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雜家一直很奇怪,我爹身子向來康健,從來沒得過什麽重病。并且田家雖然不是大富大貴,好歹也是小康,即便是荒年也不至于缺衣少食。怎麽我爹十五年前就莫名其妙地病死了?世伯,您有什麽高見?”
田立文曾經聽田園提起過田淩飛父母的事情,只當是荒年病死的,不知道居然背後還另藏隐情。
“雜家也是進宮之後才知道,原來這世界上有那麽多害人的東西。”
田淩飛眯起眼睛,“我父親此生沒有別的愛好,只喜歡買書看書,還有收集硯臺筆墨。我記得清清楚楚,他生病之前,世伯剛好送來一塊徽墨。我父親那段時間愛不釋手,每天用它來研磨寫字。就這樣……他一天天地消瘦下來,先是咳嗽,接着吐血,以至于最後病入膏肓,撒手人寰。”
“我娘請了好多大夫來,可不管是鎮上的還是省城的,都說這病奇怪,各個束手無策。”
“後來我在後宮裏見多了娘娘們為了争寵使出各種手段,才知道原來下毒不一定要下在食物裏。熏衣服的香料,撲在身上的香粉,乃至繪制丹青的顏料裏都可以摻入毒藥,殺人于無形之間。”
說到最後,田淩飛幾乎在咬牙切齒。
“爹!你殺了田秀才?你殺人了?”
田耀祖滿臉驚恐地看着他的父親。
“不,不……我沒有。”
死到臨頭,田德行還在否認。
“還有一件事情我想不通。我爹走了,我娘是個性烈的女子,跟着他去也是情理之中。可是她那麽疼愛我,怎麽可能在沒做任何安排的情況下就扔下我獨自一人?”
“我,我不知道……”
田德行渾身抖得跟篩糠一樣。
田淩飛也沒打算從他嘴裏聽到什麽忏悔的話,右手捏住田德行的脖頸,把他整個提溜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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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她死前把我交給你,族長兼村長,希望舉全族之力供我繼續讀書,有朝一日考取功名,光耀門楣。可是你做了什麽——你把我賣給了太監!你不但殺了我爹,還想讓我田家斷子絕孫。”
“不,不是的……”
田耀祖揮手,“我父親只是貪財而已。這種陰損的事情他是做不出來的!”
“田世兄,看來你不怎麽了解你的父親。他就是個不要臉的老東西,因為觊觎我娘的美貌,所以才要謀害我爹,圖謀我家的家産。”
田淩飛說到這裏,雙眼發紅。
“可憐我爹娘到死都被蒙在鼓裏,還當他是個德高望重的老好人,對他從不設防。”
田淩飛一寸一寸地胳膊,田德行的脖子被捏得咯咯作響。
眼看老父親雙腳離地翻起白眼,田耀祖撲了上來,不住磕頭,“大人,大人,放過他吧。我爹不敢殺人,他真的沒有這個膽子!”
“你給他求情!我看你也是昏了頭了。”
田淩飛飛起一腳。
“你有腦子的話不妨想想,你母親是怎麽死的。是不是也是莫名其妙纏綿病榻,不管怎麽看大夫都沒用,是不是!”
“你,你是說……難道我的母親是被……”
田耀祖回想了一下,接着立即臉色蒼白,豆大的汗珠布滿整個腦門。
“你總算還不笨。”
田淩飛說着,把老頭重重往地上一扔。
“父親,他說的是真的麽?你殺了娘?為什麽?”
田耀祖抓住田德行的肩膀。
“為什麽……老子早就看她不順眼了。是,我是窮,是靠着她娘家的資助才當上村長,當上族長。可是她需要總放在嘴邊麽?我好歹也是村裏有頭有臉的人物,納個妾又怎麽了?我那麽大的家業,玩玩|女|人怎麽了?多生兩個兒子又怎麽了?偏偏她不準,那我只好送她下地獄了。”
“你,你……那是我娘啊!是你的發妻啊!”
田耀祖雙手抱頭,喊聲凄厲,完全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
他一直以為母親是得了怪病,還責怪自己的媳婦沒有把婆婆照顧好。誰知道這一切居然都是父親的所作所為。他不但殺了田秀才,甚至還殺了自己的妻子。
田淩飛坐在椅子上,高高在上地俯視着這對父子,眼神中除了俾睨,更有報複的快|感。
突然間,他眼珠一轉,一抹精光在眼中綻放。
“田世兄,有一樣東西需要讓你看一下。”
田淩飛笑着俯身。
“這個是從你家搜出來的。”
他說着,從袖子裏摸出一個白色紙包。
“這是什麽?”
田耀祖不解。
“如果沒有猜錯的話,這包東西就是毒死你娘的毒藥。”
田立文看着那包毒藥,心中猛然升起一個可怕的想法。
“孫子,看來你也猜到了啊。”
敏銳地感到身邊人的異動,田淩飛眼睛眯着像一只狐貍,“我看現任村長還不是很明白,你不妨提點他一下。”
田立文同情地看了田耀祖一眼,嘆息道:“留着這包藥,無非還有用。”
“什麽用?”
田耀祖指着父親,“難道他還要再殺人?殺誰?”
“當然是誰發現他殺死發妻,他就殺誰。誰礙着他的路,就殺誰。殺一個人是殺,殺兩個是啥,殺多了,就不會害怕了。是不是,田老爺?”
田淩飛冷笑,“據我所知,你爹的第三個小妾已經有了三個月的身孕了。恭喜你,你要做大哥了。”
這包毒藥正是從那小妾屋裏搜出來的。田老爺被那年輕女人迷的五迷三道,如今又老來得子,更恨不得把她寵到天上去。
那女人問他,等老爺不在了,将來要是大兒子不分給小兒子家産怎麽辦,老頭得意洋洋地把當年做過的壞事一并托盤而出,告訴她要是大兒子不聽話,就殺了他,他只要小兒子就好。
“不,不會的……這不可能!”
田耀祖無法接受。
“爹!”
田德行別過頭去,不敢和兒子對視。
“我有一個提議。”
田淩飛晃了晃手裏的藥包。
“今天你們父子兩個,只有一個能活着走出這裏……雜家給你們一盞茶的時間,你們父子兩個商量一下,到底誰離開。”
“大人!”
這回田立文實在忍不住了。
“大人,夠了!這人已經承認殺人,就把他交給衙門處理吧。”
本來殺人償命本是天經地義,但是故意要設計他們父子相殘,這已經不是可以用變态來形容,實在是過于違背人性。
“閉嘴。”
田淩飛瞪了他一眼。
“雜家手握天子手令,可以先斬後奏,殺他合情合理!”
便是不合情合理又怎樣?他堂堂九千歲還需要被一個孫子輩的角色來教導怎麽做事?
見他還要多話,田淩飛幹脆點了他的穴道。
“好好站着看,這好戲才剛剛開始呢。”
田淩飛低下頭,嘴角卻忍耐不住飛揚起來。
死?
要弄死一個人的方法實在太多了,他不會讓他們死的那麽輕松的。
不把這些年來受得委屈苦楚連本帶利的讨回來,他就沒有資格被人叫做“九千歲”!
“兒子,孝順兒子。你從小就孝順,斷不會眼睜睜地看着爹死掉的。這樣,你的妻兒爹會替你照顧的。爹保證,爹保證把小允當做唯一的繼承人好好培養。來,你把這藥吃下去吧。”
小允就是他家的那個胖少爺。
在生存和死亡的終極問題之前,田德行徹底露出了原型。
“爹,你不會真的想要毒死我吧?我是你的親兒子啊。”
田耀祖眼眶裏滿含淚水。
“你沒有聽說過那句話麽?‘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這是天經地義的道理。兒子為老子死一死又怎麽了?沒有我,哪裏來的你?你從小到大,爹可曾虧待過你。現在是你回報的時候了,做個孝順兒子。”
“哈,哈哈哈……好一個‘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
田耀祖突然狂笑起來,表情癫狂。
“可是父親,還有這麽一句話——叫做‘殺母之仇不共戴天’。你殺了我的母親,如今又想要殺我……老頭子,既然是你要我做孝順子,就不要管我心狠手辣了。我現在就為母親大人報仇雪恨!”
說着,他一手抓起地上的藥包,一下子撲到田德行身上。
“給我吃下去!吃下去!先殺了你,再殺了那個賤|人。沒有人可以跟我,跟我兒子搶家産。老子不需要什麽弟弟,你去死吧!”
他左手捏住田德行的下巴,右手往他嘴裏灌藥。
“督公您看,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老子殺妻子,兒子殺老子,果真是一脈相承。這世上沒有比血緣更奇妙的東西了。”
小寒起勁地拍着手,咯咯直笑。
田耀祖用手指去挖田德行的嘴,奈何他爹咬緊牙根就是不張嘴,藥粉糊了他一臉,老頭也不知道哪裏生出一把子力氣,膝蓋猛地頂住兒子的肚皮,竟把他一下掀翻。
“天打雷劈的逆子!該死的是你。”
說着,他撲了上去,雙手使出吃奶的力氣使勁掐住田耀祖的脖子,竟是想要将他生生掐死。
這親生父子相殘的一幕把一衆鄉紳吓得魂飛魄散。如果說之前他們對田淩飛“九千歲”的惡名只是耳聞,現在則是親眼目睹了田淩飛的可怕——
他根本不是人,是魔鬼。只有魔鬼才能幹出這樣的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