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田立文一開始以為田淩飛此次回鄉的目的只是為了奪回被村長霸占的家産,然而随着田家村和附近幾個鄉鎮的一衆鄉紳們被逐個一網打盡,全部押解回臨清縣牢房關押,他發現事情逐漸朝着擴大化發展。
“想知道為什麽?”
田淩飛把公堂當成了自家書房,正提筆寫折子。看到田淩飛一臉好奇,想了想說,“夜裏你跟我一起去刑房審問。”
比起白天,田淩飛更喜歡在夜裏提審犯人。
田立文猜想這不只是他的惡趣味,還是一種心理戰術。那些被折磨了一個白天已經奄奄一息的人們,只要聽見他靴子砸在刑房石板上的聲音,就不寒而栗。
“眼下有件要緊事讓你去辦。”
田淩飛放下筆,“小公子之前受驚過度,還受了些皮外傷,這段時間心情不是很好。你沒事的話去探望探望她。”
“什麽?”
田立文掏了掏耳朵,懷疑自己聽錯了。
“小公子她……我探望她?”
她可是周王“謀反案”裏唯一的幸存者,一直以來都受到嚴密的看押。尤其是周王夫婦和小公子的母妃“被害”後,田淩飛更是以保護為名,把小公子徹底圈禁起來。
胡縣令被下了獄,他家的老老小小則全部趕到馬棚居住。如意傷重無法繼續伺候小公子,田淩飛就讓縣令千金親自服侍她。
那胡家小姐自己也是個嬌生慣養的主,哪裏幹得了這事兒。不是被嫌棄茶水冷,就是毛巾太燙。那丫頭的心氣也大得很,不把王爺之女放在眼裏,據說之前還打了一架。錦衣衛們各個袖手旁觀,看着她們互相扯頭發。
田淩飛不能自己下手整治那個丫頭,錦衣衛都是大男人也不能和小姑娘過不去,于是他就想了這麽個損招來惡心人。
果然是死太監才能幹出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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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于這個道理,田立文默默把對他的蔑稱從“死病鬼”變成了“死變态”。
他壓根不相信變态會關心小公子的心理健康問題。
不用說,這裏頭一定有什麽陰謀。
“實話跟你說……她已經絕食兩天了,我怕她再繼續下去真的餓死。雖然她死不死在雜家眼裏只是時間早晚的區別,不過誰讓雜家接到了陛下的密令,讓我務必把她平安無事地帶回京城呢。”
田淩飛為難地用手扶着額頭說道。
大約是覺得周王已死,陛下對自家兄弟唯一的骨血起了憐憫之心。再加上她是個女娃,對皇權不存在多大的威脅……也多虧朱筱熙是個女的。如果她是正兒八經的“小公子”,恐怕皇帝再惦記着要在太後面前展現對胞弟的深情,都不會放過自己這個侄子。
“為什麽是我?”
田立文一想到那丫頭就頭大,他指着小伍,“他跟小公子的時間比我長多了,對她更加了解。”
“少爺,我是‘判徒’。如果你問小公子現在最想殺誰,恐怕屬下的排名遠在福王之上。”
小伍哭笑不得。
田立文左想右想依然覺得事情哪裏不對勁,不過他現在牌位沒到手,還不能和這死變态撕破臉,只好答應下來。
去往後院小姐廂房的路上,小伍快行兩步走到他身邊,頗為熟惗地把胳膊勾到田立文的肩膀上,笑嘻嘻地說,“那個小公子可不好相與,據我對她的了解,她喜怒無常,好的時候和人極好,一旦脾氣上來翻臉的速度比翻書還快。你一會兒可要做好準備。”
田立文苦笑,心想她就是翻臉速度再快,還能比得上田淩飛那活閻王?
“不過我相信孫少爺的魅力無遠弗屆,小公子一定會折服的。”
“小伍哥。”
他說完就要走,被田立文一把拉住。
“之前我就覺得奇怪,小伍哥怎麽每次和在下說話都好像意有所指。”
田立文也學着他似笑非笑。
他又不是傻瓜,聽不出這家夥話裏有話,“小伍哥不妨把話亮明白了說,總叫人猜來猜去的多沒意思。”
田立文之前都不曾好好打量此人,如今看來,他雖然看似相貌平平,卻生得一雙好眼睛。并非是田淩飛那種上翹的桃花眼,單眼皮的小伍眼珠子極黑,初看之下格外真誠。然而一旦看得久了,仿佛有一種被黑暗侵染的感覺。
察覺到了這雙眼睛打破了五官的平衡,田立文情不自禁地摸上他的面頰。
他有一個瘋狂的念頭,既然這個世界連輕功和內力都有了,會不會也存在易容術這種東西?眼前的這張臉,真的是他的真實面孔麽?
“少爺,你在做什麽?”
就在此時,小寒不知道何時出現,沖他兩大喊一聲。
小伍轉過腦袋,冷冷地瞥了一臉緊張的小寒一眼,沖田立文拱拱手走了。
“少爺,你剛才做什麽呢?他……小伍那家夥是不是在勾引你?”
小寒瞪大眼睛問道。
“胡說八道什麽。他一個大男人勾引我?”
田立文笑他亂用詞語。
“少爺還不知道吧……其實我早就發現——小伍他,他有龍陽之癖。”
小寒的表情一言難盡。
“別瞎說。”
田立文一路走來,也算和他們兄弟二人混的不錯,沒感覺小伍有什麽不對勁。唯一的不對勁也就是說話陰陽怪氣。
“真的,他不當值的時候也從來不去那些煙花之地,也沒有相好的姑娘,就只跟那些錦衣衛裏的糙漢們日夜厮混在一處。太奇怪了,他又不像我是個閹人,二十郎當的大小夥子,正式血氣方剛的時候,怎麽可能沒有需要呢?”
“你這小孩子滿腦子都是什麽廢料。人家潔身自好還有毛病了?再說我也從來不去那種地方。”
田立文受不了用手指去戳小寒的腦門。心說我也沒女朋友,難道我也變态?
他們做那樣危險的職業,朝不保夕,哪裏來的時間談戀愛。這麽算起來,他也是和戰友們呆在一起的時間格外長。
“所以啊,少爺你喜歡男人,他也喜歡男人,這不就對上了麽?”
小寒兩手一拍。
“……”
田立文被他說得啞口無言,暗罵自己之前怎麽就給自己挖了個大坑,現在想解釋都解釋不清了。
“我沒說錯,他就是在勾引你。好一個伍十一,勾引孫少爺,他難道想當孫少奶奶不成?嘔,我才不要服侍那樣的孫少奶奶!”
見這小東西越說越離譜,田立文拒絕和他繼續交流,拔腿就走。
“別啊少爺,你給我說說,你喜歡什麽樣子的男人?”
“和你有關系麽?”
這小家夥像是個牛皮糖,不管田立文如何撕扯都不從他身上下來,讓田立文不由得想起老家養得那只兇巴巴的貍花貓。每次他休假回家那只小貓都是見了他先來兩拳。等混熟了之後就變得趕也趕不走。恨不得鑽進行李箱跟他回部隊上才好。
“反正不喜歡你這樣的。”
田立文抓他後勃頸,“也不喜歡他那樣的,行了吧?”
“那少爺喜歡什麽樣的?”
小寒主動從他身上跳了下來,兩只眼睛亮晶晶。
“你監視小伍,還想監視我?”
田立文答非所問。
“啧……我們錦衣衛和東廠本來就是相互監視的,小伍他們也會監視我等,回去和他們錦衣衛指揮使大人彙報,這有什麽了不起的。”
小寒被揭穿了也不惱怒,黑眼珠子咕嚕嚕地轉,古靈精怪極了。
廠衛雖然看似都是皇帝的爪牙,東廠外出辦案甚至還需要調度錦衣衛人員,但他們實際上的關系更加錯綜複雜,屬于不是今天東風壓倒西風,就是明天西風壓倒東風。
說到底,廠衛就是老朱家的皇帝來制衡官員的,而廠衛又互相制衡,最後漁翁得利,穩坐釣魚臺的只有皇帝一個人。
想到田淩飛之前說要把他弄進錦衣衛,保不定他抱着什麽心思。
“少爺,別走啊,說說呗。少爺喜歡什麽樣子的,我心裏也好有個底。”
田立文很想問他要這個底幹嘛,又實在不想和他多廢話,于是随便扔下一句,“我喜歡漂亮的。”
說完,也不等他反應,腳底抹油一般地跑了。
“漂亮的?男人怎麽漂亮,能漂亮到哪裏去?”
小寒愣住。
要說男孩子,十五六歲的時候或許可能漂亮,可即便相姑堂子裏的那些小兔子們到了二十歲也就不能看了。一旦長出胡子,喉結,再好看能好看到哪裏去。可少爺又不像喜歡小倌兒的那種人……
小寒為難地撓了撓頭。
“小寒,倒茶。”
“來了。”
聽見督公呼喚,小寒屁颠颠地走回房裏。
當他端着剛斟好的熱茶,放在田淩飛的右手邊的時候,不小心撇到了田淩飛正在寫的折子上。
只見素色宣紙上,被紅色塗得東一道,西一道的,還畫上了兩個圈圈。不像是在寫字,倒是像在畫符。
察覺到了小寒的視線,田淩飛若無其事地把折子一并,扔到一邊,又拿起一本新的開始寫起來。
小寒默默地退了下去,越發覺得自家督主深不可測。
他前腳剛走,田淩飛快速扔下筆,扶住自己的面頰。
“漂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