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我要見田公子,讓我去見田公子!”

胡千金的閨房裏,朱筱熙用力地拍着房門,可惜不論她如何敲打,門外的守衛都無動于衷。

她不是傻子,被田淩飛的手下從風雨亭那邊帶回來的時候就發現了不對勁。胡家小姐又不知道她和田園之間的關系,怎麽會幫忙傳話。

而且她剛才遛出來的時候,路上半個錦衣衛都沒有見到。只有衙門口有兩個傻乎乎的大兵正背對着她烤火,幾乎沒費多大力氣就出了衙門。

她本以為是因為田淩飛接到了皇上的聖旨,知道她的身份今非昔比所以撤了對她的監視。現在想來,朱筱熙後悔得想抽自己的耳光——那可是田淩飛!他哪裏有那樣的好心。

今晚這一切根本都是他布置的。

一想到田公子因為自己遭了罪,雖然不知道田淩飛的目的是什麽,朱筱熙都覺得心如刀割。

“小郡主。”

門外終于有人搭理她,朱筱熙從門縫裏朝外望去。

“是你!”

她一眼認出他,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你這個背棄舊主的小人,你來做什麽?”

她現在最不想見到的人就是這個人。

“小郡主,我本來就是田公公的人,談不上什麽背叛。不過我畢竟也服侍了您那麽多年,咱們多少有些感情……”

伍十一的聲音不陰不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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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呸!”

要不是打不開門,朱筱熙恨不得一口啐在他臉上。

“你跟誰‘咱們’。你就是田淩飛的一條狗。姓田的裏頭除了田公子,沒有一個好人。”

“我也這麽覺得。”

伍十一的話裏有話。

“所以……小郡主,你想不想去見見田公子?”

從門縫裏,只能見到伍十一的半個眼珠子,他的瞳孔黑得吓人,仿佛可以吞噬一切光明。

“你,你當我是什麽蠢材麽?就是你挑唆胡小姐讓我出去見他的吧!”

這麽一想就想通了,只有從王府時代一直跟着自己的阿福才會曉得她對田園的心意。

“既然小郡主已經猜出來了,那我就直說了——你想救田公子麽?”

“什麽意思?”

朱筱熙柳眉擰起。

她到現在還以為今晚的局是針對自己,田淩飛要對她趕盡殺絕,才故意設下這個私奔的局。

大鳴朝最重女子名節。她曾聽大王妃娘娘說過,前朝有位公主下降驸馬後三天就做了寡婦。一年後不知道從哪裏傳出的消息,說公主傷心過度,居然和從小服侍自己的太監有了茍且。

這事兒後來傳到了皇帝耳朵裏,皇帝毫不猶豫地叫人殺了這個他號稱最疼愛的女兒,并且放火燒了公主府。

據說她死的時候,還是處子之身。即便這樣,皇帝都不相信女兒的清白。

堂堂公主都是這樣的下場,要是知道她和人私奔。皇帝大伯一怒之下,說不定會直接讓她給父王母妃殉葬,來保全皇家的臉面。

“告訴你,田公子他已經招了。”

伍十一笑着後退了兩步。

“你說清楚!他招什麽了?田淩飛對他怎麽了?”

朱筱熙把門板敲的哐哐響。

“郡主娘娘還不知道吧……那位田公子,并不是督公的幹孫子。”

“這家夥是個江湖殺人犯。”

“真正的孫少爺已經死了。”

“您覺得這位假少爺的下場該是如何呢?”

說到這裏,伍十一突然輕輕擊掌,語帶誇張地說,“您原來是假公子,現在成了真郡主。他則是從假少爺變成了真犯人。這麽說來你倆還真不是普通的有緣分。啧啧……”

“假的……”

聽見這消息,朱筱熙眼神微斂,內心一陣動搖。又是高興,又是擔心。

田公子不是九千歲的孫子,這對她來說無疑是個喜訊。雖然她早就對他許下芳心,但一想到他是殺父仇人的孫子,哪怕是幹孫,心中多少還是會有芥蒂。

如今聽聞他倆沒有任何關系,朱筱熙內心不由得泛起了一陣喜悅。

可是下一秒她就不得不擔心起了田公子的安危。

“田淩飛要殺他?”

“他冒充孫少爺,難道不該死麽?”

“你也知道督公的脾氣,在他死之前,少不得要好好折磨一番。”

伍十一笑得殘忍,“不知道郡主遠在洛州,有沒有聽說過我們錦衣衛的诏獄。雖然現在是出門在外刑具沒有京城裏那麽齊全。不過想要折騰死一個人還是很容易的。比如‘金紙糊佛面’,用一張張打濕的桑皮紙覆在他的臉上。通常來說只需要五張紙,就可以讓人活活憋死。等我們把那一疊紙從他連上揭下來的時候,那紙張就變成了一張面具。說來這個假少爺長得實在不錯,能把他生前的容貌留下來做個紀念也不錯……”

“不……不……”

“不過他既然是個殺手,還是用專門對付殺人犯的‘鏟頭’刑罰吧。就是把人埋在土裏,外頭只剩腦袋……”

“你不要說了,不準說下去。”

朱筱熙害怕得捂住耳朵。

“郡主,明明知道他是個殺手,你還喜歡他不成?”

伍十一看着她哀傷的眼神,确定這個女人對田立文的感情是真的。

真是可笑。

他心中嗤之以鼻。

這個女人什麽都不知道,就一廂情願地捧出了自己的真心。這樣就是所謂的“愛情”麽?于是說是愛情,不如說是愚蠢,是一意孤行的愚蠢。

伍十一對蠢貨的厭惡程度,不在田淩飛之下。

“郡主想不想幫他?”

下一刻,他笑得像是個誘人犯罪的惡魔。

伍十一輕輕擡了擡手,笑盈盈地走進門。

“如果郡主按照督公的意思去做的話,田公子非但不用死,還能飛黃騰達。更重要的是,能和郡主娘娘您雙宿雙飛呢。”

聽見走廊裏傳來的腳步聲,蹲坐在牢房牆角的小寒擡起頭。他雙手抱着膝蓋,像是只小狗似得怯怯地露出兩只眼睛。

只是見到了門口閃過的半只靴子,他就認出了來人正是田淩飛。想要起身迎接奈何他剛被用了刑,腿上還帶了鐐铐,重重地撲在地上。

“哎……”

田淩飛一進門就看到他這副狼狽的模樣。

“督公……”

小寒眼睛裏盛滿了淚水,想哭又不敢哭。

“你說你,怎麽就那麽傻。”

田淩飛蹲下,摸了摸他滿是污泥和血漬的小臉,為他拔去頭發上的稻草。

這孩子是他在淨軍裏撿來的。淨軍本來就是太監裏地位最低的人,只配刷馬桶,其他的宮人們見到他們都避着走。

撿到小寒是在小寒那天。京城的冬天來得很早,小寒節氣已經很冷了。這孩子差點凍死在馬桶池裏。

他把收了小寒做徒弟,就像當年劉棠收了他一樣,把他帶在身邊親自教導。除了武藝,還叫他讀書寫字。

這些年小寒的脾氣和作風與他越來越相似,據說宮裏的那些小太監還給他取了一個“八千歲”的诨名,意思就比九千歲少一點。他們師徒兩人一個是九千年的老狐貍,一個是八千歲的小狐貍。

誰曾想兩只狐貍竟都被同一個人騙了,一個“老實鄉下人”。

甚是可笑。

“所以沒有《葵花寶典》,孫少爺也不是孫少爺?”

聽完田淩飛的講述,出乎他的預料,小寒并沒有表現出異常的憤怒,至少沒有他以為的那樣憤怒。

小寒低下頭,苦笑一聲,“督公過去常教導我,凡事欲速則不達,這次是我太急功近利了,才會被人利用。”

“你不恨他?”

田淩飛有些意外。

“本來就是我上杆子要上當受騙的。不然誰能騙我。”

“你說的對,自己上杆子願得了誰。”

田淩飛自嘲地笑了笑。

歸根到底,他太想要一個親人,太想要一個家,才會上了那個人的當兒。那個人說到底什麽都沒有做,只是由着他誤會而已。

“督公,你會殺了少爺麽?”

小寒弱弱地問。

“死到臨頭你倒是關心他,還管他叫少爺。”

田淩飛白了他一眼。

“小寒自知死罪難逃。只是少爺他……他真的是個好人。”

小寒難為情地摸摸臉,“這麽多年在宮裏,各種人都見過。從沒見過比少爺脾氣更好的人了。對下人,對我們這些宦官還有錦衣衛的兄弟們都一視同仁。小寒看得出,他不是裝出來的。”

“他是個殺手,算什麽好人。”

“可我們也不是自願做閹人的。”

小寒年紀輕不代表閱歷不足。這些年跟着田淩飛後面,早就練出了一雙能看穿人心的慧眼。

“行了,你就別管他了。怎麽處理他,雜家自有分寸。”

田淩飛聽得煩躁。

“至于你,跟了我那麽久,你是知道規矩的……我不動手,你自裁吧。”

在少年的哀嚎聲中,田淩飛緩緩踱出牢房,路過通往刑房走廊的時候遲疑地停下腳步。

“大人,屬下有一計策……”

他想起不久之前伍十一跟他說的話。

“既然那位郡主娘娘對公子有意,幹脆就把他們湊合一對。”

他說他以“阿福”的名頭在王府裏當細作的時候,就看出小公子對田立文不一般。

“那家夥騙了督公确實該死,但是如果能對他善加利用,對督公的好處遠大于直接殺了他。”

“好處?”

“督公,等郡主娘娘熱孝期滿,太後一定會忙着為她婚配,先定下結婚的人選,等三年孝期過了之後馬上成親。既然小郡主鐘情孫少爺,只要她開口求太後賜婚,太後心疼孫女,一定會答應的。”

按理說尚郡主雖然比不上尚公主,但也算得上是一門不錯的親事。只是朱筱熙的身份特殊,她的父王死的不明不白,自己的身份也不明不白,京中的那些官宦人家怎麽會讓兒子娶這樣的女人做媳婦,到時候內府只能從普通人家中篩選郡馬。

內府現在的督公,正是田淩飛本人。

伍十一見他表情凝肅,再接再厲道,“督公收下這位孫少爺,不就是指望他為田家傳承香火,光耀門楣麽?還有什麽比尚主更加好的姻緣?”

“至于他是不是真的孫少爺……反正是幹孫子,真的假的有什麽區別麽?”

“古往今來,有那個宦官能和皇家結親。如果這事兒真成功的話,對督公來說只有好處。”

田淩飛知道他每個字說的都對,可他心裏就是別扭。

一想到這個把他騙得團團轉的臭小子要娶那個臭丫頭,田淩飛只覺得血氣上湧,卻又不明白自己為什麽如此憤怒。

這怒火燒得他無所适從,六神無主。

田淩飛咬了咬牙,轉過頭,從牆上拿下一把皮鞭跨進刑房。

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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