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 21 章
第二十一章
“噫嗚——噫嗚——噫嗚——”
救護車和消防車很快開到車禍現場,醫護人員擡着擔架腳步匆忙,好幾輛警車呼嘯而過,追捕肇事逃逸的卡車司機。
司禮淵也緊急趕來。
他黑發一絲不茍,俊美的面容沉着冷靜。他站着指揮急救人員:“先救我侄子,靠近右邊車窗這位。”
“務必保證他生命安全。”
“是!司總!”
消防人員有條不紊地扒拉開碎玻璃,拉開已經被撞得凹陷的豪車車門,
破損的車門剛被撬開,司蘭清眼皮動了動,他從昏迷中微微清醒了些。他第一時間去撈住身側宋秋圓的身體。
他拉住宋秋圓的左手,摸到一攤潮濕微熱的血。
“宋……秋圓。”他手指動了動,身上的人沒有任何反應。
見救援人員要先拉他出來,司蘭清深吸一口氣,攢了些力氣,蒼白的臉愠怒十分:“先救……他。”
“這……”救援小組的組長猶豫了下,在他一個都惹不起的司蘭清和司禮淵之間,選擇了遵從救援規則,先把形式最危急的宋秋圓帶出來。
司蘭清被人攙扶最後一個下來,他看着宋秋圓被擡上擔架送上救護車,也看到助理姜非跛着腳跳上另一輛救護車,才看了眼站在一旁的司禮淵,閉眼倒在擔架上。
司禮淵對醫護人員下達命令:“不惜一切代價救治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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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他們,司禮淵站在原地,視線掃進事故車輛的後座,那裏流着宋秋圓的一攤血。
銀絲框眼鏡後的狹長薄眼冷笑。
他養的狗,不到一個月時間,就給司蘭清賣命了。
不到半小時,司家繼承人司蘭清突遇大卡車襲擊的新聞就上了熱搜頭條,各個官方和小道媒體紛紛轉載,揣摩這事故背後的真實真相。
“據本臺記者報道,今日下午五點十七分時,司家繼承人司蘭清遇襲,其乘坐的轎車在帝國大廈十字路口等待紅綠燈時,被來自右方的一輛大卡車撞擊。據警方反應,司家轎車在遭遇襲擊時剎車和油門均失靈,這究竟是巧合還是有心之人故意為之……”
“根據本臺記者最新消息,院方已确認司蘭清并無大礙,在此次事故中,受傷較重的人是司蘭清的宋姓職員,據說車禍當時他所在的位置本可以避免重傷,只是當時他挺身而出,為司蘭清擋住最強沖擊,目前他已陷入昏迷不醒的狀态……”
電視、廣播、手機資訊不斷推送頂級豪門司家的最新勁爆,一夜過去,宋秋圓的名字被不斷提起。
霍家。
霍燼親眼目睹了司蘭清的這場車禍。
他追宋秋圓出來的時候,宋秋圓正好上司蘭清的車。他恨恨跑了幾步路,見司蘭清的車開走後,他才氣憤地轉身回霍家。
幾乎是剛回到卧室的瞬間,馬路上就傳來汽車撞擊的巨響,接下來是周圍焦急的鳴笛聲。
霍燼預感不對,他跑到窗邊往外面往,看到了十字路口的車禍殘象,被撞擊得橫在路邊欄杆的車子是剛才那輛司家車。
霍燼眉心狠狠跳了一下。
他抓起機車鑰匙,下樓追去車禍現場。
司禮淵不讓除急救人員之外的任何人靠近現場,霍燼站在保镖線外,親眼看着着宋秋圓渾身血淋淋地被擡出來,瞬間,腦袋嗡嗡作痛。
他想要沖進去,霍家保镖們趕來,他們奉霍老爺子的命令将他強行帶走。
這是司家的事情,在事情還沒有查清楚之前霍家摻和進去會十分麻煩。
霍家保镖将霍燼扭送回霍家莊園。
“放開我!”霍燼從霍家車上出來,他掙脫開他身邊的保镖,長腿又大步往門口走。
“站住。”一道蒼老遒勁的聲音在他身後傳來,同時傳出來的還有拐杖拄地的重響。
是霍老爺子來了。
霍燼深吸一口氣,轉頭對霍老爺子道:“父親,我要去醫院,您別讓人攔我。”
霍老爺子擡手屏退保镖,問霍燼:“你喜歡司蘭清嗎?你要是喜歡他,我便讓你現在去。”
“不喜歡。”霍燼立刻回,只是他又說:“我不是因為司……”
霍老爺子不管霍燼有任何理由,他下命令:“那就不能去!”
“司蘭清現在生死未蔔,如果他死了,那我會重新幫你找聯姻對象,周家二子那邊應該不會拒絕這筆生意。如果他會活着,那等他醒後你再去探望。這種時候你上趕着去,有損我們霍家顏面。”
霍家現在和司家可是平起平坐的兩大家族。
霍燼扯唇笑了聲,他低聲反問道:“一切關系在您眼裏不過是生意和顏面,是嗎?”
遭受車禍的人還生死未知,他父親就已經謀劃好了下一位和他聯姻的對象。真是冷血無情,也不知道這樣無情的人怎麽會出軌生下他的。
霍燼不再聽霍老爺子的話,他長腿跨上機車,轉動發動機,轟隆駛向司氏私人醫院的方向。
與此同時的貧民窟飯店。
周時宴工作結束後在一家牛肉湯店吃飯,他吃得很快很急,因為要趕着去下一個兼職的地方。
飯店懸挂的液晶電視正播放着當日新聞。
周時宴在車禍新聞中聽到了司蘭清的名字,他蹙眉擡眼,凝神看着新聞播報的畫面。
猝不及防看到畫面中出現一個血糊糊的人,周時宴定了定神,他瞪大了眼睛,認出了第一個被擡上救護車的宋姓職員正是他唯一的聽衆。
周時宴立刻放下筷子和錢,抓起吉他就往外面沖。
“哎哎小夥子,零錢還沒找你!”
同一時間的網吧。
陳景嘉在煙霧缭繞的位置上,頭戴耳機,手握鼠标,專心致志打游戲。
電腦右下角彈出浏覽器彈窗,說是什麽車禍新文,陳景嘉看都沒有看一眼,直接叉掉了彈窗,繼續在游戲裏激戰。
旁邊是網吧老板的桌子,幾位熟客端着泡面桶和網吧老板聊剛剛的勁爆新聞。
“幸好新聞說司家繼承人生命無憂,不然我買的司氏集團股票就要跌了。”
“你當大集團說倒就倒啊,像司氏這種集團死一個繼承人根本不是什麽大事,再說了,聽說這個繼承人是個病怏怏的草包美人,根本無實權。”
“啊?繼承人無實權?那實權在誰那兒?”
“豪門的事情,我們這些平民百姓怎麽可能知道,那些富家子弟倒可能能聽到點風聲。”
“我們這兒不就有一個自稱是豪門少爺的人嗎?”說話的人帶着嘲笑的語氣看向陳景嘉,“還跟陳氏集團繼承人同名呢,還不快去問問?”
當即有人去拍陳景嘉的肩膀。
陳景嘉摘下耳機,疑惑地擡眼問:“什麽事?能不能等我打完這一局再說。”
“哎,陳景嘉,你不是陳氏集團繼承人嗎?”那人笑着問:“你跟新聞上的司蘭清認識吧?”
“司蘭清?”陳景嘉沒回答那人的問題,只是不解道:“他上什麽新聞了?”
“車禍呗,一晚上鬧得沸沸揚揚的。”那人在陳景嘉的電腦上點開浏覽器,主頁就是司蘭清的車禍新聞,車禍現場的照片看着觸目驚心的。
陳景嘉定睛一看,就看到了被消防員扶着的司蘭清以及擔架上渾身是血的宋秋圓。
他手握成拳,重重砸了下桌面,立刻抓起手機跑出酒吧。
當天夜裏淩晨,司氏集團旗下的司氏私人醫院門口圍繞着好幾圈的媒體和狗仔,還有網紅在門口直播。
醫院門口圍着幾十位持槍的保镖,排成一排成為人牆,謝絕任何來訪。
他們收到的命令是,在司蘭清清醒之前,不讓任何人進醫院。
就連霍燼和陳景嘉都被攔在門外。
保镖為難地傳達司禮淵的話:“現在少爺在做手術,需要安靜的環境,請兩位先回去休息,過兩天再來探望。”
陳景嘉:“那宋秋圓呢?”
霍燼:“宋秋圓怎麽樣了?”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陳景嘉和霍燼對視一眼,此時此刻兩人都無暇顧及對對方的敵意,他們都在迫切地等待答案。
保镖感受到這兩位豪門少爺話裏的迫切感,立刻打電話問了裏面的保镖,得到回複後又立馬跟他們倆說:“也在手術中,他的手術時間長一點。”
陳景嘉聲音很低:“知道了。”
霍燼也點了下頭,心不在焉地坐在醫院門口的臺階上。
兩人都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見霍家和陳家繼承人都不離開,媒體鏡頭唰唰對準了這兩位頂級豪門少爺。
霍燼和司蘭清是未來要聯姻的關系,而傳聞中陳景嘉和司蘭清之間則友情以上戀人未滿。
如今司蘭清出了車禍,兩位竟然連夜守在醫院樓下,難道傳聞是真的嗎?他們真對司蘭清深愛到如此地步?
“霍燼先生,請問您此刻面對陳氏少爺時有何感受?”
“陳景嘉先生,請問您是否會在這裏等多久?”
“都滾。”霍燼冷冷擡眼,頓時無人敢上前采訪他。
一向好說話的陳景嘉也渾身低氣壓,閉口不言,叫來保镖趕走這些吵鬧的媒體。
在人群外圍,周時宴站在門口,擡眼望着醫院通宵的燈火。
——宋秋圓七歲
那年冬天是寒冬,雨夾雪來得猛烈。小宋秋圓穿着破破爛爛的舊棉襖,嘴唇凍得青紫。他流浪到一處小鎮,鎮上家家戶戶都閉門不出,他只能小小一團縮在一處破落茅屋的門檐下。
小宋秋圓蹲抱在地上,眼睛緩慢地開合。他感受着身體溫度的流失,遲鈍地想,自己是不是熬不過這場雨夾雪了。
小宋秋圓将之前撿的包子拿出來,想着全部吃掉,這次就不省着了。
“嗷嗚嗷嗚。”角落裏,有一只淋成落湯雞的細瘦小狗在眼巴巴盯着包子。
小宋秋圓抿抿唇又咽咽口水,他将包子放在地上,眼睛很無力地彎起來逗狗:“嗷嗚嗷嗚,一口吃掉!”
小狗吃掉了包子。
身體越來越冷,小宋秋圓蜷縮在角落,緩慢閉上眼。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個老和尚抱着一只狗,彎腰輕輕拍醒他,從口袋裏拿出一個熱騰騰的包子遞給他。
“要不要跟我走?”
小宋秋圓狼吞虎咽掉老和尚給的包子,含糊道:“跟你走有包子吃嘛?”
老和尚說:“有很多包子,還有個遮風擋雨的地方。”
——宋秋圓十歲
小宋秋圓下了學,熟門熟路上山。他跑到寺廟,敲開住持房門,一把撲到老和尚懷裏,眼淚啪嗒啪嗒掉,聲音可委屈了:“他們都說我是沒有爸爸媽媽要的野孩子。”
老和尚彎腰給他擦眼淚,“傻孩子,這天地要你,我養你。”
小宋秋圓将眼淚鼻涕擦在老和尚衣服上,眼睛彎起來:“那我也要剃光頭,變成跟你一樣的小和尚!”
十分鐘後,小宋秋圓滿意地摸着自己的小光頭,。他趴在老和尚背後看看他的光頭,又去鏡子前看看自己的,疑惑道:“我頭上沒有點點。”
老和尚慈愛地摸着小和尚的光頭,“你塵緣未了,不受戒,是俗家弟子。”
小宋秋圓迷茫道:“那我還是你的小和尚嘛?”
老和尚點頭,“當然,是我的小和尚。”
——宋秋圓十八歲
“老和尚!”如竹子挺拔的俊秀少年敲開寺廟門,去廚房跟老和尚一起包包子。他一邊包一邊眉眼飛揚道:“我高考考了全省第一名,我厲不厲害?”
老和尚擦幹淨手,蒼老的手掌在少年頭上輕輕摩挲着:“很厲害,你成長得很好。”
“我還拿到了——這麽多的獎學金!”宋秋圓掏出一張卡,開心道:“可以再給弟弟妹妹們做好幾年的包子了!”
寺院大廳內,小和尚們追着宋秋圓跑。
“秋圓哥哥!”“秋圓哥哥回來了?”“哼!他一回來就跑去見師父了!”
一堆小光頭湧進廚房,圍繞在老和尚和宋秋圓身邊,叽叽喳喳,熱熱鬧鬧。
老和尚跟一堆小和尚們苦口婆心談教育,宋秋圓則變戲法似的從口袋裏掏出很多糖果零食,分給他和老和尚這些年撿來的小和尚們。
小和尚們被催去學習後,宋秋圓挨到老和尚身邊,探頭問:“老和尚,你皺紋怎麽長得這麽快,你在擔心什麽說來聽聽嘛。”
老和尚摸摸宋秋圓的小光頭,嘆了口氣,“我大限将至,可是放心不下你們。”
“不要老說這話。”宋秋圓偷偷擦眼淚,“再說了,我已經長大了,以後你不在我也會照顧好自己,照顧好他們的!”
老和尚:“照顧他們是我的責任,不是你的。你去做你想做的事情罷。”
宋秋圓趴在老和尚膝蓋上,倔強道:“我想做的事情就是這個。”
——宋秋圓二十歲
老和尚去世一年多了,山上寺廟的香火越來越差,寺廟也年久失修很快就破敗了下來,下雨天會漏雨。
宋秋圓大學期間做了很多兼職,除了負擔小和尚們的學費和生活費,還攢了一筆錢下來。
這年過年,他帶着錢回到廟裏,和年紀稍微大點的小和尚們一起翻修寺廟。
“以後我們的家會越來越好的!”宋秋圓拍手鼓勵小和尚們,“不用擔心沒有地方可以去,哥哥我可是很厲害的,我在大城市賺了很多錢,所以你們不要不舍得花錢吃飯,知不知道?”
小和尚們抹眼淚,“知道!”
寺廟修整好一大半後,天降暴雨,連月不斷。宋秋圓将年紀小的小和尚們安排在新屋子裏,和一個十幾歲的小少年去加固舊院子。
塌方來時,宋秋圓下意識護住他的師弟。
岩石壓斷了他的脊梁,他死于二十歲。
上一世的記憶如走馬燈似的在宋秋圓腦海中一幕幕浮現。
宋秋圓的意識陷于一片混沌之中,他想,他是不是又死了?
老和尚什麽時候來接他?
算了,老和尚走得那麽慢,讓他慢慢走,他等一等他也無妨。
等老和尚來了,他可要仔細跟他說說他這一次穿書的奇妙經歷。就算老和尚再見多識廣,也肯定會驚訝到的。
唇上忽然産生溫熱濕潤的擦拭感,宋秋圓逐漸感覺到五感在緩慢恢複。
他聽到身邊有一道很清冷的聲音在問:“醫生,他什麽時候能醒?”
“病人雖然受了卡車撞擊,但萬幸沒有受到重傷,只是幾處骨折,我們的手術很成功,按理說麻藥勁也早就過了,他昨天就該醒了。這種情況,因為病人嗜睡也是有可能的。”
“宋秋圓你這個懶骨頭,快醒醒!這種時候都要睡覺真的是!”——司蘭清那對他莫名很防備的助理的聲音。
宋秋圓的意識在逐漸清明的混沌中咧咧嘴,他就是懶骨頭,他就是不醒。
“姜非,不要吵他。”是司蘭清的聲音,“醫生,麻煩你再檢查一下。”
醫生:“好的,蘭清少爺。”
額頭被觸碰,眼皮被扒拉開,一束強光倏地照在宋秋圓瞳孔裏。
糟了,劉海封印!
宋秋圓猛地睜開眼,立馬擡手捂劉海。
随後,病房裏爆發出他慘烈的尖叫,“嗷疼疼疼—————”
他剛剛擡起的手臂傳出劇烈的痛感,差點将他疼暈。
“手有傷,別——”司蘭清都沒來得及阻止宋秋圓擡手,聽到宋秋圓慘叫和瞬間變白的唇色,他不忍地閉了下眼。
宋秋圓瞪圓了眼,看着自己被包成木乃伊似的右胳膊,手指稍稍動彈一下就疼痛難耐。他又試着動了動腿和腰,都有很強的痛感。
全身的疼痛都在提醒他,他被卡車撞了。
宋秋圓扭頭看向司蘭清,眼淚汪汪:“我殘廢了嗎?請不要欺騙我,我能接受。”
司蘭清聽到了哭腔,他溫聲道:“沒有,休養一個月會好的。”
司蘭清抽了一張紙巾,俯身在宋秋圓面前,想給他擦眼淚。
宋秋圓憋回眼淚:“請不要動我的劉海,謝謝。”
“好。”司蘭清坐下不動了,只是緊張地看着他。
宋秋圓麻木地躺在病床上,身體不敢動彈了,只一雙眼睛骨碌碌看着司蘭清。
司蘭清身着病號服也不掩清貴,宋秋圓視線透過劉海在宋秋圓身上上上下下掃視了一圈,發現司蘭清身上應該只有幾處擦傷。
還好,司蘭清沒事。
宋秋圓有點小驕傲。
他這次不僅救了人,自己也活下來了。
“想不想喝水?”司蘭清彎腰靠近病床上的宋秋圓。
宋秋圓咂吧咂吧嘴,除了嘴唇是潤的,口裏都很幹,他點點頭,“要。”
姜非立刻瘸着腿拿水杯,想要去飲水機接水,态度殷勤得讓宋秋圓有些震驚。不過宋秋圓前後聯系想了想,倒也不覺得意外。
這次車禍中他的反應已經證明了他對司蘭清的态度。
“我來,你去休息吧。”司蘭清拿走姜非的水杯,對姜非說:“你這次因為我傷到了腿,你安心養傷,這段時間不要工作。”
姜非瘸着腿離開宋秋圓的病房。
司蘭清對剩餘的人說:“你們也下去吧,他需要安靜休養。”
屏退所有工作人員後,高檔病房內只剩宋秋圓和司蘭清。
宋秋圓咬着吸管吸水,覺得水苦澀,他微微皺眉。
“怎麽了?”司蘭清靠近問。
“水有點苦。”宋秋圓只是随口抱怨一句,沒想到司蘭清能摸出一顆糖,還撕開包裝遞到他嘴邊。
宋秋圓有些受寵若驚。他試探性張開嘴:“啊——”
司蘭清将糖喂到他嘴裏。
宋秋圓嚼了兩下糖,眼珠子盯着司蘭清晃。他看到司蘭清去用溫水打濕毛巾,過來給他擦手,照顧人的動作不是很熟練,但擦拭的力道很輕很慢,沒有弄疼他。
司蘭清照顧人的動作怎麽可能熟練,他可是天之驕子主角受,含着金湯匙出生的豪門繼承人!
宋秋圓心情複雜。
待司蘭清給他擦好手,他看到司蘭清又要去打水給他擦臉,宋秋圓終于忍不住叫住他:“蘭清少爺。”
司蘭清回頭,坐在病床邊的椅子上,清冷眼眸溫和澄淨,那層一直以來的霧氣不知道什麽時候散去了。
“那個,”宋秋圓被司蘭清的目光晃了下眼,他頓了下繼續說:“你不需要對我這麽好,你可能會因為這次車禍覺得欠我恩情,但是我不需要的。”
司蘭清安靜地望着宋秋圓,回道:“那你為什麽救我?”
“因為我承諾過會對你好的。”宋秋圓唇角翹起來,自豪說:“我這人一向說到做到的。”
【承諾】。
司蘭清回憶了幾秒鐘,才記起來第二次見面時,宋秋圓當着霍燼和陳景嘉的面許下的承諾。
【“我會對蘭清少爺很好的!”】
當時,他只覺得那是一句出于畏懼而說出口的敷衍的違心話。
大概在場的所有人都不會覺得宋秋圓是真心承諾的。
怎麽會有這樣的人?
司蘭清掀開眼眸,很深地望着宋秋圓,低聲問:“只是因為一句承諾?”
“也不全是。”宋秋圓躺累了想翻個身,結果動了一下身體如拆骨般疼痛,他苦着臉坦誠道:“在那種緊急情況下,我想不了太多,其實換作任何人在我身邊,我都會那樣做。”
反正他這條命是撿來的,他能再次踏足人間,就已經是我佛慈悲了。
把命拿來救這個世界的原住民,很值得。
宋秋圓懶洋洋地說:“就算身邊是讨人厭的霍燼,我也會保護他。”
從宋秋圓口中聽到霍燼的名字,司蘭清心情一下子就郁結了起來。
下一秒,推開病床門,大搖大擺走到宋秋圓床邊的霍燼更加讓司蘭清周身氣溫低了十度。
霍燼用視線探查宋秋圓的傷勢,餘光挑釁着司蘭清,傲嬌的臉上流露出幾分口是心非的快意:“你來保護我?哼,宋秋圓,我輪得到你來保護?”
他保護宋秋圓還差不多。
“霍燼?”宋秋圓看到霍燼出現在他的病房,感到十分意外:“你怎麽來了?”
宋秋圓的語氣讓霍燼很不爽。
“我怎麽就不能來?”
三天前的那個夜晚,他追着宋秋圓到霍家大門口的那條馬路上,看到宋秋圓上了司蘭清的車時他氣得轉身就走。可是沒走幾步就聽到了劇烈的撞擊聲。
他追過去時,看到了渾身是血的宋秋圓被醫護人員從車裏擡出來。當時他大腦一片嗡嗡作響。
宋秋圓昏迷的這三天,他守了一夜便故作鎮定地離開了。因為他越想越生氣。
他覺得是宋秋圓活該,是他偏要去坐司蘭清的車,這場車禍肯定是對司蘭清別有用心的人造成的,宋秋圓要是當時願意跟他待一起,不上司蘭清的車,就不會出事。
但同時心裏又扯裂出另一種情緒——他在因為宋秋圓的受傷而惴惴不安。
他不知道這種擔憂的來源。
宋秋圓不過是他無聊時的樂子,和他沒有任何利益上的牽扯。
宋秋圓憑什麽讓他擔心?
但是,在病床前,看到還能一句話就牽動他情緒的宋秋圓,看到他還算生龍活虎,霍燼忽然就覺得這幾天的莫名置氣都沒有必要了。
人好好的就好。
“我來看看你,”霍燼關心的話到嘴邊,別扭地說不下去,他頓了頓說:“看看你們。”
“哦~”尾音被宋秋圓拖得很長。
宋秋圓看看霍燼,再看看司蘭清。
他懂,霍燼這是打着來探望他的名義去看司蘭清呢。
自認為是工具人的宋秋圓将身子縮進被子裏,努力降低自己這個電燈泡的存在感。
“不要壓到手。”司蘭清卻看都沒看霍燼,他徑直走向病床,小心翼翼将宋秋圓打了石膏的那只胳膊擺正。
霍燼也走向他,在他床邊低頭仔細端詳他的右胳膊,還伸出手摸了下石膏。
“痛嗎?”霍燼低聲問。
這不是顯而易見的嗎,宋秋圓咋呼起來:“當然痛!被撞那一下可痛了,我現在都痛得想哭。”
霍燼呼吸微沉,看着宋秋圓沒有說話。聽到宋秋圓說痛得想哭時,他的心也仿佛被撞了一下,酸澀得痛。
宋秋圓對霍燼咧咧嘴:“我的手廢啦,傷筋動骨一百天。很遺憾,這段時間你不能抓我跟你打牌了,如果你良心未泯的話。”
他嘴角翹着,嘴上說着很遺憾的話,心裏可樂開了花。
霍燼臉黑了黑。
他在宋秋圓心裏就這個形象?
霍燼被氣得順着宋秋圓的話說:“你最好給我好快點,不然我就抓着你這廢胳膊去我家,我讓你幹什麽你就幹什麽,誰讓我是個沒良心的人。”
末了,他還拿了床頭櫃的筆,在宋秋圓胳膊上的石膏上龍飛鳳舞簽了幾個字。
宋秋圓睜眼一看,“霍燼專屬”,直接跟霍燼龇牙。
司蘭清站在一邊,看到乳白石膏上的字,覺得刺目得很。
明明這個房間有三個人,可是宋秋圓和霍燼卻仿佛将他隔絕在外。
他們倆人張牙舞爪地對峙,氣氛詭異的和諧。
司蘭清沉默地堅守在病床旁邊,直到聽到宋秋圓對霍燼敗下陣來說:“你在這兒影響我心情,礙着我養傷了,你要是想我快點好就讓我清靜點。”
“霍燼,你過幾天再來吧。”司蘭清迅速送客。
霍燼咬咬牙,看了看病床上的宋秋圓,又看了看守着宋秋圓的司蘭清,憋出一個“好”字。
看在宋秋圓還是個病號的關系上,他就不計較了。
霍燼走出病房,又朝裏看了眼擦石膏上字跡的宋秋圓,才正視司蘭清,語氣傲氣中透着一分嚴肅:“這次事故,不是霍家造成的,我查過了。”
司蘭清點頭,表示知道了。
他和霍燼兩人之間的利益牽絆比司家和霍家的要深很多,可以說他們倆人只要活着,就互相是對方的一層保護盾,這是父輩們十幾年前就為他們設下的關系。
司家和霍家或許暗中會敵對,但是霍燼和司蘭清一損俱損。
霍燼走後,司蘭清重新回到病房,他端了杯水給宋秋圓。
宋秋圓喝了一口,喝到了淡淡的蜂蜜甜味,他愣了下,然後彎唇咕咚咕咚全喝完。
司蘭清拿了紙巾去擦宋秋圓下唇上的水漬,忽然輕聲道:“是我想對你好,不是因為覺得欠了你恩情。”
還恩情有很多種方式。
他的助理姜非在這次事故爆發的瞬間将車扭轉了一個方向,使他們三個人都活了下來。司蘭清為此給了他足額的報酬和資産以及職級回報。
但對宋秋圓除了物質上的這些,他還想再好一些。
宋秋圓眨眨眼,他看着司蘭清,過了好幾秒鐘忽然道:“我想喝粥了。”
司蘭清立刻應:“好。”
臉上似乎有幾分高興。
他确實在高興,宋秋圓對他提出了要求,說明宋秋圓願意接受他的好。
幾分鐘後,司蘭清端來親自買的蔬菜瘦肉粥。他坐在宋秋圓的病床邊,一手端着粥,一手拿着湯匙。他舀了一勺粥,放在宋秋圓嘴邊。
宋秋圓張口喝下,立刻沒形象地吐出來,大聲念叨:“太燙。”
念叨完,他冷靜盯着司蘭清的反應。
司蘭清自然地将宋秋圓吐在勺子裏的粥倒掉,洗幹淨勺子又重新舀了一勺,這一次他耐心地吹了吹才放到宋秋圓嘴邊:“這次應該不燙了。”
宋秋圓低頭張口又立刻吐出來:“涼了,我吃着惡心。”
他擡眼看向司蘭清的臉,司蘭清這次會對他感到厭煩嗎?從來沒有伺候過人的豪門少爺應該會不耐煩了吧。
司蘭清卻低頭微微皺眉看着粥,擡眼時看向宋秋圓的眼裏不見任何不耐,反而更加溫柔:“對不起,我去換一碗,很快回來。”
十分鐘後,司蘭清拎着打包的保溫袋回到病房。他從袋子裏拿出粥,又拿出一個溫度計貼在粥碗外面,等了幾分鐘看到又一次量好的溫度正好符合病人下肚的溫度後,他很輕柔地笑起來,舀了一勺放在宋秋圓嘴邊:“這次溫度應該剛剛好。”
宋秋圓低頭嘗了口,确實,他無可挑剔了。
所以這次,他整個打翻了粥碗。
他用還健在的那只手動了下被子,輕輕搭在被子上的粥碗就歪倒了,帶着肉沫和蔬菜碎的液體流淌在被子上,又滴滴答答滴到了地面,看起來髒兮兮的。
宋秋圓擡眼看着司蘭清的反應。
這一回,司蘭清該生氣了吧?
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折騰司蘭清,司蘭清怎麽也要甩臉色了。
宋秋圓睜着眼,已經做好了被教訓或者被冷臉對待的準備。
誰料,司蘭清卻第一時間掀開被子,去看他的手,擡眼問他:“手有沒有痛?”
他臉色冷了一下,過了兩秒後又嘆了口氣,輕聲哄他:“你的手受傷了,是不能亂動的,不然好得很慢。”
宋秋圓愣了好一會兒,才愣愣地說:“我骨折的不是這只手。”
司蘭清耐着性子跟他講道理:“你這只手有擦傷,也不能亂動,那只骨折的手就更不能動。”
宋秋圓愣巴巴地應了聲“哦”,他視線追随着司蘭清。
他看到司蘭清替他換下被子,司蘭清那纖長白皙的手指上沾到了粘膩的粥液,他卻沒有立刻擦手,也沒有叫來外人幫忙打掃。
他壓低聲音給私房菜餐廳老板打了電話,告訴他再做一份粥送到醫院。電話挂斷,司蘭清對宋秋圓說:“粥還要一會兒才能送過來,先吃點小蛋糕墊墊肚子可以嗎?”
宋秋圓:“……我不是很餓,不着急。”
他不想再故意折騰司蘭清了,三次已經夠了。
司蘭清:“好。”
話是這麽說,司蘭清還是洗幹淨手,拿了兩顆新鮮柔軟的小蛋糕,放在宋秋圓的床頭櫃,“餓了就跟我說,我喂給你吃。”
宋秋圓将臉埋進枕頭裏,聲音嗡嗡的,很輕,很羞澀,他應:“知道了。”
司蘭清抱來一床新被子,蓋在宋秋圓身上,然後找來拖把仔仔細細清掃地面瓷磚。
從始至終沒有對宋秋圓說過一次重話,也沒有抱怨過宋秋圓的任性。
甜言蜜語誰都能說,但又有多少人能做到?只有做出來的行為才是實打實的。
宋秋圓悄悄翹起了唇角。
他的驗證得到了答案:司蘭清說想對他好的話,是真心的。
司蘭清對他試探過一次,他也對司蘭清試探一次。
很公平。
雖然不知道司蘭清對他為什麽突然想對他好,但宋秋圓他向來是個不客氣的人,他沒什麽理由不接受。
宋秋圓不再有心理負擔,也不用擔心司蘭清的話只是空口白話。他心裏甜滋滋的,就像上輩子在老和尚那裏感受到的感覺一樣。
十分鐘後,加急做好的粥送過來了,這次宋秋圓一點都不挑剔,全部都吃掉了。
“對不起。”
司蘭清給宋秋圓擦完嘴,忽然輕聲道歉,他看着宋秋圓,認真道:“我以後不會再猜忌你了。”
宋秋圓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司蘭清指的應該是司禮淵的事。回憶起車禍那晚司蘭清莫名冷淡的态度,宋秋圓猜他是知道司禮淵找他的事情了,也因此猜測他是司禮淵安排在他身邊的眼線。
眼線是原主,關宋秋圓什麽事。
宋秋圓才不給司禮淵打黑工。
聽到司蘭清的坦白和道歉,宋秋圓挺開心,他抿着唇壓住翹起來的唇角,假裝雲淡風輕:“沒關系。”
對不起——沒關系,小學生的道歉模式對大朋友也适用得很。
宋秋圓和司蘭清和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