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 …央兒?”孟氏如夢初醒。
她蹲下來抱住自己兒子小小的身體,将他身上因奔跑滑了一半下來的外衣給他拉好,接着就是摸摸他被冷風吹得冰涼的臉和手,滿是心疼地想用自己的手給他暖暖,卻發現自己的手比兒子的還要涼。
溫七從窗戶跳進來,哭得稀裏嘩啦的林央手上死死抱着孟氏,頭卻轉了過來,眼淚汪汪地瞪着溫七這個陌生人。
奶兇奶兇的。
溫七不是第一次見林央,孟氏懷林央的時候,就是在隐山待産,由姬欣月照顧。
林央出生後,同樣還只是個孩子的溫七總喜歡抱着小小一團的林央到處跑,就算後來孟氏帶着林央回了林府,她也是只要一去摘星樓,就會找機會去看小林央,只是後來她和林珝的關系越來越差,才沒再去。
小孩子不記事,時間長了記不得溫七不奇怪。
溫七沒去打擾這對母子,而是去撿起了她剛剛扔進來的那個錦囊。
溫七看了一下,因正好砸在劍刃上,錦囊被劃破了一道口子,但裏面的銀簪子沒事,只是留了一道劃痕。
有事也沒關系,讓老三賠就是了,這簪子本來就是他給的,要不是用處大,溫七早就扔了。
溫七将破掉的錦囊連同銀簪子一塊收好。
那邊孟氏擡頭,看向溫七。
沒點燈的書房內光線不好,孟氏又沒有內力增益五感,看了一會兒她才發現來人雖然身形有些陌生,但面容卻是熟悉的,便輕顫着喚了一聲:“小七?”
溫七走過去,伸手用帕子按住了孟氏脖子上細細的傷口:“嫂嫂先帶央兒回房吧,這裏冷,也不好上藥。”
“娘受傷了?”林央因為屋內太黑看不清孟氏脖子上有傷口,但他反應飛快,聽溫七這麽說了以後,立馬想到了進來時聽到的那一聲長劍落地的聲響。
好不容易忍住的眼淚又要泛濫,可他卻咬着唇,沒讓自己哭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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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七突然覺得,林珝的兒子真是比林珝可愛了八百倍不止。
孟氏聽了溫七的話,抱着林央回了自己房裏,房內放着幾個炭盆,比書房溫暖得多。
孟氏将林央放到床上,拉來被子裹着林央,這才去給傷口上藥。
孟氏脖子上的傷口細且不深,這麽一會兒功夫已經不滲血了。
孟氏放下帕子,看林央噙着眼淚可憐巴巴地看着自己,頓時心疼不已,抱着他哄了又哄。
溫七看着此刻被孟氏哄着漸漸不哭的林央,在心裏為這倒黴催的侄子嘆了聲可憐。
親爹不親就算了,依賴的娘親也動過丢下他的念頭,這什麽命啊。
林央終究只是個孩子,大半夜又是跑又是哭,此刻被被子裹着被娘親哄着,很快就閉上眼睛睡着了。
待到林央睡着,孟氏垂下眼簾,也不看溫七,似是對自己殉情棄子的事感到羞愧。
溫七也很體貼地不提這件事,而是問孟氏:“三師兄的屍身已經運回隐山,想來後事也會交由隐山處理,嫂嫂不如帶着央兒回隐山吧,有師父在,也能替央兒好好調理身體。”
孟氏最開始不去隐山就是為了等到夜間沒人的時候自盡,如今溫七這樣問她,也就相當于是在問她,可不可以放棄自殺。
溫七也不可能一直看着孟氏,只有孟氏帶着央兒回隐山,有隐山的人看着,才能保證孟氏不再自尋短見。
孟氏低頭不語。
溫七也不催,這種事得孟氏自己想明白。
過了許久,久到溫七以為自己可能要在這裏待上一夜,孟氏才終于點了點頭:“我知道了,明日一早,我便和央兒一塊去隐山。”
得到了孟氏的承諾,溫七沒在林府久留,畢竟今晚也不是她和孟氏敘舊的好時候。
但她怕孟氏騙她,等她走了又去自殺,就拜托了監視自己的人,讓他們抽個人手出來,看着孟氏。
等一切安排妥當,溫七又去了一趟書房,将那把差點殺了孟氏的劍拿上,這才離開了林府。
回去路上溫七明顯減慢了速度,她雙手抱着劍,乘着月色在這京城的房屋之上踩踏跳躍,一點點往溫府去。
空曠月色下只有溫七一個人的身影,跟着溫七的其他人不是遠遠墜在後頭,就是跑在下面,和溫七保持着一定的距離。
突然,一個矮小的身影追上溫七的速度,一把扯住溫七的衣袖,借着溫七的身體遮擋自己的身形,乍一看上去如同溫七的第二個影子一般。
溫七問他:“怎麽了?”
夏束:“我想來想去,都覺得這不像你的作風。”
溫七問:“哪不像?”
夏束:“你了解她,也在意她,她應該是‘自己人’。”
溫七“嗯”了一聲。
夏束:“可你卻沒把你三師兄假死的事情,告訴她。”
溫七說:“下毒之人并未抓到。”
夏束:“你懷疑她?”
“不确定。”溫七搖了搖頭:“她有動機也有能力,而且我想不通,老三為什麽沒找出下毒之人,我不想懷疑她,可我也必須小心行事。“只是林央在孟氏懷裏睡着,溫七也不敢問太多話來試探,只能先說服孟氏去隐山,若真是她下毒害老三,也不怕她一個弱女子能在高手衆多的隐山做什麽,還能确保林央的安全。
溫七帶着夏束回到溫府。
剛從樹上跳下來,溫七就發現自己窗外站着一個人,那人身形高挑背靠着牆,還微微低垂着頭,正是許久不曾來找過她的君晨。
溫七要跳窗進屋,自然要經過君晨,于是就走到君晨面前,彎腰看了看他低垂的臉。
君晨不僅低着頭,還閉着眼,面色憔悴。
溫七走這麽近,君晨自然聽到了聲音。
他睜開眼,看到的就是溫七一臉好奇的模樣,于是他臉上揚起了笑意,很不害臊地問她:“好看嗎?”
本就妖孽的臉哪怕是憔悴了,依舊是好看的,甚至因為那一絲憔悴,給人一種脆弱的美感,讓人很想好好疼愛,或者,更加使勁地欺負一把。
咳咳。
溫七拉回自己略有些跑偏的思緒,她站直了身,問君晨:“有什麽事嗎?”
君晨依舊笑着,聲音就跟蜜糖似的,又黏又甜:“想你了。”
這麽一張臉,露出這樣的笑,說出這樣滿是溫柔缱绻的話,殺傷力可真不是一般得大。
溫七一愣,擡手覆上了君晨的額頭。
君晨順着溫七的力道擡起了頭,乖順地有些不像話。
溫七掌心接觸到的溫度是燙的。
不對不對,她的手是冷的。溫七想着,把手收回來放到自己額頭上試了試,之後又放回到了君晨額頭上。
兩相比較,果然還是君晨的額頭比較燙。
燒糊塗了?難怪一開口就是胡話呢。
溫七試着溫度,君晨擡起手,覆上了溫七的手背,将溫七的手從自己額上拿開。
溫七順勢收回手,卻不想君晨拉着她不放,還整個人朝她靠了過來。
“這樣試才試得出來。”君晨輕聲說着,将額頭抵在了她的額頭上。
鼻尖微微觸碰,和溫七錯愕地睜大眼睛不同,君晨的眼簾微微垂下,又長又直的睫毛輕輕顫着,溫七甚至有種對方一擡眼,睫毛就會掃到她的錯覺。
溫七從來沒和人臉對臉靠得這樣近過,一時驚吓,她想都沒想就把君晨推開了。
溫七一手抱着劍,因此只能用另一只手去推,為了好着力,她推的是君晨的胸口而不是肩膀。
只輕輕一下,推是把人推開了,可溫七也聽到了君晨倒吸一口冷氣的聲音。
溫七看向君晨胸口,就見昏暗月色下,君晨胸口暈開了一小團暗色。
“你受傷了?”
君晨絲毫不懂什麽叫不讓人擔心,他往後靠到牆上,讓溫七看得更清楚了些。
溫七皺眉:“你受了傷還到處跑什麽?”大晚上跑她這裏來吹冷風,莫不是連腦子一塊傷了?
君晨回答:“想你了。”
溫七:“… …”得,又給繞回來了。
溫七四處看了看。
夏束随溫七從林府回來,如今已經跳到屋頂上蹲着,明晃晃的短劍就這麽握在手裏,卻沒跳下來。
——自從上回溫七生病,君晨和夏束一塊守了溫七兩夜後,夏束對君晨的底線就放寬了許多。
就君晨剛剛那樣,放以前,夏束只怕在君晨用額頭抵着溫七的時候就跳下來了四周躲着的監視溫七的人都是皇帝禁軍,他們深谙這位王爺的脾性,自覺惹不起,也都一個個裝着死。
溫七沒辦法,只能推開窗戶進到屋裏,找出了姬欣月制的藥,然後又回到榻上,隔着窗戶把藥遞給君晨:“拿去,回府把傷口重新包紮上,別死我這了。”
君晨接過了溫七給的藥,還沒皮沒臉地問溫七:“你替我上藥好不好?”
溫七:“不好。”
溫七将藥瓶子放到君晨手上,注意到君晨的這只手上也綁着繃帶,終于沒忍住問他:“你到底幹嘛去了?”
君晨說:“正月十六開朝,六部堆積了太多事務,皇兄便讓我去幫忙,也不知道是吓着誰了,連着好幾天都有刺客要來殺我,我防不勝防,就被傷着了。”
他還很委屈:“本來就忙得只有給你寫信的時間了,結果還傷到了右手,連信都不能給你寫。”
溫七:… …那可真是委屈死你了。
溫七有心讓傷口被她弄裂的君晨先回去,可發着燒的君晨很不聽話,說什麽都不肯走,就這麽在窗外站着。
後來不願再聽溫七趕他,居然就這麽在窗戶邊蹲下了。
溫七趴在窗沿,很是無奈:“您老今年能有三歲了吧?”
君晨不答。
溫七用手撈起他一縷頭發,扯了扯:“快起來回去,傷養好了又不是不能來。”
君晨還是不說話。
溫七又扯了扯:“快回去吧,你要死我這了你哥能拉我給你陪葬。”
君晨小小聲:“那你願意和我同葬嗎?”
溫七面無表情:“我呸。”
君晨頓時又不說話了。
溫七有種自己被君三歲賴上的感覺,只是她自己都沒有發現,如果是以前的她,她此刻會做的舉動應該是直接把窗戶合上不理君晨,等着人來帶走君晨才對,而不是這樣一遍又一遍與君晨廢話。
最後打斷他們這樣毫無意義的對話的,是平日裏總跟在君晨身邊的護衛阿甲與禁軍統領。
他們一個是自家王爺丢了瘋狂找人找了過來,一個則是收到了手下報信,急匆匆趕了過來。
他們過來的時候,溫七正趴在窗沿上,沒耐心的她又些煩了,一邊說話一邊拿君晨的頭發出氣,用君晨的頭發編了不少花裏胡哨的小辮子。
阿甲:“… …”
禁軍統領:“… …”
溫七一點都沒有幹壞事的心虛,把手中還在編的辮子一扔,嘆到:“可算來了。”
君晨一把拉住溫七想要收回去的手。
溫七看了看阿甲和禁軍統領,最後是阿甲反應快,立馬上前去拉起了蹲着的君晨,還幫溫七一塊掙脫了君晨死抓不放的手。
禁軍統領則是幹笑幾聲,和阿甲一塊,帶走了養傷途中發起高燒後突然跑掉的君晨。
熱鬧的院子一下子又變得冷冷清清,溫七低頭看了看自己被君晨一再握過的手,奇怪的感覺讓她心裏有些不自在。
半響,她啧了一聲,擡手關上了窗戶。
作者有話要說:
頭一不暈就又開始熬夜碼字了,我愛熬夜,熬夜使我快樂(住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