欺負你的聲音,馬不停蹄地就來了。”孟熙秋說,“剛好金屯沒那麽忙,所以來看看你外婆。”

許杏仁和孟熙秋一起走進去,李秀萍看許杏仁的身後沒有跟別人,擔憂的眼神止都止不住。

許杏仁說:“外婆,已經沒事了。”

她的語氣淡淡的,讓李秀萍知道自己并沒受委屈。

“真的?是不是小孟幫了你?”李秀萍問,孟熙秋忙說,“我可不能居功,是杏仁她自己很厲害,把事情搞定了。”

許杏仁也笑。

孟熙秋就來陪了一會兒,和老人家說完話之後就幹了會兒活。許杏仁哪好意思讓孟熙秋一直在這兒照顧來照顧去的,剛好下午農農也過來了,于是許杏仁就讓孟熙秋回去。

她送孟熙秋出去,孟熙秋提了一句:“那天的事情沒影響到你吧?”

“沒有。”許杏仁搖搖頭說,“我聽人說,你都處理好了。”

“只要沒影響到你就好,外面的聲音太容易亂。”孟熙秋說,“你近段時間也別上去看了,難免有一些難聽的來不及清理。”

“沒關系,之前我也體會過那種情形的。”許杏仁搖搖頭,告訴孟熙秋自己無所謂。

早已經不是當時會難過的性格了,那個時候該難過的也已經都難過完了。

這次孟熙秋的反應無疑是迅速的,許杏仁不用去背通稿,更不需要出面。就像是網友們說的那樣,已經被保護的足夠好。

孟熙秋說:“我不需要你習慣。如果這些事情你都習慣了,那我不就沒有一點點用處了?”

“不會的。”許杏仁說,“我麻煩你的地方很多。”

“還能再多一點。”孟熙秋說,“我一直都嫌太少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許杏仁便笑了。

孟熙秋又問:“如果那邊又來煩你,你不知道要怎麽做,也可以來問問我,我幫你想辦法。”

許杏仁忽然想到老夫人口中說的那個股權大會,還有那時候在福利院邊上的所見所聞,她意識到孟熙秋和顧家之間的合作關系似乎沒有表面上看起來的那麽堅固。

等孟熙秋走了,許杏仁再次回到病房裏時,農農對她擠眉弄眼的:“這段時間我忙起來,是錯過了什麽你和孟熙秋之間的進展嗎?怎麽她這個點也在,以前不應該是顧叢疏在嗎?”

“她本來是來了。”許杏仁就把農農在來之前的事情簡單講了一遍。

農農:“??”

“……太不要臉了,她是怎麽能做到一直堅信你對不起顧家的?被拆裏都不知道做了多少事情,一點也沒盼着你好。”農農憤怒道,“還打你一巴掌……哦不對,打了顧叢疏,啊?顧叢疏被自己奶奶打的這麽狠。”

許杏仁嗯了聲,農農繼續問:“那你現在是怎麽想的?”

“不知道。”許杏仁說,“有時候會感覺有點搖擺。”

“搖擺?不得了,孟總挺厲害的啊,還真讓你動搖了,我一開始還以為你一點都不會動搖的。”農農哇了聲繼續說,“看來她這次處理的還真是叫你滿意。”

許杏仁說:“……也不是,說不上來。”

“知道,知道,在這個階段裏是容易茫然的,走一步算一步,到時候你自然就知道要怎麽做,以及該不該選了。但我在想啊——”農農說,“你當時那個錄音的手機拿出來,跟老夫人說以後再惹你就曝光錄音的時候,顧叢疏沒阻止?”

“沒有。”

“哦呦。”農農又忍不住啧兩聲,“那她可真的是在悔過。”

顧叢疏不就代表着顧家,許杏仁的那份音頻一發出去,誰都會知道她們結婚背後的利益。許杏仁是得到了一些東西,但如果和顧家所得到的東西來對比,那根本就算不上什麽了。

許杏仁也不知道顧叢疏在想什麽。

不過,有了農農這一說,她終于想到,顧叢疏臉上的傷應該還挺嚴重的,不知道她處理了沒有?

“走了,回去吧。”農農往遠處看了一眼,本已經打算和許杏仁一塊兒回病房裏了,她們在外面聊天,就站在了走廊上。沒有在病房裏,畢竟聊的東西裏面有一些是不想讓老人家知道的。

那些八卦的東西,自然要瞞着長輩的啦,許杏仁還一直在外婆那裏說的是自己對他們兩個都沒有什麽特殊的感情,要是被李秀萍知道了這次孟熙秋做的事情,就李秀萍現在的身體情況,指不定就要勸許杏仁和孟熙秋去試試。

農農的視線頓住。

“杏仁……那是?”她狐疑地指了下底下,在這個走廊的盡頭處,剛好可以看到住院樓的大門和外街道。

這裏剛好就是上次許杏仁在這裏看到的,顧叢疏呆的地方。

在農農說起的同時,許杏仁的腦海裏就浮現出來當時顧叢疏坐在那個路燈下的樣子。

她也看過去,視線怔住,

農農說:“顧叢疏?!”

沒錯。真就是顧叢疏。

就是原來的那個位置, 顧叢疏坐在那裏。離她帶着老夫人走已經有好一會兒了,也不知道顧叢疏是什麽時候回來的,也不知道她回來之後自己坐在那裏已經有多久了。

農農問:“這是什麽情況?”

“不知道。”

許杏仁的腳步沒有停留,繼續往病房裏走去。哪怕她已經看到顧叢疏在那裏了

“你不下去?”

“不下去,你怎麽就知道她是為了我在那裏的?也許她不過是想自己在那兒坐一會兒。”許杏仁說,“随她吧。”

農農那句這一看就知道是在等你的話又吞了回去。

許杏仁下午就一直在照顧外婆,甚至還有時間小睡了一下,但就是沒有出過病房了。

快天黑的時候,農農楊要回去了。等她離開醫院沒多久之後,許杏仁的手機上收到一條消息。

【農農:最新消息,剛剛出去的時候看了一眼,顧叢疏居然還坐在那裏,她是打算在那裏把自己變成醫院的雕塑嗎】

【農農:難道她還不是在等你?】

【許杏仁:不知道】

【農農:她就一直沒找過你?】

【許杏仁:沒有】

這兩個多小時裏面,許杏仁的手機就沒響過。

【農農:這人也真能忍的】

許杏仁收了手機。

顧叢疏在這裏幹什麽?還坐在那個位置?

如果真是在等自己的話,那怎麽又一聲不吭的?這人的行為模式還真的是越來越奇怪了。

許杏仁到之前那個地方看,果然看到顧叢疏還在那裏坐着,還保持着那個姿勢,不知道還以為她是要在那個長凳上睡着了。

住院部門口就是街道,行人和車輛不絕。顧叢疏和這些俗世的熱鬧之間仿佛撕裂出了一道大口子,互不相通。她不時地低頭,看着自己手裏的手機。許杏仁看到她的屏幕不斷地亮起,熄滅,又亮起,似乎也在訴說主人的無奈與猶豫。

許杏仁就這麽靜靜地看了一會兒,轉身下樓。

她走到了顧叢疏的面前。

顧叢疏擡頭看到是許杏仁,“蹭”一下從椅子上站起來。又沒有說話,臉也還紅腫着。

她似乎還緩了一會兒,才打算說話,可是張嘴的時候臉上被牽扯到,“嘶”一聲小小地抽了口涼氣。

老太太打的這一巴掌也真是夠狠的。

“都這樣就別說話了。”許杏仁說,“你跟我來吧。”

顧叢疏就跟着她過去,一副很聽話的樣子。

許杏仁去了便利店,就顧叢疏臉上這情況,不消腫怎麽行。這沒冰袋賣,許杏仁拿了個最便宜的老冰棍,結了賬塞進顧叢疏的手裏。

“敷着。”許杏仁指了指她的臉頰,顧叢疏還是那有些遲鈍、沒有反應過來的樣子,就這麽盯着她看,像是怎麽看都看不夠似的。

“你要走了嗎?”顧叢疏低聲問。

許杏仁在便利店外面的椅子上坐下,沒回答她這個問題,反問道:“你不走嗎?”

顧叢疏也坐下:“本來已經走了。”

她和老夫人一起離開,在電梯裏一直在挨罵,直到她和鄧老夫人一起上了車。

羅秘書沉默的在前面開車,時不時瞥向車後座,看到自己老板的臉逐漸開始變得陰晴不定。

終于,顧叢疏下了車。

她又折返回來了,還是走路來的。

鄧老夫人阻止了羅秘書要回去接人的想法,也在氣頭上:“她要這麽犟,随她去好了!這麽大的人了還不知道我是為她好,這哪裏是個繼承人的派頭?就讓她出去長長記性吧!”

顧叢疏回到醫院門口,坐在這裏,多次想要找許杏仁,可理智告訴自己不該去打擾。

她無處可去,分明處于熱鬧中心,卻感覺自己什麽都體會不到。但顧叢疏的心中卻沒有難過,她自小便是這麽長大,如果做出的事情不符合繼承人的模樣,便會遭到一定的模式。

——顧家就只有她也一個繼承人,她是一定負起責任來的。

這是從小她奶奶就告訴她的話。

許杏仁端詳着顧叢疏的臉,顧叢疏手裏的冰棍開始在發揮作用,也在慢慢融化。

“下手真狠。”許杏仁說,“你奶奶身體不錯,硬朗。”

顧叢疏說:“……沒打到你就好。”

許杏仁失笑:“你說這種話是在和老夫人作對,你不怕她生氣?”

“這件事是我的不對。”顧叢疏搖搖頭,那在電梯裏聽到的話語還如在耳邊。

鄧老夫人說:“現在你也開始忤逆奶奶了?這都是為了顧家!如果不是顧家的聲譽受損,我還需要自己過來見許杏仁?現在你倒幫着個外人來對付奶奶了!”

顧叢疏說:“奶奶,她什麽也沒有做錯,錯的是我。當初她同意結婚,根本就不是利益。”

“混賬東西,不要犯糊塗!你做這事哪還有半點奶奶教育出來的樣子?也想着胡來了是嗎?真是越發不懂事!”鄧老夫人刺激她道,“利益大于一切,你以為,如果現在的你什麽也沒有,你抛下一切,還算什麽?”

鄧老夫人語重心長道:“我是為你好。”

顧叢疏道:“……”

此刻,顧叢疏看着許杏仁,有股沖動再也壓抑不住,連臉上傳來的冰涼的溫度都擋不住她的心裏滾滾燃燒的火焰。

許杏仁準備要走了。

她站起身,知道顧叢疏今天明明是感冒了還拉拉架,估計人是挺辛苦。

不知還發熱沒有,這人慣常是不會照顧自己的。

許杏仁走到顧叢疏的面前,停住,也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在顧叢疏的額頭上碰了碰。

但很快,她就退了回來,保持着一個很安全的距離。

“你好像有些發熱。”許杏仁說,其實顧叢疏的臉色都很蒼白,唇色也是,比平時要憔悴,“回去了藥記得吃。”

今天這一天,顧叢疏收到的對于自己生病的擔憂全都是來自許杏仁。

在許杏仁要走的時候,顧叢疏終于忍不住擡頭:“小許。”

“小許,”她說,“如果當時的我一無所有,你還會和我結婚嗎。”

許杏仁看着她說:“當然不會。”

她的語氣沒有半分的猶豫,直接而迅速,說完之後的動作也毫不留戀,直接轉過了身。

可許杏仁沒走,她轉了身,就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

如果不是被顧家資助,她不會認識顧叢疏是事實。

但許杏仁說謊了。

如果那年她來到這裏,見到的和顧家有關的那個人不是顧叢疏,自然也不會有後面的心動。

她喜歡上顧叢疏,與身份毫無關系。

許杏仁知道自己口是心非,可她把實話說出來有什麽用?——就像是現在問起這個問題的顧叢疏,有什麽用?

許杏仁的心裏被這個問題攪的很難過,腳步也走不動了。她清晰地意識到一件事情,連顧叢疏都開始在改變,如果是從前的顧叢疏,怎麽可能會在反思這些事情?

顧叢疏坐在椅子上,而許杏仁站着,她們兩個像是被宿命分割。

“小許。”

當身後顧叢疏的輕輕呼喚傳來時,許杏仁的鼻頭一酸,那酸澀是從心底深處翻湧上來的。被她可以地藏了很久很久,卻在這一聲熟悉的小許裏被勾了上來。

顧叢疏感覺到自己的手心沁出了薄汗,她在緊張。

黃昏的最後一絲光線在天邊被收攏,晚風吹來了涼意,而街邊的小店在剎那間亮起了燈牌。

許杏仁問:“有沒有那麽一瞬間,顧叢疏,就那一瞬間——”頓了下,許杏仁說,“你想過要和我好好過下去的。”

“有。”顧叢疏說,“有的。”

“你第一次在房子裏做飯的那天,”顧叢疏說,“我醒來的時候看到你在炖湯,樣貌都模糊在一片白霧裏,你在叫我吃飯。那個時候我在想,原來……家的感覺是這樣的。”

那是顧叢疏第一次吃有了:啊,這樣過下去肯定也很不錯的心情。只是那時候的她,還以為這只不過是一時的錯覺。

“現在。”顧叢疏說,“我才明白,那是來之不易的幸福。我以前從未體會過,所以在來臨的時候,竟然察覺的如此的……遲鈍。”

她的語調是真誠的,甚至在說到最後時,聲音裏竟然帶上不易察覺的微顫。

你現在知道後悔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