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18)

,不中用喽。”陳烨自嘲道。

傍晚的空氣冷冽的很,陳子陽給陳烨披上羊皮大衣,說道:“義父又說笑了,您可是正當壯年呢,大概就是這幾天因為長鳴的事折騰得睡不着覺,累了困了,補補覺罷了。”

陳烨笑了,兩撇胡子微微顫動:“你小子啊,什麽時候也學的油嘴滑舌了,說吧,又是有什麽糟心事了?”

陳子陽皺眉想了一下說道:“糟心事算不上,就是有點兒奇怪。”

“哦,什麽事啊?”

“陸品顯的隊伍回來了,不過沒見到陸品顯本人,跟着押送東西的隊伍回來的是陸管家和一個美國人,而且奇怪的是,他們這次帶回來的東西好像不太一樣,有很多的大箱子,隊伍回來一天了,就停在太原城外離鎮子不到三裏的地方,卻不進來,反而是那個美國人進鎮子了,直奔的陸家,跟過去的夥計回來說,陸家這一下午都沒消停,傳出來好幾十聲槍響,我覺得這裏邊有貓膩兒。”

陳烨手上狠拍了一下楠木椅子,起身罵道:“陸家這一家子喪天良的東西,挖墳掘墓,偷咱們老祖宗的東西給洋人,真是丢光了老祖宗的臉,看來這次陸品顯是又挖到東西了,洋人就跟蒼蠅一樣地追了過來,陸家指定是又拿着這些老祖宗的東西和洋人換錢了。”

陳子陽揣摩道:“我覺得這次不一樣,這次可是洋人親自登門,以前都是陸家人帶着東西去太原,洋人什麽時候到過咱們這種小地方啊,而且陸家今天院子裏響了這麽多聲槍響,會不會是和洋人換了軍火啊?”

這話一出,倒像是給陳烨提了一個醒,驚疑道:“若真是這樣,那陸家可就算是全副武裝了,陸家上下三四百人,就是守備團也得忌憚三分,那到時候,咱們家的日子就該不好過了。”

“要不要我去告訴大哥一聲,等他們的車隊一進鎮子,就給他查了,這是私運軍火,得叫他陸家上下吃不了兜着走”。

陳烨輕蔑地‘切’了一聲:“你當陸品言傻呀,陸家在太原城裏的關系不比咱們少,就是在軍部都說得上話,那陸傲涵是晉綏軍的團長,現在陸家又和李參謀攀上了關系,這件事背後又是誰都不敢惹的美國人,沈團長就是知道這件事都得把倆眼睛都閉上,你大哥,一個小營長,他算個六啊。”

“那怎麽辦,就看着他們有了幾百條槍,以後在覃思鎮作威作福了?”陳子陽氣憤道。

“就是作威作福,這時候也沒辦法,告是不能告的,當初守備團換裝備,你大哥多報了五十個人頭,多領了五十條槍,那件事鬧成什麽樣?差點叫太原城裏的老爺們殺一儆百,咱們家折進去半個家業才把這件坑填平,現在去告陸家私販軍火,那不是把自己也搭上了嗎,這件事,管不了,告訴下面都消停點兒,別鬧這件事。”

陳烨是一個老江湖了,考慮事情不乏周密,秉着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的的訓言,也可忍氣吞聲,可是陳子陽沒有這般老謀深算,又出主意道:“要不,咱們也和這位美國人做筆交易,也和他換一批槍?”

陳烨直接質問道:“那你告訴我,你要拿什麽東西和美國人換槍?美國人是缺咱們家那幾石糧食啊,還是缺那幾兩藥材啊?”

陳子陽啞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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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烨的手撚搓了幾下,鎮定道:“這件事你就不要管了,別是柴禾垛沒點着,把自己給燒了,傳下去,凡是陳家的糧棧,藥房,以後但凡是陸家的人,包括陸家門徒,來買糧食買藥,價格翻一翻,當初為了救長鳴,我是答應了陳家的鋪子對陸家開放,今天也不食言,定多少錢是我陳家說了算,他們,愛買不買。”

陳子陽明白了陳烨的用意,鬼祟一笑,既然是陸家已經擺明了态度要給陳家一個下馬威,那陳家就刁難刁難他們,諒陸家有一座金山,也得被為他們特定的飛升的物價吃空了。

除非陸家低頭。

霎時,覃思鎮上空又開始彌漫起了一股火藥的味道,陸,陳兩家在剛剛有修好的預兆下,又開始了明謀暗算,劍拔弩張!

一場沒有硝煙的戰争一觸即發!

075罷了

陸家庫房裏斷斷續續地傳出幾聲洋人的中國話:“我要,這個,還要,那個......”。

在前一天夜裏的飯桌上,經過了上百輪的讨價還價與拍桌子瞪眼,終于威廉與陸品言達成了交易。

陸家用二十件精品瓷器換威廉的一百五十條槍。

只是這之外有一個附加條件,那就是這二十件瓷器必須是威廉到陸家的庫房裏親自挑選,随便挑選,陸品言不得有怨言。

可是陸傲風有怨言。

但是被陸品言堵了回去。

于是,在陸家的古董庫房裏,幾百年來進來了第一個洋人。

數百件精美的古董,瓷器,玉器,陶器,青銅器,各式各樣,琳琅滿目,分列在各個牢固安裝的木架子上。

“oh,my god,it is fantastic!”

有生之年第一次見到這麽多的,且各個擁有數百年乃至上千年歷史的古董,威廉由衷地發出了一聲感嘆。

上至夏商暴桀武王,下至南明後清,陸家的庫房裏,包藏了中華大地幾千年的歷史變革,數十朝代的更疊見證,每一件珍品,都是當之無愧的國寶。

卻要忍住心疼地任憑威廉挑選。

不過說好了的,威廉只能選瓷器,倒是讓陸品言有些安心,那些看上去并不起眼,甚至鏽跡斑斑的青銅酒杯,鑄鐘,才該是這些珍品中的極品。

不過威廉的眼光相當‘獨到’,唯獨鐘愛唐宋時代的瓷器。

卻又并不了解。

威廉盯着架子上的一件瓷瓶看了一會兒,撇嘴搖頭地放棄了,說道:“這個,不好,全是裂紋,裂得好嚴重,一碰,會碎掉的,it,is poor,破爛兒。”

陸傲風又喜又惱,暗罵洋人沒有眼光,那可是南宋景德鎮的冰裂紋九聖玉淨瓶,論價值,不可估量。

沒有入了威廉的眼,可喜可賀。

威廉挑走了二十件瓷器,均是唐宋時期的産物,押送一批新的古董與軍火的車隊回來了,十幾木箱的長槍短槍與上萬發子彈被擡進了陸家,威廉的二十件瓷器也悉數裝車。

威廉又是一套西方式的擁抱,陸品言則是中國式的常來常往,走親戚串門兒的客套,青山常在,綠水長流,約定陸家與威廉的生意來往日後便是多多益善。

陸家有了這批槍,以後輾轉于各地的古董生意便會多了些安全的保障,威廉得了瓷器,回到美國又會是風生水起一陣,如此相輔相成,珠聯璧合,可謂是各取所需。

然而是叫表面高興的陸家人是真正高興不起來的,若不是時事所迫,為了家族大業與門下的數百口人的活命生計,這些老祖宗留下的東西誰又願意送到洋人的手裏?

洋人的貪得無厭早在晚清時便叫人見識地大跌眼鏡,陸家德字輩三位老太爺默許陸家與威廉的生意,可是從始至終都沒有出來見威廉一面,骨子裏的民族氣節還在,無奈被生活壓彎了腰。

陸傲風開始給家裏的門徒分發槍支,陸品言在一旁愁眉不展,與在一旁的陸管家問道:“這次去漠東,見到二爺了嗎?”

陸管家點頭:“見到了。”

“二爺的傷怎麽樣了,什麽時候能回來?”

“二爺的傷不礙事,好的差不多了,只是在漠東又打聽到似乎是還有一個點子,二爺今年就不打算回來了,多幹幾票,以後陸家可以歇幾年了。”

陸品言嗯了一聲,擔憂道:“你還是走一趟吧,這世道,到處都在打仗,二爺一個人在外面,我不放心,你多帶點兒人手,多帶點兒錢去,到了二爺那裏,把上上下下都打點一遍,錢多少無所謂,人得安全,另外,過了年,幹完這一票,就讓二爺回來吧,買賣幹得太大了,就怕有些官老爺眼熱,引火燒身吶。”

陸管家點頭:“老爺放心,我明天就起程。”

蛇頭從外面回來了,氣沖沖地與陸品言說道:“大爺,陳家那幫貨欺人太甚,剛剛有夥計到陳家糧棧去買米,您猜怎麽着,他們家把米價針對咱們家翻了一翻。”

陸傲風在一旁吼道:“什麽?太他麽欺負人了,找死吧他們要,咱家現在有這麽多槍,怕他們?和他們幹,狗娘養的,幹死他們。”

哪知陸品言立時呵斥道:“混賬,胡言亂語,口無遮攔!”

蛇頭和陸傲風都不服氣地低下了頭。

陸品言解釋道:“當初是說好了的,他們家的糧棧藥鋪對咱們家開放,如今人家也沒食言啊,大概是陳烨知道了咱們家買了軍火這件事,心裏有梗,故意刁難,罷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咱家剛剛有了槍,正在風口浪尖上,我還得去見沈團長一面,跟太原城裏的老家夥們打打招呼,把這批槍的事做實了,不然你們能就這麽拿着槍上街了?那是找死,傳下去,我把醜話說在前面,你們都給我小心着點兒,沒我的話,誰敢出去尋釁滋事,亂放一槍,我就把他的腳筋給挑了。”

陸傲風喃喃道:“就由着他們把米價擡這麽高?家裏下面的兄弟都得養家糊口,這麽買,得傾家蕩産。”

陸品言看向蛇頭:“活人不能讓尿憋死,沒有他們陳家的糧食藥材,咱們家人還不活了?有了那二百畝地,明年開春播種,金秋收成,也夠幾百口人吃了,今年就繼續去太原拉糧食吧,蛇頭,你往太原跑幾趟,多屯些糧食回來。”

又向陸傲風說道:“至于藥材嘛,也不用擔心,家裏不是還存着不少嗎,等過了年,你去一趟呂梁,你三姑不是在那裏開藥房的嗎,以後的藥材就從你三姑那裏運了,而且,家裏面也該和你三姑多聯絡聯絡,血濃于水,畢竟是一家人。”

蛇頭着手準備去太原,陸傲風的腳傷有了些好轉,已經扔掉一根拐杖,靠着一根獨拐慢慢悠悠地動換着,已經轉身進屋的陸品言突然回頭叫住陸傲風:“站住,我問你,最近你沒有去偷着找那王家丫頭吧?”

陸傲風吓得肝兒一顫,趕緊說道:“沒有,沒有,絕對沒有,你看我都這樣了,自己走路都費勁,我還能去看誰啊?”

提到這件事,陸品言便是面上不悅,低沉着臉說道:“那就好,你給我記住,少生事端。”

陸傲風嘴上答應着,懷裏卻把那封小武帶回來的‘回信’藏得好好的。

小心地守在家門口,堵着陸傲萱回來吃她的那份午飯,等陸傲萱剛一進門,就被陸傲風神神秘秘的拽走了。

瞧了幾眼,四下無人,關好房門,陸傲風拿出了那封揣在懷裏卻絲毫沒有褶皺的書信,交給陸傲萱,好言哀求道:“妹子,給哥念念,這是淩淩寫給我的,她有文化,寫的東西文绉绉的,我看不懂。”

信中的內容,縱使陸傲萱不看,也是能倒背如流的,因為這是她以淩淩的口吻寫給陸傲風的。

陸傲萱點頭答應,拆開信封,拿出信紙,故作全然不知地看了幾眼,而後念叨:“纖雲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度。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陸傲萱聲情并茂的讀完了,還假裝十分感動地抽泣了兩聲:“寫得好,真好,好感動!”

在一旁的陸傲風卻是滿頭霧水,眨巴了幾下眼睛,忙問:“不是,淩淩寫的這是什麽意思啊?你快說啊,急死我了。”

陸傲萱解釋道:“這是宋朝文人秦觀所寫的一首詞,名叫《鵲橋仙.纖雲弄巧》,意思呢,就是說,她想你和她像天上的牛郎和織女一樣,可以在七夕的鵲橋上相會,盡管在一起的時間短暫,可是在一起的每一刻都像做夢一樣美好,盡管又一次分別,可是只要兩個人至死不渝,又何必貪求這卿卿我我的朝歡暮樂呢。”

陸傲風依舊是聽得是糊裏糊塗,聽得細致,深情凝重。

陸傲萱最後又加了一句解釋:“淩淩姑娘這是在和你說,這段時間大家都冷靜冷靜,叫你不要去找她,等有一天,時機到了,兩家人都想通了,不反對了,你再和她正大光明地在一起。”

哦!

翻譯成最簡單的直白,陸傲風就算是明白了,臉上笑容綻放,心裏的美滋滋全都寫在了臉上,陸傲萱卻在一旁有些于心不忍,這層窗戶紙很快就會被捅破,就是不知道當陸傲風有一天得知真相的時候,會怎樣的瘋狂。

開心夠了,嬉笑夠了,陸傲風又開始巴結着陸傲萱:“好妹子,替哥哥給淩淩寫一封回信,也寫成這種詞,聽着挺順耳的,淩淩有文化,就喜歡這種。”

陸傲萱噘嘴搖頭,表示為難,陸傲風趕緊賄賂道:“這樣,一頓太原城裏的辣幹子。”

陸傲萱還是不點頭。

“兩頓,兩頓。”

“一言為定!”

陸傲風在一旁進行筆墨伺候,陸傲萱若無其事地玩起了自己給自己寫信的游戲,提筆寫道:

‘伫倚危樓風細細,望極春愁,黯黯生天際。草色煙光殘照裏,無言誰會憑闌意。拟把疏狂圖一醉,對酒當歌,強樂還無味。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

落筆生花,處處霓虹,喜樂之餘,陸傲風早把字裏行間的隐患情愁置之不理,一瘸一拐出門去,直呼大喊:“小武,滾出來!”

076少年

讓統治階級在共産主義革命面前發抖吧,無産者在這個革命中失去的只是鎖鏈,他們獲得的将是整個世界。全世界無産者,聯合起來!

堅冰已經打破,航路已經開通,道路已經指明。

我們絕不氣餒,一定要把我們的事業進行到最後勝利!

......

林長鳴在默念,默默地念叨着這些曾經從某些逆潮而動的瘋子口中所聽到,與某些被明确列為禁忌的書中所看到的口號,當時不以為然,因為人生在随波逐流,現在想起,竟是那麽的激動人心,铿锵有力,因為他也要成為祖國大地上那條蜿蜒的大河中,逆洶湧浪潮而動的一個。

曾經的耳濡目染,而今的恍若置身其中,林長鳴想在大街上,就這樣,在車水馬龍的大街上,高喊,高喊這些振奮人心的口號,可是看看不遠處巡邏的軍伍,郁悶地放棄了。

街上的寒風嗖嗖作響,林長鳴守在中學外,裹緊了多加了一層棉花的棉襖,自從被調到藥房來做學徒,正兒八經的藥方沒記住幾個,腦袋裏的胡思亂想倒是多了不少。

陳烨大概是怕他閑出病來,叫他每天早晚接送陳子琳上下學,每天在寒風中接受冷風刺骨的洗禮,身上的皮肉冷得多一些,腦子裏就會想的少一些。

放學了,陳子琳出來了,在熙攘而不哄亂的衆多師生中,林長鳴一眼就在人群中找到了她,并不是因為她的長相異常出衆,只是因為熟悉,熟悉得久了,想找到她,就只需要那麽一瞬間。

可還有那樣的一瞬間,會将一個人的注意力吸引過去,林長鳴的目光呆直地盯在了陳子琳身邊的女人身上。

她是一名教師,身着淡藍色的冬裝旗袍,滿頭長發被一支月牙形的發髻束在腦後,身前垂着一條紫色圍巾的一端,懷中輕抱着兩本牛皮卷的書本。

在人群中,與身邊的三兩學生說說笑笑,五官精致,笑容端莊,時而低頭擡手擋在面前,掩住笑容下的失态,步伐輕盈,有若飄袂仙子,正朝林長鳴徐徐走來。

如此淑女?會是何人?

林長鳴的心在胸腔裏撲通撲通地猛跳個不停,林長鳴趕緊捂住心口,想抑制住心髒的狂跳不止,可無濟于事,這個女人,讓林長鳴真的動心了。

始于初次相見的一見鐘情。

林長鳴的眼中全是這個女人的身影,可是腦海中的思緒紛亂飛騰,飛回了學生時代的某年夏天,他還是一個呆呆的傻小子的時候,站在教室的窗戶前,望着草坪裏那個捧書端坐的姑娘,時而是她長發及地的背影,時而是她弓腿搖晃的側影,美極了,那是林長鳴心中對于年少時最美好的回憶,沒有之一。

時過境遷,當年制造出這種美好回憶的人已經不在了,曾經的少年也已經不再懵懂,本以為再也回不去了,曾經的花樣年華,無限在此時的深沉與彷徨中,可是那個緩緩走來的女人再一次,讓林長鳴感覺到了年少時的心跳,沖動。

那樣渴望,那樣激烈,那樣向往。

有些理智的瘋狂。

于是,愛河便在心中流淌,那個少年,墜入其中。

“走了,看什麽呢?”

陳子琳蹦蹦跳跳地跑來,揉搓着冷得冰涼的手,拍着發呆得像個傻子一樣的林長鳴。

那個女人坐上了等候在那裏的黃包車,側顏轉身在與她的學生揮手再見,離得近了,看得清了,微露皓齒,清眸明亮,楚楚動人。

“那個,那個人是誰啊?”林長鳴問。

“哪個人啊?”

“就是黃包車上的那個。”

“你說她啊,她就是我們的陸老師,叫陸傲萱,我和你說過的,你還說人家大言不慚,自誇有文化,其實比不上你,我看你和陸老師比差遠了。”

黃包車走遠了,陸傲萱也走遠了,本想讓深情愛慕随她而去,卻被她不回頭,無情地甩下,只得有自知之明地收斂。

擔心被陳子琳看出來他的出神異樣,玩笑道:“是差遠了,要說臉蛋兒,身材,她哪一樣比得上我啊,對不對?她那頂多就是一清水芙蓉,而我呢,那可是傾國傾城。”

林長鳴的恬不知恥再一次把陳子琳逗得咯咯笑了起來,嬌笑着在背後捶打這個不要臉的男人。

兩個人高高興興地回到了家裏,嬉笑打鬧的場面正被陳烨看在眼裏,陳烨識趣地躲到一旁,小兩口的事兒不摻和,誰還沒有過年輕的時候啊,年輕人,就是愛折騰。

讓他們折騰吧,陳烨突然想抱外孫子了!

算算日子,還有二十幾天就過年了,陳烨琢磨着,陳子安的妻兒,他的兒媳婦和大孫子也該要回來了。

過年了,難得的一家團圓的日子,想到這兒,獨孤寂寥了一年又一年的陳烨,那張習慣了僵板的面容也幸福地笑了。

牛倌回來了,邁着潇灑的步子,可能是那些蘿蔔幹兒吃完了,手裏的東西換成了一條一條的小魚幹兒,那大概是坑了林長鳴買書的錢買來的,亦或是霸王來了的戲碼假借着陳家的名頭搶來的。

不過他還是把林長鳴要找的書買來了。

被一層草紙包裹着,夾裹在牛倌的腋下。

牛倌懷揣着一顆好心,本想叫林長鳴與陳子琳這一對夫妻倆一起看看這本書中的精髓的,可是被神叨叨的林長鳴推到了牆角。

“咋地了,你還不好意思啊,這麽不要臉的事你都好意思讓我幹,不好意思讓你媳婦知道啊?挺孬兒啊,還是想給你媳婦整一個意外,驚喜啥的?”

牛倌的嘴裏嚼着小魚幹兒,滿嘴腥氣地噴着。

林長鳴過于緊張了,他知道牛倌給他帶回來的是什麽書,是絕對不被家裏人支持,絕對反對的書。

正是在這種緊張下,林長鳴的聰明智慧竟然沒有聽明白牛倌的話中音。

“快點兒,這麽磨叽呢,我幹嘛用得着你管嗎,我告訴你啊,這件事不準說出去,不然我和你拼命。”林長鳴威脅道。

牛倌把書拍在林長鳴的懷裏,哈哈一笑:“我才不說出去呢,這沒皮沒臉的事兒,我可沒臉出去說去,哈哈哈。”

“你才沒皮沒臉呢,你懂什麽呀,燕雀安知鴻鹄之志......”。

話還沒說完,林長鳴突然覺得不對,打開草紙包裹的一剎那,映入眼簾的是泛舊書皮上的幾個醒目大字:閨中秘術二十技。

震驚!

憤怒!

啊!

有如一團小火山在心中爆發,轟隆,轟隆,天雷作響,大雨傾盆,天翻地覆,飄搖不休......

看林長鳴吃驚地幾乎不會動彈的樣子,牛倌好心好意地上來幫忙翻頁,絲毫沒有察覺到某種死亡氣息,大言不慚道:“這可不好找了,我請人家吃一頓肉包子才賣給我,我看了,這上面還有不少畫兒呢,你看這倆人,這姿勢,畫得多像,對,你開竅了,你就得多學學這個,沒事多學學,以後就多子多福啥的......”。

林長鳴的嗓子眼兒囤着一口老血,牛倌在書上翻翻找找,那些簡單的線條勾勒卻極度生動傳神的露-骨畫面,叫林長鳴看了作嘔。

牛倌卻看得津津有味,樂此不疲。

有時候不得不佩服作這種書的人,當然了,更讓林長鳴佩服的,是牛倌。

林長鳴要買的是紅色的,紅色的!不是黃色的,不是黃色的!

可牛倌給他帶回來的是什麽?是他口齒表達得不清楚還是牛倌的腦袋有問題?

林長鳴被氣得發抖,牛倌還在色眯眯地看着書中的某一幅圖畫賊兮兮地笑着。

林長鳴指着書結巴地問道:“這,這就是,你,你給我買的書?”

“對呀,可不咋地,可不好買了,腿都跑細了。”

林長鳴的怒火憋不住了,啪地一下,把書拍在了牛倌的臉上,大罵道:“跑你大爺,細你姥姥,我說的是這書嗎,你自己留着半夜拿到被窩子裏看去吧。”

林長鳴捶頭頓足,無力地低垂下高貴的頭顱,細嫩的拳頭捶打在如寒冬一樣冰冷的石牆上,絕望地蹲在地上,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欲哭無淚!

“你作啥妖兒,想嘎哈啊,不是你說要那種,就是這種書嗎?”

正在牛倌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的時候,聽見喊聲的陳子琳走了過來。

“你們怎麽了?”

小心翼翼地問出口。

林長鳴聽見是陳子琳的聲音,趕緊打起精神,要去把地上的那本書撿起來,若是被陳子琳看見了,林長鳴就真的是該羞愧地引頸自刎了。

偏偏這時,天公不作美,在林長鳴撲過去要将那薄薄的一本書撿起來時,一陣風在牆角處打了一個漩渦,正好把那本書吹到了陳子琳的腳下,端端正正地擺放好,書皮上的幾個字入了陳子琳的眼。

在牛倌與林長鳴已經傻到呆愣在原地的時候,陳子琳呆萌地把書撿了起來。

“這是什麽書啊,閨中秘術二十技......”。

陳子琳竟還懵懂地念了出來。

“沒,沒什麽,別看了,真別看了,給我吧。”

林長鳴上手要在陳子琳發現那本書中的秘密前将它搶奪過來,陳子琳卻将書翻開了......

如果說書皮上的幾個字還沒有叫陳子琳明白其中的深意,那麽當看到書中的圖畫時,就該是大徹大悟了。

“咦,好惡心啊!”

陳子琳在看到書頁上的圖畫時,面上立刻驚愕,發出了一聲尖叫,手上像是把滾燙的山芋一樣扔在地上,趕緊把手在林長鳴的衣服上抹抹。

當想起這書是林長鳴的,又立刻把手抽了回來,面上被凍得看不到羞澀的紅潤,只覺得那一雙手無所安放,一臉嫌棄又羞死人的面相地撇着嘴朝屋子裏跑去。

牛倌把書撿了起來,不知如何是好,又把書放在了林長鳴的手裏。

聽見了這裏的一聲尖叫,不明情況的陳烨與陳子陽帶着幾個下人慌慌張張地趕來了。

“這是怎麽了,是子琳在喊嗎?”

“啊,嗯,不是,沒事,真沒事,就是,就是怎麽着了......”。

林長鳴淩亂地言不由衷,口不擇言着:“就是怎麽着了?”

林長鳴看向牛倌,想讓牛倌趕緊解圍。

牛倌嘴裏叼着一根還沒有嚼碎的小魚幹兒,咽了一下口水,眼神分散,迷茫地搖頭道:“不知道啊,我剛來,啥都不知道。”

為自己開脫完了,就立刻逃開衆人的視線。

而後是陳烨,陳子陽及所有人,認識字的,不認識字的,都盯在了林長鳴手裏的那本書上。

那本書保持着打開在某一頁的狀态,上面的圖畫顯露無疑,陳烨沒好臉色地轉身離開,陳子陽嘲諷地譏笑着轉身走去,其他下人也是紛紛低頭抿嘴,各自會意地笑個不停。

林長鳴後知後覺地把書藏在身後,眼前的人已經散了,包括牛倌,這個萬惡的始作俑者,也已經不知所蹤,所有的屎盆子都扣在了林長鳴一個人的腦袋上。

任由林長鳴一個人在冷風中的牆角獨自淩亂......

再看了一眼書中的圖畫,只覺得胃中翻騰,渾身打了一個哆嗦,咦,真惡心!

077癡迷

凜冽的西北風呼呼怒吼,在古老的小鎮中肆虐,鵝毛般的大雪毫不吝啬地飄飄灑灑,無盡的天空陰沉沉的,卻是無比的豪氣大方。

林長鳴仰面朝天,幾十片冰冰涼的雪花落在臉上,暗自長呼:“老天爺,你可真大方哎,這雪就跟不要錢似的,多來幾斤吶。”

身上裹着好幾層的棉衣,如果摔在雪地裏,大概會是像一個雪球一樣滾滾而去,林長鳴笨拙地擺出一個馬步的姿勢,帶着棉手套的拳頭砸了幾下路邊的電線杆,更濃密的雪花散落下來,嘴裏咿咿呀呀地如是在練着某種曠世邪功一樣。

街上沒人,空蕩蕩的,偶爾會有一輛黃包車拉着客人飛馳而過,地上的雪層中被軋出的痕跡也很快會被簌簌而下的暴雪填平淹沒。

林長鳴腳下的雪層被踩成了一片光溜溜的冰片兒,既然街上無人,便不知何為嘲諷,何為醜陋,林長鳴肆意地在這一小塊兒的冰面上溜溜滑,手舞足蹈,肆無忌憚,天真爛漫如幼時孩童。

也只有在這時才敢如此的放飛自我,有些幼稚。

目光瞟着覃思鎮中學的大門,十幾天了,自從那天第一次在學校門口見到了陸傲萱,那位令人心往神儀的陸老師,便叫林長鳴夜夜輾轉反側,夢中思魅。

于是他愛上了這個每天來接陳子琳放學的活計,甚至有了幾次與陸傲萱目光相接的機會,而後陸傲萱向他含蓄一笑,林長鳴則是禮貌地招招手,不經意間露出了門牙。

學校停課了,學生們都回家準備過年了,陸傲萱也不出現在這裏了。

可是林長鳴還是喜歡往這個地方跑,大概已經成為了一種習慣,就像曾經的曾經,他不是也喜歡站在窗前看着樓下草坪上的那位姑娘嗎?

從來只敢遠遠的觀望,沒有上前主動噓寒問暖的勇氣,從來都是。

林長鳴把這稱為慣性,而他是一個精于做這種事的慣犯。

今天的學校又是大門緊閉,校園裏的積雪已經有數尺深厚,忽地大門開了,一個步履蹒跚的老者帶着一把鐵鍬走出校門,在大門外鏟鏟推推,很快鏟出的一條小路又迅速被飛雪落滿掩蓋。

老者并不惱怒,轉身進了大門,他習慣了這樣的循環往複,仿佛這是冬天裏,老天爺對大地的賞賜,你要笑着接納,感恩這種饋贈,讓你在冬日的漫天飛雪裏還有着一種可以讓自己出來走走的沖動。

哭着生來,笑着走去,人生不過惶惶幾十載,當該如此。

四下無人,正是自娛自樂的時候,林長鳴擺開了架勢,就像是戲臺子上唱京劇的武生,好久沒有這麽放松過了,咿咿呀呀道:

“這回說林教頭風雪山神廟,陸虞候火燒草料場,有詩曰:

天理昭昭不可誣,莫将奸惡作良圖。

若非風雪沽村酒,定被焚燒化朽枯。

自謂冥中施計毒,誰知暗裏有神扶。

最憐萬死逃生地,真是瑰奇偉丈夫。

話說當日林沖正閑走間,忽然背後人喊,回頭看時......”。

回頭看時,就看見牛倌凍得青紫的一張臉,鼻涕結冰地站在身後。

“嘎哈呢你,瘋了,打把式呢?”。

還是那口熟悉的東北話,還是那個熟悉的味道。

林長鳴尴尬着收起像是烏龜伸腿一樣的招式,腳下打了一個滑,險些撲倒在地上,哼了一聲,說道:“沒事兒,閑的,抻抻胳膊腿兒,東西買好了嗎?”

牛倌沉悶地嗯了一聲,拎着一個覆蓋着一層棉布的籃子朝前走去,今天的牛倌心情不佳,連調侃林長鳴的心情都沒有,就像是天氣,陰沉沉的,天上下着白雪,牛倌的心裏滴着心血。

林長鳴的心情也不在上等,只是無聊之下做出些無聊的舉動,失意,落寞,與某種想念,等等這些負面的不夠積極的東西還不是這個時候該出現的。

臘月二十八的日子,人人都在往家趕,心心念念着‘團圓’那兩個字。

團圓,團團圓圓,不知從何時起,這兩個字也成了中華幾千年文化中流傳的一種。

團圓,那是家的味道。

可是,家,在哪呢?

牛倌的家沒了,林長鳴的家也沒了。

挨家挨戶歡聲笑語的日子裏,兩個人一前一後,寂寥地走着。

覃思鎮西面山下有一座寺廟,那是供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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