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五師兄,你來了。”

溫七對莫硯,一掃先前的狠厲瘋狂,眼底清澈而冰冷——這不是被絕望沖昏頭腦會有的眼神。

莫硯雖不算智多近妖,但略微想一想,也知道,自己可能是中計了。

林子裏又跳出了許多隐山的護山侍衛,桎梏溫七和夏束的人也都松開了手,先前被溫七斬殺的人也從地上爬了起來,一個個都還生龍活虎的。

莫硯滿是錯愕地看着這一切,但慢慢的,他笑了,不是計劃失敗的慘笑,而是真的,很開心的笑容。

“他們都沒死,是嗎?”莫硯問溫七。

“嗯。”溫七從地上起來,拍了拍膝蓋上的土,又整理了一下披散肩頭的長發,還有隐山的人順手替她把扔得到處都是的匕首小刀簪子之類的東西撿起來拿給她。

夏束跑去撿起斷掉的短劍劍刃,拿着劍柄跑到溫七面前,知道現在不是埋怨的時候,于是就一臉不開心的站在溫七身後不說話。

溫七看了眼,想了想:“我在隐山還有一把,改天去拿給你。”

夏束的臉這才沒這麽臭了。

然後溫七看向莫硯,此刻的莫硯已經被隐山的人給包圍了,就連樹上都蹲着人,就怕再把這位給放跑了。

莫硯似乎并不打算掙紮,而是仍由隐山的人一點點靠近自己,一點都不設防。

他是真的放棄了。

但他只放棄了自己。

因為他說:“這件事都是我一手策劃,與旁人無關,你……”

溫七打斷他:“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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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硯渾身一顫。

溫七:“她找我說了話,暴露了。”

莫硯真的什麽都告訴了皇後,關于他們隐山,關于他們隐山的弟子,所有人,所有事。

知道和不知道的區別是很大的,因為了解的層次不同,在交流過程中,就算有意僞裝,也還是會在不經意的地方,暴露出來。

莫硯苦笑:“那就沒辦法了。”

今晚風挺大,溫七的頭發總是梳理好又飛起來梳理好又飛起來,溫七索性不再去理它。

溫七看着隐山的人輕松将莫硯拿下,準備帶莫硯走的時候,莫硯突然問了一句:“你們……很早的時候就發現是我了?”

“嗯”溫七曾讓他們把其他師兄弟姐妹這兩年的事情寫了寄給她。

雖然他們每個人都在信裏把所有人給寫上了,但因為這幾年各自過着不同的生活,他們相互之間的接觸也有多有少,多的就了解多一些,寫得多一些,少的自然也就寫得少了。

莫硯為了取信她,把他知道的所有人都寫得十分詳細,就連姬欣月那會兒被人糾纏都寫了。

一般來講,這是不可能做到的,除非莫硯是真的把所有人的消息都掌握在手中。

那他這麽做的目的是什麽,就值得深思了。

莫硯問:“既然如此,為何不早早把我拿下,浪費這麽多時間,還演這麽一大出戲。”

溫七踢了踢地上的小瓷瓶,瓷瓶子又滾了一圈,裏面又流出了一些紅色的汁液,那是紅豆湯。

“反正你們顧忌陛下,不會做太過分的事情。”

比如那次的疫情,未免真的撥款,耗費人力将物資送去蕭城,他們在姬欣月死後很快就将謊報疫情的事情捅了出來,還比如這次二師兄的死訊,就是在楚國使臣走後才來的。

明明是要速戰速決的時候,明明再多拖一天都會有變數,可他們還是一拖再拖,拖到了使臣離境。

莫硯輕嘆:“可這又有什麽意義呢?”

就算他收手了,他不該做的,也都做了。

溫七看向莫硯,看着他此刻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

那是被心中愧疚與悔恨壓垮後的模樣。

也是殺害至親,聽見至親死訊後備受惡夢折磨的模樣。

有些事情就算心裏覺得是正确的,可感情上,卻還是怎麽也不能接受。

因為他們是人,不是沒有感情的怪物。

“有,只要你能在最後一刻回頭,你就能活下來。”溫七一字一句地告訴他:“你別想成為我們的惡夢”

君晨是在天快亮的時候才回來的。

因為溫七有意告訴過他,說莫硯在後宮之中,有一心上人。

如今幕後之人浮出水面,莫硯在後宮的心上人是誰,就有些令人不敢細思了。

君晨不想這件事被更多的人知道,禁軍暗衛也不行,于是他借皇帝的手谕,把人都給調走了。

看似只有帝後二人的殿內自然并非只有他們,但暗處躲着的也不多,就君晨一個,君晨一直躲在暗處,防着皇後傷害他皇兄。

之後什麽都說開了,皇後也一副一切到此為止,她可以坦然接受任何結局的模樣。

但君晨還是不放心,直到帝後二人分開,他才把人都調回來,并按照約定去溫七那裏收食盒。

結果一進去,正好看到溫七渾身蘊繞着水汽從屏風後面出來。

溫七渾身上下就穿了一件雪白的裏衣,雙手正拿幹布擦拭着頭發,不停有水珠從頭發上落下,弄濕她的衣服,導致布料被打濕後黏在了皮膚上,能隐約看到下面的皮膚……

溫七看到君晨的時候也是呆住了,奈何實在有些筋疲力盡,溫七也沒心情發脾氣,就轉了個身背對着君晨,讓他出去。

君晨應了一聲,趕緊就從窗戶那跳了出去,食盒都沒拿,還差點被窗沿絆倒。

最後君晨顧不上站穩,就先回身把窗戶合上了。

合上之後他也沒走,還站在窗外。

溫七自從上次話本被混進奇怪的東西就發現了。

君晨平日裏總一副浪得不行的樣子,但也只是浪在嘴上和距離上,真要對溫七做什麽,把機會擺在他眼前,他反而有些不知所措。

溫七擦着頭發走到窗邊,君晨看了看窗戶上溫七的影子,說出口的聲音有些微的沙啞:“小夏呢?”

溫七:“洗澡去了。”

君晨默了片刻,突然問:“你們倆剛剛幹嘛了?”

突然捉奸的語氣。

溫七莫名其妙:“不是說了我和他要演出戲嗎?剛剛打了一架,一身泥,不洗多難受。”

“哦。”君晨心虛地摸了摸鼻子:“他去哪洗了?”

溫七:“你那。”

旭王府夏束現在可是熟得很,和阿甲熟,和鄒管事也熟。

君晨望天:行吧

兩個人隔着一扇窗,一個呆站着,一個擦着頭發,因為今晚發生的事情太多,兩人都不是特別想說話,只想這麽安靜一會兒。

過了不知道多久,君晨才問:“國師會如何處置莫硯?”

溫七答非所問:“九曲樓快建好了吧?”

君晨:“不殺?”

溫七:“陛下會殺皇後娘娘嗎?”

君晨靠着窗:“國師不殺莫硯,陛下就不會殺皇後。”

“師父會保五師兄,皇後……随你們,我無所謂,想必師父也無所謂,這兩個人連手做這些事,也說不好誰身上的錯更多,皇後看似執念最重,可若沒有莫硯,她能左右的也就只有後宮,哪能布這麽大的局。”

君晨:“只怕皇兄有所謂。”

陛下不是受害人,也體會不了國師作為受害人的無所謂,只會覺得自己這次虧欠了國師,虧欠了隐山。

君晨:“皇後和莫硯… …”

溫七打斷他:“對了,你和馬常溫可還有來往?”

馬常溫,溫七曾在九曲樓見過的馬公子,其父在工部任職,還是負責督建九曲樓的人。

溫七就是故意打斷君晨的話,雖不知皇後與他五師兄究竟是怎麽一回事,但溫七知道,就算莫硯對皇後真的是愛到無法自拔,也絕不可能為了這份愛而去殺害同門。

莫硯有他的底線,或者說莫硯才是他們中最講究忠君尊師的人,但如果有人告訴他,二者只能選其一呢?

莫硯一定會為了皇帝,為了天下安穩,手刃同門。

所以她不希望莫硯的感情讓人誤會他是為了兒女私情背叛師門。

溫七知道,他不是那樣的人。

君晨察覺到溫七的躲避,默了幾秒,回道:“見過幾次,有事找到他?”

溫七:“嗯,我有一個十二面的玲珑球,你替我去問問他,可不可以用這個玲珑球,換他家祖傳匣子底部找出的那張紙。”

玲珑球,一個有幾十種玩法的機關木球,與九連環一般常見,但是……

“玲珑球不是只有八面嗎?”君晨問。

溫七:“就是世間獨一無二,我才敢拿出手與人換啊。”

且十二面的玲珑球,玩法足足有上百種,足以打動馬家那一家子機關控了。

君晨:“我替你問,你也答應我一件事?”

溫七:“說來聽聽?”

君晨:“晚上好好睡覺,我皇兄說,熬夜長不高。”

溫七:“……”我很矮嗎?

不會吧,她比夏束高啊。

溫七很沒自覺地在心裏和十二歲的夏束比了比,又往窗邊走了幾步,和君晨靠在窗上的身影比了比,結果發現,自己大概只到君晨胸口的位置。

溫七後知後覺:嗯?她這麽矮的嗎?

不不不,是君晨太高了吧。

溫七陷入沉思。

偏在這個時候君晨又說:“還有,你要多出門走走,我帶你啊,我知道哪裏有好玩好吃的。”

“這個就算了吧。”溫七說:“且還有得忙呢。”

事情雖了,她也得了自由,可還有很多首尾要收拾。

還有筆債,她得讨回來。

“浮羅公主!你不能進去!”

“都給我讓開!”

浮羅一路急馬奔馳,直沖摘星樓,疾風刮過她的臉頰,吹亂她的頭發,可她卻只想進去看看,看看那個人是否還活着。

浮羅公主抓着缰繩的手用力到勒出了血痕,她眼底通紅,下唇更是被咬出血來,已然是被剛剛得知的消息沖昏了頭腦。

卻不想馬兒被地上的樹藤絆倒,浮羅公主直接就被甩飛了出去。

就在這個時候,白衣揚起,一只手抓住了浮羅公主的手腕,将她拉進了自己的懷中。

那懷抱裏熟悉的氣味讓浮羅公主濕了眼,收到信後撕心裂肺的痛苦讓她一路撐到現在,此時此刻,她想也不想就用力抱住了那人,聲嘶力竭地哭了起來。

哭聲中,顧行止能隐約聽到浮羅公主含糊到令人心疼的聲音,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不停地重複着同一句話:“你還活着……你還活着……”

作者有話要說:

溫七:=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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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至今還是不知道皇帝的頭發到底綠沒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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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今天有二更,明天的更新可能不會太準時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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