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溫七是拎着兔子燈籠拿着貓臉面具回了家之後,才得知四師姐已經“死”了的。
姬欣月的死訊傳來後,溫七又得到了姬欣月現今無事和蕭城并無疫病的消息。
能入隐山的消息都是從陛下那兒來的,只能是真實上報至禦前的奏章。
地方若是想要貪污朝堂撥去的銀兩,謊報旱災澇災都好過謊報疫情,且這沒過多久就被查清真相,朝堂甚至連要撥多少銀兩都沒商議好,不僅沒道理,還古怪。
但這消息若只是為了引姬欣月去蕭城,就沒什麽好困惑的了,只需要細細去查,應該不難在這其中找到莫硯的手筆。
——他沒有收手。
溫七坐在梳妝臺前,雙手捂着臉,一動不動。
溫七身後的丫鬟們不知溫七怎麽了,問了一次沒得到回答後也不敢多問,只得先給溫七重新補妝梳發。
溫七今日出了門,回來後怎麽也得去給二太太和老夫人請個安,然後才能回來歇息。
煮雨梳理好頭發,輕聲問溫七要不要重新上妝。
溫七放下手,只是沒睜開眼,就這麽由着煮雨給她擦臉上妝。
溫七身後,紅箋将滅了燭火的兔子燈籠挂了起來,貓臉面具也被皎月找了個盒子,裝起收好。
上好妝後,溫七起身去了二太太那兒。
本來元宵節出門玩是件讓人高興的事情,卻被她發現她那位六姐姐好好的大戶人家姑娘不做,跑去做青樓女子,便是清倌,那在世人眼中也是供人玩樂的玩意兒,多是被逼被騙被賣或從小就出生在那處才不得不接受這樣的命運,卻不想竟有人自己上趕被作踐。
這事捅出來,若只有她一人倒黴就算了,溫七還能将她的行為當作是別開生面的離經叛道,甚至無所顧忌的把這件事當作自己報複她的利刃。
可她身後還有溫家,溫家的女眷何其無辜,要因為她污了名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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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七的心情本就因為這件事變得不太好。
姬欣月的“死訊”更是讓溫七本就不好的心情又變得越發糟糕了起來。
溫七沉着臉去請了安,自然也招來了母親的關心和祖母的不喜。
待到回院後,溫七叫監視自己的人去溫瑤屋裏偷了樣東西。這期間煮雨偷偷被二太太叫去問話,等煮雨回來,溫七也拿到了那樣東西,這才起身,再一次去了二太太的院子裏。
溫七到的時候,溫七的父親也在。
溫家的二老爺不管內宅之事,與溫五這個養在身邊的女兒都不算親近,就更別說溫七這個不養在身邊的了。
但今天許是心情不錯,見溫七來了,面帶笑容地問了溫七好些話。
二太太屋裏自從溫七回來後就經常備着紙筆,溫七提筆寫字,一一回答了父親。
粗心的二老爺這才想起自己小女兒是個啞的,愉悅的心情略有些平息下來。
二太太尤其了解自己丈夫,怕溫七看出來難過,又惦記着溫七今日的反常,就拉着溫七,問她可是遇到了什麽不愉快。
溫七一副本就遲疑不定,此刻看到父親在這裏,就更加猶豫的樣子,握着筆的手一動不動,墨汁滴落,在紙上暈開痕跡。
二太太怕溫七是想說什麽私房話,就把自己丈夫趕到了裏間,又屏退了下人,屋子裏只剩她們娘倆。
溫七這才提筆,只是手有些抖,且随着紙上的字越多,手抖得越厲害,臉上的顏色也越來越難看。
二太太先前叫煮雨過來問過話。
但煮雨顧及着溫七才是她現在的主子,沒敢多說什麽,二太太雖然覺得煮雨這樣挺好的,但也越發地心急了。
這會兒溫七落筆,她便從椅子上起來,走到了溫七身邊,看着溫七把自己這般反常的原因一一寫下。
溫七在紙上寫說,她同浮羅公主逛花燈的時候被人群沖散,險些誤入了臨近的花柳巷,幸好被同行的人找着拉住,才沒真的進去,那時花柳巷正在游花車,她無意間看到了百花軒的一位清倌,長得與溫瑤十分相似,她怕是看錯,還央了當時找到她的人,求他去打聽打聽,最後得來了那個清倌送給某位恩客的簪子,怎麽看怎麽像祖母年末時去廟裏求高僧開過光的那支。
溫七越寫模樣越糟糕,但那是裝出來的,二太太看了溫七寫的,那才是真的如遭雷劈,差點連站都站不穩。
溫七連忙扶住自己的母親,向自己的母親投去求助的目光——
怎麽辦?
二太太滿臉震驚地看向溫七:“那簪子呢?”
溫七連忙從袖中拿出剛剛叫人偷來的簪子,并扶着二太太坐下了。
二太太先是拿着簪子細細詳看,又拿起那張溫七寫的紙,來來回回看了好幾遍,最後她抓着溫七的手,問她:“這事除了你,還有誰知道?你是叫誰去替你打聽的消息?浮羅公主身邊的護衛?還是你帶出去的那幾個?”
溫七搖搖頭,也不另拿一張紙,而是直接拿過寫了許多字的那張紙,在空白的地方寫到:我沒告訴過旁的人。替我打探消息的,是曾在聚賢樓見過的一位公子,這次又在花燈街上遇見了,浮羅公主喚他九哥。當時只有他,他答應了我不會把此事說出去的。
公主的哥哥,排行第九。
旭王爺。
二太太看過,又是一驚。
溫七連忙又寫下:“他答應過我,他不會食言的。”
然而二太太并不抱多少希望,人家是王爺,就算是哪天喝多了說出去,他們也沒辦法。
而且此刻最重要的也不是這個,二太太抓住溫七的手,拍了拍溫七的手背,勉強把自己驚掉的魂給拍了回來,後又小聲叮囑溫七,告訴她:“此事交給我們這些長輩處理,你記住,絕不可再告訴任何人。”
溫七點了點頭。
二太太收起那張紙和簪子,叫人送了溫七回去,這才起身去裏間找自己丈夫。
溫七還真想自己就把這件事悄悄給抹幹淨了,只是溫家人若不知情,溫家的女兒出了事他們必是要弄清楚的,到時候遮掩不住又會鬧大,倒不如直接讓溫家人知道,他們為了溫家的名聲,只會做得比溫七更加隐秘。
溫七回了院子,梳洗一番就上了床。
煮雨幾個照常退到外間。
過了很久,确定那幾個丫鬟不會進來了,溫七才起身換上衣服,又從盒子裏拿出君晨送給她的面具戴上,從窗戶跳了出去。
此刻已是夜深,花燈街不複先前的熱鬧,甚至空蕩得有些寂寥,可隔壁的花柳巷卻還是人來車往,人聲鼎沸。
溫七來到百花軒外,在百花軒二樓某扇窗子邊,看到了乖巧蹲的夏束。
夏束身形矮小,縮成一團蹲着就跟一只小貓兒似的。
溫七在夏束身邊落下,從懷裏拿出來時在路上買的糖炒栗子,遞給了夏束。
夏束接過栗子,十分熟練地剝了起來。
溫七則是湊到窗邊看了看。
因是清倌,賣藝不賣身,所以溫瑤接客的屋子裏沒有床這樣富有暗示意味的家具,看起來就像是一個普普通通聽小曲兒的茶館雅間,只是裝扮得更加細致一些,還有各種樂器和擺放書籍的架子,以及棋盤筆墨等物。
溫瑤此刻接待的是三位青年,看打扮像是勳貴人家的子弟,只是溫七剛回京城又不怎麽出門,因此一個都不認識。
但這并不妨礙溫七推測。溫七聽了許久,最後從他們的對話以及對對方的稱呼中,猜出這三個人中有一個是長公主的兒子,一個是現任刑部尚書之子,剩下一個就猜不出來了。
但也無妨,只那兩個,就注定了溫七現在什麽都不能做。
溫七便讓夏束繼續看着,自己開始探起了這座百花軒。
她來主要是想知道還有誰清楚溫瑤的身份,以及這座百花軒究竟有什麽厲害之處,能讓溫瑤這麽一個驕傲之人,在這裏做個藝伎。
她留下夏束繼續盯着溫瑤,自己潛入了這座百花軒,花了點時間探查後,發現這座百花軒竟然和林珝手上一個專門收集情報的組織有些相似。
只是這裏的規矩不完善,得來的情報管理不詳細,了解內情的人也不多,陪客的姑娘們甚至不知道自己接客的屋子隔壁有專門的人偷聽。
這麽一來倒是有些看頭了。
溫七認真起來,然後又發現了一個讓她陷入呆滞的消息——
這裏的地契上寫的竟然是溫瑤奶娘的兒子的名字。
溫七把自己在百花軒管事人屋裏找到的地契放回去,好半天沒回過神。
知道這裏不是普通的青樓之後,她還以為溫瑤是遇到了什麽不得已,或者受人脅迫。
但現在看來,這座青樓很大可能就是溫瑤的,可溫瑤要弄一個情報機構,就算是信不過這些買來的人,也沒必要把自己搭出去吧?
溫七真是越發不懂自己這個姐姐了。
就在這時,樓上突然出現了打鬥聲,聽方向,就是從溫瑤那間屋子裏傳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