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小日本子打跑了?醒醒吧你,現在打仗打的是什麽?打的是武器,是資源,是腦子”。
陸傲風又一次舉起拳頭,這一次拳頭對準的是林長鳴嘴裏那兩顆令人生厭,說話跑風的大門牙。
林長鳴怒視着陸傲風的雙眼,大聲道:“你還想打我是嗎,打呀,有本事你今天把我林長鳴打死在這兒,不打死我你都是孫子,我還告訴你,本少爺到山西來不是怕小日本子,更不是怕死,在北平的時候,本少爺做的事可比你現在做的破事兒正道多了,是,本少爺沒你這麽看上去孔武有力的,但本少爺也是一熱血青年,本少爺心裏想的是國,你呢,你心裏想的是什麽,就想着兩家的這點兒仇這點兒怨是吧,閑的沒事就幹這尋釁滋事的破事兒是吧,我勸你沒事兒的時候拿着鏡子照照自己那張臉,髒不髒啊你,看看那是臉還是屁股蛋子腚溝子”。
林長鳴的這一番臉紅脖子粗的怒火之言已經把抓着他的兩個夥計震住,更別提身後的人了,若是在北平,林長鳴的這一番慷慨陳詞,就是警察署的警長也得先懵上幾分鐘,這樣的效果應該也會出現在陸傲風的身上,林長鳴這樣想。
噗,短短一個對視目光的時間,林長鳴的肚子上結結實實地又挨了一拳,這一拳的力道可是比剛才的那一拳更大,看來是真把陸傲風這個牛魔王給惹火了。
林長鳴疼得龇牙哎呦地蹲在了地上,只聽得陸傲風在耳朵邊上罵罵咧咧:“還真是給臉不要臉啊,唬我是吧,當我是三歲小娃啊,你這一套老子他麽見得多了,見一個打一個,見兩個打一雙,信不信今天老子打得你入不了洞房,上不了床”。
不等林長鳴站起身來,狠狠地的一腳又踹在林長鳴的肩膀上,林長鳴像是一個洩了氣的皮球一樣在地上打了兩個滾,看林長鳴的樣子該是沒什麽大事,陸傲風猶豫了一下還是又來了兩腳,才算是解氣,陸傲風下腳的力道有把握,至少得保證留住林長鳴的小命,不能視作是陳家人一樣的仇視待遇,若是地上躺着的陳子陽,陸傲風肯定會攢足了力氣,冒着廢掉一條腿的風險也要......一擊斃命。
可地上躺着的哭爹喊娘的人不姓陳。
......
012完蛋
“唉呀媽呀,老爺子,我真不知道啊,這個犢子玩意兒就這麽一眨巴眼兒的功夫就沒影兒了,讓我抓着他,我非打死他不可啊”。
牛倌一副扭嘴歪臉的哭相,卻不見哭出金豆子來,跪在陳烨面前極力為自己辯解着,他是萬萬沒有想到,林長鳴真能做出這種置之死地而後生的舉動,當然,是把牛倌‘置之死地’,而林長鳴選擇‘而後生’。
後院圍了二十幾人,陳烨,陳子陽都在場,後趕來的陳子安雖然後知後覺,可也看得出來是發生了什麽事。
陳烨氣得兩條眉毛都擰在了一起,手上過去啪啪兩巴掌把負責看護在林長鳴院前的兩個護衛打得腦袋險些在脖子上轉了一個圈。
眼下,陳府的賓客都已經到齊,只等着新郎新娘出現在禮堂之中,行過拜堂之禮而後喜宴開席,可如今......
若是找不回林長鳴,那陳家的臉可就算是徹底丢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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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極有可能是所有人的出氣筒的牛倌立即出主意道:“老爺子,這犢子玩意兒跑不了,他穿着新郎喜服呢,他就這一身衣服,到街上問問,準能知道他跑哪兒去了”。
陳子安撓了撓腦袋,與陳烨說道:“爹,您別急,這樣,我帶人去南城門,子陽帶人去北城門,現在進出城都搜查的嚴,他跑不了”。
陳烨默許,陳子陽與陳子安各自帶人要出府去找。
“那什麽,我也去”,牛倌喊了一嗓子也跟着陳子安跑了出去。
陳子安正要安排人沿幾條街追尋的時候,忽地看見不遠處,林長鳴回來了,只不過是被陸傲風帶回來的。
确切地說,是被陸傲風押着回來的。
到了陳府門口,陸傲風直接推了林長鳴的小身板兒一把,把他推進了陳子安的懷裏,随之把一身還保存完好的新郎服扔給了陳子陽。
陸傲風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叉腰說道:“哎呦,辦喜事兒呢,那就恭喜了,不過我覺得吧,應該沒人比我陸傲風送的這份大禮更貴重了吧,送你們一個新郎官兒啊”。
身後的兩個夥計放聲大笑,他們到此來的目的就是要好好的取笑陳家一番,不笑豈不可惜。
林長鳴還在捂着肚子,臉上有一塊青紫,身上更是髒垢不堪,一打眼就能看出來,這是被人揍了啊。
陳子陽手上的拳頭握得咯咯響,上前一步,陸傲風亦是攥起了拳頭,針鋒相對而來,陳子安伸手攔過陳子陽,站在陸傲風的面前,嘴角上揚,微微一笑。
陸傲風對陳子安還看得過去,也松開了拳頭,愣呵呵地咧嘴一笑:“禮呢,我就送到了,要不,就先回去了”?
“來了就是客,我看傲風老弟還是進去喝一杯喜酒吧”。陳子安客套道。
陸傲風揮手打住:“別別別,我陸傲風是個粗人,德行不好,喝了酒就是個瘋子,我怕呀,喝多了把你們家的酒席給掀了”。
側眼看了一眼已經氣憤至極的陳子陽:“你說,對吧”?
在陸家與陳家兩家的關系上,陳子安是站在撮合和好的立場上的,可是陳子陽與陸傲風卻在惡化兩家關系的道路上出奇的步調一致,陳子陽有時還在他的控制之內,可陸傲風時刻都像是一個跳出牆的野豬,亂刨亂拱,毫無道理可言,若說陳子陽是個不折不扣的混球,那陸傲風就是個徹頭徹尾的混蛋。
陳家的喜事在陸傲風眼裏變成了醜聞,他豈能不竭盡全力地冷嘲熱諷一番。
陸傲風大搖大擺地走了,一路上吹着歡愉無比的口哨,看遍世态炎涼,這是有多久沒這麽高興過了?又是喪心病狂的一陣大笑。
陳烨站在門口,看着先是逃婚,再是被陸傲風給揍了的林長鳴,厲呵一句:“帶進來”!
林長鳴面如死水地被陳子安扶着進到院中,躲過衆賓客的眼睛,來到後院,牛倌看到林長鳴如此一副衣衫不整,儀态不堪的模樣,沖上去抱住林長鳴就在他的後背狠捶了幾下:“你個癟犢子玩意兒,你跑哪兒去了你,你知不知道把我急完了都”。
被牛倌的大牛蹄子這麽一砸,林長鳴險些又是一口酸水吐出來,在牛倌被陳子陽扯開的時候,林長鳴明顯感覺牛倌把什麽東西塞進了他的內衣口袋裏,并且在他的肚皮上掐了一下以表暗示。
在被陳子陽扯到一旁的時候,還朝林長鳴擠咕了幾下眼睛,林長鳴伸手在口袋裏摸摸,大概是一個圓環狀的東西,偷偷攥在手裏看了一眼,居然是一枚戒指。
林長鳴霎時明白了牛倌的‘苦心’:牛倌在救他,也是在自保。
林長鳴收起戒指,暗笑一下,心裏想的居然是,能讓牛倌把身上幾乎最值錢的東西拿出來,如此大出血,可真是難為他了。
進到房中,将下人盡數趕走,陳烨坐在寬椅上,陳子安與陳子陽站立在兩邊,林長鳴則是一灘軟泥似的跪在地上,像是一個犯人一樣等候發落。
陳子安在一旁勸道:“我看要不就先算了吧,前面還有那麽多的客人在呢,先讓長鳴和小妹把婚結了,等送走了客人,咱們再審他也不遲”。
對于這樣的為陳家好的事情,陳子陽識大體地站在陳子安一方,也與陳烨附和道:“義父,我看不如就先依大哥所說,讓他們把婚結了,畢竟有這麽多的客人在,這件事若是傳出去恐怕是對陳家的顏面不好啊”。
陳烨怒沖沖地哼了一聲,立刻叫身邊的兩個人閉了嘴,質問林長鳴道:“長鳴,你說,是我陳家哪裏對不住你,還是你覺得小女配不上你,你居然做出這種有悖我與你父親期望之事,這是要将我陳家顏面至于何處”?
看林長鳴跪在地上一副随時準備慷慨就義的模樣,牛倌可不想做了他的陪葬,罵道:“林長鳴,你幹啥去了,給,給老爺子說明白兒地,不然我饒不了你啊”。
林長鳴扭頭看了牛倌一眼,牛倌立刻擠咕了幾下眼睛再作暗示,一副抽風樣狀,在陳子陽的目光瞥來之時,再趕緊揉揉眼睛好似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
林長鳴慢慢把手伸出來,攥着的拳頭張開,掌心中的一枚戒指呈現在陳烨的面前。
“其實,其實我是想出去把這戒指當了,我還有些錢,再給二小姐買一個更好的,我林長鳴能娶二小姐為妻,是上輩子積德了,我就想着,總不能委屈了二小姐,也總得拿出點兒誠意來,就瞞着大家跑出去了,沒想到會碰見陸傲風......”。
林長鳴低着頭委屈巴巴的說出了一番謊話,青紫着的臉上也看不出紅來,稍微擡眼看看,是不是能把陳烨給蒙騙過去,哪知陳烨還是那副要殺人見血的兇相,林長鳴暗自心裏叫苦:完了,淩雲壯志止于前,英雄氣短折于此,小命不保矣!
用牛倌的話說就是:完犢子了!
013浪子
大概陳烨心裏也清楚這是怎麽一回事,也知道林長鳴在大婚之日不告而別的真正目的是什麽,那所謂的戒指不過是眼前的說辭,小王八蛋在老混蛋面前耍這種拙劣的伎倆,老混蛋豈能看不出來?
不過陳烨更知道要以大局為重,懲罰林長鳴的機會以後多得是,可要讓陳家的喜事變成全鎮的醜聞只不過就在這一時半刻之間。
“子安,交給你了,半個時候後帶他到大堂成親”。陳烨撂下這麽一句話就氣沖沖地離開了。
就這樣過去了?就這麽原諒他了?一聲不罵,一下不打?林長鳴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陳子安把林長鳴扶了起來,招呼兩個侍女給林長鳴打水洗漱,準備新衣服,在林長鳴耳邊告誡道:“你說的是真是假你心裏比誰都清楚,我告訴你,我妹妹子琳是個好姑娘,你就是打着燈籠找也不見得能找到第二個,結了婚,你若是敢對她三心二意,朝秦暮楚,我可不會再像今天這麽袒護你,你們林家的名聲也幫不了你”。
在這個只能百依百順,稍有違逆便會招來‘殺身之禍’的地方,林長鳴不敢再說一個不字。
全程像一個被人用絲線操縱把持的傀儡木偶,一言一行都聽不得自己,當再發現身體還屬于自己大腦所支配的時候,已經到了拜堂的時候了。
喜氣洋溢的大堂,映入眼中的盡是紅彤彤的喜慶之色,四方來賓,八方貴客在兩邊列坐分站,陳烨着一身貴氣的裘皮袍子與賓客抱拳致謝,面上喜笑連連,坐在大堂正中的虎頭楠木狐皮墊寬椅上。
林長鳴重新換了一身內衣,新郎喜服被稍稍打理,如新依然,只是被打得青紫的臉上有些紅腫,抹了些女人用的胭脂也不盡能掩蓋住,況且一副愁眉苦臉,苦大仇深的樣子,這樣的新郎官兒可不常見,難不成還是霸王硬上弓,被陳家擄來的小白臉兒?
來陳家的賓客都知道陳烨的女婿是北平來的少爺,英俊潇灑不說,更是滿腹經綸,是當世少有的人傑,可見了林長鳴的樣子,多多少少在人們心裏對這個北平女婿的評價是打了些折扣的。
陳家小女陳子琳在一句‘新娘到’的高喊聲中着一身鳳鸾栖霞的長尾拖地大紅喜服緩緩走來,滿堂賓客沸騰,衆人皆知,陳家小女陳子琳雖然目前年紀尚小,可已脫落出成年女子之美,亭亭玉立,嬌羞可人,容顏宛若百花之神,過去一年裏,前來提親的人都快要踩爛了陳家大門的門檻。
只是陳子琳尚蓋着喜紅蓋頭,叫人不能一睹芳容,吊得人心裏懸着又是空落落。
新娘子舉止端莊,步伐踱踱,一股沁人心脾的脂粉之氣肆溢滿堂,叫人卧醉其中,誰還不說這等女人是男人的溫柔鄉呢?
宛若春花夏草一般的脂粉香氣飄進了林長鳴的鼻子裏,一時竟也有些失神,單是看新娘子的纖細身條,中等身形,雍容華貴之美外露,可不像是一個只有十五歲的女孩子。
新郎新娘比肩站立,手中各自持紅綢彩帶一端,面向大堂之外的藍天白雲,胸前戴了一朵大紅花的管家陳有勝高喊:“一行禮,齊拜天地,天護神佑”!
林長鳴發現,其實結婚未必是一件壞事,在這種喜氣洋洋的氛圍中,自己也深沉其中,心甘情願地與新娘子一起叩拜天地,甚至忍不住地幾次側眼欲要看看紅蓋頭下的芳容,是否是真的那樣傾國傾城。
“二行禮,齊拜高堂,阖家美滿”!
在陳烨面前跪下叩首的時候,林長鳴心裏這樣想:是不是真的可以就這樣順從命運的安排,娶一房嬌妻,接手家族的生意,育兩子兩女,為那些金子銀子而奔波操勞,為人情世故而和顏悅色,說不上是碌碌無為,可也不能算是庸碌一生。
“三行禮,夫妻交拜,白首相守”!
在低下頭的那一刻,林長鳴看見了那張紅蓋頭下的面龐,只一眼,紅撲撲的,濃眉大眼,很漂亮,林長鳴有些彷徨,他承認,在這一刻,他真的心動了。
二十六歲的年紀,他見過無數的女人,他幻想過和某個豔麗驚人的女人在一起纏綿,夢裏出現過某個暗戀許久的女子,一改她已經嫁人的事實,在夢中成為他的伴侶......直到夢醒了,他在傻笑中醒來,在笑容逐漸消失中清醒,現實裏什麽都沒有,情感的世界一直是空空如也。
身體上某處的僵硬感與心裏的渴望愈強烈,林長鳴無數次地告訴自己,他的身邊真的需要有一個伴侶了。
或許是身為過來人的父親林紀哲對林長鳴這個年紀的年輕人的理解更為透徹,在林長鳴滿心拒絕與滿口的不同意之下,将他遣到了山西,料定只要林長鳴見到為他穿上婚裝的女子,就會發現,那些滿口的拒絕與不同意都會在一時的沖動下化為泡影。
誰叫年輕人就是如此把持不住呢。
林紀哲是吃定了林長鳴。
“禮成”!
林長鳴結婚了,林長鳴有媳婦了!
卻把在一旁的牛倌看得熱淚盈眶,大概是牛倌也想起某個曾住在他心裏的女人了,只是後來随着家的不存而不在了。
新娘子的手微微擡起,搭在林長鳴的手上,接下來便是新人回到新房,準備洞房,林長鳴不知道陳子琳的心裏是怎麽想的,總之他感覺他的心從沒有跳的這麽快過,天氣很涼,可是他很熱,熱得出汗,熱得像是炎炎夏日,陳子琳的手很細嫩,很白皙,很纖長,在觸碰到林長鳴手上粗糙皮膚的那一刻,涼涼的感覺叫林長鳴渾身上下打了一個哆嗦,好似在家裏觸摸新奇的電燈,一股電流貫穿全身,很刺激,而後很舒服,接下來的便是一股難言的沖動。
在經過牛倌身邊時,牛倌仍在哭哭啼啼,突然朝林長鳴靠近過來,一副有話要叮囑的樣子,本以為會說些什麽祝福言語,盡管牛倌沒什麽文化,但‘百年好合,早生貴子’這樣的祝福還是說得出來的。
可是牛倌卻小聲地在林長鳴耳邊說了一句:“戒指記得還我,值老鼻子錢了”!
林長鳴如夢方醒,下意識地在身上摸摸......
咦,戒指呢?
戒指呢?
戒指呢?
......
014假婚
常言道:喜酒不醉人。
扯淡!
喜宴上的人很多,菜很香,酒很烈,林長鳴很小心。
大概是擔心林長鳴再上演一次不告而別的戲碼,喜宴從始至終,身後都跟着一條叫做陳子陽的尾巴。
林長鳴喜歡喝酒,他喜歡酒水的味道,辛辣嗆鼻,一口下去,從心口到喉嚨熱乎乎的,舌頭根兒都麻了,随後腳底下輕飄飄的,忘記了世間所有的憂愁,只想一覺睡去,很舒服。
可林長鳴喝不了多少,從小到大,父親林紀哲都是不允許林長鳴沾染酒水的,林紀哲說,酒水雖好,能于解乏,可易使定力不足之人上瘾,就像大煙,抽了一口,便滿心地想着第二口,繼而放縱下去,如墜萬丈深淵。
輸錢的都是長賭的,喝醉的都是能喝的,淹死的都是會水的,人人都說定力好,賭錢不貪財,喝酒不貪杯,下水不沉底兒,可是這樣的人......在哪呢?
學好三年,學壞三天這句話不是沒道理,知子莫若父,最了解林長鳴的不是他自己,而是看着他長大的父親林紀哲,林長鳴是個什麽樣的性子?喝了第一杯酒,就不想第二杯?扯淡!
以至于林長鳴在二十歲的時候偷偷在地窖喝了一勺林紀哲沉澱了多年的老酒便是第二天出現在了酒樓裏;第三天被林紀哲追打了半條街。
這還是次要的,酒後亂性,這才是林長鳴所擔心的,他所希望的是這一樁婚姻就這樣平淡的開始,而後平淡的結束,在這期間,他與陳子琳之間,清清白白。
那新婚第一天,這酒,是萬萬不可多沾的。
可牛倌出現在了喜宴上......
“來來來,這邊兒,趕緊倒酒敬一碗,這都是你大爺你老叔”。
“這邊兒這邊兒,再敬一碗,都是你舅,都是你舅媽”。
“幹啥呢,有點兒眼力見兒,這能不敬你老丈人一碗嗎”?
......
一向得占就占,能拿就拿的牛倌在面對數十桌火速被人消滅的好酒好菜居然無動于衷,熱衷于在林長鳴身邊把那張臭嘴發揮地淋漓盡致,其目的大概只有一個:灌醉林長鳴,六親不認入洞房。
他成功的叫林長鳴喝得醉醺醺,小臉紅撲撲,腳下晃悠悠,眼前暈乎乎。
“來,慢點兒,擡腳,臺階,好,上來,開門,進去”,每一步都被牛倌安排的明明白白,就這麽走進了香噴噴的新房。
林長鳴醉了,二十六年來,這是他第一次喝了這麽多的酒,居然還是被牛倌設計陷害的,真是醉了!
新房裏的布置很溫馨,很暖和,暖和地有些想脫掉衣服,林長鳴趴在桌子上大口地灌了兩口茶水,斜眼一瞥,門口外趴着一個腦袋,看那腦袋的形狀,形如夜壺,大如馬桶,是牛倌無疑,林長鳴嘴裏含了一口水,昂起頭漱了漱口,打開門正要朝那顆腦袋噴過去,腳下一陣輕飄飄的晃悠,險些摔趴在地上,這一口水非但沒吐出去,反而順着嗓子眼兒咽進了肚子裏。
“滾,滾,馬上滾”!林長鳴舌頭卷在一起地指着臭不要臉的牛倌罵道。
牛倌走了,新房內外燃着十幾根大紅蠟燭,将門口的一片地方照得通亮,林長鳴打了一個酒嗝,擡頭望天,月亮又大又圓,比八月十五的月亮還大還圓,三顆流星齊頭并進,幾乎同時劃過夜空,從林長鳴的眼前消失,林長鳴踉踉跄跄地走下臺階,追看着已經消失在屋後的流星,在天空連一點痕跡也不曾留下。
它們奔向的是北平的方向,林長鳴默默念道:“北平怎麽樣了,爹,娘,你們怎麽樣了”?
而後一屁股坐下,半躺在臺階上,看着頭頂的夜空傻傻地發呆。
林長鳴醉了,可是還很清醒,尤其是躺在地上的那一刻,石板地上傳至後輩的冷寒之感讓林長鳴又清醒了三分。
開始覺得很累,四肢有如綁了鐵塊一樣沉重,躺在地上便不願意起來。
新房裏的新娘子還在等着,忐忑着,握在一起的手不停地出着熱汗,婚姻,不知從何時起知道的這一件事,多少年耳濡目染過,真的降臨到身上時,反而有些不知所措,習慣了一個人睡,當身邊突然多了一個人後,還能入眠嗎?
等待的焦急已經掩蓋了腹中空空的饑餓感,前一刻還聽到林長鳴開門進到屋中的聲音,怎麽這時......
“姑爺,您怎麽躺在外面啊”?
兩個專門為新娘子送來夜宵的丫頭看見林長鳴躺在石階上,趕緊放下手裏的夜宵,把林長鳴扶到了屋中。
剛要昏昏欲睡過去的林長鳴就這樣被吵醒了,醒來後的第一感覺便是冷,冷得打了兩個哆嗦,進到屋裏,又很熱,熱得臉上像是火烤一樣。
房門被關上了,林長鳴看着坐在床邊的新娘子,居然有些懼怕,不想過去,不敢掀起那張紅蓋頭,只敢隔着一層珠簾坐在外面。
“我餓了”,已經在新房裏呆坐了半天的新娘子開口第一句話便是這三個字。
聲音很稚嫩,很綿軟,是一個十五歲的姑娘該有的聲音沒錯,嫩得發甜,軟得發嗲,甜嗲到人的心坎兒坎兒裏去了。
林長鳴有些驚到,酒醒了一半,站起身來又坐下,手上扶着桌子又握緊桌布,腳下一踢險些将屁股下的圓板凳踢倒,舉止無措,手忙腳亂。
“那個,餓,餓了是吧,這兒有夜宵,要不,要不你就來吃點,吃點夜宵,對,夜宵”。林長鳴的舌頭在錯亂地發着音。
好似比林長鳴還要緊張幾分的陳子琳還保持着那個端正的坐姿,細聲細語有些顫抖:“可是你還沒有給我掀蓋頭呢,奶娘說了,掀了蓋頭才是新媳婦呢”。
“啊,那成,那就掀開”,林長鳴蹑手蹑腳地走到新娘子面前,手上兩次要碰到那張紅蓋頭都猶豫着縮了回來。
蒙在蓋頭下,雖然看不到林長鳴的樣子,可陳子琳覺得林長鳴說話的聲音很好聽,和她們學校的裏的李老師一樣,聲音很清澈,叫人喜歡聽。
當猶豫到第三次的時候,林長鳴沉澱了一口氣,捏住蓋頭的一邊,慢慢掀開了蓋頭,蓋頭從陳子琳頭上滑下的時候,順着紅蓋頭下逐漸露出的面容,一張精致的面龐呈現在林長鳴的面前。
标準的瓜子臉,兩邊臉頰連同後面修長白皙的脖頸,被屋子裏的燭光照得白皙中透着淡紅,一雙帶着稚氣的被長長的睫毛裝飾起來的大眼睛,如天池湖水般清澈的眸子,薄薄的雙唇如玫瑰花瓣般嬌嫩欲滴,瀑布一般的長發披垂在肩上......
擡頭看着這位屬于她的郎君,有點羞澀的鼓腮凝眸,若有所思,像是關心,又像是問候,那份妩媚那份美感,讓林長鳴有些如癡如醉。
陳子琳,她真的很美,這是林長鳴站在一個男人的角度給出的評價。
美到了極致,美到了叫人忍不住地想要憐惜,美到不忍亵渎,如仙子一般只供凡夫俗子憧憬膜拜最好。
林長鳴趕緊把目光從那張可人的臉蛋兒上挪開,他有些受不了這種來自內心深處難以控制的想入非非的誘惑,當刻意控制時,便是痛苦的煎熬。
他追求的是一種美,一種稱作愛情的美,可是陳子琳的這種美,亦或說是他與陳子琳之間的這種美,只是一種簡簡單單的單純美,和諧美,是暫時的,是表面上的,是膚淺的,林長鳴不想成為這樣的一個膚淺的人,所以,他在心裏對自己說:這個女人不能碰。
他不能成為像牛倌一樣的凡夫俗子,他所追求的自由,浪漫,愛情,一顆心,一種情懷,一種新時代青年的奮發圖強,都還在,并沒有因為他這個人被困在‘自由的囚籠’而消失遠去。
林長鳴清醒了,他完成了這樁婚姻,完成了父母的囑托,卻不會完全順從這樁婚姻,他要為自己而活,他不會成為下一個被中國殘存的封建毒瘤毒害的人,同時,也不能害了才只有十五歲的陳子琳,她以後的人生該是更為精彩,不該是簡簡單單的為人妻,為人母,一生過去,目光還只停留在覃思鎮這小小的寸土之地。
只在地上走出短短的兩步的距離,林長鳴的腦袋裏卻想了很多,伴随着做下的一個決定。
“對不起,子琳,我們不能圓房,今晚你睡床上,我睡地上”。
說得大義凜然,一臉正直,比‘事兒後’還硬氣,本以為自己說的很清楚了,哪知道陳子琳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膽怯怯地問道:“什麽是圓房啊”?
......
015色鬼
夜,是寂靜的,尤其是經歷了一天的日照與喧嚣之後,換來漆黑與寧靜。
夜深了,除了陳府的大紅燈籠還亮着,鎮子裏的其他地方都沉寂進了夢鄉。
陸傲風還沒睡,牛魔王還精神着。
他要去找屬于他的鐵扇公主。
平民巷裏時寬時窄的石板路坑坑窪窪,漆黑一片中,可謂是伸手不見五指,陸傲風走起來卻大步生風,對這條路,他早已默熟于心,路上缺了幾塊石板,都經過誰家的門前,拐角的青磚磨掉了幾面棱角,他都記得一清二楚,只是這麽好用的腦子沒用在當初的讀書上,被私塾先生扣了個‘朽木不可雕也’的帽子,被現在的鐵扇公主拿捏在手裏,成了不可移缺的短柄。
陸傲風輕聲問身後跟着的陸家門徒道:“小武,就淩淩一個人在家呢是吧”?
幾乎隐藏在身後的夜色中的小武唯唯諾諾道:“放心吧,二少爺,小的盯了一天了,王老爹和王老娘早上拎着包袱出的門,一天沒回來,今兒晚上就淩淩姑娘一個人,您吶,就為所欲為吧,嘿嘿嘿”。
聽着身後小武這番不要臉的說辭,陸傲風朝後一彎腿,正踢在小武的小腿上,訓罵道:“胡咧咧啥呢,我是去看淩淩,那種事,那是洞房花燭夜才能做的,再說了,我是那種人嗎,淩淩是那種人嗎,告訴你啊,我要是再聽見你們這麽瞎嚼舌根子,都把你們嘴給縫上”。
陸傲風嘴上這樣說,可是心裏想的比小武崽子說的還要淫穢不堪些,只是不論是當着這些門徒崽子的面,還是當着淩淩姑娘的面,他都得時刻保持着一種正人君子的姿态,心裏的那種想法也就只有到了晚上一個人鑽進被窩裏偷偷地想想了。
這種正人君子做得真累,還是小時候最自在,看誰不順眼,揍他一頓,揍得不過瘾,就再來一頓,看哪個小女娃順眼......。
遭了數落的小武揉着腿上的疼處,吱吱地小聲叫了兩聲,引得周圍幾乎人家的看門狗吠叫,陸傲風頓時加快了腳步。
“二少爺,你等等我呀,我看不見路.....”。
王家院子的圍牆是用石頭與泥土堆砌成的,看似很結實,其實只要陸傲風一腳下去,準能踹塌出來一個豁子,對于這種事,陸傲風信心滿滿,誰叫他當年為了追不理他的淩淩姑娘,真的把人家王家的外牆給踹塌了呢!
而後便是王家老爹帶着腿腳不好的王家老娘往陸家大門口一坐,哭天喊地,讨一個公道,任誰說勸也不管用,驚動了陸家最為年長的大太爺陸德厚,在三鞭子加兩腳以作門風懲治之後,命陸傲風親自和泥搬石頭把王家的外牆給砌了起來。
可哪知這活計倒是應了陸傲風的意了,能天天的與淩淩姑娘隔着一道牆四目相對,簡直是快活地不得了,于是便是兩天就能砌好的牆,硬生生地被陸傲風拖了二十天。
在之後少有能見到淩淩姑娘的日子裏,陸傲風站在王家院牆外,心裏不止一次地生出再将外牆踹塌的想法......
石頭牆不高也不矮,比陸傲風高出半截身子的樣子,以前的院牆是沒有這麽高的,只是後來王老爹為了防着陸傲風。不得不再将院牆加高了兩寸。
縱使是加高兩尺對陸傲風而言也是一樣的,手腳并用,在石頭牆上攀爬兩下,比猿猴還利索地蹲在了牆上,笑嘻嘻地看着已經熄滅了燈火的屋子,兩眼放光,垂涎三尺,心裏突然生了邪惡的想法:“淩淩,你風哥哥來了”。
......
王家是陳家的佃戶,種着陳家的田,交着陳家的租,領着陳家的賞,自然也要聽陳家的話,不然就以陸傲風這麽死皮賴臉,完全不顧一個富家公子的形象來追求王家小女,王老爹又怎會不答應?還不是陳家與陸家的積怨太深,陳家不點頭,王老爹可不敢擅自做主把女兒嫁到陸家,想想陳烨與陳子陽那兩張嘴臉,都打顫兒,王老爹就是老實巴交的農夫,他可惹不起這兩個人。
況且就算陳家不理會,王老爹答應讓女兒入陸家的門,可門不當戶不對,家大業大的陸家,心高氣傲的陸家長輩,從不正眼瞧他們這些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苦窮人,又怎麽會容許女兒做了陸家未來當家人陸傲風的正室,要入陸家門,充其量是一個妾室,還是要受盡白眼的妾室,這一點,從陸家這些年的變故來看就知道,妾室從沒有過好下場。
低矮的土肧房,房檐都快碰到了腦袋,老舊的的楊木門窗,被栓得緊緊的,陸傲風鬼鬼祟祟地趴到門縫處,朝裏面看了幾眼,輕輕地敲了幾下門,裏面沒什麽動靜,陸傲風又挪蹭到了窗戶邊兒,順着窗戶縫朝裏面低聲喊道:“淩淩,是我,陸傲風,給你帶了好東西了,有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