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6)
,後果嘛,出事了再說。
陸傲風呲着一口帶着蔥葉的大牙,哈哈一笑,明知故問道:“傲萱,你這是幹嘛去呀”?
平常的陸傲風在家裏像一只平靜的瘋牛,今天的陸傲風像一只吃錯藥了的瘋牛,很不正常,陸傲萱一臉詫異地看着陸傲風,還沒等問出一句幹嘛,就被陸傲風鬼鬼祟祟地拉進了房間裏......
“傲萱,我是你親哥嗎”?
“不是,堂的......”!
034隊友
陸傲風神神秘秘的拿起桌上的一個湯勺,把湯勺的勺柄叼在嘴裏,像是吸溜粉條子一樣閉着眼猛吸了一口,然後吐出一口混着早上喝過的雞蛋湯味道的口氣,面上一副舒适無比的表情。
看得陸傲萱有些怔住。
表演結束了的陸傲風問道:“明白了嗎,這東西”?
陸傲萱似是非是的點點頭:“你是說淩淩的娘在抽這個東西”?
陸傲風一副如獲重釋地點頭:“何止啊,這東西現在就在秋家大藥房裏”。
“對呀,可是這和你有什麽關系啊,難道你也抽這東西,你不要命了”。陸傲萱險些尖叫出來。
“對,你再大點聲兒,最好把大爺爺他們都招來,你傻呀,我抽這玩意兒?我是說現在大爺爺他們要把秋家大藥房給買過來,可是藥房裏有這東西,這要是被守備團知道了,那是什麽罪啊,我想攔着他們不讓他們買,可是我又不能把藥房裏有這玩意兒的事情說出來,這件事要是從我嘴裏說出來,我爹他們一定得一查到底,到時候我和淩淩我們倆之間就徹底黃菜了,可我要是不說,就是害了咱們陸家,現在我就是沒有主意了,大哥不在,你得趕緊給我出個主意,聽明白了嗎”?
陸傲風壓低着聲音一口氣說出了這麽一長串的話,臉上都憋得通紅。
好在是陸傲萱聽懂了,不用再重複第二遍。
陸傲萱凝神注目,思考起來的樣子還頗有幾分呆若木雞的私塾先生的風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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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傲風焦灼地在一旁等着,等待真是一個煎熬的過程,尤其是對于陸傲風這種性子特別急的人來說,更是一種別樣的煎熬,比如,尿急......
“你先想着,我去趟茅廁”。陸傲風還是選擇了這種方式去放松放松。
當放松完了回來之後,陸傲萱大概是已經想到了辦法。
“怎麽樣了,有好主意了”?
陸傲萱一臉疑惑,問道:“有一件事我沒聽明白,淩淩她家裏沒什麽值錢的東西吧,賭場這種唯利是圖的地方,怎麽就會給淩淩的爹放高利貸呢,不會是一開始就已經預謀好了的吧,還不上錢,就要把淩淩抓走抵債”?
被陸傲萱這樣一說,陸傲風似乎才想起了什麽:“對呀,王老爹去大財賭場借錢,是秋任賢那個老王八蛋介紹的,大彩賭場什麽抵押都沒要,直接忽悠王老爹借了高利貸,難不成真是奔淩淩去的,他們家也就淩淩最值錢,不行,我得找秋任賢那個老王八蛋去”?
陸傲萱把他攔住:“別着急啊你,你現在去沒準正碰見你爹和秋任賢談生意呢,聽我說,這件事太大了,咱倆根本擺不平,但是有一個人可以”。
“誰呀”?
陸傲萱神神秘秘道:“守備團營長陳子安”。
“他”?陸傲風一臉的不可思議。
“沒錯”。陸傲萱拍了胸脯保證。
“不是,為什麽呀?他現在可是官家的人,找這樣立功的茬子還找不到呢,告訴他了,他還不得帶人把秋家藥房掀了啊,到時候把鎮子裏抽這東西的人都查一個底兒掉,誰也跑不了”。
陸傲萱白眼了一下這個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家夥,解釋道:“你傻呀,陳子安和他爹是一路人嗎,這麽多年過來了,他有和他爹站在一邊過嗎,現在秋家藥房要賣掉,咱們陸家出手了,一直和咱們作對的陳家會不眼熱?他們肯定對秋家藥房也是勢在必得,藥房裏有那東西,一旦藥房被陳家買走了,陳子安知道了這件事,他能不為他爹考慮嗎,那畢竟是他親爹啊,要是藥房被咱們家買了,陳子安和大哥是什麽關系啊,他能不為咱們家考慮嗎,不管怎麽樣,他是一個精明人,至少比你精明,他知道這件事要是牽扯到官,肯定會損害到兩家中的一家,他是絕對不會這麽幹的”。
陸傲風還是沒聽明白:“說了這麽半天,他有什麽用啊”?
“簡單,要陳子安利用手裏的兵權,私下裏把秋家藥房裏的那玩意兒找出來給神不知鬼不覺地毀了,然後查出來進貨渠道,斷了就可以了,那時候,鎮子上就沒人知道秋家藥房有過那玩意,藥房還是那個藥房,只不過變得更幹淨了,不論是姓陸還是姓陳,都一樣,這樣的結果不是比抓一批人,殺一批人,再把藥房給封了的結果好很多嗎”?
陸傲風臉上終于是有了笑模樣,看着腦袋比自己小了将近一半的三妹,誇道:“行啊,傲萱,你這腦袋不在家裏打理生意真是可惜了,我覺得要是咱家的那些不好出手的贗品交給你,你都能給當真貨賣了”。
陸傲萱對着那顆大腦袋敲了一下:“大哥說過,遇見事呢,要多動動腦子”。
陸傲風明白了,遇見事得多動動腦子,眼下就有一件事,還真就得他動動腦子,否則就蓋不住了。
......
這兩天沒有看見陳子陽的身影,林長鳴照常在挨過揍的糧棧裏做掌櫃,以一個重傷難愈的姿态出場的牛倌霸占了林長鳴的躺椅,躺在上面,好不惬意。
每每看到有年輕女客到糧棧裏買糧,牛倌的那雙色眯眯的眼睛就開始在女客身上前凸後翹的地方上下打量,嘴裏哼哼着淫詞浪調:“兩個人都腼腆,總覺得臊得慌啊哎嗨呀,鋪的是青草花的褥子,天藍花的被呀哎哎呀,葡梅架就好比呀......”。
林長鳴在一旁記着賬本實在是聽不下去了,過去一腳踢在躺椅的一邊,險些把牛倌從躺椅上踢翻了下去。
“你給我摔了,這傷員,摔壞了,訛上你,你就養我一輩子吧你”。
林長鳴蹲在地上,直勾勾地看着牛倌:“你還是挨打沒夠啊你,能不能想想辦法,咱們怎麽回去啊”?
牛倌漫不經心道:“咋回去啊?走回去呗,還咋回去,要不我騎着你回去啊”?
牛倌哈哈大笑,林長鳴氣得咬緊了嘴唇,在牛倌側肋的傷口處戳了一小指頭,疼得牛倌吱哇一聲,再也笑不出來。
“該,你那腦袋長着的用處就是往肚子裏送食兒的是吧,要不我給你換一個瓢,送得更多”。
“給你腦袋上安倆瓢,說話那麽難聽呢,我這不也想辦法呢嗎”?
“那你想出什麽辦法了”?
“快了,快了......”。
牛倌合緊了衣服,閉上眼要睡上一覺。
林長鳴低聲說道:“我告訴你啊,咱們來的時候帶那十幾箱子大洋是甭想了,我爹不發話,老爺子是絕對不會給我的,眼下咱倆要是想走,就得先搞錢,沒錢哪兒也去不了,你平常爛屁-眼兒的主意不是挺多的嘛,趕緊想”。
牛倌斜着眼看向櫃上的賬本與錢櫃,眼神一再示意:“這還用想嗎,現成兒的嘛”。
“放屁吧你,哪天晚上回去管家不得查賬啊,差一塊錢都得找出來落誰口袋裏了”。
牛倌翻了身側躺:“反正吧,正經的主意就這些,我那些不正經的主意吧,嘿,反正你也瞧不上,算了不說了,說了也白搭”。
林長鳴聽出來了,牛倌這是話裏有話啊,這是點他呢,賤兮兮地擠出一張笑臉兒,像個小媳婦似的搖着牛倌的胳膊:“牛爺,您這是有主意了,來說說”。
牛倌把半張臉縮在衣服裏,一邊搖頭一邊在衣服裏嘟囔:“不行,這都是下九流的事兒,你這豪門貴少的,指定看不上,不能答應,你再想別的法子去吧”。
林長鳴繼續搖着牛倌的胳膊:“別呀,咱都到了這地步了,還管它上九流下九流呢,只要能掙着錢,都行”。
牛倌還是不說,一個勁兒地搖頭,暗示道:“這啥活兒,你要想掙錢,不都得先掏錢啥的嘛,不行”。
林長鳴算是聽明白了,從口袋裏拿出僅有的兩個大洋,吧凳吧凳兩下子掉在了牛倌的臉上,滑進了牛倌的領子裏。
“外加一頓小老燒哎”。
有錢拿,有酒喝,牛倌的态度立馬變了,坐起來一副奸商的嘴臉看着林長鳴:“你說的啊”。
林長鳴點頭确定:“我說的”。
可是林長鳴手裏最後的那點兒能喝酒的錢都落在了牛倌的手裏,這如果出去喝酒,誰掏錢呢?
牛倌一把扯過林長鳴的衣領,把那張小白臉拉到嘴前,一副要強吻的架勢,牛倌那張大驢嘴靠得這麽近,早上偷吃的雞蛋的味兒都聞到了,林長鳴撇着嘴惡心,只聽牛倌在他耳朵邊說了那麽一句話。
林長鳴頓時覺得那兩塊大洋白瞎了。
牛倌的這主意有一半的可能賺着錢,還有一半的可能是把這兩塊大洋都搭進去,最後被人砍死。
035運氣
“你瘋了,你不知道陳家的規矩啊,沾了這東西是要剁手的啊,你那對兒牛蹄子不想留着刨糞了”。
林長鳴壓低着聲音罵着牛倌,虧他能想出這種馊主意來。
“把錢還我”。
林長鳴上手要搶那兩塊大洋,牛倌攥在手裏,攥得緊緊的,就差一口給吞下去了。
解釋說:“你別着急,你瞅你那樣兒,還沒幹呢,就給你吓尿跡了,就這事兒,你不說我不說,誰能知道,再者了,就是叫你老丈人知道了,你是他女婿,他不為你考慮也得為他寶貝閨女考慮吧,把你手剁了,你媳婦,他閨女能答應?扯犢子呢”?
“那也不行,太冒險了,況且你就保證一定能掙着錢啊”。
牛倌腿上在躺椅上一盤,臉上一副‘愛誰誰’的模樣,義正言辭道:“這玩意兒,想掙錢,其實就是撐死膽兒大的餓死膽兒小的,你膽兒越大,你掙得越多,你膽兒越小,你就輸得連褲衩子都不剩了”。
林長鳴有些心動了,人在最需要錢的時候也是膽子最大的時候,想不到他一個五好青年,居然也要堕落到這種地步。
“你真能行”?
牛倌抹了一把小胡子,朝後一仰,那坐姿,霸氣,好似是踏碎着萬千敵軍屍骨,大步而來的無敵神将一般:“那你還尋思啥呢,反正就這玩意兒,贏了就是一本萬利......”。
牛倌又在滔滔不絕,林長鳴不想聽下去了,聽牛倌吹牛,還不如做一個美夢來的實惠,吹牛之前,牛倌是覃思鎮的,吹牛之後,覃思鎮都是牛倌的......
就這樣,林長鳴生平以來的第一次進賭場是被連牛倌連吹帶唬,以及他本人的半自願到來的。
看着賭場前挂着的‘大財賭場’的招牌,林長鳴還是膽顫,若是被陳烨知道,不敢說真的剁了他的手,但是要被他告訴了遠在北平的家父,林長鳴日後見到父母的第一面是少不了一頓鞭子的。
“牛倌,要不咱再想想,看還有沒有別的辦法”?
林長鳴打了退堂鼓,緊緊拉住見了賭場就控制不住要往裏沖的牛倌。
牛倌臉上蒙了一條女人的頭巾,朝林長鳴訓斥道:“你咋又和個娘們兒似的唧唧的,不是說好了嘛,穩賺不賠的”。
“萬一呢,萬一裏面有認識咱倆的人怎麽辦”?
“不能,這是離咱糧棧最遠的賭場了,在這兒的人不至于跑那麽遠去買糧食,再說,咱倆這些天就跟小媳婦似的,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能有誰認識咱倆,就算認識,你再看看你那熊樣,把臉包得都趕上屁股嚴實了,誰還能認出來”。
一拖二拽,半推半就地終于推開了賭場的大門。
習慣了外面的陽光明媚,進到賭場中只覺得燈光晦暗,在這裏不僅是男人們的手裏捏着香煙,連許多靓婦人都在紅唇間一股股地吐着煙氣,撸起袖子在賭桌旁大聲叫嚷,凸顯身材的緊身旗袍,時髦流行的一頭卷發,柔中帶水的精致面孔,看上去就像是報紙上報道的大上海歌廳的舞女,暴露,妖豔,動人。
這裏,沒有淑女與悍婦之分。
男人們呢?多半是道貌岸然的僞君子,外表儀表堂堂,內心‘衣衫不整’,就像帶着一顆賊心來到這裏的林長鳴;剩下的那些,就是手裏有幾個錢不知道天高地厚了的大老粗們,比如牛倌。
可牛倌沒錢。
賭場裏糟亂地很,地方狹小,卻人口密集,比肩接踵所描述的境況也不過如此。
牛倌像是這裏的常客,輕車熟路地朝着一桌玩骰子的人走去,林長鳴跟在牛倌後面,稍晚了一步,就會有不知道會有多少人從他們兩個人之間的空檔穿過去,讓牛倌從眼前消失一會兒,就會發現這個人不見了,再找見時,只見他已經搶了一把椅子在圍得裏三層外三層的賭桌前坐下了,随着每一次執骰子的人高喊‘買定離手’,并故意手上放慢動作慢慢掀開蓋着骰子的瓷碗時,這些賭徒就會帶着一種向上天祈禱的口吻高喊:
大!大!大!
小!小!小!
而鄰桌的人則是在喊:
豹子!豹子!豹子!
幺雞!幺雞!幺雞!
要不是奔着贏錢來的,林長鳴真想罵這幫腦殘的家夥一句:“真他娘的無聊,全是吃飽了撐的”。
這桌的結果出來了,五六六,開大。
一半人開始垂頭嘆氣地罵娘,一半人開始歡呼雀躍地撈錢。
牛倌也在高興的喊着:“看,開大了,贏了,我就說是大嘛”。
林長鳴本以為牛倌已經下注了,那這一把贏得可是不少,招呼牛倌道:“趕緊撈錢呢,一會兒搶沒了”。
牛倌伸出手,露出在手裏被他攥出汗來的兩個大子兒。
切!
“沒下注你跟着瞎起什麽哄啊”。
牛倌這次準備下注了,兩個大子兒都要壓上去,看了林長鳴一眼,林長鳴伸出一根手指頭,要牛倌下一個,留一個,萬一輸了,還有翻盤的可能。
牛倌手上有些猶豫不定地在大與小的下注區徘徊,執骰子的人手上抱着合在一起的瓷碗稀裏嘩啦地搖晃了一陣,啪地一聲響放在桌上。
“買定離手”!
牛倌還在猶豫不決,又一次扭頭看向林長鳴,林長鳴把頭扭向別處,論賭,他是小生一枚,牛倌才是當世高手,這事兒甭問他。
牛倌終于下定了決心,買了大!
開了,結果出來了。
果不其然,不出所料,不負衆望地,是小!
牛倌苦着臉狠砸了一下桌子,手上剛要把下注的一塊大洋拿回來,就已經被贏家搶走了。
林長鳴苦笑一下,嘲諷道:“一本萬利呦”!
牛倌有些不服氣,把最後一塊大洋塞到林長鳴的手裏:“你來,你第一次,手生,火氣大,沒準就壓贏了呢”。
林長鳴瞅着手裏這孤獨的一個大子兒,一塊大洋,能幹嘛呀,食之無味棄之可惜,說道:“這一塊要是再輸了,晚上可就連喝酒的錢都沒有了”。
“喝個屁吧,再輸了就喝西北風了,壓壓壓”!
被牛倌慫恿着,林長鳴手上打着哆嗦把僅有的一塊大洋壓在了大字的賭注區裏。
開!開!開!
林長鳴也被這種飽含期待的氣氛所感染,跟着一起喊了起來。
“贏,贏,贏了,都是我的”。
看到骰子開出了大的結果,牛倌瘋了一樣撲過去把桌上的錢掃蕩到自己的面前,然後又被人搶走了不少。
林長鳴屬于是初出茅廬,他的戰略是圍城必闕,适可而止,以退為進;作為久經沙場的老将牛倌則講究越戰越勇,窮追猛打,一鼓作氣。
結果就是林長鳴要帶着桌上為數不多卻也不少的十幾個大子趕緊離開,然後牛倌一把将其中的半數推進了大字的賭注區。
此等莽夫,真叫林長鳴頭疼。
林長鳴終于知道為什麽牛倌長久混跡于北平的各大小賭場,卻仍舊是兜兒比臉幹淨了。
貪得無厭,淹死的都是會水的,賭輸的全是這種得意忘形的。
活脫脫的一個敗家老爺們兒!
036霸氣
哈哈哈......
牛倌笑了,笑得特別開心。
這一次,他又贏了,再一次掃蕩過來的大洋已經足以裝滿他身上的三個,四個,五個,六個兜子。
林長鳴才注意到,他身上怎麽有那麽多兜子?
“都是我的,都是我的,看這手氣,走了走了,不玩了,回去喝酒去”。
牛倌開始收斂,開始大把大把地往衣服裏塞錢。
林長鳴也開心地笑了,這一行還真是一本萬利,牛倌的那一張嘴總算是說了一句實話。
正要走的時候,賭場門口出現了一張熟悉的面孔。
陸傲風帶着一陣風進來了。
站在門口,兩只眼睛在朝賭場裏面不停地掃視。
目光即将落到林長鳴的身上時,林長鳴趕緊轉身低頭,把剛要起身從賭桌旁離開的牛倌又按回到了賭桌旁。
“嘎哈呀你,走不走了”?牛倌驚訝。
林長鳴眼睛一轉,忽悠道:“走什麽呀,今兒手氣多好啊,我覺着吧,要是再賭上幾把,回去咱都能把陳家糧棧給買下來,以後想花幾個錢還用得着看他們臉色嗎”?
牛倌的眼睛都笑出了花,理了一把頭上半個月沒洗已經結绺的頭發,信以為真,笑嘻嘻道:“真的嗎?你這是想通了,那我就再壓幾把,把陳家糧棧給買下來”?
林長鳴即刻昧着良心慫恿:“壓,必須壓,往大了壓”。
實則心不在焉地朝門口瞧了瞧,陸傲風被兩個賭場的夥計引着去往雅間,門口被跟班的小武守着。
這會兒要是出去,多半是得被小武認出來,林長鳴不能冒這個險,再者,牛倌壓上去的一大把已經輸了,正氣憤難平,不信人道信天道地壓上了第二把。
牛若執着,豈是人能拉它回頭?
看着陸傲風進去的那一間雅間,門口的連一個守衛都沒有,林長鳴倒是好奇陸傲風到這裏是做什麽來了。
陸家與陳家一樣,都是豪門世家,無規矩,不方圓,若沒有森嚴的規矩,也不會有今天的鼎盛,想必是對于家中人沾賭的懲罰該不會比陳家的輕。
既然牛倌玩得正起勁,林長鳴在一旁也就是個多餘的陪襯,若是看見牛倌輸得底兒掉,還得跟着心疼。
林長鳴慢慢離開了賭桌,湊到了那間雅間的簾帳外,透過兩面簾帳之間的空隙,将裏面的情況看得一清二楚。
裏面一共有兩把椅子,陸傲風坐住一把,另一把也沒有讓給別人,比臉還長的大腳踩在上面,叫其他人只有站着的份。
在幾個賭場的打手中間,一個身穿紫色紅扣馬褂的獨眼看起來有些說話的分量,應該是賭場裏管事的,可依舊是不敢惹陸傲風分毫。
“陸爺,您看您怎麽到我們這偏僻的地方來了,當初您家老爺子可是發過話的,哪家賭場要是敢留陸家的人豪賭,就是與整個陸家為敵,小的們這是小本生意,你就別難為小的們了,您要是真想耍上兩把,要不您到別家試試”?
獨眼微微弓腰,恭恭敬敬地與陸傲風說話,還将腰間的錢袋摘下來放在陸傲風面前,大有一副花錢消災的模樣。
陸傲風絲毫不買賬,把錢袋子推到一邊。
“誰告訴你爺今天到你這兒來是要耍兩把的”?
獨眼不好意思地陪着笑臉:“那您看,這賭場嘛,客人到這裏來不就是為了耍兩把嗎,你不是想耍耍,那是為了什麽呀,難不成是這賭場裏有不開眼的家夥開罪了您陸爺”?
陸傲風瞪着大眼,一副确實如此的表情。
“真叫你說對了,還真就有人惹着陸爺我了”。
獨眼立即朝身後的打手命令道:“去,抄家夥,把那個惹着陸爺的王八蛋給我找出來”。
這幾個打手剛要動身,陸傲風揮揮手止住:“不用不用,別找了,我說的那個王八蛋就是你”。
陸傲風在作死的邊緣試探,伸出手上的小指頭指着獨眼。
在幾個小弟面前被陸傲風數落,獨眼很沒面子,強顏歡笑道:“陸爺可真會開玩笑,小的要是沒記錯的話,陸爺您今天應該是第一次見小的,要是小的哪裏有做得不對的地方,您盡管指出來就是,這說起得罪,小的命薄,可真是擔待不起”。
陸傲風也不打算繞彎子了,把腳從椅子上拿下來。
“這麽說吧,陸爺我聽說你們賭場可以借高利貸,這幾天陸爺手緊,沒錢花,也想來你們這裏借點兒高利貸耍耍”。
獨眼與幾個手下頓時驚容失色,面面相觑,說了這麽半天,終于是找到源頭了。
可是獨眼不明白,他們賭場向外借高利貸是看人的,豪門貴戶惹不起,也不會缺這幾個錢,賭場是絕不會借錢給這些人的,最容易壓榨,最需要錢,也最容易上當受騙的,只有那些平頭老百姓,借一次錢出去,就可以壓榨這些人好幾年,利潤滾十滾不止,碰上想不認賬的,只要武力暴打,生死威脅,捏住他們的軟肋,就能叫他們像小綿羊一樣聽話乖巧。
思來想去,賭場肯借錢出去的人都是經過調查之後決定的,這裏面絕對是沒有陸家治下的人。
獨眼有些變了臉色,陰沉沉的。
“陸爺說笑了,陸家富甲一方,陸爺要是想花點兒錢,随随便便抖抖口袋都能把我們這小賭場給買下來,到我們這兒來借錢,陸爺莫不是在消遣小的幾個”?
陸傲風怒了,手上啪地一聲響拍在了桌子上,大聲道:“消遣你們怎麽了,陸爺今天就是要在你們這兒借錢,你們誰敢說一個不字試試”。
陸傲風一發狠,獨眼他們幾個人還沒怎麽樣,在外面偷聽偷看的林長鳴卻是吓了一跳,腳底一滑,差點溜之大吉。
陸傲風裝得再像是一個借錢的,他也還是一個來找茬兒的,既然這個茬子找定了,獨眼也沒必要再與陸傲風哈哈巴巴。
“好啊,既然陸爺想要借錢,咱得把借錢的規矩說好了,一是抵押,二是借據,陸爺是做古董生意的,這兩樣是什麽東西就不需要我多說了吧,借據我們來寫,你按手印兒,至于抵押,就看陸爺能不能拿得出抵當您借錢的數目了”。
大手一揮,筆墨伺候。
陸傲風也不說是拿什麽抵押,也不說要借多少錢,手上提起毛筆在硯臺裏攪了一番,拿着還滴滴答答着墨汁的毛筆在宣紙上寫下了‘陸傲風’三個字。
字的樣貌如何,不提也罷,能認出是‘陸傲風’三個字就好。
啪!
把毛筆按斷在桌子上。
好不恢弘霸氣,沾了墨水的手抓起宣紙一邊,刷啦一聲響,拿在獨眼面前,字正腔圓道:“就憑這三個字,我要借兩百塊現大洋,你借還是不借”。
這種霸氣,不用出手便是殺招,叫人無法應對。
天生的霸氣,可不是那幾個平日裏在人前人五人六的打手能露出來的,獨眼這時候也是上下牙齒打了顫,從牙縫裏生硬地擠出一個字:“借”!
獨眼接過那張宣紙,兩百塊現大洋裝在盤子裏,被紅紙包裹着送到面前,陸傲風提起一包,蔑視地看着獨眼,手上用力一捏,現大洋稀裏嘩啦的散落在地上。
看得獨眼呆了。
陸傲風這是要來砸場子啊!
“陸傲風,你別欺人太甚”!
獨眼終于爆發了,不過僅限于嘴上,賭場不是他的,在對陸傲風的這件事上,稍有不慎,就是得罪了陸家,這個鍋,他背不起。
陸傲風指着地上與盤子裏的大洋,問獨眼:“聽說王老爹從你們這兒借了二十塊大洋的高利貸,現在利滾利已經到了兩百塊,陸爺我不喜歡讨價還價,現在兩百塊大洋在這兒,王老爹欠你們的我替他還了”。
冤有頭債有主,這一下,算是徹底找到根兒了,墨跡了這麽半天,原來是上了陸傲風的連環套了。
“把借據給我”!
陸傲風以不可拒絕的口吻命令道。
這個啞巴虧,獨眼這次是吃定了,又是一個眼神示意,身後的打手出去一會兒,很快就把王老爹按了手印的借據拿給了陸傲風。
借據已經到手,陸傲風這一趟也沒算白來,把借據裝好,撲撲身上的灰塵就要離開。
林長鳴躲在外面,見陸傲風有了要出來的架勢,迅速鑽進來來往往的賭徒中,循着牛倌的方向去了。
陸傲風走到門口,忽然回過頭來,有幾句告誡要說給獨眼聽。
“小子,我不管你老大是誰,我們陸家的實力你也清楚,我家老太爺跺一跺腳,太原城都得跟着抖三抖,我大哥是國民軍的團長,手底下幾千號人,說去哪兒就能把哪兒蕩平了,我陸傲風向來霸道慣了,要是有人敢在我背後捅刀子,我殺個十個八個人,也沒人能把我怎麽樣,這錢,我陸傲風吐口唾沫是個釘兒,想還的時候自然還你們了,但是你們記着,別他麽出去給我胡說八道,叫我知道,你們誰也活不了,還有,王家人,陳家護不住,我護着”。
陸傲風嚣張得像一只老虎,獨眼在陸傲風面前敢怒不敢言地像一只炸了毛的貓,等待着那只老虎消失出視線後,來一場在老鼠面前的暴躁。
啊!
獨眼一腳踢翻了撒着大洋的桌子,搬起椅子砸在牆上,這樣還不足以發洩憤怒,揪着在一旁已經瑟瑟發抖的打手,狠狠地兩個巴掌抽下去,罵道:“廢物,都他麽的廢物”。
屋子裏的響動驚到了外面的賭客,幾個賭客趴在門口朝屋子裏瞧了兩眼,獨眼抄起地上散落的椅子腿打了過去。
“看什麽,看什麽,看死啊”!
試圖過來圍觀的人紛紛散了,卻有一個人背着手在身後,慢慢地走了進來。
獨眼揮着椅子腿又要打過去的時候,見到這個人的樣子,頓時沒有了耍橫的氣焰,扔下手裏的椅子腿,低着頭退後一步站好:
“對不起,老板”!
老板那種低沉的宛若嗓子被什麽東西噎住的聲音響起:“兵熊熊一個,将熊熊一窩,叫一個陸傲風給你們吓成這樣,都是飯桶”!
037起因
林長鳴在賭場裏轉了一圈兒都沒有看見牛倌的身影,該不會是卷着錢跑路了吧?
“哎,這人,鑽哪個糞坑裏去......”?
走出賭場的第一步,埋汰話還沒說完,就看見了牛倌。
肩膀側身靠着木柱,身體微微傾斜,一條腿繃直,一條腿弓着,鞋尖點着地面,右手插在褲兜兒裏,左手夾着一根燃過半了的香煙,教科書級別的造型;那蓬亂的頭發,黝黑的皮膚,男人味兒十足;他略低着頭,放射深邃的眼眸,加之兩小撇性感的山羊胡,更顯得這個男人有一點點小小的憂郁。
看他吸一口煙尾,吐了一個長長的煙圈,整個人都恍若在雲裏霧裏,叫人看不懂他,這個男人有心事。
神秘,如斯般!
可以瞬間驚豔全場,也可以引人高聲尖叫,他的魅力無所不在,常常語出驚人:
“那可不都輸了咋地,一個大子兒都沒剩”。
林長鳴的激動難以抑制,尖銳如指甲撓牆的聲響尖叫:“你大爺的,誰叫你都輸了的”?
“你嚷嚷啥呀”?牛倌不服氣地叫板。
“我嚷嚷,我嚷嚷啥,你不知道在陳家賬上支出兩塊錢來有多難是吧,再說了,那幾十塊,幾十塊,你都扔進去,你傻呀”?
牛倌咽了一下口水,明知理虧,還想狡辯,指着賭場的大門喊道:“我和你說,指定是那癟犢子出老千,我就是沒抓住他現行兒,我要抓住他,訛死他”。
看林長鳴一副氣不過的樣子,牛倌嗆嗆道:“你和我這麽急頭白臉地嘎哈,不是你讓我壓的嗎,我都要拿着錢走了,你給我推回去,非讓我壓壓壓,還臭不要臉說要把人家陳家糧棧買下來,是你說的不?這回都輸屁的了,你買個丫子去吧你”。
看牛倌那不屑的小眼神兒,以及理直氣壯地大步離開,好像錢輸光了都是林長鳴的錯一樣,林長鳴恨得牙癢癢,悔得腸子發青,牛倌什麽時候靠譜過啊,但凡有點兒自控力,牛倌能混到今天這麽孑然一身的地步嗎?他怎麽就能信了牛倌呢?
......
萬賓樓裏,陸傲風點了兩盤涼菜,要了兩壺燒酒正津津有味的滋溜着。
門口小二的一聲‘客官請’,把陳子安迎到了陸傲風的面前。
陳子安穿着一身軍黃色大衣,坐在陸傲風旁邊,把白手套摘下塞進衣服口袋裏,把帽子平放在桌上,然後理了一把頭發才要動筷子。
這一舉一動怎麽看上去那麽熟悉,陸傲涵之前回家的時候不也是這麽個步驟嗎?
“團裏這兩天正忙着呢,這麽火急火燎地把我找來,有什麽事兒趕緊說”。
陳子安喝了一杯酒暖暖身子,搓了搓冰涼涼的手拿起筷子夾了兩粒花生米嚼在嘴裏。
陸傲風也不看就坐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