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一男子從樹上躍下,轉身看向溫七。
男子白衣華貴面容俊俏,一身溫潤文雅之氣,不像是在夜間闖女子閨房的宵小,更像是杏花雨中,執扇漫步而來的文人雅士。
“小七。”一身白衣的莫硯這樣喚溫七,從的自然不是溫家的排序,而是國師弟子之間的排序。
“五師兄。”溫七淡淡道。
雖然排行第七,但其實溫七比前頭兩個師兄都要早的認識國師,只是那會她還是個真啞巴,國師不肯收她做弟子,只替她治嗓子。後來能說話了才拜入師門,莫名其妙就成了排行最小的那個。
國師也不是五年前才去的隐山,早在十五年前,國師就已經在隐山那邊圈了塊地,時不時就會偷偷過去住一段時間。
溫七被家裏扔去莊子的頭一年就被國師給撿了,之後治了兩年才把嗓子治好。
莫硯也不靠近,就這麽站在樹下,儒雅的嗓音與冬日冷風中的夜色,十分相襯:“原是想要幫幫小七,現在怕是不行了?”
溫七挑眉,一點都沒有作為師妹面對師兄該有的嬌氣,聲音沉靜得有些不像話:“師兄要幫我?是了,五師兄你向來愛管閑事。就是不知道發生了什麽,讓師兄改變了注意?”
莫硯眉目低垂,似是猶豫了片刻後,才擡眼看向溫七。見溫七眉頭微蹙,他輕嘆一聲:“你真的什麽都不知道?”
溫七不耐煩:“師兄有話直說。”
莫硯:“師父在隐山遇刺,雖無性命大礙,但如今仍在昏迷,四師姐應該已經趕回隐山了。”
溫七的表情在聽到“遇刺”兩個字的時候就呆住了,這是很難能在她臉上看到的表情,後面的話許是因為這樣沒怎麽聽清,等她好不容易反應過來師父沒事,她才咬了咬牙,似笑非笑張口就損:“六師兄是吃白飯的嗎?刺客呢抓住了沒?”
莫硯搖了搖頭。
國師七個弟子,頭四個都已經在萬衆矚目中登場,剩下三個至今籍籍無名,不是因為他們無能,而是因為他們走的路子和前面四個不一樣。
國師五弟子莫硯如今是皇帝的暗衛統領,六弟子則是國師的暗衛統領,溫七下山晚一些,但她的所作所為,概括起來就是潛入他國的細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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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見不得光的職位,無論是現在還是未來,無論是在朝堂還是在江湖,只要不出意外,他們的名字注定了不會和國師挂上關系。
“也不能怪小六。”莫硯說:“刺客熟悉地形,還破解了你一手布置的機關……”
溫七直言:“你懷疑我。”
溫七又想起莫硯剛剛的話,笑了,不是之前那種面對溫五時禮貌性的微笑,而是扯着嘴角,充滿了嘲諷的肆意笑容:“所以你說你不能幫我了,就是因為你懷疑,是我派人刺殺師父?”
莫硯無奈苦笑:“師父遇刺後,九曲樓的機關圖紙也不見了,小七,這天下,只有你需要那份圖紙。”
“只有即将被關進九曲樓的你。”
……
“九曲樓是給國師那個女弟子造的?”
大晚上,留宿皇宮的九王爺跑去找皇帝,終于在皇帝口中得到了更多有關國師女弟子的消息。
皇帝批改奏章,頭也不擡地應付着自己最信任也最無可奈何的弟弟:“嗯,說是九曲樓機關重重,困得住她。”
“普通大牢不行嗎?”九王爺一身舒适常服,得益于皇室優良的血統,他有一張俊美不似凡人的臉,左眼下還有顆淚痣,随便往哪一坐,都是畫般的美景。
只是年紀不大還未成家,加上此刻面對的是自己的皇帝親哥,臉上不自覺就帶出了幾分介于青年與少年之間的肆意任性來。
皇帝嘆氣:“就是關不住啊。夏國囚牢塔她都能逃出來。”
九王爺驚訝:“她被關過囚牢塔?她什麽時候去過夏國?不對,你們為什麽非要關她?”
皇帝無奈:“……你要朕先回答你哪個?”
九王爺一手托着下巴,臉上挂着耍賴般的笑意,語氣也是理直氣壯:“我都想知道。”
皇帝放下筆,知道不說清楚是送不走自己這個倒黴弟弟的了,幹脆專心解答:“兩年前,望舒那個女弟子奉命下山游歷,因路上遇到了不想見的人,就拐了個彎,去了南邊的夏國。”
九王爺輕笑:“這麽随意的嗎?”
皇帝接過身邊老太監遞過來的熱湯,拿勺子喝了一口,低聲道:“那丫頭心思難測,誰知道這個理由是真是假。”
皇帝因熱湯太甜皺了皺眉,但想起這是皇後叫人送來的,還是忍着甜喝下一整碗,喝完拿過帕子擦了擦嘴,繼續道:“望舒聽聞夏國的老國主重病在床,國內正因幾個皇子争權動蕩不安。就去信一封,讓她摻和一下,扶個昏庸的皇子上位,好削弱夏國的國力。她在望舒那裏學的是奇門遁甲的機關術與謀略,最擅擺弄局勢,不過短短一年多,就将夏國二皇子扶上了國主的位置,只是風采過盛,讓二皇子不甘再将其視作謀士,而是想要将她娶做國後。”
九王爺看皇帝吃宵夜,自己也吃起了桌上的點心,他捏着半塊點心,垂眸看着點心裏面流出的果醬:“我聽說她今年才十六歲,一年前……那不才十五歲嗎?”
本朝女子大多都是十六、七歲定下婚約,十八、九歲出嫁,再晚一些二十歲出嫁也是有的,十五歲未免也太早了。
“就算不早她也不能嫁。”皇帝道:“望舒偏心她,說什麽也不讓她下嫁到夏國那種貧瘠之地,哪怕是做了國後可以更加方便她替我們掌控夏國,也不行。”
“可拒絕夏國新國主,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吧?”九王爺一語中的。
皇帝:“當然不容易,當初選二皇子就是因為他性情殘暴昏庸無能。他才不管小……”
皇帝硬生生把那個關于溫七的稱呼咽回去,改口道:“他才不管望舒的女弟子是如何幫他坐上皇位的,只知道有人忤逆了自己,打了自己的臉,惱羞成怒下,就将望舒的女弟子關進了囚牢塔,還吩咐人日夜用刑,直到她答應為止。”
“诶?”九王爺呆愣住,半響才道:“真不愧是你們精心挑選的昏庸國主,這也蠢得太吓人了。”
皇帝說到這裏,也被夏國二皇子的操作給蠢笑了:“所以他死了。”
“夏國史上繼位時間最短的國主。”皇帝告訴弟弟:“望舒的女弟子逃出了囚牢塔,養好傷後聯系上了自己在夏國結識的夏國貴族,用了不過幾天的時間,就将夏國的新國主拉下了馬,之後繼位的是夏國三皇子,雖不擅治理朝政,但骁勇善戰,是夏國主戰派的中堅力量。”
九王爺一下子就想到了近期南邊的異動:“那鎮遠軍……”
皇帝:“鎮遠侯就是去給自己家小師妹擦屁股的,不然你以為呢?”
“小師妹……她排第七?你剛剛差點叫她小……小七?”九王爺看向皇帝:“是小七對吧。”
皇帝:“……”他這個弟弟,也就看着像個花瓶。
但皇帝始終沒有告訴自己弟弟,他猜得究竟對不對。
九王爺便自顧自代入了這個新稱呼:“因為小七讓夏國三皇子做了國主,所以你們就要把她關起來?這也不能怪她吧,她很努力了,好不容易才逃出囚牢塔呢,之後誰當國主也不是她說了算。”
“就是她說了算。”皇帝淡淡道:“她能逃出囚牢塔就能直接逃出夏國,但是她沒有,她留在夏國,因一己私仇将新國主推翻,這才給了三皇子翻身的機會,才會讓邊境戰争再起,此次戰役,但凡死一個兵卒,那都是她的過錯。”
九王爺日常反駁他哥:“夏國民風彪悍,若是她不去夏國,不幫夏國二皇子,上位的多半也是三皇子這樣的主戰派,結果也是一樣的。”
皇帝聽弟弟護着素未謀面的溫七,不知怎麽的,就說出了以往不會說的話,聽起來就像是在刻意為難:“問題是她已然成功,就算受辱也該忍着直接回來,邊境這一場戰亂本是可以避免的。”
“小七只用了幾天就推翻了新國主,說明政權本就不穩,小七成功後不及時脫身離開夏國,多半也是因為要替新國主穩固政權。她若忍辱而逃,有三皇子虎視眈眈,另立國主也只是時間的問題,就算避免又能避多久,遲早會有這一戰,将邊境安穩放在一個女子身上本來就很荒唐,且她才多大,難免意氣用事。”
聽弟弟一連串的反駁,皇帝不怒反笑:“所以她死罪可免,朕與望舒也只是準備将她關押在九曲樓,而不是直接賜死。”
九王爺默了片刻,悶聲道:“皇兄,你不講道理。”
皇帝見弟弟真的生氣,也終于不再和弟弟杠了:“我知道你的想法。”
九王爺別開臉,“你不知道。”
“我知道。”皇帝看着弟弟這個樣子,還挺樂呵,順手就把鍋甩給了國師:“此事本就是個秘密,又有鎮遠侯出兵,朕本無意為難,只是望舒親自送來了九曲樓的圖紙和他的徒弟,非要朕把人關進去,朕能怎麽辦?”
九王爺問:“不是說國師偏心小七嗎?都是騙人的?”
皇帝支着額頭:“不知道。”
九王爺:“啊?”
皇帝:“我從來就猜不透望舒。”
九王爺不滿:“那你還這麽信他?”
皇帝輕笑:“沒辦法,若說這世上有誰最值得朕去信任,便只有你和他了。”
九王爺一聽,心裏的火氣小了,也不再和皇帝争吵,只是幼稚地用看似自言自語,實則皇帝一定能聽到的聲音說道:“反正我會找到她,才不讓你們把她關起來。”
皇帝好笑:“你若真想……”
皇帝的話沒說完,一個毫無存在感,一身黑衣如同影子一般的人物從陰影處走了出來。
那人在皇帝耳邊說了什麽,片刻後,那人離開,皇帝的臉色也變得很難看。
九王爺從沒見過他皇兄露出過這樣的表情。
“皇兄?”
“望舒遇刺。”
九王爺一愣:“什麽?”
“九曲樓的圖紙也不見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