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二人回到別苑的小廳內,嬷嬷與丫鬟擁着浮羅公主到屏風後面換衣服。
溫七脫下被落雪打濕的鬥篷,坐在炭盆邊,手裏捧着一杯熱茶,腿上還放着一只手爐。
“姑姑!”溫陽縣主闖了進來,看到溫七稍作停頓,但也沒太理會,直接跑到了屏風後面。
小廳內伺候的人漸漸多了起來,屏風後面傳來浮羅公主與溫陽縣主說話的聲音——
“姑姑換衣服呢?”溫陽縣主并不怎麽意外,本來官家女子赴宴都會多帶幾身衣服來換,這裏還是浮羅公主的主場,換再多件,都不奇怪。
“知道你還進來?”浮羅公主嗔怪道。
“這不是想姑姑了嗎?外面可無聊了。”溫陽縣主撒嬌似的說道。
“是真無聊了,還是你又欺負人,心虛了?”浮羅公主又不是第一天認識溫陽縣主,怎麽不知道自己這個侄女的別扭性子。
“才沒有。”溫陽縣主小小聲回了一句,聽起來沒有一點說服力。
許久之後,浮羅公主換好衣服梳好頭發出來,臉上塗抹了胭脂水粉,頭上也戴好了步搖釵環,一身做工精致的水藍色衣服,襯得她明豔照人,與之前全然不同。
浮羅公主出來後,帶着自己的侄女,直奔溫七,并在溫七身邊坐下。
溫陽縣主這才有些意外地看了看溫七。
溫七起身行禮,被浮羅公主拉住坐下:“溫陽,來介紹一下,她是溫家的七姑娘。”
溫陽縣主這回是真的感到驚訝了。
她看看溫七,再看看自己姑姑,不懂這個啞巴怎麽就真的得了她姑姑的青眼,還值得她姑姑特地介紹給她。
但她在浮羅公主面前向來是乖巧的,所以沒做質疑,而是認認真真對着溫七說了句:“溫七姑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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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溫七便一直待在浮羅公主身邊,哪怕是大家一塊用午飯,她也是坐在浮羅公主下首第二個位置——坐在第一個位置的自然是溫陽縣主,直到要離開了,才見到溫五和溫瑤。
這兩個人現在的模樣和來時完全不同。
溫五全然沒有了來時的緊張,一颦一笑自然鮮活;溫瑤也沒了來時的自信,略微低着頭,身體輕輕顫抖着,像是受到了不小的打擊。
貴女們一一上了自家的馬車,溫七她們在後頭。
等候時,浮羅公主身邊的一個丫鬟拿着一件鬥篷過來,找到了溫七。
“溫七姑娘。”那丫鬟說:“我家主子說,連累姑娘陪她看雪,濕了衣裳,怕姑娘着涼,叫我給姑娘送件新的過來,讓姑娘換上。
溫七不能說話,就朝丫鬟施了一禮,丫鬟回禮,将鬥篷給了一邊撐傘的煮雨。
等上了馬車,溫七換上浮羅公主給的鬥篷。溫五忍不住捏了捏鬥篷毛絨絨的邊沿,羨慕道:“好舒服啊。”
然後又轉頭,故意去問溫瑤:“六妹不來摸一摸嗎?這一整件可都是毫無瑕疵的白狐毛制成的,可比你那件還好看。”
溫瑤想要拒絕,可見鬥篷通體雪白,溫七披上後襯得她越發面容俏麗,便有些忍不住,湊上來摸了摸。
觸手柔軟,無論是毛色還是質地,都比她這件只有邊沿滾了一層白狐毛的好看多了,還帶着淡淡的冷香。
溫瑤忍不住悔恨:如果她沒有去招惹溫陽縣主那個瘋子,如果她和溫七一塊去見了浮羅公主… …這本該是她的!
溫瑤越發得低落了起來。
等回了府,溫五沒有回自己的院子,而是直接跟着去了溫七那裏。
等溫七房門口的簾子一放,她便迫不及待地笑出了聲:“可憋死我了,你不知道她有多可笑。”
煮雨小心翼翼接過溫七解開的鬥篷,拿去弄幹挂好。溫七拉着愉悅的溫五,坐下來聽她慢慢說。
溫五端着紅箋拿來的茶,喝了一口才說道:“她先前是不是趁我不在,胡亂說你壞話,還颠倒黑白,說是她帶你去的別苑?”
溫七點了點頭。
溫五笑着搖頭:“我是沒見過這麽不要臉的,她怎麽就敢這麽胡說,幸好溫陽縣主知道了,告訴別人浮羅公主邀請的是你,不是她。溫陽縣主還發脾氣了,說她姑姑這樣喜歡你,她卻在別人面前貶低你,質問溫瑤是不是妒恨你,故意說你壞話。讓溫瑤丢了好大一個臉。直到我們走了,都沒人再去和溫瑤說話呢。”
準确來說是,誰敢和溫瑤這樣因為嫉妒,就肆意诋毀別人的人交往,這不是給自己找麻煩嗎。
還有人在發現浮羅公主特地給溫家七姑娘送鬥篷後,慶幸溫陽縣主鬧了這麽一出,不然她們還被蒙在鼓裏,白白得罪了浮羅公主眼前的紅人。
溫七這邊熱鬧,溫瑤的院子也很熱鬧,噼裏啪啦一陣摔杯砸碗的聲響,好一會兒才停歇下來。
“姑娘,五姑娘七姑娘這般欺負你,我們去和老夫人告狀去,絕不能由着她們欺負了!”溫瑤身邊的丫鬟翠柳明明知道發生了什麽,卻一張口就颠倒是非,直接把自己家姑娘遭遇的倒黴事蓋到了溫五溫七頭上。
溫瑤一開始還覺得這樣不對,可仔細想想也沒錯,溫五顯然已與幾位貴女交好,溫七也是深受浮羅公主喜愛,她們中但凡有一個人願意為她說一句話,她也不至于這樣灰溜溜地回來了。
溫瑤全然忘了這一切的源頭是自己先胡說八道,一股腦把錯都推在了別人身上。
溫瑤越想越不服氣,她絞着帕子,總覺得要做些什麽,一定要做些什麽,才好平息她此刻心中的憤懑。
晚飯前,老夫人叫了她們幾個出門的姑娘過去說話,恰巧大太太二太太三太太都在,溫七溫五到的時候,就看到溫瑤坐在老夫人身邊撒嬌,哄的老夫人眉開眼笑。
對此大太太是挺開心的,二太太低眉順眼也沒說什麽,三太太則是一臉的得意。
溫五溫七兩個向長輩請了安,然後就坐到了最末的位置。
上頭溫瑤還在說話:“… …您不知道,那別苑的梅花開得可好看了,若不是中間隔着湖,我必然要給老祖宗您折一枝回來。”
老夫人被哄的眉開眼笑,嘴上還嗔道:“瞎說,公主別苑的梅花怎能胡亂去折。”
“那梅花開得好看,要是能讓老祖宗開心,折上一枝兩枝又有什麽關系。”溫瑤一副天大地大老祖宗最大的嬌憨模樣,果然讓老祖宗喜歡得不行。
三太太還嫌不夠,她不知道溫瑤這次吃了癟,只記得溫瑤與人交往都是無往不利的,就提了一句:“在別苑玩得可開心。”
一般這個時候,溫瑤就該細數自己認識了誰,和誰玩得來了,可溫瑤被親娘戳了痛處,臉色一僵,支支吾吾了起來:“嗯,挺好的… …”
老夫人見溫瑤這個樣子,心下也是一緊:“怎麽,瑤兒可是被欺負了?”
“不是的。”溫瑤趕忙搖頭,苦笑着說道:“沒有人欺負瑤兒,只是瑤兒不懂她們說的琴棋書畫,瑤兒喜歡的騎馬打獵她們也不喜歡,說不來話也是難免的。”
老夫人頓時就心疼了,可沒等老夫人安慰,溫五就小小聲地說了句:“謊話精。”
聲音不大,但足夠清晰。
溫老夫人眉頭一皺,溫三太太立刻就開口訓斥了:“在老夫人面前胡說些什麽?!”
溫五被三太太的厲聲訓斥吓得渾身一顫,她也是最近過得太順風順水了,才會忘了自己以往的小心謹慎,等回過神來也是後悔得不行。
溫瑤為什麽敢撒謊成性?有大半原因就是知情人不敢拆穿她,而溫五曾經一直都是那個不敢拆穿溫瑤的知情人。
揭穿溫瑤這事她還是頭一回幹,被一吓就有些想退縮。
可就在這個時候,溫七伸手,覆上溫五的手背,安撫一般握了握,然後看向自己的母親。
溫二太太遲疑了一瞬,然後才開口,語氣緩慢地問道:“五丫頭你坐得遠,我沒聽清,你剛剛說什麽惹了你嬸嬸生氣?”
溫五見二太太不像是在生氣,她反手握住溫七的手,大着膽子說道:“我說六妹說謊,南安郡王府的兩位千金也是喜愛騎射的,還約了我開春一塊去南山獵場。沒人與她說話,是因為她得罪了溫陽縣主,所以才沒人與她說話。”
氣氛頓時尴尬了起來,大太太和老夫人都是不敢置信,三太太則是一副想要上來撕了溫五的嘴的表情。
二太太端起了茶來喝,心裏有些痛快。
她不喜歡溫瑤,非常不喜歡。
老夫人問溫瑤:“五丫頭說的可是真的?”
誰知道溫瑤立馬就認了:“對不起老祖宗,瑤兒騙了您,只因溫陽縣主身份尊貴,我又怕氣着老祖宗,這才說了謊。”
這也太會瞎扯了!!
溫五抿緊了雙唇,氣溫瑤有張巧舌如簧的嘴。
老夫人聽溫瑤這麽說,果然沒了被欺騙的感覺,還反過來安慰溫瑤。
溫七低頭,一只手還在溫五手中,被抓得生疼。
那邊溫瑤還在說話,說着說着,她就提起了回來時浮羅公主送給溫七的鬥篷,說那個鬥篷摸着可舒服了,還說上邊有股子香味。
突然,溫瑤輕輕地“啊”了一聲,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她說:“我突然想起來,那香味不像是鬥篷上的,倒像是七妹身上的。”
溫七沒有熏香的習慣,聞言眼皮一跳。
果然,溫瑤說:“我在青陽縣主那裏聞過一樣的味道,說是陛下賜給長公主的香燭才有這樣的香味。青陽縣主也和我說了,除了長公主那,也就只有摘星樓才有那樣的香燭。”
溫七站了起來,抽走了自己被溫五握住的手,走向溫瑤。
溫瑤還在說:“浮羅公主說她讓七妹陪着看雪弄濕了衣裳,可今天的雪也沒大到飛進屋裏啊,莫不是七妹好奇心太重,慫恿浮羅公主去了摘星樓… …啊!!”
溫瑤的尖叫伴随着溫七的一巴掌,狠狠地落在了溫瑤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