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4)
匪,完成任務之後,換回一身便裝再來前輩家裏叨擾,陪兩位前輩一醉方休”。
“既然如此,當是公務重要,那就不挽留你了”。
一大家子人前呼後擁地來送李參謀出門,與李參謀并齊走的乃是陸德有與陸德全,三人之間還在有說有笑,看李參謀的樣子,是對這兩個白發蒼蒼的老頭兒格外尊重。
這一幕,驚到了陳子安。
李參謀與陸家是什麽關系?
李參謀到陸家來,似乎不是為了搜查共黨來的,倒像是走親戚串門兒來的。
陳子安小聲問後在一旁的沈團長:“這位李參謀是什麽來頭啊,怎麽和陸家有關系”?
沈團長搖頭:“你問我,我問誰去啊”。
李參謀身穿一件軍綠色大衣,照顧兩位老前輩,走着慢步子,終于是走到了門口,一個是淚眼朦胧地告別,兩個是依依不舍的相送。
就是當初送陸傲涵離家的時候,也不曾這樣的深情過,看來這位李參謀與陸家的交情絕非一般。
既然如此,要救林長鳴,那陳子安就算是有辦法了。
不過這個辦法嘛,想得到陳烨的點頭,似是有些艱難。
日頭西斜,奔跑了大半天的警察大兵們也覺得累了,覃思鎮裏的混亂動靜小了一些。
“不行,絕對不行”!
陳子安剛一說出這個解救林長鳴的主意,就遭到了陳烨那絕無商量餘地的口吻的拒絕。
“怎麽就不行呢,這個時候是藥房重要,還是你女婿重要,你自己選,再有兩天,你女婿就得被拉到太原警察局,到了那兒,人間地獄啊,管你是不是共黨,大刑伺候着,沒人能受得了,都得屈打成招了,就林長鳴那小身板兒,我告訴你吧,他要是真有骨氣,寧死不承認,絕對撐不過一天就得叫人給他收屍去,你自己掂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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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子安表現出無奈與這就是唯一的一個辦法的表情,眼角的餘光觀察着陳烨的變化,陳子安說的話他聽進去了,他比誰都怕林長鳴受刑死掉,是他的女婿是一個方面,另一個方面,那是老友之子,受人之托當忠人之事,若是林長鳴出了什麽差池,他該怎麽和林紀哲交代啊。
陳烨的金口開始松了:“若是能救出長鳴,你去求他們陸家人我也不反對,可是要我拱手送出三間藥房,我好不容易捏住了他們陸家的短柄,把陸家逼到了懸崖邊上,這個時候卻叫我主動給他們讓出一條離開懸崖的路,這口氣我咽不下去”。
陳子安是有他的打算的,依着陳烨的脾氣,總有一天他會做出陳家字號的藥房不售藥給陸家人與陸家門徒的,到時候兩家的矛盾瞬間激化,大戰一觸即發,更難收場。
這時候若是給了陸家幾間藥房,或許還可以将兩家矛盾激化的可能性降到最低,促使兩家關系緩和也并無不可能。
陳子安接着勸道:“爹,這回你就聽我的吧,陸家現在最缺的就是藥房,給他們幾間小藥房,于咱們家沒損失,給了他們這麽大的恩惠,他們肯定是會盡心盡力地幫着咱們救出林長鳴的,再者,一旦您女婿被屈打成招成了共匪,我這營長,您這覃思鎮一霸的位置還能坐得穩嗎,那可是通共的罪名啊......”。
陳烨的心裏此時有兩股力量在較勁,在鬥争,一股力量在說服他放棄藥房,一股力量在支持他與陸家幹到底,陳烨很是糾結,這一回,林長鳴可真是給他出了一個難題,不愧是他的好女婿。
在長達三分多鐘的心理鬥争之後,一方獲勝了。
“陳家的藥房絕不會拱手送給陸家,若是陸家能救出長鳴,我們陳家願意拿出兩百畝地作為交換,若是他們不答應,憑着我這麽多年在太原城裏的關系,不至于蝕了老底子,也能把長鳴買出來”。
陳烨的決定為陳子安的主意圓滿地畫上了一個叉號。
多說無益,陳烨就是這麽一個性子,陳子安敲了幾下因為上火牙疼的腮幫子,說道:“成,那我就去試試,要是不成,爹,咱們家可就真得蝕了老底子了”。
陳烨背過身去,态度決然,就是蝕了陳家的老底子也得這麽做!
062組織
街上還随處可見累得直不起腰的陸家門徒,大半天的時間過去了,幾乎就差把覃思鎮的牛棚馬圈翻一遍了,可就是找不見陸傲萱的身影。
從各個方向趕來的陸家門徒聚到同樣幾乎快要跑斷了腿的蛇頭面前,無力地癱倒在地上。
“怎麽樣,找到了嗎”?
搖頭。
“你呢,找到三小姐了嗎”?
“沒,沒”!
“你呢”?
.......
看着一群餓得前胸貼後背的家夥,蛇頭果斷做下決定:“走,回家,三小姐不見了,這件事誰也擔不起,得請大爺拿主意”。
而此時的陸傲萱呢?
放假之後的覃思鎮中學裏,偌大的學校,只有幾個掃地的大爺在走走出出。
女教師休息室那邊,一個房間的窗簾緊緊拉着,裏面依稀映出有幾道人影。
房間裏有四個人,三男一女,女的便是陸傲萱。
陸傲萱戴着一條圍巾,身穿質樸的教師長衫,手中拿着一瓶金創藥在給躺在床上的一個男人治傷。
這個男人四十出頭的樣子,面目黝黑粗犷,卻戴着一副斯斯文文的眼鏡,半長不長的頭發垂到眼鏡的邊緣,正咬着牙堅持着。
“老魏,就快好了,再堅持一下”。
陸傲萱的額頭上冒着汗,手上利索地在老魏腹部撒過藥的傷口上纏好一圈圈的繃帶。
包好了傷口,老魏才算是松了一口氣,虛弱道:“謝謝你,傲萱同志”。
此時屋中的另外兩個人也都松了一口氣,其中一個歲數較大,約莫有有四五十歲,白發已經在頭上占據了一半的‘江山’,身子骨依舊看起來硬硬朗朗的是赫同,是山西一帶早期的共産黨員之一,也是覃思鎮地下黨組織的負責人。
另一人是年輕的小夥子,身材高挑,身體強壯,兩個大眼睛異常有神,無名無姓,是幼時被寺院收養的棄嬰,被師父賜法號為有方,三年前中原大戰爆發,寺廟被炸成了廢墟,他在逃難游走中偶然間遇到了赫同,便成了地下黨組織的一員,在不熟識他的人面前他叫有方,在熟識的人面前,他習慣了別人叫他和尚。
這時,當當當,響了三聲敲門聲。
和尚輕輕拉開窗簾一角,朝外面看了看,對屋裏的幾個人點頭示意安全後立即打開了門,一個頭上戴着一頂棉帽子的中年漢子探進頭來,小聲說道:“趕緊撤,治安團的人奔着學校來了”。
這人也是地下黨組織的一員,雖然長着一張中年漢子的臉,卻有着小孩子一樣的外號,小童,至于為什麽會是這麽一個外號,他也從不外講,只是笑笑,這個外號從小便跟着他了。
屋子裏的氣氛再一次緊張了起來,赫同當即做出安排:“先把老魏同志放進井裏藏起來,我們立刻散開,等晚上戒嚴松懈的時候,我們再回到這裏接老魏同志出來”。
所有人無聲地應答聽從安排,赫同架起老魏走到外面,在一棵落光了葉子的楊樹下有一口枯水井,被一面足有三百餘斤重的大石板壓蓋着。
和尚與小童同時卯足了力氣推開石板,露出了下面寒冷又陰暗的井口。
“老魏同志,又得委屈你了”。陸傲萱慚愧道。
老魏面露微笑,說道:“傲萱同志說的哪裏的話,都是革命同志,談不上委屈”。
說罷,老魏坐在了拴在井繩上的籮筐裏,被幾個人抓緊慢放着繩子一點點放進了井裏。
再次把石板蓋在井口之後,幾個人迅速來到校門口,各自恍若同是不相識的路人一般,赫同從懷裏拿出一本書夾在腋下走去,和尚挑起了捆着兩個小柴包的扁擔吆喝着賣柴離開,小童則是拿出了一個黑乎乎的幹饅頭低着頭啃嚼,就像是剛從貨倉扛完麻袋的苦力。
最優雅的莫過于是陸傲萱,拿出紅紙在唇上印了兩下,理了理梳攏在腦後的長發,胳膊上挎了一個小皮包,将圍巾的一端向後一甩,大大方方地朝着陸家的方向走回去。
陸家三小姐有誰不認識?誰能懷疑到她的頭上?誰敢懷疑到她的頭上?
陸家的門徒大部分都被遣出去尋找陸傲萱的下落了,陸家的大院裏空悠悠的,陳子安想勸動陸家的兩位老爺子給林長鳴說一個情,這件事不容易,陸家的老爺子哪個不是比陳烨還冥頑不靈的老古板?
倒是和陸傲風因為上一次的事情有了些交情,陳子安得想辦法見陸傲風一面,有陸傲風在一旁煽風點火,或許這件事能成。
想從陸家大門進去,因為他的這一身軍裝,倒是不會被打出來,可是他的陳家人的身份卻是不會被允許站在陸家大院裏說上三句話的。
來到陸家的後牆處,細細地聽了幾聲兒,陸家後院這時沒人,陳子安摘了帽子塞進衣服裏,後退十幾步,猛地助跑之後,腳上在石牆面上踢蹬了幾下,整個人竄上足有兩丈高的石牆。
剛在石牆上穩住,就看見在陸家後院裏有一個拄着兩根拐杖的漢子像是嬰兒學步一樣在拄一下拐走一步路地蹒跚着。
這蹒跚的漢子聽見石牆上的聲音,扭頭一看,對視的兩個人都差點喊叫了出來。
陸傲風以為是一個穿着軍裝的蟊賊要進陸家,而陳子安萬萬沒想到拄拐的殘疾人會是陸傲風。
二人不像是相見恨晚,更像是舊情重燃,在一句話還沒說的時候,兩個人就不知道是誰推着誰,誰扶着誰地進到了陸傲風的房間。
“你瘋了吧,有大門不走趴牆頭,就不怕被人看見給你亂棍打出去”?
陸傲風拄着兩根拐杖在地上踱來踱去,比那一副跑起來不看路的樣子滑稽多了,威風多了。
陳子安小聲說道:“你以為我願意啊,要不是有要命的事找你商量,我能冒這麽大的險啊”?
“怎麽着,要命的事?你們家有人是老共”?
“沒人是老共,但是現在有人被抓進去要被當成老共處理了”。
陳子安灰着臉,陸傲風卻高興的緊,樂呵呵地趕緊問:“誰啊,是不是陳子陽,那可太好了,得殺豬宰羊了慶祝啊”。
看陸傲風那一臉幸災樂禍的樣子,陳子安啧啧道:“我們家人出事兒,你就樂成這樣了是吧,瞧你這副嘴臉,我怎麽那麽想揍你呢”。
陸傲風收起拐杖,坐在陳子安對面問道:“趕緊說,誰啊,你說完我再決定慶祝不慶祝”。
“林長鳴,牛倌,他們倆被抓走了,你慶祝還是不慶祝”?
這個問題有點小小的糾結了,陸傲風有點兒撓頭,慶祝吧,和林長鳴這個廢物還算有點兒小交情;不慶祝吧,林長鳴又是陳家的女婿,也算是陳烨遭災。
想了一會兒,還是決定平常心吧,說道:“算了,就看在這個廢物姓林不姓陳的份上,不慶祝了”。
陳子安急了:“你就想到這個份兒上是吧,撇開林長鳴的身份不看,上次他和牛倌是不是和你和我一起出生入死過,這點兒兄弟情你有沒有?還是那次,扳倒大財賭場,他沒少出主意吧,這件事是你挑的頭,他出力了算不算是幫了你,你欠他這麽多的人情沒還呢,現在他遭了難了,你就想這麽不笑不罵就過去了,你對得起你的良心嗎,你跟你大哥真是差遠了”。
他以為他陳子安是誰啊,居然在這兒以一個長者的口吻教訓陸傲風,陸傲風要不是腳上的傷還沒好,早就一記飛腳踢過去了。
不覺地嚷嚷起來:“那你說我該怎麽辦啊,他幫過我,我欠他一個人情,我都這樣了,我是不是還得闖大牢去,把他救出來,救不出來就和他一起死了,是不是,你別提我大哥,我不如我大哥,你更不如他,我大哥要是在這兒,早就想出主意了,也就你,就是在這兒趴牆頭罵人的能耐”。
陸傲風的性子像火一樣,陳子安不能在上面澆油,得順着火勢走,和顏悅色道:“這不是你大哥不在這兒嗎,只能找你了,現在我是沒辦法了,後天李參謀回太原,就得把人帶回去,到時候說不定就給屈打成招了,那是殺頭的罪啊,你說林長鳴啊,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無益也無害,就這麽死了,多冤啊,得想辦法給他撈出來”。
陳子安說起軟話來,陸傲風還是喜歡聽的,也收起暴戾之氣說道:“救人可以,可怎麽救啊,你不是守備團營長嗎,你說話都不管用,我能幹什麽呀”。
陳子安賣了一個關子:“這件事只要你點頭答應幫忙,人就一定能救出來,你答不答應”。
“你不是肚子裏憋了什麽壞水兒吧”?
“不是,不是,就是需要你呀,動動嘴皮子,動動嘴皮子就行”。
陸傲風點頭:“動動嘴皮子是吧,那行,那我答應,說好了啊,就動動嘴皮子,別的我可沒答應你”。
陳子安摘了帽子,已經是急得一腦袋的汗了,終于是見到希望,吐了一口氣問陸傲風:“今天我看李參謀到你們家來了,和你們家老爺子挺熱乎,他和你們家是什麽關系啊”?
“沒什麽關系,他爹當年在義和團的時候,是我三爺爺手底下的兄弟,關系好着呢,這麽多年沒見了,他這次來,他爹特意叮囑要來我們家看看他的老兄弟,就是這麽回事”。
陳子安眼神迷離,覺得這事有門兒:“有辦法了,這件事啊,恐怕是得請你三爺爺出山了”。
陸傲風驚愕:“你瘋了吧,我三爺爺多大歲數了,牙都快掉沒了,我可請不動他”。
陳子安在陸傲風耳朵邊兒雲雲了一番,又要從來的地方翻牆離開,臨出門前對陸傲風叮囑一句:“你就聽我的吧,錯不了”。
063商榷
手裏拎了兩盒急匆匆之下買來的廉價糕點,離陸家越來越近,陳子安也就越來越覺得不合适,陸家的三太爺是什麽身份?拎這麽兩盒廉價的糕點這是要去打發要飯的啊。
估計陳子安要說這是孝敬三太爺的,得被誤解成是侮辱人來的,而後亂棍逐出。
想了想,還是選擇扔在了路邊,空手進陸家大門。
作為在犟嘴上寧死也不相往來的兩家,陳子安的登門拜訪算是一件大事,值得重視。
便引來了陸品言親自出來相見。
在陳子安說明來意後,正在與陸德厚講述當年義和團兄弟後人之子到訪這件事的陸德全被請了出來。
不知陳子安到來是何用意,陸家三位德字輩的老骨頭都出來了。
這場面有點兒慌。
故作對眼前的場面全然不知的陸傲風也拄着兩根拐杖出來了,面上十分不善地朝陳子安吼道:“你來幹什麽呀,看看地方,這是陸家,這兒歡迎你嗎”?
而後将目光對準院裏的門徒:“你們是幹什麽吃的,咱們家是什麽地方啊,大車店啊,什麽人都往裏邊兒放是吧,有沒有點兒規矩了”?
幾個門徒在一旁默不作聲,靜等着陸品言的反應。
客堂之中,陳子安一個人,身邊圍了五個陸家人,心情有些忐忑。
不過除了面上不善的陸德全與裝出來瘋狂的陸傲風,其他三個人的臉色看起來還是較為和善的。
“晚輩陳子安在這裏給三位太爺請安了”。
看了一眼陸德全的臉色,對于陳子安的客套不太領情,陸品言說道:“開門見山吧,陳長官”。
見沒人請他坐下,陳子安尴尬着自己坐在了客位,說道:“是這樣,幾位長輩應該也都知道就在今年,我妹妹子琳和北平的林家少爺林長鳴成婚了,林長鳴對于咱們兩家這麽些年的這些摩擦是不知道的,希望幾位前輩理解,就在今天早上,我妹夫林長鳴因為要出城被軍部直屬大隊的人懷疑成共-黨給抓了,林長鳴這個人吧,膽小怕事,沒什麽骨氣,就是一個少爺命,一旦給他送到太原去,指定是得屈打成招了,到時候弄不好就出一冤案,我聽人說,那個李參謀的父親和三太爺有同袍之情,李參謀呢,對三太爺也是敬重有加,子安就冒昧前來,鬥膽希望三太爺能在李參謀面前為我家妹夫說幾句情,救我妹夫出來,若有魯莽,還請三太爺海涵”。
陸德全聽完冷笑一聲:“陳烨縮着頭不敢來見我,倒是放心讓你來攪這趟渾水,他可真是夠混的”。
陳子安陪着笑臉,不敢辯駁。
“你是後輩,這麽些年你倒是和你爹像是兩路人,你來了,我不罵人,但你也別指望着我能給你們陳家出頭,你們陳家誰生誰死,與我何幹”。
陸德全放下了狠話,拄着手杖慢悠悠地起身離開。
陳家與陸家的恩怨,陸家人裏,最是解不開心結的人就是他。
陳子安想再求一求這位老爺子,卻見陸傲風在朝他擠眉弄眼,收住了即将出口的話。
陸傲風問道:“那個,林長鳴上次給佃戶免租被陳子陽打過了之後,他們現在關系怎麽樣啊”。
陳子安明白了陸傲風的用意,趕緊應答道:“很不好,林長鳴這個人你們不知道,平時蔫吧着呢,但是性子犟,現在還和我們家那兩位置着氣呢”。
“敢和你爹作對,那這個人還不錯哈”!陸傲風偷瞄着陸德有的反應。
陸傲風的小把戲是瞞不過陸品言的,陸品言揭穿道:“行了,別演了,上次搗毀那批鴉片不就是你們一起幹的嗎,林長鳴不全算是你們陳家人,我們呢,也無心把他卷進兩家的恩怨裏,但是這裏面的是非曲直得說清楚,我們陸家不做惡事,可好事也得挑着做,要幫林長鳴說話,還得看這個人值不值得”。
陸德厚與陸德有都沒有說話,那就是不表示反駁陸品言的話,接下來就看陳子安能不能說動這二位了。
陳子安想了想:“值,肯定值,林長鳴這個人,自幼飽讀詩書,仁義禮智信做的樣樣都好,在來陳家之前,他是在北平領導學生積極抗日的,到這兒了也不安分,天天想着回北平,這次之所以被抓,就是因為出城要跑回北平被誤當成共-黨抓了,還有那個牛倌,以前是東北軍,和日本人打過,這倆人和我爹還真不是一路人,他們之間都沒話說,林長鳴天天窩在糧棧裏,不願意回家看我爹那張臉,我爹那張臉,天天耷拉着,我也不願意看......”。
陸德厚說話了,止住了陳子安的滔滔不絕:“救人是可以的,單就他敢搗毀賭場的鴉片那件事,就值得一救,可他畢竟是你們陳家的女婿,我們陸家救人還是要搭進去不少東西的,陸家也是做生意的,虧本的買賣不去做,救人,你們陳家得拿出誠意來”。
陳子安剛要說話,陸德厚擡手止住,繼續道:“首先,我問你,他到底是不是你們要抓的人”?
“不是,絕對不是,這次被抓就是一個誤會,我用我的性命擔保起誓”。陳子安豎起兩根手指鄭重其事。
陸德厚點點頭,又問道:“其次,有恩得還,救了人,這麽大的恩情,你們拿什麽還”?
“兩百畝良田,只要能救出林長鳴,我們陳家願意割讓兩百畝良田作為酬謝”。
陸德厚這次沒有點頭,不知是接受還是不接受,繼續問:“若是我們陸家盡了力,卻沒能救得出來人又當如何”?
這一次,陳子安有些啞然,之前的所有設想,都在建立在成功将林長鳴救出的基礎上的,這一個問題,就足以推翻所有設想。
陳子安擅自做主道:“只要陸老太爺肯出手相助,不論能不能将人救出來,陳家該給的酬謝一點也不會少”。
陸傲風在一旁旁敲側擊地給陳子安助力道:“我覺得吧,這事兒能成,可以幫着幫襯幫襯”。
而後便是陸德厚,陸德有與陸品言三個人的目光盯在他的身上,霎時又覺得後背火辣辣的疼。
陸德有訓道:“不長記性”!
見陸德有還在思慮些什麽,陸品言說道:“我們還有一個條件,若是将人救出來了,從此以後陳家的糧棧,藥鋪要對我們陸家開放,不再刁難”。
這句話說到了陸德厚與陸德有的心裏,幾雙眼睛都盯着陳子安看,看他能給出什麽答複。
陸家提出的要求合情合理,沒有刁難,沒有過分,陳子安早就有反對陳家生意不對陸家開放的意思,這樣的提議也正是應了陳子安的心,陳子安一口答應:“行,這件事我做主了,陳家以後的生意,不論糧棧還是藥鋪都對陸家開放”。
“你能做得了主”?陸德厚質疑。
陳子安拍了胸脯:“我以守備團中尉營長的身份向幾位前輩保證,說到做到”。
眼下的協議達成,可是派誰去又成了一個難題,陸德厚嘀咕道:“依老三的脾氣,想叫他去是不可能的了,老二,你怎麽樣”?
陸德有有些困倦地半睜着眼:“我呀,若是老三不肯去,也就只能是我去了”。
陸德厚與陸品言說道:“行了,那這件事就定了,你去看看給李參謀送些什麽東西合适,裝好了,就行了”。
一個幾乎大圓滿的結果出乎意料,陸傲風又朝着陳子安擠眉弄眼了兩下,卻不成想被陸品言逮個正着。
蛇頭這時候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見陳子安在,跑到陸品言身邊小聲地說了些什麽。
陸品言一驚:“什麽,找不見傲萱,都找遍了嗎”?
陸品言的話驚得正要回房的陸德厚轉身回來,問道:“傲萱怎麽了”?
一聽說是陸傲萱有事,陸傲風也急的湊了上來:“老蛇,怎麽了,傲萱怎麽了”?
一時間這麽多張嘴七嘴八舌地問,蛇頭一口氣答道:“我們找遍了鎮子裏,凡是三小姐能去的地方都找了,可就是找不見人”。
陸傲風瞪着大眼看向陳子安:“街上這麽亂,我妹妹不會是被你們這些戴大蓋帽的抓走了吧”?
陳子安戴好帽子,說道:“都稍安勿躁,如果萱妹子是被警察或是直屬大隊的人抓了,那現在一定是關在守備團大牢裏,我這就回去問問,要真是錯抓了萱妹子,我告訴李參謀一聲,他一定會放人的”。
陳子安小跑着出了陸家,陸傲風拄着拐杖氣憤道:“老蛇,把所有人都叫上,帶上家夥,跟我上街,一幫軍痞流氓,橫五橫六的,無法無天了,連陸家人都敢抓,給他們點兒教訓,讓他們看看誰才是覃思鎮的主子”。
正在激憤當頭的蛇頭跑到院子裏,正要叫人,只見在大門口出現了兩個人的身影,一個是陸傲萱,一個是陳子安。
陳子安笑嘻嘻地朝急得面紅脖子粗的幾個人說道:“這不,人給你們找回來了,完好無損”。
064救人
送走了陸德有,前一秒還是喜笑顏開的李參謀瞬間變了臉色。
看着擺在桌上的一對宋朝景德鎮官窯瓷瓶,面色鐵青。
陸德有親自來和他要人,他礙于父輩的顏面,也是要答應的,可是這樣一來,他李參謀的名聲便算是壞臭了。
他本來無意把林長鳴二人如何,即使是押回太原,待審訊結束之後,只要不是共-匪,也一定會無罪釋放,可陳子安未免是太着急了,這麽急着就搬出了陸家的老爺子來向他李參謀要人,搞得好像李參謀是一個貪贓枉法,昧心圖財的無德官員一樣。
哼!
李參謀氣不過,不能就這樣和陳子安了事。
此行抓捕共-黨,志在立功,無心斂財,既然是陳子安先壞了規矩,那他也就不必抻着了,既然要放的是陳家人,陳子安不拿出點兒誠意來,怎麽好過的去呢?
“來人啊,傳陳營長”。
......
陳子安異常忐忑地站在李參謀面前,聽候着‘發落’。
李參謀小睡了一會兒,從屋中出來,見陳子安已經等候在了,直言不諱道:“今天陸家二太爺來找我,想讓我放了你妹夫還有那個長工,這件事是你在後面蹿騰的吧”。
陳子安趕緊認錯道:“對不起,李參謀,這件事卑職做得有些魯莽,可是我那妹夫從小嬌生慣養,實在是受不了牢裏的苦寒,而且他是為何要慌急出城卑職也已經查問清楚,他是因為與令妹感情不和,再加之思念北平故家心切,因此在家父不準他回北平的情況下,不得已選擇偷着離開覃思鎮,才有了早上的一幕,實屬是誤會,卑職願用身家性命為他擔保,他絕不是什麽共-匪,還望李參謀能允許卑職把他帶走”。
李參謀微笑道:“陳營長放心,若令妹夫當真清白,我是一定會放人的,況且陸家老爺子都來求情了,我又怎能不答應,只是我在想,是在這裏放了他呢,還是帶回太原城交給警察局審問之後再放了他呢”?
“當然是......”。
“哎,不要着急,聽我說完”,李參謀打斷了陳子安的話接着說:“早上抓捕他們兩個的時候,可是所有太原城的來人都看到了,我就這麽放了他,難免會遭人口舌,手底下的兄弟還是要安撫的,若是帶回太原,就沒這麽麻煩了,陳營長,你考慮考慮”?
這件事沒什麽好考慮的,無非就是要錢多少的事,這點兒錢,陳家拿得起。
“那李參謀您看得......”。
“五萬吧,大家大老遠來一趟都不容易,你們陳家的生意我略有耳聞,這點兒錢,無非就當是請兄弟們多喝幾頓酒了,你說呢,陳營長”。
陳子安皮笑肉不笑地跟着哈哈着:“那是,那是,兄弟們都辛苦了,這件事應該的”。
平白無故地舍了五萬大洋,任是誰也高興不起來,陳子安就這樣黑着一張臉來到了牢房。
然而闖下大禍的兩個人在牢房裏卻還是不安分。
隔着一條走廊,都能聽見牛倌的罵街聲音。
“你看看,這是人吃的嗎,這是泔水拌的屎吧,給豬都不吃,你個雜種揍的,老子要吃豆沙包”。
啪叽,連黑乎乎的湯與碗一起摔碎在了地上。
“他娘的,給臉不要臉,腦袋都快沒有了,還在乎吃的是不是豬食,給我把他拉出來綁起來上刑”。
牢頭發了話,兩個卒子兵打開牢門,沖進牢房,對着還要反抗的牛倌就砸過去兩槍托,牛倌踉跄倒地,林長鳴幫不上什麽忙,只能自保地蜷縮在牢房一角,打牛倌一個人就夠了,可別再把他給扯上。
牛倌被拉了出去,牢頭也要走了,林長鳴剛放松些,踏出牢房一只腳的牢頭突然回頭喊道:“把他也綁起來”。
“哎,哎,哎,別呀,我沒說話,我什麽都沒幹啊,打我幹什麽呀,救命啊,啊......”。
林長鳴被倒拖着兩條腿拖到了刑架旁,牛倌被綁在了十字架上,準備接受烙印,林長鳴被綁在了老虎凳上,考驗考驗他的兩條小細腿。
火盆裏的烙鐵燒得通紅,拿到牛倌的面前,炙熱感烤醒了牛倌,看着眼前就是能讓他變成一只烤全牛的烙鐵,牛倌也哆嗦了,把臉用力地朝後靠,哆哆嗦嗦道:“幹啥呀你,我告訴你,你這是濫用私刑,還有,我,我是陳家人,我們家大少爺是你們營長,你給我把這玩意兒拿走,聽沒聽見,雜種揍的,給我拿走了”。
林長鳴這邊已經開始用刑了,腳踝下剛墊了兩塊磚,就覺得腿上的筋都要被拔出來了,這個活罪可真不是人受的,這從林長鳴那異常尖銳,響徹了整個牢房的哀嚎聲中就能聽出來,這讓看不見這裏的犯人聽見這種撕心裂肺的喊聲,都誤以為是牢房裏又出了什麽滅絕人性的酷刑,難不成是剝皮抽筋?剔肉撕骨?
實則只是小小的老虎凳。
這喊聲亦是驚到了陳子安,心想糟了,弄不好是被夾指板夾斷了手指,腳底下打着滑地跑過來,正趕上那張紅烙鐵要印在牛倌的肚皮上,牛倌吓尿了一樣地鬼哭,林長鳴繼續狼嚎着。
“都住手”!
陳子安的一聲喊止住了烙鐵的下落與老虎凳的繼續加高。
牛倌這時候看見陳子安就像是看見親爹一樣親,咧着大嘴感激涕零道:“你咋才來呢,你再晚來一會兒,就烤熟個屁的了”。
林長鳴滿頭汗水地眼淚巴巴地看陳子安。
陳子安拿出李參謀的特批說道:“趕緊放人,李參謀批準了,他倆要是傷了死了,你們就跟着陪葬吧”。
牢頭不敢怠慢,立刻将牛倌與林長鳴松開,交給陳子安。
“走,走,走了,回去了,這破地方再也不來了”。牛倌哭得一塌糊塗,一手扶着林長鳴,一手抓着陳子安,腳步不分前後地朝着牢房外走去。
有生之年第一次坐上汽車,坐着陳子安的敞篷車到了陳家大門前。
陳子安是松了一口氣了,他不是雪中送炭的人,也不是落井下石的人,等待林長鳴與牛倌的還有陳烨的家法,他就不多口舌數落這兩個人了。
“謝謝大哥,這恩,這恩情長鳴以後也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