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身手不錯麽。以前在山上的時候打過熊麽?”

在軟凳上坐下,田淩飛低頭看着他,嘴邊噙着一抹笑容。

“你故意的吧。”

田立文大口喘氣。

這還沒開春呢,熊瞎子怎麽會不冬眠跑出來跟他幹架,明顯是被人設計了。

黑熊也好,地上的柴刀也好,都是他們事先準備的。

這死病鬼壓根就沒信過他。

田淩飛用帕子捂着嘴不說話。

“大人,您有沒有想過,即便我真的是獵戶,但是在山上也只能打一些山雞野兔之類的東西?別說熊了,我連狼都沒有打過一頭。”

田淩飛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大人,我過去不知道您的身份,現在我也不想知道。”

田立文直起身子摟着胳膊,嘲諷地笑道,“求大人看在小人救過您一回的份上,把我當個屁放了吧。大不了我以後再也不回清河鎮,一輩子都不跟任何人提及這幾天遇到的事情,好不好?”

胳膊上的血液流失得厲害,天氣又冷,田立文感覺自己再這麽拖下去,估計要見不到明天早上的太陽了。

“小寒,給少爺上藥。”

又過了半晌,就在田立文覺得自己要撐不住的時候,田淩飛看了眼他鮮血淋漓的傷口,起身回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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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車上又多了一名傷患,不過行車的速度卻依然沒有為此減緩。

這中間他們經過了兩個小鎮,田立文注意到有兩人喬裝脫隊去采買些東西,然後很快就跟上了隊伍,一點都沒耽擱。

田立文心想,這簡直就像是在逃命。

想到這裏,田立文悄悄地瞥了一眼身邊正在閉目眼神的田淩飛,看着他這張氣定神閑的臉,又很難把他和“逃命”兩個字聯系起來。

他和田淩飛都受了外傷,車廂裏萦繞着淡淡的血腥味和濃烈的藥味。受了傷的田立文徹底消停了,恹恹地縮在車廂的一角。田淩飛也不再折騰他,兩個人還算是相安無事。

夕陽西下,車隊總算停下,小寒拿出藥箱給他們兩個換藥。

卷起袖子,小寒小心翼翼地解開纏繞在左手小臂上的繃帶。

被熊嘴撕咬的傷口萬分恐怖,即便現在看來也還是一片血肉模糊。不止肉被啃食掉了一大塊,骨頭也被咬斷了。

本來田立文以為自己這條胳膊注定要廢,誰知道這娘娘腔的小家夥居然有一手妙手回春的本事,也不知道用了什麽辦法硬是把骨頭給接上,皮肉也做了縫合,說如果好好養着,對日後對生活無甚影響。

既然這是個連點穴都有的武俠世界,田立文也不排除有類似黑玉斷續膏和天香斷續膠之類神藥的存在,這麽一想也就合理了。

“這疤,好不了了吧?”

田淩飛斜睨着他的傷口說道。

“大人,胳膊能救回來已經屬實不易,要是還不想留疤的話……恕奴才真的無能為力了。”

小寒一臉為難。

“沒事,挺好的。”

此言一出把田立文氣得夠嗆,心想這特|碼的都是什麽人啊,就是個變态吧!

他咬着牙把腦袋別到窗戶外,不去看他。

田淩飛看着他腦袋左側的那個陳年舊疤,又看了看被小寒精心包裹好的胳膊,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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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的變故就在當晚發生。

是夜朔風野大,到了後半夜又下起了雪。那大雪鋪天蓋地裹挾着寒風從天而降,簡直要把世間的一切淹沒。

阿七和小寒招呼着讓所有人把馬匹都趕到一起,在車頂鋪了厚厚的雪氈,又命令兩人為一個小組輪流值夜,剩下的人全部縮進馬車裏等待雪停。

天氣實在冷得受不了,細細的雪珠子像是極薄的紙屑從馬車的各個縫隙裏透進來,坐在窗邊的田立文就被風雪撲了個首當其沖。偏偏他也不敢挪地方,只好緊緊地抱住冷冰冰的被窩,和早就沒了熱度的湯婆子。

“過來。”

黑暗裏傳來的聲音讓正在瑟瑟發抖的田立文愣了一下。

“知道你沒睡,過來。”

田立文敏感地察覺這死病鬼說話的語調有些不對頭。他披着被子三兩下爬到田淩飛躺着的軟榻旁。

突然間,一只手快速地抓住田立文的右手胳膊,田立文被那滾燙的溫度吓了一跳。

“你發燒了?”

“閉嘴。”

田淩飛惡狠狠地說着,下一秒卻是全身一軟,身不由己地摔進了田立文的懷裏。

田立文下意識地把他摟進懷裏,下一秒只聽得“啪”的一聲,面頰上又挨了一個巴掌。

不過和上回不同,這個巴掌輕飄飄的,完全就是強弩之末。再一摸對方身上,和渾身冰冷的自己比起來,田淩飛燒得像是一塊将要炸開的炭火,他懷疑他再燒下去不死也要癡呆了。

田立文深吸一口氣,正想着要不要幹脆“趁他病要他命”的時候,突然車外傳來打鬥聲。

刀劍互相撞擊的聲音由遠及近,田立文下意識地摸了摸後腰上別着的槍。

哎,一把空-槍罷了。

自打他上回逃脫失敗後,田園幹爺的牌位就被這死病鬼讓人收了起來,不知道放在什麽地方。

突然手裏一沉,像是被放進了什麽東西。田立文捏了捏,是一把匕首。

“會用麽?”

“會。”

這要是一把劍的話,他還真不知道怎麽用。但如果是匕首的話……田立文笑了笑。

“一會兒要是有人闖進來,就用這匕首殺了他。”

他說着,脫下自己的衣服,披在田立文身上,自己則縮到後方的錦被堆裏。

田立文先是一愣接着恍然大悟。

那刺客恐怕不知道馬車裏有兩個人,他這是拿自己當替死鬼呢。

田立文怒極反笑,不等他開口嘲諷突然一陣冷風襲來,月光照在雪地上又被反射進了車裏,一個手持長劍的黑衣刺客撲了進來。

田立文毫不猶豫拔出匕首格開了當胸一劍,接着用手肘極沖着刺客的臉部重重一擊。刺客想要将劍橫刺過來,奈何馬車狹窄,他的長劍有些揮舞不過來。

“讓你看看什麽叫做‘一寸短一寸險’。”

田立文翻轉手腕沖着刺客的眼珠子上挑,刺客大吃一驚伸出左手抓他喉嚨,田立文也舞着匕首連削帶刺,削掉了對方半個大拇指。

“你不是受傷了麽?”

對方大怒。

“誰說不是呢!”

田立文心想要不是我左手傷了,還能跟你纏鬥到現在?

“你是誰?你不是他!”

刺客終于反應過來自己中計砍錯人。田立文暗罵自己多嘴,就在對方準備大聲呼號之際,田立文只聽得耳後傳來一陣淩厲的風聲。

他急忙別開腦袋,接着就聞“咚”“咚”兩下,本來還活蹦亂跳的刺客陡然倒了下去。

田立文借着雪光瞪大眼睛,赫然發現自己剛才懷裏的那個灌滿水的銅制湯婆子不知道什麽時候被扔了過來,把馬車的地板都砸出了一個大坑,都能看到下面的泥地了。

比馬車地板更慘的是這刺客的腦袋,都砸得凹進去了一塊。刺客疼得四肢亂顫,像是一只被剝了皮的青蛙。

田立文轉頭看向田淩飛,對方一手撐着地上,也正呼哧帶喘地望向自己。臉孔因為高燒的緣故,呈現出一片桃花似的粉色,嘴唇也燒得通紅,好似塗了胭脂。

豔鬼

田立文腦袋裏飛過這兩個字。

“大人,您沒事吧?”

就在此時,小寒跨上馬車。侍衛們手持火把,田立文看到小寒的手裏握着刀,刀劍上還在淌着血。

“抓到幾個?”

田淩飛靠在田立文的身側,虛弱地看着跪在雪地上的屬下。

“一共三個刺客……不過全死了。”

阿七低下頭。

其中有一個就是被田淩飛親自用湯婆子活活砸死的。

“已經到了洛州了麽?”

田淩飛扯了扯毛領,看他表情似乎并不在乎有沒有留下活口來問話。

“已經在洛州地界了。”

“那這就是最後一波刺客了。”

田淩飛冷笑,“就地休息,明天進了城就找個客店好好住下來,不用再這般日夜兼程了。”

阿七點了點頭,去輕點傷亡人數。

田立文感覺袖子被拽了一下,他低頭看向田淩飛。

“我剛才讓你殺了他,你為什麽猶豫?”

那殺手認出他不是自己的時候,這小子明明是有機會動手的。

“我,我沒殺過人……”

田立文皺着眉頭小聲回答。

這個世界的田園只是個再普通不過的小老百姓,一定沒殺過人。

何況他也不想為了眼前這家夥殺人。

田淩飛不置可否地望着他,一雙眼睛冷如寒星,帶着三分懷疑,三分思忖,三分試探。

田立文一臉坦蕩地回望他,眼睛裏也找不出半點作僞。

這樣的演技對他而言不算什麽,他承認這死病鬼氣場全開的模樣非常有壓迫感。但是他田立文是誰?他曾經為了執行任務在某個集團裏卧底整整一年,目睹戰友被人出賣都沒有露出半點行跡。

兩人對峙了一會兒,田淩飛閉上眼睛點了點頭。

還不等田立文松口氣,田淩飛就跟塊烤軟的豆腐似得往下滑。

不及多想,田立文忙伸出雙手彎腰将他橫抱了起來。

胳膊的傷口被壓到,田立文忍不住發出一聲悶哼。

田淩飛睜開眼,迷迷瞪瞪地看着眼前的男人,看着憋得通紅的臉頰和額頭上的淡淡傷疤,突然笑了起來。

雪光映着他白玉一樣光潔的臉孔,因為高燒的緣故,他那總是冰冷的眼睛此時變得濕漉漉的,這突忽其來的笑容宛若一朵梅花綻放在雪地裏,讓田立文的心莫名其妙地抖了一下。

然後他聽到他說了三個字。

“挺孝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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