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田立文琢磨自己大概和下雪天犯沖,只要下大雪就遇到倒黴事。上回遇到了個祖宗,這回遇到了個……

“哎。”

田立文抱着腦袋,心想這個說不定比那活祖宗還麻煩。

他把屋子讓出來給了小公子,自己在外頭背風的角落生了堆火。

回憶過去的三年,他自己在山上雖然孤單,卻也逍遙自在。誰知道下山沒幾天就遇到了一群惡人,一堆破事。

若是從前,身邊還有戰友,還有家人,現在卻連一個可以訴說的人都沒有。

想到這裏,他習慣性地摸了摸後腰。

還好,老夥計還在。

冰冷,沉默,可靠。

他盤算着還是要回去死病鬼那邊一次,把那剩下的那兩顆子彈找出來。

這是他在這個世界裏唯一的念想,說不定也是回到21世紀的關鍵所在。

田立文擡頭,看着蒼茫蕭索的天空。

記得剛穿來的時候,槍裏還剩三顆子·彈。

就在田園收留他的第三個月的月底,兩個黑衣殺手闖入了田家。

其中一顆子·彈就是在那個時候用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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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即便如此也沒能挽救田園的生命,而他至今想要為恩人報仇都找不到對象。

直到那個自稱“田瑛”家夥的出現,茫茫的黑夜似乎露出了一抹曙光。

田立文深褐色的眼珠裏跳動着火焰,他知道那個死病鬼在試探自己,他又何嘗不是?

三年了,田園不能白死。他有預感,死病鬼就是解開一切謎團的關鍵。

“咚咚咚……”

屋子窗下傳來敲擊聲。

“你還在麽?”

是小公子的聲音。

“在。”

田立文眼皮一跳。

“你怎麽沒聲音。我以為你走了呢。”

聲音裏除了愠怒還有害怕。

“你想讓我走麽?”

“……”

“那你讓我進去。”

“不行!”

又過了一會兒,小公子又敲了敲窗框。

“今晚……昨天的事情……誰也不要告訴好不好,求求你了。”

算算時間,再過兩個時辰不到天就要亮了。

“這恐怕就不是我能決定的了。”

“什麽意思?”

小公子的腦袋出現在窗下,雙手趴在窗臺上看着外頭田立文的背影。

“難道你想要挾我,要挾我父王不成?”

“小公子,我之前就說了,我是個莫名其妙卷入這場紛争的路人。你與其把重點放在我身上,到不如想想你們王府最近為什麽風聲鶴唳。王爺到底在籌謀什麽,或者躲避什麽。”

田立文回頭,看着他。

朱筱熙抱着雙臂,眼神閃動。

“你要幹嘛?”

看到田立文繞開火堆走了進來,小公子警惕地倒退一步。

“把衣服穿起來,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一會兒就有人來了。”

他撈起鬥篷,遞給朱筱熙。

“誰?”

“你家裏的人。”

朱筱熙滿眼都是不信。

就在此時,小屋外傳來陣陣馬蹄聲,一群佩刀穿甲的男人迅速包圍了屋子。朱筱熙下意識地往田立文身後一躲,直到她看到了打頭進門的男人。

“阿福!阿福你終于來了!”

見到熟悉的人,小公子懸着的一顆心終于放了下來。

“如意呢?如意還好麽?他不會被那群麻匪抓了吧?”

“如意沒事,已經回王府了,小人是特意派人來接您回去的。”

他說着,讓出一條路。

“太好了,我本來還以為要和這……這無禮的家夥一起等到白天才能下山呢。咱們快走吧,我要冷死了。”

小公子跨出廟門,見到外頭停着一輛精致的馬車。也不做多想,在侍衛的攙扶下登了上去。

車廂裏點着一盞不亮的油燈,小公子坐下來才發現裏面坐着個人。

“如意,是你?你不是在王府麽?”

“啊呀,誰是如意……”

暗處的人影微微地搖晃了一下,“禀告小公子,奴才的名字是‘小寒’呢。”

————

洛州城王府

田淩飛端起淡青色的茶杯輕輕吹了口氣。

“真是好茶,宮裏都喝不到這樣的茶,只有周王府才有。”

“田公公說笑了,陛下富有四海,皇宮裏什麽好茶葉喝不到。”

坐在一旁的男人頻頻用手絹擦汗。

這個衣飾華貴,微微有些發福的中年男子正是朱筱熙的父親,周王朱碑。

坐在他下首的女人,瓜子臉,白皮膚,滿頭珠釵,眉眼間與朱筱熙有幾分相似的女人便是側妃高氏。

“哪裏是說笑,想當年雜家在進入司禮監前,曾經在禦膳房下面的禦茶房當值過幾年,負責燒水。雜家記得清楚,頭一年剛進去的時候我連茶葉都摸不到,只能扇爐子燒水,天天煙熏火燎的,眼睛都要熏壞了。咱們禦茶房的小爐子一年四季都是不斷水也不斷火,就怕皇上、皇後、太後夜裏醒來,突然想要喝茶了。要是來不及燒水,那罪過可不就大了去了。”

談及往事,田淩飛一臉懷念。

“是……”

王爺瞟了眼案幾上的銅壺滴漏,又看着窗戶外微微泛白的天光,額頭不斷冒出冷汗。

“咱們陛下是個愛茶之人,雜家就是因為煮得一手好茶,受到了陛下的青睐,有機會進入內書房讀書。這才從一個小小的燒火內侍,做了司禮監內使。”

田淩飛用絲帕遮住嘴,輕輕咳了兩聲。

“陛下目光如炬,識得田公公是千裏馬。”

周王身子微微往前驅。

“王爺想必不知道吧,其實我們禦茶房沒什麽好茶。就比如這杯老君眉,皇上就不怎麽喜歡喝。總是覺得有股子馊味,還不明白為什麽書上說老君眉是茶中仙品。雜家一開始還以為是自己的手藝有問題,侍弄不了好東西。”

“直到今日到了王府,喝了您府上小厮泡得這杯甘冽可口的老君眉才知道問題所在——弄了半天,原來過去送進宮裏的老君眉,都是發了黴的。”

“這老君眉是福建進貢的,從福建到京師,一南一北相距千裏,也難怪會保存不當。哎,不對,這麽說來洛城比京師更北一些呢。怎麽送到洛城的茶葉就保存得那麽好呢?”

周王的臉憋得通紅。

“王爺,雜家還有一事想要向王爺請教。雜家記得清楚,這老君眉茶和這秘色茶盞都是皇家貢品。因為數量稀少,所以只供大內用度,外間不得擅用。可雜家并不記得這兩年陛下或者太後老娘娘曾經下旨賞賜給誰……所以這東西怎麽就自己長了腿兒跑到王府裏了呢?”

“砰”地一下,茶碗被重重地掼在茶幾上,周王吓得一個激靈。

“本王,本王……”

“王爺,您真的不要再替你兄弟隐瞞了。”

一直端坐在旁的高氏突然跪倒在周王腿邊,雙眼含淚,“求求您,就當是為了熙兒,不要再包庇福王了。福王是您的兄弟不假,熙兒他可是您目下唯一的孩子啊。您就當疼惜疼惜臣妾,就說了吧。”

高氏回頭,看着窗外東方既白的天空。

“熙兒他再調皮,也沒有夜不歸宿過。他從來沒有離開臣妾那麽久,現在一定害怕極了。”

王爺別開臉,不敢直視她的眼睛。

“你說呀,那些東西放在哪裏……越拖下去,熙兒的處境就越危險。”

這位“九千歲”的事跡,哪怕遠在洛城也是婦孺皆知,她無法想象自己唯一的孩子落在這個心狠手辣的閹人手裏會遭遇到什麽。

高氏見周王低着頭無動于衷,咬牙拔下頭上的珠釵正準備以死相逼,突然大殿外突然傳來敲門聲。

“熙兒放回來了?”

高氏激動地回頭。

“督主,東西都找到了。”

阿七揮了揮手,身後幾個侍從走上前來。

看到他們手裏端着的東西,周王的臉頓時從白變青。

“這個匣子裏裝的是周王和其他幾位王爺之間的書信。”

“還有這些禮單,記錄了福王這些年來送到周王王府的各色禮品。”

阿七說着,瞥了全身發抖的周王爺一眼。

“王爺不必驚慌。雜家不是那種不講道理的人。您和福王畢竟是兄弟,兄弟之間有一些迎來送往也是理所應當的。《皇鳴祖訓》也裏沒說兄弟之間不能寫信,您說不是?”

田淩飛随手拆開其中的一封書信快速浏覽了一番,微微笑了笑。

“還真是兄弟情深。”

————

與此同時,千裏之外。

“不是說田淩飛那厮重傷不治了麽?怎麽就趕到洛州了?”

黑暗中,一個身穿華服之人氣急敗壞地拿起茶杯,重重地往地上扔去。

瓷杯炸裂,紮進了跪在地上那人的手背。他确動也不敢動,止不住地求饒。

“大人,小人的手下禀告的清清楚楚,田淩飛被他從背後捅了三劍。其中一劍貫穿肚皮,田淩飛便是神功蓋世也斷無活下去的可能!”

“既然刺中三劍,為什麽不再補一刀,确定他死了再走?如今他非但沒死,還已經到了洛州,你讓我怎麽辦?”

歇斯底裏的叫聲貫穿耳膜。

“要不我們再派一隊人馬……”

“蠢材!他進了洛州就代表了朝廷,再動他就是打陛下的臉!”

那人說着,重重地坐回椅子上。

“把人撤回來一部分,一切從長計議。”

“那我們……”

燭光搖曳,兩人的聲音越來越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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