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5)
董,當鋪的生意,在鎮子裏屬于強龍一列,像大財賭場這類的生意則屬于是地頭蛇之類。
陸家有訓,凡是陸家人不能沾毒,沾賭,沾毒者剜舌,沾賭者剁手,規矩森嚴,門徒之中少有人敢破此規矩。
由此,陸家對鎮裏的賭檔生意了解得并不多,強龍壓不過地頭蛇,只要這些下三濫的生意不來招惹陸家,陸家是不會與他們有交集的。
各做各的生意,各賺各的錢,這麽多年也算相安無事。
常去賭場裏玩兩把的有守備團裏的軍官這樣的大人物,更多的是平頭百姓這類的小人物,能開的起賭場,那裏的老板就不會是不開眼的家夥,大人物惹不起,可是小人物倒是恨不得壓榨得幹淨。
賭場派人上門讨債,沒錢就搶東西,搶人,這類事情并不是什麽稀奇事,可多發在那些家中有着敗家子孫或是敗家老爺們兒的家庭裏。
王家三口人都是本分人,也被這種事找上門來,陸傲風實在是不能理解。
難以置信的表情看着淩淩:“你爹,他,去賭錢了”?
淩淩一看,趕緊搖頭否定,陸傲風已經理解偏了她的意思,只怪她後面的話還沒有說出來,但是這些陳述事實的話嘛,淩淩姑娘真的是難以說出口。
常言道:家醜不可外揚。
況且她所要說的事情遠遠比家醜更加可怕,甚至極有可能宣判了她母親的死刑。
所以她要對一個她足以信任,足以托付,足以依賴的人來訴說這件事,而這個人最好還能幫到她。
放眼看去,整個覃思鎮中,似乎沒有人比陸傲風更加合适了。
曾幾何時,從陸傲風在私塾裏将一泡尿撒在她的課桌上的時候開始,淩淩姑娘就記住這個調皮搗蛋的壞小子了。
再曾幾何時,長大了的壞小子開始成為了覃思鎮的一霸,也成為了一個叫人敬畏的傳奇,他壞,卻從不做傷天害理的事,他笨,卻把家族生意打理的井井有條,他是富家少爺,卻抛開圍在身邊的莺莺燕燕,鐘情一個窮人家的閨女,這一晃,可就是小兩年的時間了。
又曾幾何時,這個窮人家的姑娘見到那個壞透了的壞蛋會吓得跑開,幾何時之後,竟然不知不覺地會想這個又壞又霸氣又不講理的男人,想起他時,心跳好快,臉上好紅,身上好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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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老爹是陳家的佃戶,有時若是有人找佃戶的麻煩,陳家為籠絡人心可能會替佃戶出頭,可像惹上賭檔這種甩不掉的狗皮膏藥的事,以陳烨與陳子陽的脾氣秉性,是絕不會出頭的。
誰不願意找軟柿子捏啊!咬了一塊凍豆腐,就算能咬下一塊,可也得崩了牙。
覃思鎮幾千戶人家,五萬餘人,随随便便就可以找來一戶願意為陳家種田交租的,一戶王家,一個王老爹沒有了,無傷大雅。
那陸傲風就會是不二的人選,唯一的一株救命稻草。
或許以陸家的勢力真的震住大財賭場。
“急死我了,到底是怎麽回事,你說啊,怎麽就和大財賭場扯上關系了”?
陸傲風急的就差跺腳了,他這種性子急的人最受不了的就是這種吞吞吐吐,看別人吞吞吐吐的樣子,他就會覺得尿急。
淩淩猶豫了一番,還是輕聲地說了出來:“我娘的身體你是知道的,每個月都要到秋家大藥房買藥,秋家大藥房裏的藥比別的藥鋪要貴好多,剛開始家裏還有些餘錢,可時間一長,家底就空了,可我娘吃的藥不能斷,這樣一來,我爹就欠了大彩賭場好多錢......”。
陸傲風約麽是聽明白了一些,可又有不明白的地方,其一,王老爹在藥房買藥,為什麽是欠的賭場的錢?其二,為什麽王老娘一定要用秋家藥房的藥。
“不對呀,陳家不是在鎮子上開了好些藥鋪嘛,你們這些陳家的佃戶去陳家的藥鋪買藥,價錢可是對折的,有這麽便宜的藥鋪不去,你們為什麽要去死貴死貴的秋家藥房呢”?
“因為有一味藥,只有秋家大藥房有”。
說到這裏,淩淩姑娘的面色明顯變了。
“什麽藥”?陸傲風好奇。
“芙蓉膏”。
芙蓉膏......聽到這個名字,陸傲風一句本該喊出來的話硬生生地憋回了肚子裏,臉色青得比淩淩還要嚴重。
緊張地壓低聲音訓道:“你爹瘋了?不要命了?你知道那是什麽東西嗎”?
說出這一秘密後,淩淩姑娘倒顯得格外釋懷,鎮定的程度超乎陸傲風的想想。
“我知道,是鴉片”。
......
031酒樓
天近傍晚,林長鳴站在了萬賓樓的門前。
估摸着依了牛倌的那張嘴,什麽豬肘子,醬牛肉,小燒雞,可能也就只有在這個酒樓裏能買一個全乎。
酒樓門前兩邊的木柱上镌刻有一副對聯。
上聯:莺花猶怕春光老,豈可教人枉度春。
下聯:相逢不飲空歸去,洞口桃花也笑人。
林長鳴呵呵一笑,這幅對聯讓識幾個字的大老粗們乍一看吧,它還真像是一副對聯,可在林長鳴他們這些飽讀詩書的文人眼中,這分明是從某本典籍中胡亂地找出來的兩句拼湊上去的。
要麽是這家酒樓的老板沒學問,叫街上的算命瞎子給懵了,要麽是這家的老板在學問上就是個一瓶子不滿半瓶子晃蕩的半吊子,覺乎着背了幾句古文就夠用了,可哪知中華文化,博大精深,豈是一兩句就能參透明白的?
不過人家這酒樓開得氣派,真是氣派,這種酒樓就是放在北平城中,恐怕也落不得俗套。
進進出出的客人也都是本地小有富裕的人,在這種地方花錢,就只當是高山流水,滔滔不絕,省錢的地方可不在這裏。
林長鳴甚至想給酒樓門前的對聯加一個橫批:窮人止步。
林長鳴大步跨進酒樓中!
他可不是窮人。
牛倌這個人吧,賤,賤人得賤養活,要是擱以往,林長鳴也就是到路邊花上幾個銅元給牛倌打包兩碗馄饨,還得多加湯。
可是現在不成了,牛倌為了他被人在後背開了花,林長鳴得有點兒良心,醬牛肉就醬牛肉吧,他也有段時間沒吃到過正宗的醬牛肉了,開開葷還是沾了牛倌的光。
林長鳴要了這幾樣兒價格不菲的上等菜,坐在一空桌旁等着上菜,這時,從門口進來了幾個橫行霸道的漢子,林長鳴打眼兒一瞧,腿上一下子就軟了。
冤家路窄,吃個飯都能碰見陳子陽,兩個人是上輩子被月老牽了紅線,這輩子來相會的嗎?
林長鳴在桌子下矮身一藏,陳子陽身邊的幾條惡犬咋咋呼呼地把擋路的客人都趕走,陳子陽一副天王老子的模樣大步上樓,到了二樓的雅間。
随後,跟班兒的夥計大成也狗仗人勢地朝樓下的小二咋呼:“二爺到了,照老樣子上菜,先溫一壺好酒上來給二爺暖暖身子”。
等樓上雅間的房門關了,林長鳴才敢從桌子下鑽了出來,看看櫃上,自己點的菜還沒上來,而陳子陽這麽急匆匆地上樓,明顯是憋着一肚子火氣呢,林長鳴有點兒小小的擔心,別是肚子裏憋了什麽壞水兒,準備給他找刺激吧!
想到這兒,不寒而栗。
不知是從哪裏借來的膽子,在小二送過酒之後,林長鳴竟扶着樓梯穩住瑟瑟發抖的雙腿走到樓上,到了雅間的門外,附耳過去聽聽裏面的人都在說着什麽。
只聽得陳子陽在桌子上撂酒杯的噼啪聲響,大聲喝道:“老子不甘心,老爺子還要讓林長鳴那個廢物插手外地糧棧的生意,他是什麽意思,我陳子陽這麽些年為這個家付出了這麽多,到頭來就落得個兩手空空嗎”?
啪~~
一聲摔杯子的脆響。
大成在一旁出主意道:“二爺您甭和那姓林的生氣,他不就是仗着北平那家裏有點兒錢嘛,咱家老爺子這麽照顧他,依我看,就是給北平林家老爺子的一個面子,過不了多久,老爺子就得把他撤下來,就那麽一個小白臉,除了能哄女人,還能有什麽能耐,可不像二爺您,武能跨馬戰沙場,文能提筆定天下”。
“放屁,老爺子以前是無人可用才不得不用我,現在好了,來了一個北平少爺,說把我踹了就踹了,還真是不拿我當一家人,他明知道向外地運糧是走熟不走生,生人趟新路,那就是拿命在賭,可還偏偏叫我走大同的這條線,他倒是不擔心我被路上的土匪胡子給崩了啊”。
大成拍馬屁地附和:“就是,老爺子也太偏心了”。
林長鳴還想繼續聽下去,樓下的小二朝林長鳴喊道:“客官,您要的菜打包好了”。
林長鳴趕緊地跑下樓去,拎起酒菜朝着陳家大步趕回。
林長鳴是萬萬沒想到,陳子陽這個人心狠手黑也就罷了,怎麽連那顆心也那麽黑啊,如今都怨到了陳烨的頭上,可他又動不了陳烨,看陳子陽氣得那一肚子火,估計是得想辦法撒在他這個‘始作俑者’的身上了。
入夜的路上已經是黑漆漆的,想起陳子陽的那一副嘴臉,林長鳴就不自覺地感覺後背冒着一股涼風,甚至還有一種錯覺,那就是陳子陽已經安排好了頂尖殺手躲藏在他回家的必經之路上,趁他一個不注意,呼嘯而出,給他來上壯志未酬,最為憋屈,含冤而終的一刀。
越想越害怕,心裏在大聲呼喊‘救命啊’,腳上像是安了翅膀一樣飛跑進了陳家大門。
狼狽不堪!
闖進了牛倌的房門,哐啷一聲巨響,将正睡得深的牛倌吓得一哆嗦,立時從美夢中醒來,險些将一泡憋了許久的尿吓出來,惺惺着睡眼看向慌張不定的林長鳴:“嘎哈玩意兒,一驚一乍的,有賴逮(狼)追你啊,給我整醒了都”?
林長鳴慌不擇言地來了一句:“有人要殺我”。
“你說啥,誰要殺你”?牛倌頓時清醒,叫喊道。
林長鳴仿佛才恢複了意識,鎮定下來,發現自己的胡言亂語,擦了一把冷汗嘿嘿一笑:“傻呀,逗你玩兒呢,看你睡得跟死豬似的,給你點兒刺激,別在夢裏叫人給你宰了炖粉條子去”。
牛倌已經被林長鳴的神經發作氣得生不起氣來:“我真想,大巴掌,我呼你,我告訴你,你這咋咋呼呼的就是不正常,這是病,有病你就得治,不然以後你兒子,你孫子啥的,就都是這病”。
“嘿嘿,嘛呢,說嘛呢,吃不吃了,你才有病呢,你上邊下邊前邊後邊都是病,沒好地方了,埋了得了真是,你知道我為了給你買這幾樣東西跑出去多遠嗎,容易嗎我”。
牛倌背上的傷還沒好,可是皮糙肉厚的牛倌就是不嬌貴,忍着疼下地穿鞋披衣,提着褲子捂着褲裆就急溜溜地朝茅房跑去。
林長鳴心有餘悸,在這種舉目無親的地方,他和牛倌兩個人怎麽能鬥得過在此地勢力已是根深蒂固的陳子陽呢,真要是撕破臉的那一天,以陳子陽的性子,才不會管他是不是北平林家少爺呢,動則殺,不動則剮。
總之是死路一條。
不成,林長鳴還不想死,就這樣死了,多憋屈,他曾經給自己設計了無數種死法,有效仿鄧世昌衛國,抵禦東洋倭寇而壯烈犧牲;有效仿林覺民書信一封《與妻書》後為革命奮不顧身;或就一身白衣,手中以筆作利劍,以死為蓄力,直刺向腐朽封建的心髒。
可眼下即将出現的死法與他的無數設想完全不搭邊兒。
哎!
離人一聲嘆,月上梢頭,愁上眉頭,漸消瘦!
032生天
牛倌回來了,看他把手背在褲子上蹭了一蹭,林長鳴就知道在茅房裏發生了什麽:又沒管住自己的水龍頭呗。
“洗手去,這麽埋汰呢”。
牛倌就當沒聽見,兩眼發直盯着酒和肉就要過來上手蹂躏。
被他蹂躏過了,林長鳴還怎麽吃啊。
林長鳴打開酒壇子,含了一口口水,威脅道:“你要不洗手,我就吐進去,不能淨讓你惡心我來”。
牛倌朝林長鳴擠了兩個可以把他千刀萬剮的眼神,乖乖地到水盆裏馬虎地洗了一下手,看屋子裏連一條毛巾都欠奉,直接抓住林長鳴的褂子把手擦了個幹淨。
“嘿,你可真不要臉,你擦了我還怎麽穿啊,一股尿騷味兒,自己火氣有多大不知道嗎”。
“甭跟我倆裝在那兒,你就假幹淨,小時候你沒撒尿和過泥啊,那時候你咋不嫌髒呢”。
牛倌又在跟他擡杠,林長鳴想撤走牛倌最愛的醬牛肉,被牛倌搶先一步下手,護着身前:“你再搶我削你了啊,餓一天了,給我整急眼,把你擱鍋裏炖了,起菜名兒就叫王八犢子炖蘑菇”。
“你還得有那麽大的鍋吧”!
“你還當你是啥香饽饽呢,跟那傻不拉幾的土豆子炖一塊兒,土豆子都嫌你膈應人”。
牛倌大口吃着,肘子,燒雞,醬牛肉,不分香臭,囫囵地往嘴裏塞,真不知道這三樣兒一齊吃在嘴裏,他能吃出個什麽味兒。
嘴上抹得油花花一片,嘴裏的還沒嚼爛,抱起酒壇子又是一大口燒酒将嘴裏通了個幹淨。
此情此景,林長鳴突然想到,那排污道裏堆滿了垃圾,猛地沖上一桶水,也就給沖幹淨了......
牛倌的那張大嘴恐怕也就只能是和排污道相媲美了。
在牛倌下手之前,林長鳴還搶到手一個大雞腿,躺在炕上,嘴裏嚼着雞腿,啧啧道:“瞧您那吃相,說得斯文點兒吧,就是藥石無功,彌留斯迫”。
牛倌塞了滿嘴肉嘟囔道:“那說得不好聽呢”?
“說得不好聽啊,就是病入膏肓的餓死鬼托生,又要騎驢奔那西天去了,籲~~”。
還學着驢叫的聲音鞥鞥了兩聲。
牛倌不理睬他,繼續吃着自己的,打了一個酒嗝,宣布半飽,把吃了一半的肘子和燒雞又重新包了起來,獨留那一包醬牛肉下酒。
林長鳴一看,他還沒吃呢,就給收起來了,罵道:“臭不要臉的你能不能地道點兒,就顧你自己了是吧,我還沒吃呢”。
牛倌耷拉着臉說道:“你啥身份吶,這家裏的姑爺,你說一句餓了,那廚子不得麻溜地給你擺上一桌啊,我這就不一樣了,長工的命是吧,給口吃的餓不死就行,你就別和我搶這一口雜糧飯了”。
林長鳴無語了,豎起了大拇指:“成,我的錯,給您委屈着了”。
牛倌哈哈一笑:“可不咋地”。
說笑歸說笑,說笑過了,就得談到正經事上來,林長鳴突然嚴肅起來,奪過牛倌手裏的酒碗把剩下的酒一飲而盡,低聲問牛倌:“你想不想離開這鬼地方”?
牛倌聽得一愣,眨巴了幾下眼睛:“離開這兒,去哪兒啊”?
“傻呀你,北平啊,那幾鞭子抽你腦漿子裏去了,腦子搗鼓碎了”。
看林長鳴的樣子可不像是在開玩笑,牛倌朝林長鳴坐近了一點:“你又想作啥妖兒,上次逃婚挨揍咋不長記性呢,這次再給你抓回來甭指着我救你”。
林長鳴身子一縮,頓時被牛倌氣得蔫兒了:“牛爺,您可真是已經賤得無可救藥了,不是,人家都不拿你當自己人,就差多加幾鞭子抽死你了,你怎麽還死乞白賴地賴在這兒不走啊,你是犯賤上瘾還是挨打沒夠兒啊”。
“對呀,我這頓打不能白挨了啊,我得等着,等着有一天,我都得找回來,那倆癟犢子都得給他收拾成扒豬臉子”。
林長鳴輕蔑地撇嘴一笑:“就您,拉倒吧,說出大天來,就您光棍兒一個,人家陳子陽手底下可是有一百來號人呢,呼啦啦的一擁而上,不用拳頭,一人咬你一口,你這一百七八十斤臭肉都不夠他們塞牙縫兒的”。
“也對哈,猛虎還鬥不過群狼呢,好漢他也不吃眼前虧啊”。
林長鳴一看說動牛倌有門兒,接着說道:“我可是聽陳子陽手底下的那幾個小弟絮叨了,那是個吃人都不吐骨頭的狠角色,咱哥倆這一次攤上大事兒了,說我吧,本來我沒來之前,這陳家的糧棧生意都是人家打理的,我一來,好家夥,直接把人家飯碗給搶了,沖這點,他就不可能放過我,再說您啊,在糧棧裏,當着那麽多小弟和佃戶的面,把人家給揍得鼻青臉腫的,人家可是陳家的二爺,覃思鎮一霸,向來只有他打別人的份兒,哪有別人打他的份兒啊,就這事兒,你得死的比我慘”。
牛倌有些害怕了,滋溜了一口酒:“說得那麽瘆人呢,再咋說你也是姑爺,他還能動你”?
林長鳴一看,牛倌居然還在心存僥幸,嘴上繼續加大着力度:“得,跟您說實話吧,我去買酒的時候碰見咱這二爺了,我還偷聽了幾句他們說的話,你猜怎麽着,咱這二爺對我搶了他飯碗這件事可是氣得不輕,居然要找機會做了我”。
“啊”?牛倌震驚。
“您再想想,他都敢在糧棧裏因為這麽一件小事把我打得狗血噴頭,他還把我這個姑爺放在眼裏嗎,您再再想想,北平來的人就咱倆是吧,您是狠角色,能打,厲害,他忌憚您吶,那他要想做了我,是不是得先找幾個殺手做了您?就在這大半夜的,一把砍刀懸在您頭頂上,在您睜開眼的一剎那,‘咔嚓’一聲,就把您的腦袋給......滋......”。
林長鳴越說越玄乎,吓得牛倌喝進嘴裏的一口酒都噎在了嗓子眼兒,只覺得後脖頸一涼,伸手在脖子上摸摸,一股子後怕勁兒。
“真的是咋地”?牛倌心虛了。
林長鳴手上在牛倌的大腿上一拍:“可不是真的嗎,我這人多靠譜,聽我一句勸,別在這兒享福了,趕緊走吧,要不然哪天醒來,發現腦袋和脖子分家了,你想再粘到一塊兒都粘不上了”。
牛倌也有腦子,林長鳴一直就不願意留在陳家,逃婚這事兒就說明了一切,現在這麽積極地策劃回北平,不會是又有什麽貓膩兒吧!
牛倌抻了抻被林長鳴吓得已經縮回去了的脖子:“不對呀,你要走你就一個人走呗,你還非得拉着我幹啥,這可不像你,當初你逃婚的時候可是都把我一個人給撂這兒了,你還能管我死活”?
林長鳴接着真假摻半地忽悠:“呦喂,您今兒可是真帶腦子了,您想想啊,我們林家親戚不多,好歹您也是我們家那繞了幾圈不知道繞到哪兒去了的親戚,用您那話說,您不是我表哥嗎,當弟弟的哪能不想着哥哥”?
說到這兒,林長鳴就止不住地露出了那一臉奸笑。
牛倌大概是想明白了,兩撇小山羊胡微微一動,‘哦’了一聲:“我知道了,你還跟我裝犢子是吧,是不是那陳子陽又威脅你了?你想跑,可是一個人跑不了,沒我你能跑哪去,跑出去就這小身板兒也餓死個屁的”?
見牛倌可算是上鈎了,林長鳴如獲大釋:“可不是嗎,您看,要是沒有您,我回得去嗎,這件事得咱倆商量着來,我這腦子,加上您這身手,咱回北平不是輕輕松松的嘛,我保證,回到北平,我給你做主,保證給你安排一個糧棧副掌櫃的,掙的不比這兒少”。
牛倌樂了,那副賤樣笑起來比林長鳴還欠揍:“真的嗎”?
“那還能騙您嘛,騙人是小狗”。
牛倌點頭答應:“也行,那就走,這破地方也呆夠了,等我有錢了非得帶一票胡子過來把這仇給報了”。
說服了牛倌,這事兒就算是成了,與牛倌搭檔,回到北平的幾率就大了不少,具體的細節,林長鳴還得再琢磨琢磨,首先,這回去的路費就是一筆不小的開銷,至少現在是拿不出這麽多的錢來,被陳家人管得這麽嚴,拿一塊錢都得記在賬上,搞錢,得另想辦法。
入夜了,林長鳴該走了,走到門口的時候,牛倌突然叫住他:“哎,你等會兒,有個事兒我沒想明白呢,那你說你要是就這麽走了,那你媳婦咋整,那不守寡了嗎”?
林長鳴啐了牛倌一口:“你媳婦才守寡呢,這不用你管,等回到北平了,還不得是我說什麽陳家就得依着我什麽,眼下多太平,小日本子挺消停,我就是讓他們把媳婦給我送到北平來,他們還能不依我?要是不依,嘿嘿,那就休書一封,大丈夫何患無妻”。
說完,林長鳴的那倆小眼睛就笑得擠到了一起,賊兮兮的。
牛倌笑了,林長鳴此時的龌龊倒是順了牛倌的胃口:“看不出來啊,你挺騷啊,還有這花花腸子呢,提上褲子就不認賬啊你這是”。
林長鳴騷氣地扭了一下屁股,手上在屁股上拍了一下,寒酸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呗,跟您這一大騷包在一塊兒呆久了,想不騷都不成啊”!
“騷你就騷呗,還扯我身上,真不要臉......”。
牛倌在屋子裏笑,林長鳴在院子裏笑,牛倌笑的是林長鳴那副不要臉的調調,林長鳴笑得的是他終于有機會離開這裏了!
來如風雨,去似微塵!
林長鳴自嘲地笑了,這說的不就是他嗎?
033生意
琢磨着王家的煩心事,陸傲風這兩天晚上都沒有睡好,整個人就像是熬夜通宵搓了一宿麻将似的。
天剛亮,就開始收拾自己屋裏的東西,看看自己這麽幾年都攢下什麽值錢的東西了。
王家欠大財賭場的那筆錢對陸家帳房來說,那是小菜一碟,可要是放在陸傲風的身上可就不是小數目了。
陸品言持家的這些年,家中人每個月會發放零用錢,不夠用了,可以再去賬上支,但支出的數目都要記賬,數額超過五十塊時,帳房就要上報陸品言了。
在這件事上,陸傲風可不敢大意,有大哥陸傲涵的前車之鑒,他深知家裏的幾個長輩對陸家後人婚嫁之事的重視程度是有多麽的糟糕。
當年陸傲涵與戴小金二人,本該是青梅竹馬的一對兒,可就是因為戴小金的母親曾有過不堪的過往,以及戴小金有過被擄劫的經歷,有着不潔之身的傳言,陸家上下,上到陸德厚,下到陸品言,家中的幾個掌權人衆口一致,這樁婚事不可能。
由此,徹底斷了陸傲涵與戴小金之間的姻緣。
陸傲風鐘情淩淩姑娘這件事,陸品言是不支持的,但是淩淩姑娘自小就被王家老爹送進私塾學堂,雖然是窮人家的姑娘,可也算是知書達理,長得也是水靈乖巧。
況且依着陸傲風的性子,若是強行阻止,不一定會鬧出什麽荒唐事,所以,陸品言決定先看上一陣子,若兩人真是合适,倒也可以讓淩淩姑娘成為陸家的媳婦。
可這一切還有另一個前提,那就是王家安守本分,若是名聲不正,給自己抹了黑,那陸家是萬萬不會同意這門親事的。
芙蓉膏這種東西,令人深惡痛絕,以前陸家有過門徒抽大煙的事情,陸德厚曾下令将當着衆門徒的面将那人脫光鎖進籠子中,扔進河裏,活活地溺死,以此來警告家中門徒,沾了大煙這種東西,不論是被大煙毒死還是被水溺死,都只有死路一條。
王老娘要靠大煙來止疼治病,這件事要是傳到了陸品言的耳朵裏,陸傲風這輩子都甭想再見淩淩姑娘一面了。
而且依着陸德厚那三位老兄弟的脾氣,在清末走過一遭的人,深知這東西是害國害民,非得帶着陸家門徒在覃思鎮來上一場銷煙的行動,抽大煙的抓起來,賣大煙的槍斃,而作為這件事情的突破口的王家,定然是首當其中,王老娘定然是性命不保,王老爹和淩淩姑娘就是不被罵死也得被唾沫淹死。
一心保護淩淩姑娘的陸傲風是絕不允許這件事發生的。
如果要來硬的,那陸傲風單槍匹馬一個人就能在大財賭場殺上幾個來回,可那樣做,事情就徹底鬧大了,鬧大了的事情只會越來越糟糕,對誰都沒有好處,這件事得緩着來,眼下唯一的辦法是先穩住大財賭場的人。
怎麽穩呢?
一樣東西:錢。
可看着眼前的東西,陸傲風有些撓頭了,整個屋子裏就沒能找得出一件值錢的東西。
況且,陸傲風大大咧咧的性子,花錢從不考慮,大手大腳,每個月的口袋不到月中就見了底了,這幾年,也根本就沒攢下錢來。
陸家是古董世家,按理說,随随便便拎出一樣東西來就得價值不菲,話是這麽說,但不包括陸傲風的房間。
陸傲風沒有什麽審美觀念,古董在他眼裏就是一件擺設,所以在他的屋子裏,寧可在牆上挂滿了刀槍劍戟,也不想空出一塊地方來擺放那些徒有虛名的瓷器來當祖宗供着。
家裏上下,他看得最不耐煩的就是幾個長輩沒事的時候就拿着毛巾在已經擦過不知道多少遍了的古董瓷器上繼續一遍遍的擦,也不怕擦掉了色!
到了古董頂有用的時候,才悔不該當初。
要不去陸品言的房間裏偷一個出來?
剛有了這個想法,立時就被打消了,別看瞞着家裏人從書房裏帶出去幾本書容易,可要是想瞞過家裏那麽多下人的眼睛帶一件古董出去,是想都別想的,而且陸品言愛古董如命,丢了一件古董,就是把覃思鎮鬧得雞犬不寧,也得找出來。
正在陸傲風發愁不知道該怎麽湊足那兩百塊大洋的時候,小武在外面招呼道:“二少爺,老爺和幾位太爺在大堂等着呢,要您趕緊過去,有大事商量”。
“知道了”。
陸傲風洗了一把臉去去臉上的疲憊來到大堂,在大堂之中,陸德厚,陸德有,陸德全,陸品言,四人皆在堂中,鄭重其事,若不是有什麽大事發生,也不會将三位德字輩的老家夥請出來。
四個人都是不茍言笑,陸傲風也不敢放肆,在自己的位置坐下,小聲問道:“什麽事啊,把大爺爺都請出來了,這麽嚴重”。
陸德厚朝陸品言示意道:“人都到齊了,品言,你就說吧,咱們商量商量”。
陸品言起身說道:“是這樣,昨天秋家大藥房的掌櫃秋任賢派人來家裏遞了帖子,秋掌櫃年歲大了,想落葉歸根,回老家了,就打算把秋家大藥房連同秋家名下的七家藥鋪一起轉讓,想知道咱們陸家有沒有興趣接手”。
兩天沒睡好的陸傲風坐在椅子上就有了一股困倦感,上下眼皮不停地打架,當聽到是秋家大藥房要轉讓的消息時,瞬間瞪大了眼睛。
家裏人不知道,可是他知道,在秋家大藥房裏可是有着最要命的玩意兒,芙蓉膏啊。
一旦接手,可就與這東西扯上關系了。
剛要起身表示反對的時候,陸德全發話了。
“咱們鎮上的藥鋪除了陳家名下的那幾家,就只有秋家的大藥房了,如今陳家壟斷了鎮上的糧食生意,咱們家人吃的糧食還全要從太原城運過來,如今秋家大藥房轉讓,全鎮上下,能與咱們陸家分庭抗禮的也就只有陳家了,陳家定然不會袖手旁觀,一旦秋家藥房落進了陳家人的手裏,那麽鎮子裏的藥鋪生意可也就被陳家壟斷了,到時候,陳家不賣給咱們家藥,咱們陸家就是用藥都得到太原城去運了,若是到了要命的時候,可來不及啊,所以這件事,我覺得咱們必須把秋家藥房買下來”。
陸德有點頭表示贊同:“沒錯,咱們家下面也有好幾百口子人呢,眼下陳家還只是不賣給咱們一家人糧食與藥,可依着陳烨的脾氣,真要有一天徹底撕破臉了,恐怕跟着咱們家的幾百口子人都得斷了糧食斷了藥,秋家大藥房,我的意思是,得攥在咱們陸家人手裏,多少錢也得買下來”。
陸德厚基本是一錘定音:“我也是這個意思,多餘的話就不多說了,凡事不能被陳家壓一頭,品言,你和傲風是什麽意思”?
“我的意思也是買下秋家藥房,眼下這世道,手裏握着藥房這條線,總不會是什麽壞事”。
四個人的目光齊齊地看向了陸傲風,陸傲風有些呆住,想不到這四個人的意見如此一致,他這時若是反對,說出真相,恐怕這四個人會揪着他刨根問底,那樣一來,想不把事情鬧大都不行了。
陸傲風有了些後怕,趕緊搖頭:“我沒什麽意見,買就買了吧,反正咱家也不缺錢”。
離開大堂時,陸傲風的腦子裏既像是一片混亂,又像是一片空白,光影交替變換,完全找不到思考的空間,一面是淩淩的事,一面是陸家的事,這兩件事的交叉點出現在一個秋家藥房的點上,陸傲風心煩,真想馬上就沖出去,一把火點了秋家藥房,連同害人的芙蓉膏一起,灰飛煙滅。
回房間的時候,正看見陸傲萱已經穿着打扮好準備去學校上課了,陸傲風好像是看到了希望,他的這位妹妹,論才學,不比哥哥陸傲涵差,論變通呢,陸傲涵有些呆板,而陸傲萱則是心思缜密,想的事情總是能夠遍及到邊邊角角,陸傲風呢,身在中間,融合了他們兩個人的特點,想到什麽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