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四十章

田立文記得很清楚,離開屋子的時候靠着院子的窗戶是關着的。可現在不但窗戶開了條門縫,院子的門栓也被人放了下來。

“沒事的,阿文哥。”

田園想要起身,又被他壓了回去。

“可能是來喝水的樵夫。”

山下打柴的樵夫或者伐木工三五|不時會到小屋來喝水,歇腳。山民很是淳樸,尤其是大雪封山的日子裏,通常幾個月都看不到一個活人,只看見屋外白茫茫的雪,黑漆漆的山。

山民們偶然見了生人比什麽高興,會把他們當做尊貴的客人來接待。這些樵夫們也很上路,通常會留一擔柴火,或者留下一包鹽巴,生火紙作為交換。

有時候主人不在,回家的時候看到窗戶下面壓着的東西,就知道有人來過了。

“樵夫不會進屋,也不會進院子後掃掉腳印。”

田立文指了指院子的地上。

這上面只有他們兩人離開時候方向往外的腳印,沒有往裏的。

“你蹲在這裏不要動,我去會會那個人。”

雖然已經是下午,但日頭不錯,地上和樹上積雪的反光照出了屋內的情形,田立文看到那人像是往裏屋去了。

他把槍頭上的獵物接下來交給田園,右手倒提着紅纓槍,從後門繞了進去。

那人沒察覺到有人進屋,仍舊在翻箱倒櫃。他穿着一身藍色的粗布棉襖,帶這個破帽子,用一塊黑布蒙住下半張臉。

田立文悄無聲息地貼到正在翻箱倒櫃的人身後,雙手把住槍身,猛地往他脖子上一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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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田立文架槍的剎那,蒙面人身子往下一蹲,堪堪躲過了一擊。

趁着空隙田立文往後一瞧,發現櫃子上所有的抽屜都被打開,亂七八糟的東西扔得炕上都是。都是些零碎玩意兒,田園小時候的玩具和趕集的時候買的小泥人,并不值幾個錢。

黑衣人站定轉身,在看到田立文的模樣後似乎小小地吃了一驚,眼睛裏閃過一絲慌亂和一絲驚喜。

他站在背光處,田立文看不清他的容貌,自然更不知道對方在想什麽。

他們剛才在打鬥中田立文的槍尾掃到叉竿,窗戶重重落下撒了半炕雪花,整個房間黑黢黢的。男人深深地看了田立文一眼,一手撐起窗框,準備跳牆逃走。這舉動立即被田立文識破,槍頭随即趕到,連連戳在牆壁上,把厚實的土牆戳出三兩個小洞。

蒙面男眼疾手快舉起炕上的小桌往他身上扔去,卻不巧掀起了鋪蓋的一角。

陽光透過小洞照在炕上,蒙面人的眼睛一亮,連呼吸都為之停滞了一秒。

棉被下,一把黑色的手槍反射着金屬淩厲的色澤,映在黑衣人同樣黝黑的眼底。他的喉結快速地上下滾動,激動地咽了口口水。

這玩意兒是田園放在床頭的。

對田立文這位“京都來客”,田園有着強烈的好奇和近乎盲目的崇拜,覺得他身上的一切都充滿了大城市的瑰麗色彩。田立文剛穿越來時身上穿的衣服,帽子,身上的綁帶,都讓田園嘆服不已。

現在他腦袋上戴着的氈帽就是田立文原來的作訓帽改的。田立文在破掉的帽檐上縫了一圈獸皮,這不倫不類的改動卻深得田園喜愛。要不是田立文身上原本穿着的作戰服實在破爛到無藥可醫,他可舍不得扔掉。

如此狂熱的田園自然不會放過田立文的手槍,剛開始幾乎天天纏着田立文問這是個什麽東西。他這輩子都沒見過那麽精巧的物件,非金非銀非銅,冷冰冰沉甸甸,讓人心生敬畏。

田園對于這把槍的好奇心讓田立文一度感到非常頭疼。他不像田淩飛,至少見過火铳,曉得這種兵器不能随便把玩。田立文昏迷在床的那段時間裏,田園閑來幾乎天天捧着這把槍,也幸虧他沒有找出打開保險的方法,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田立文拿他沒有辦法,只好把槍裏的子彈卸了随便他玩去。

這下把田園美得不行,恨不得吃喝拉撒時時刻刻都戴着這玩意,睡覺的時候也放在枕頭下面。

田立文自以為卸掉子彈就萬無一失,他不知道田園暗中觀察過他保養槍支時候的情景,也曉得他平時把子彈放在哪裏。趁田立文不注意,田園又悄悄把子彈裝回了槍膛中。

“阿文哥!”

就在此時,窗戶被人從外頭打開,田園探頭探腦地往裏看。

“你來做什麽,我不是讓你在外頭等着麽!”

田立文話音未落,蒙面人抓起手槍趁機往窗外跳去,雙腳重重地踹在田園的胸口。

蒙面人本以為能踹翻田園,卻不知道田園腦子是傻了點,但是身板極佳,不然他也不能十五六歲就一個人在山裏活到現在。

他這一腳像是踹在鋼板上,與此同時,田園也看到了被男人握在手裏的手槍。

“你怎麽拿阿文哥的東西!”

他着急地喊着。

田園心善,過去常聽田土根教誨,說山下老百姓過日子困難,不是被逼急了也不會幹出小偷小摸的事情。大家都是窮苦人,能互相幫一把就幫一把,田園一直放在心上。

田園原本想過來對田立文說如果那小賊只是來偷點吃的喝的,或者只是偷些銀子就随他去吧。誰料到對方居然偷了阿文哥的鐵疙瘩,這讓一向寬宏大量的田園暴怒不已。

蒙面人冷哼一聲,擡起左手手肘擊打田園的脖頸,右手握住槍把兒朝他的後腦勺砸去。田園毫不畏懼伸手去抓槍管,憨厚的臉蛋上浮起憤怒的青筋。

那人獰笑一聲,左胳膊勒住田園的脖子,用槍把兒重重地敲了敲他的腦袋。

腦袋被打破,鮮血沿着太陽穴流了下來,淌進田園的脖頸裏。田園一心要幫田立文奪回手槍,不顧疼痛,擡手去拽箍住脖頸的手腕,跟着蹬腿一下子掙脫了黑衣人。

“嘿,原來是個傻小子。”

蒙面人冷笑一聲,也不欲多做糾纏,往後門跑去。

這後門通着密林,他要是進了林子,那可真是魚躍水淵飛鳥投林,田園毫不猶豫追了出去。

田立文提着紅纓槍在他倆身後一路狂追,心裏越想越不對頭。

追逐了大約一刻鐘的時間,三人的腳步在樹林間踩出層層黑影,田園看出這個強盜對山裏的路不怎麽熟悉,追趕的時候故意把他往懸崖邊攆。

當蒙面人見到一片蒼茫峭壁的時候已經為時未晚,這片懸崖仿佛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把一座大山從中間平均劈成兩半。站在山崖這邊可以見到對面的枯木怪石,大樹伸過來的枝幹與這邊的枝幹糾纏在一起,乍一看還以為是一棵樹。然而往前一步就會發現兩座山體之間有差不多十米的距離。

從上往下看只能望見一道黑黝黝的裂縫,大風從裂縫中湧起,帶出的雪粒打得人皮膚生疼,有這道天塹在,即便是夏天這裏也是陰風不斷,連雲霧都吝啬在此間停留。若是不小心摔下去,一定屍骨無存。

田園頭一回帶田立文上山就帶他來到這裏,反複叮咛他不要靠近,萬一一腳踏空落下去不是鬧着玩的。

眼看男人就要沖到懸崖邊,田園城府不深,大聲呼叫起來——他只想拿回阿文哥的東西,沒想過要害死誰!

蒙面人聽到呼叫,足尖在踏上懸崖邊的前一刻原地轉了個圈。

轉身時看到近在咫尺的懸崖峭壁,蒙面人也吓出了一頭冷汗,連連往前走兩步。

就在此時,紅纓槍的槍頭筆直地抵在他的胸前。

“把東西拿出來!”

“你到底是什麽人?”

田園和田立文同時喊道。

蒙面人的目光在他倆之間移動,在看到田園戴着的改裝過的作訓帽後眼睛裏閃過一絲驚訝,最終還是把目光落在了田立文身上。

“是這個東西麽?”

他咕哝地說着,從懷裏掏出手槍,非常笨拙地用手握着槍管,槍把對着田立文,像是拿着一只雞腿——平時田園就是這麽拿槍的。

他的舉動讓田立文松了口氣,确定這人并不會認識手槍,更不曉得如何使用。可能單純是看它值錢所以才搶走。

想想也是,一個古代人居然會用現代手槍,這不就相當于大猩猩穿着西裝上班麽,還有比這荒唐的事情麽?

“還給我!”

田園着急大喊,“我給你銀子,你把這個還給我。”

“真的麽?多少銀子都可以麽?”

那蒙面人說着擡起手,田園一臉欣喜地點頭,跟着邁開腳步迎了上去。

田立文聽到“咯噠”一聲。

那個細微的聲音在之後的幾年裏他仍舊時不時地聽到。明明是那麽細小的聲音,在他聽來卻仿若驚雷。

那是手槍保險被打開時的聲音,作為一個朝夕和搶相伴的特種兵,田立文不會聽錯。

“不!”

田立文大喝一聲,舉起紅纓槍的槍杆朝着男人的右手投擲過去。

然而他還是晚了一步,只聽的“砰”地一聲,子彈出膛,飛速嵌入了田園正在奔跑中的身體。

與此同時,手槍落地,男人的手背被槍頭蹭掉一大塊皮肉。不待他再次舉槍,田立文的拳頭迎面而來。

“你到底是誰?”

田立文暴喝一聲去抓男人臉上的黑布,

男人曲起小腿在田立文的肚子上重重踹了一腳,右手摸到了地上的紅纓槍,握起槍頭朝田立文狠狠紮去。

田立文的大腿被槍頭刺個正着,登時撲到在地。男人發出一聲惡魔般的冷笑,把他往懸崖邊推。

“去陪你那個小朋友吧!”

他又說了三個字,只是風太大,田立文沒聽清楚。

“該死的是你!”

千鈞一發之際,田立文翻過身,順着男人的勢頭把他推落懸崖。

“我回頭去看田園,想看他傷得怎麽樣了。但是……他不見了。”

田立文說着,表情宛如在夢中。

田園不見了,現場只留下一把手槍和兩灘鮮血,田園的和他自己的。

“我一開始以為田園沒死,高興極了。然而不管我怎麽找,都找不到他。”

他望向田淩飛,苦笑,“我也想知道他在哪裏。”

端午快樂啊親愛的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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