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那幾個人被溫七的話給問懵了。
回神後,他們突然打了個冷顫。
江湖上只有姬欣月一個名醫嗎?
不,當然不。
枯木老人和苗女藍鴛皆是江湖上人盡皆知的名醫,不過他們都有奇怪的癖好:枯木老人信奉一命抵一命,求醫者想要救人,就必須殺一個和被救治者身份地位相近之人。苗女更是刁鑽,她每救一人,就要在那人身體裏養蠱,只要她哪天不高興了,便可通過蠱蟲,再取走那人的性命。
與他們相比,姬欣月簡直就是菩薩下凡,就連庇護她的承諾,也是被救治者自願許下的,怎麽到了如今,他們便覺得她救人是理所應當的了?
幾人相顧無言。
溫七吹着冷風自我冷靜,過了一會兒,他們中一個看起來年紀最小的,吶吶道:“可姬姐姐曾說過,作為醫者,治病救人是她的職責。”
溫七:“所以她便活該被你們壓榨至死了是嗎?”
那小的差點跳起來:“當然不是!”
溫七冷聲道:“職責一詞,她可以這麽說,也可以這麽做,但是你們這些受她救治的人,不行,也沒資格這麽說。懂嗎?”
那少年紅着臉,小聲道:“懂、懂了。”
溫七繼續:“武林盟沒了,天溟教呢?他們不是向來盼着武林盟離四姐遠些的嗎?為何也不見他們?”
終于有人注意到了溫七對姬欣月的稱呼——四姐。
“你是姬姑娘的妹妹?”
溫七:“現在是我問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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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七身後的夏束轉了轉刀柄,算是在提醒他們。
他們反應過來,連忙說了:“姬姑娘不肯救的人,是天溟教教主的妹妹。”
所以,天溟教也對姬欣月不肯救人之事,懷恨在心。
溫七閉了閉眼:“凜崖山莊呢?”
斯文人小心翼翼道:“天溟教教主的妹妹,與凜山莊定親了。”
溫七:“悠然寺呢?”
“呃… …說是佛門清淨,不參與江湖之事。”
溫七被氣笑了:“好,真好啊。”
“姑、姑娘?”
溫七看向他們:“你們應該不想死吧?”
斯文人苦笑:“沒人想死。”
“我也指使不了你們讓你們替我辦事,只要放了你們走,我便是長鞭莫及,倒是可以拿□□給你們吃了,用解藥來威脅你們… …”溫七說到這裏,幾個人皆是動了動。
溫七笑笑:“可我若是這樣做,四姐定要罵我的。”
幾個人聽溫七說起姬欣月,回想起姬欣月治病救人,從不曾虧欠過任何人,如今卻落到如此田地,還被他們這樣騷擾,不免有些愧疚。
先前罵罵咧咧還被削了半只耳朵的壯漢捂着鮮血淋漓的耳朵,粗着嗓子喊道:“這事是我們不地道,你有什麽吩咐只管說!就算是給姬姑娘賠禮了!”
溫七:“我只說我的,願不願意做随便你們,我不強求。只希望你們能去問問老盟主… …”
溫七想起師父讓自己裝啞巴,就是怕自己說話刻薄把溫家老人氣死,便改口:“算了,不好為難老人家,你們就去問天溟教,問他們教主,若是他早早便死于血毒,可還有能耐化作厲鬼從地底下爬上來,護着自己的妹妹。再去問凜崖山莊,問問他們一家子死人可能與活人訂親。最後再去悠然寺,向那群和尚請教請教,問問佛門不涉江湖之事,那醫者是否也有不涉之地,只要他們說了,我四姐,以及各地的尋醫閣,必然照做。”
年紀大一些的隐山弟子基本都有自己的私産,尋醫閣便是姬欣月名下的醫館,幾乎每個州府都有那麽兩三家。
每每遇到病災,各地的尋醫閣便會連起手來,再找上當地的醫館一塊,幫助當地的官府共度難關。
因醫術高超名氣也大,尋醫閣常常能從官員家眷以及富豪那拿得不少診金或捐款,那些多出來的診金和平白得來的款項便會記上官員家眷和富商的名字,用到身患重病,卻家境貧窮付不起醫藥費的人身上。
窮人能看上病吃上藥,富人和高官家眷更是自覺做了好事,比吃素放生更加舒坦。
尋醫閣因此備受贊譽。
可旁人卻并不知曉,它是姬欣月的産業,如今一聽,那幾個人更是羞愧不已,在心裏發誓定要替姬欣月出這口氣。
溫七轉身離開,這些人做不做她管不着,就算他們臨陣退縮,隐山或是摘星樓還有人,總不會讓她四師姐吃這個啞巴虧。
只是姬欣月不願自己說這些事,才會委屈自己到現在。
二師兄那個粗心的家夥怕是也沒想過,四師姐已經被逼成那樣了。
溫七回到溫府,屋子裏姬欣月已然熟睡。
溫七換好衣服,也爬到了床上。
睡覺睡覺。
吹了大半夜冷風的溫七全然忘了自己會做惡夢的事情,睡下後不過片刻,就被惡夢給席卷了。
姬欣月先是聽到了溫七發出的極其細小的聲音,等轉過身,才看到滿頭冷汗的溫七微微睜開眼,但除了雙手死死抓着被子,再無法做其他任何動作的模樣。
而且溫七明明很痛苦,可眼睛卻又要慢慢閉上了。
“小七?”姬欣月被溫七這個樣子吓得酒都醒了,溫七習慣地感受着醒來後全身麻痹的感覺,喘息着,只等着困意淹沒她後惡夢的再一次到來。
姬欣月将她抱進懷裏,揉按她輕微顫抖的手臂與肩膀,又給溫七把脈,随後爬起來找到了自己的行李,從裏面拿出一包針來,一針把溫七給紮醒了。
溫七終于擺脫了動彈不得的狀态,好半天回不過神,看到姬欣月手上的針她還被吓得抖了一下。
姬欣月把針拿開,溫七這才放松下來。
“你到底是怎麽了?”姬欣月問她,一如既往的面無表情,就好像剛剛被吓清醒的那個人不是她一樣。
溫七搖頭:“我沒事。”
“沒事?”姬欣月道:“我只以為你是貪玩不睡覺才會氣色這麽差,如今看來你不是不肯睡,是根本睡不好,是嗎?”
溫七用被子裹住自己:“師姐不願把自己的苦惱告訴我,又憑什麽讓我将自己的事情告訴你?”
姬欣月安靜了一會兒,最後別過臉:“說不過你。”
溫七笑笑:“師姐睡吧,反正天快亮了,我坐會兒就好。”
姬欣月躺回去,看溫七堅持,便閉上眼睛又睡着了。
溫七低垂着腦袋困得不行,卻還是搖了搖頭讓自己清醒了一些,在床邊坐着,直到天亮。
第二天姬欣月離開溫府,之後不過幾天,姬欣月就叫人給她送來一瓶安神的藥。
溫七在夜間試了試藥,吃後一夜無夢,睡得那叫個人事不知,恐怕火燒到床頭了,都醒不來。
也算是幫溫七,恢複了正常的作息。
年關将至,溫七與諸位師兄的聯系漸漸斷掉,最後剩下的,就只有五師兄,莫硯。
這天溫七收到五師兄莫硯的信,看完之後寫了封回信,卻不是回複莫硯,而是回給師父,和他說,她已經找到那個刺殺他的人了。
武林盟和天溟教都不是什麽無名小派,鬧出事情來不可能無人知曉,溫七派夏束去探查一番便可确定,發生在姬欣月身上的一切都是真的。
姬欣月身邊能用的江湖人士都離她而去,自然再沒有用的上的人,替她去刺殺師父。
也因此,溫七将姬欣月的名字從懷疑的名單上抹去。
二師兄那邊,溫七弄到了鎮遠軍在兵部的名冊,一一核對找出可能被二師兄派去刺殺的人,又一一排除。又讓夏束去二師兄府上探查,還借了皇帝的人,花了很長時間,排除了二師兄有養私兵和高手的可能,這才将二師兄的名字也劃掉。
溫七還給二師兄去了兩次信,第一次說了四師姐的事情,第二次則是更詳細地問了三師兄的事情,根據二師兄的回答,溫七推測出師父一直在暗中幫三師兄調查舊案。
溫七能推測出的事情,林珝不可能看不出來,且那件案子只剩下些許關鍵還沒查明。
林珝對往事有多執着溫七很清楚,就算他是白眼狼,他也絕不會挑在這個時候咬師父一口。所以三師兄的嫌疑也因此排除。
再除去本就不大可能的木頭腦袋六師兄,剩下的,就只有五師兄了。
溫七寫好信,卻沒有馬上寄出去。
師父曾來信讓溫七等,還讓四師姐來布置功課拖住溫七,溫七覺得,這封信就算寄出去了,師父怕也會裝傻充愣。
溫七考慮了一個下午,最後在太陽落山之時,把信寄了出去,并很快就在當天晚上得到了回複。
溫七這晚特意沒吃藥,等來了回信,展開看完,冷靜地把信團吧團吧,扔進了炭盆裏。
夏束坐在溫七對面吃烤紅薯,看到這一幕就問:“猜錯了?”
溫七深呼吸:“師父問我,可有更加切實的證據。”
夏束呼呼地吹着熱氣騰騰的紅薯:“抓起來拷問拷問不就有了。”
“我也是這個意思,畢竟我給出的理由已經足夠了,可師父不認,還問我,可查出了五師兄這麽做的原因。”溫七嘆道:“查案這麽麻煩的嗎?就不能先把人抓起來?再來一次刺殺,我可受不住。”
溫七往邊上摸了個空,這才想起來,馬常溫那些東西都已經被浮羅公主送回去了,只能拿出今天的功課來看。
但要較真,也是溫七沒想周全。
就像她曾經和姬欣月說的,她做慣了幕僚,比起證明真相,她更習慣利用真相,甚至很多時候,有些猜測根本不需要所謂的“鐵證”,只需拿出其中的厲害關系,說服效忠之人便足夠了。
誰知道有朝一日,她還會在這方面栽跟鬥。
師父不認,她能做的也就只有把自己得出的答案告知諸位師兄師姐,讓他們小心莫硯。
于是在這天晚上,除了遠在南境的二師兄和莫硯,其他人都收到了溫七的信。
摘星樓,顧行止對着散發出淡淡冷香的燭火看完信,随後便把信放到燭火上,燒掉了。
林府,林珝被堅持啄窗戶的鴿子吵醒,沉着臉起身,披上衣服走到窗邊,将外面的鴿子抓了進來。
他一邊想着明天是吃烤鴿子好,還是炖鴿子湯好,一邊捏碎蠟球扔進水裏,展信後發現上面只有一行字——
“我找你沒事。”
死丫頭!
隐山藥閣,姬欣月正在整理這段時間新研究出來的藥方子,一只鴿子飛進來,落在她肩膀上。
姬欣月放下筆,用雙手将鴿子從自己肩頭抱下來,取下蠟球,展信細閱。
“居然是他。”姬欣月淡淡道,也看不出究竟是信還是不信。
可無論信還是不信,姬欣月也沒辦法去證實,因為如今的她根本出不了隐山,也只有在隐山,才能不被前赴後繼的江湖人騷擾。
同是隐山,地理位置最高,室內面積最大的卧房內,一個黑衣男子坐在窗邊,在他斜對面的床上,層層帷帳之後,是安然熟睡的國師望舒。
一只鴿子落在窗沿上,黑衣男子擡手抓住鴿子,拆下蠟球,看信後将信死死捏在了手心——
找到了。
作者有話要說:
內讧小劇場:
溫七:老三聰明,就不用和他說了,可不打擾打擾,我又不甘心林珝:不炖鴿子了,炖師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