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那天捂住小翠嘴巴的大宮女叫做黃嫦,是小柳最好的姐妹,也是他們這群宮女裏年紀最大,最有威信的一個。作為在西苑裏服侍時間最長的宮女,對于自己至今還能茍活于時間,既沒有因為失血病死,也沒有被皇帝點中試丹,連她自己都覺得難以置信。
“因為姐姐是好人,好人是不會那麽容易死的。”
“不,因為我還沒有為那些枉死的姐妹們報仇,是她們的在天之靈保佑我,讓我一直活到現在。”
黃嫦的父親是一位老兵,作為他的女兒,黃嫦也繼承了父親堅毅的性格,以及有仇必要的秉性。
女孩子們把油燈放在大殿中間的地板上,圍着微弱的燈光坐成一圈。
“姐妹們,皇帝是人,我們也是人。若只是服侍他,服侍娘娘,再苦再累我們也不多說什麽。可是他不把我們當做人。什麽仙女,什麽道士,都是狗屁!他要成仙憑什麽要我們舍棄性命。憑他是皇帝麽?呸!他祖宗也不過是個要飯的,誰又比誰高貴!”
“說的對!”
“黃姐姐說得好。”
“今天晚上自願來到這裏的,就是我們的金蘭姐妹。”
她說着,從随身攜帶的包袱裏掏出一個瓷碗和一把匕首。
“聽我說,下面的事情不但做了要掉腦袋,甚至會連累家人。”
“姐姐,我沒有家人了。”
“我也是。”
“我知道,所以那麽多西苑宮女裏,我只召集了你們出來。”
黃嫦右手一揮,宮女們立即停止了叽叽喳喳,頗有大将風範。
Advertisement
“我決定,我們在本月底找個機會,刺殺皇帝。”
此言一出,堂下一片抽氣聲。
“我聽在道士那邊伺候的小太監們說,前一回賈道士獻上了假仙丹,惹得陛下震怒。陛下命令他們要在年前在練出一批丹藥出來。如果還不成功,就要把現在西苑裏的道士道童們都殺光了祭天。”
那些道士們也害怕的很,他們很多人都是江湖上招搖撞騙的術士,為了金銀華服才被皇帝招攬進宮。據說這兩天陸續有道士企圖逃跑,都被侍衛抓了回來,嚴加看管。皇帝還派了內侍們日夜兼工,督促他們快快練出丹藥。
煉丹房裏的爐火經久不息,日日夜夜都有伴随着藥香的黑色煙霧盤旋在宮殿上,仿佛是一條索命的黑龍,正虎視眈眈企圖吞噬掉這些無辜宮女的生命。
“這是殺頭的買賣,你們願意做的就留下來。之後我會布置每個人的任務,務必保證一擊成功。”
黃嫦沉舉起手裏的小刀,壓低嗓子,“我們歃血為盟,共襄大業。”
“如,如果不願意呢?”
一個姓孫的宮女小聲問道。
“既然聽到我們的計劃,你也不能走了。仍舊是用這把刀子,要麽你自己自|殺,要麽我來幫你。你自己選一個。”
拔出刀子,黃嫦甩了甩刀尖。
“我……”
姓孫的宮女吓得不敢再說些什麽。
“怕什麽,反正是要死的,如果能拉着皇帝一起死,那是再劃算不過的了。”
一旁的宮女推了推她的肩膀。
“沒錯,舍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
宮女們紛紛符合。
“那我們就在這裏義結金蘭,歃血為盟。天公地母,前朝的皇後娘娘都看着我們。我們姐們們一心同體,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黃嫦說完,用刀子在胳膊上劃了一刀。
她們天天被放血,早就習慣了疼痛,身上多一道傷疤也不會引人注意。
其他的姐們們也都放了血,一起發誓要殺掉狗皇帝,為死去的姐妹們報仇。再不叫西苑裏出現更多的冤魂。
喝完血酒,黃嫦一個個給她們布置任務,一遍說不明白再說一遍。為了防止有人後悔告密,她還把三人組成一組讓她們互相監視 ,一旦有異動就要像她報告。
“姐姐若是男兒,有這樣的韬略一定能上陣殺敵,保家衛國。”
宮女們聽了她的布置無不驚嘆。
“只是為什麽一定要在月底刺殺?會不會太過倉促?”
儀式完畢後,宮女們陸陸續續往回走,小翠拉着黃嫦的袖子忍不住好奇地問道。
接下來她們要做很多布置,時間很緊。
“下個月那個人就要回來了。若是他在,我們成功的機會就小了。”
“誰要回來?”
“田淩飛。”
黃嫦垂下眼睑,語帶譏諷,“皇帝的狗裏,就屬這條最兇殘。”
田立文再一次領略到了田淩飛的兇殘。
處理完黑衣人後田淩飛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派人回村,把村長家的祖屋給燒了。
老村長家樹倒猢狲散,田耀祖的老婆帶着兒子回娘家,那些小妾們更是跑得一個都不剩。父子兩個連個收屍的人都沒有。
“那個三姨太不是懷了老頭的種麽?怎麽也跑了?”
田立文不解。
“你為她操心?她根本沒懷孕。”
田淩飛一邊看書一邊說道。
不知道是不是田立文的錯覺,那晚之後他覺得這位大爺對自己的态度明顯好了很多。
比如過去田淩飛看書,他就只能站着。而現在田淩飛會賞給他一個小杌子坐坐。
每天收到的白眼次數也呈指數下降。
“你怎麽知道?”
田立文頓了一下恍然大悟,“她也是你安排的人?”
“想要田耀祖這樣的大孝子反咬他爹,自然要用些非常手段。”
田淩飛笑得毫無愧色,“人性如此。”
而田淩飛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考驗人性。
“督公,少爺。”
小伍進來通報。
“西南那邊軍情有變。”
小伍說着,往田立文方向看了一眼。
“我出去走走。”
田立文心領神會,臨走的時候還不忘幫他們把門帶上。
來到院子裏,田立文摸着被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右手,忍不住勾起嘴角。
田淩飛讓鎮上算命的看過了,三天後是動土遷墳的好日子,而五天後适宜祠堂祭祀。也就是說,只要最多再等五天,他就能帶着他的子彈和槍遠走高飛,甩開這副爛攤子。
到時候田淩飛要逼鄉紳們給他建生祠也好,準備大興土木給自己造壽穴也罷,哪怕他突發奇想預備當皇帝也統統和他無關。
這個時代沒有網絡,沒有高鐵。哪怕田淩飛再厲害,他往深山老林裏一鑽,躲個三年兩載的再出來,憑誰能抓的住他。
想到這裏,田立文的心情大好。
“田公子。”
聽見有人喊他,田立文轉身,看見小公子正扶着如意往他這邊走。
如意畢竟年輕底子好,那個錦衣衛大夫的醫術也不差,受了那麽重的傷幾天功夫就能下地了。
今天天氣不錯,午後暖意融融,小公子聽了大夫的話拉着如意下樓走走曬曬太陽。她倒是好心,一路扶着如意的胳膊。反倒叫如意手足無措。
他做慣了小奴才,哪裏經得起主子這樣的禮遇,又不敢拒絕。幾步路走的膽戰心驚,巍巍戰戰,不像是下樓鍛煉,倒像是下來受罪。
“小公子今日氣色不錯啊。”
田立文人逢喜事精神爽,看着朱筱熙圓潤起來的面頰笑道。
如意看着他家主子羞澀地低下頭,露出一派小女兒的姿态,心想小公子果然看上了田公子。
“你受傷了?”
朱筱熙看到他的包紮的嚴嚴實實的右手,臉色一變。
“沒事,小傷。”
“我有話對田公子說……如意你在這兒待一會。”
小公子說着,毫不避諱地抓起田立文的袖子走到花園裏。
“怎麽了,有事兒?”
田立文看她表情怪異,歪着腦袋問道,“是不是有人欺負你?”
他比朱筱熙高出一個腦袋,從外面人看來,幾乎是在貼着朱筱熙的腦袋說話。
“我問你,你……你,對我,對我……”
朱筱熙雖然行為上大大咧咧頗有男兒氣概,但遇到男女之事卻還是忍不住害羞。她不敢看田立文的表情,只是低頭看着他受傷的手。
“小公子有什麽話但說無妨。”
田立文不改直男本色。
“我要是回京之後被我皇帝叔父治罪的話……你,你能不能幫我照顧如意?”
話說出口,朱筱熙心底“呀”地一聲。她心想不是的,我想說的話不是這句。我想問你喜不喜歡我,我想問你……問你到了京城後,對我有什麽打算。
“什麽意思?”
田立文也給她鬧得有些不明白。
話已出口,就是潑出去的水。朱筱熙驕傲的性格不在田淩飛之下,她不好意思改口,只好順着話題說下去。
“如意雖然是閹人,但是從小就在王府裏長大。他先伺候我哥哥,我哥哥沒了之後又跟了我。現在王府沒了,除了皇宮別無去處。”
除了紫禁城裏,各家王府裏也是允許蓄養太監的。每個藩王就藩的時候都會從皇宮裏帶走自己用熟了的內侍,也可以在藩地收買被閹|割的小男孩。如意就屬于後者。王府被抄,按理說他這樣的人也要充入內庭。
“我知道田淩飛是司禮監的大太監,又是東廠的督公。我想,我想你求求他,讓他留在你身邊好不好?我怕他進宮之後會受欺負。”
“留在我身邊?”
“不行不行。”
田立文連聲拒絕。
他都要走了,帶個太監在身邊算是怎麽回事。
“為什麽?你是讨厭我,還是讨厭他?”
“都不是。”
“既然如此,為什麽不行。我沒有父母了,如意是和我最親的人,我不把當奴才,把他當自己的家人。我……”
朱筱熙臉蛋通紅,鼓起全身的勇氣,伸出皙白的手指,輕輕地搭在田立文的右手手腕上。
“我對你,我對你……”
她說着,幾乎快要哭出來。
田立文哪怕再傻,此時也終于品出了味道出來——這個小公子難道,莫非,不會是……喜歡他吧?
長到那麽大,連穿越這種事情都經歷過了,卻沒有被任何一個異性告白過(當然同性也沒有),田立文當下愣住。
他看着朱筱熙的臉離他越來越近,他看着她不斷翕張的嘴唇,甚至聞到了她發絲上的香味。
這種從所未有的感覺使得田立文下意識地咽了口口水。
就在這關鍵時刻,一道怒吼從他身後傳來。
“你們在做什麽!”
田淩飛:我對你XXX,你竟然XX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