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普通朋友
普通朋友
嚴勇唉聲嘆氣:“是啊,這個鬼天,前天還是放晴,說下大雪就下大雪,太多變了。”忽然又想到那個臨時跑了的文員,如果不是送文員回成都也不至于堵在路上,想到就來氣:“跟女人一樣多變。”
“怎麽扯到了女人身上?”陸西畔并不知道文員那事。
嚴勇說:“西畔姐,你別誤會,我沒說你多變,我說的別人。”
他把那杯熱水一幹二淨,拿袖子擦了擦嘴:“西畔姐,我得去巴桑那屋裏拿扳手了,你醒了就去巴桑那屋裏吃早飯,早上的巴桑的老婆煮了酥油茶,很香。”
嚴勇推開門又關上,陸西畔嘴角不知不覺揚了起來,看着雪地裏奔跑的狗,看着飄零的大雪還有屋裏一室的亮光,真是個舒暢而輕松的一天。
就好像在她沉悶的世界裏撕開一條縫隙,讓光透了進來,細細密密的塵埃在這個空間裏起舞,安靜寧和帶着一股若有似無的躁動。
她換了衣服,看了一眼洗手間那扇磨砂玻璃門,抿着唇,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才出門,白天的溫度比晚上高一些,沒有那麽冷,冷風與陽光一同照在臉上,一張臉近乎通透。
她一腳踩在雪裏陷了進去又拔了出來,雪有小腿厚,上海下雪都很少更別提這麽厚的雪,就像給地面鋪了一層棉花,她拔着步子到了巴桑的大帳篷裏。
大帳篷裏空間格外大,中間的桌子圍了三三兩兩的人,一男兩女和兩男一女,一看就是兩戶人家,桌子邊角坐了兩個藏族小孩子,小孩嬉嬉鬧鬧,他們旁邊坐着一個女人,她在一側打毛線,編着兩根粗麻花辮,臉頰上挂着兩朵天生的高原紅,應該就是巴桑的老婆了。
所有人在這一刻因為推門的動靜都看向了陸西畔。
她徑直走到桌子旁邊的一個空位坐下,剛剛推開門就聞到了一陣濃烈的奶香味,桌上放着幾盆糕點,腿前熱氣把小腿包裹,這才發現大帳篷的桌子下面燒着電爐,難怪圍了一圈的人。
巴桑老婆放下手裏的活,過來給她倒了一碗酥油茶,一層油膩飄在茶上,袅袅的熱氣從茶中飄出,帶出陣陣香味。
陸西畔接過杯子說:“謝謝。”
巴桑老婆笑了,指着桌上的小碟,用一口不是很标準的普通話口音說:“桌上有青稞粉,邊喝邊加青稞粉味道最好”
陸西畔點頭:“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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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桑老婆又回到了那個角落。
斜側穿沖鋒衣的男人打量着陸西畔,眼睛發亮:“美女,你一個人出來的?”
“我們三兒是路上湊的隊,一路從川藏線過來。”沖鋒衣見她沒有搭話的意思,繼續說:“你要是一個人的話可以和我們結隊,一個小女生在這片不是很安全,你說是吧?”
陸西畔瞥了一眼沖鋒衣:“謝謝好意,我不是一個人來的。”說這話的時候腦子裏就想到了顧堂東。
沖鋒衣對她的回答不是很開心,翹着腿,從桌上拿了一塊糕點塞進了嘴裏,看似無意的說:“男朋友啊?”
陸西畔眉頭微蹙:“跟你有關系嗎?”
沖鋒衣被嗆了,陰陽怪氣:“現在的女生真是脾氣不得了。”
沖鋒衣旁邊的女人拉了他一下:“翟軍,你少說兩句吧。”
陸西畔不再和沖鋒衣搭話,兀自端了巴桑老婆給她倒的那杯酥油茶。
第一口酥油茶入喉,強烈的鹹膻味在口齒間漫開,入喉的味道與散發的味道完全不一樣,膻味讓她有些反胃,想到巴桑老婆熱心的模樣,把那口酥油茶咽了下去,再也無法喝下第二口。
沒兩分鐘,胃裏倒騰,拔了腿出去,剛走到帳篷外面,哇啦吐了一地。
昨天沒吃什麽東西,剛剛的一口酥油茶全吐了,連膽汁都要吐出來了。
吐完舒服了些,她站在外面的經幡下,眼前是皚皚一片的白雪,極目望去,天與雪連成了一體,遠處的山巒若影若現,寂靜的雪原在鵝毛大雪中越發蒼茫、壯闊,她邁着步子,行走在雪地裏。
嚴勇和楊晖到中午才回來,兩個人凍得鼻子,臉頰通紅,一回帳篷就拿了盆倒了熱水,四雙手浸在熱水裏,身上的迷彩服濕透了,脫了衣服晾在了一邊,腳底下的木板一層水漬。
“西畔姐,你去喝了酥油茶嗎?”嚴勇一邊泡手一邊說。
陸西畔坐在凳子上:“喝了。”
“怎麽樣?很暖和吧?”嚴勇自豪的繼續說:“若爾蓋的酥油茶可是出了名的好喝。”
一提到酥油茶就想到了那股子膻味,胃裏頭不舒服,她說:“可能不太對我口味。”
“怎麽會?”嚴勇說。
對于酥油茶,她是真的喝不太下去。
她等了一會沒看到顧堂東,他們三個應該是一起的,怎麽就看到兩個人?
“你們找到車了嗎?”
嚴勇他們暖手的水涼了,彎腰拿熱水壺添水:“找着了,車屁股撞壞了,早上我和晖子把車修了。”
“你們倆?”陸西畔說。
嚴勇眉飛色舞:“牛.逼吧?”
陸西畔……
她想知道的不是牛.逼不牛.逼,而是還有一個人呢。
嚴勇忽然喊道:“老大回來了!”
陸西畔順着嚴勇的視線看出去,窗外一個高大的身影由遠及近風塵仆仆的走了過來,她下意識的起來開了門,他正從大招牌方向過來,兩只手都提了東西,遠遠的看到是一個箱子和一個塑料袋,他去哪兒了?
顧堂東擡眼看到她倚在門口,長發随着寒風飛舞,一張白嫩的小臉從門口看過來,雙手交疊着靠在深棕色的木門上,搖曳生姿,他往雪地裏嘬了一口,這雪真他媽.的沒完沒了的下。
他從雪中走過來,肩膀上積了雪,冷着臉,伸手把箱子放到她面前。
陸西畔這才看清這個黑色落滿雪的皮箱,有點眼熟,可并沒有百分之百确定,目光在看到箱子側身劃痕的時候,她睜大了眼睛,這就是她落在野導游車裏的行李箱!
他是怎麽幫她找回來的?
那個野導游一看就不是善茬,他怎麽能從那種人手裏讨回來?
而且她記得自己是在若爾蓋縣城找的那野導游。
他是怎麽做到的?
一萬個疑問在她腦子裏炸開。
她擡頭,看着雪中站立的顧堂東,他的周身透着一股寒意,黑色板寸上落了一層的雪,眉毛也染了雪,眉毛下一雙銳利的眼睛瞥了她一眼,他的耳朵凍得通紅,不知道他什麽時候出去的,也不知道他去幹嘛了。
陸西畔的聲音略微沙啞:“你受傷了嗎?”
顧堂東略過了她,她聽見那句淡淡的聲音,不含任何的情緒的話,他說:“你的關心,我不需要。”
接着修長結實的腿跨了進去對裏頭說:“晖子,你去巴桑那借個電磁爐,再借個鍋。”
楊晖正好無聊得想抽煙,摸了口袋掏了煙問嚴勇要打火機,嚴勇捏着打火機,吊兒郎當勾到楊晖肩膀上,對顧堂東說:“老大,我和晖子一起去,順路拿點酥油茶回來。”
兩個人說着就出去了,剛一出去,嚴勇就賊兮兮說:“晖子,看我聰明吧。”
楊晖夾着煙把他的手從肩膀上挪開:“但願你是聰明的。”
“嘛意思?”嚴勇看着他點燃了煙:“給我根呗。”
楊晖聳了聳肩:“你抽個什麽勁?”
“給不給嘛,真他媽的磨磨唧唧。”嚴勇說着伸手去楊晖兜裏掏煙,手剛伸過去就被楊晖一個擒拿給別到背後了。
楊晖叼着煙,痞痞的說:“別給我沒大沒小的。”
嚴勇看着自己的手被別了,罵罵咧咧:“你他娘的,給我根煙會死啊。”
“會。”楊晖松開了手。
一松手,嚴勇反手過來就是突襲,楊晖反應快,兩個人雙雙摔在了雪地裏,狼狗在旁邊“嗚嗚嗚”作勢。
那一側帳篷內,顧堂東把淋濕的迷彩服脫了,裏頭的毛衣也濕了,他感覺毛衣的水滲進了裏頭的保暖內衣,濕濕的,黏在身上很不舒服。
伸手把濕毛衣脫下來,貼身的羊毛衫包裹着他健碩的身材,羊毛衫勾勒着肌肉線條,羊毛衫的下擺紮進迷彩褲裏,迷彩褲貼合着挺.翹的臀,透着一股濃烈荷爾蒙的氣息,陸西畔咽了一口口水,下一秒他回頭就看到她一雙黑亮的眼珠子。
她轉過臉,他邁着步子去了洗手間。
“顧堂東。”她叫住了他。
他一只腳剛踏進洗手間,動作一愣:“什麽事?”
“你早上出去是為了幫我找行李嗎?”她走到他跟前。
顧堂東轉頭,站在了洗手間門口,居高臨下的看着她咄咄逼人的模樣說:“是又怎麽樣?不是又怎麽樣?”聲音低沉渾厚,眼神帶着幾絲戲谑。
陸西畔沒有料到他會把這個問題抛給她,他是為了她,可那又如何?是與不是在現在看來都起不了任何作用。
下一秒她的眼睛就低了,看着那雙長腿和那雙反着水光的黑色馬丁靴。
顧堂東往洗手間裏跨了一步,搭在門把手上:“換做是其他人被野導游騙了,我也會幫他拿回來,既然遇到了,這就是責任。”
說完他就關上了洗手間的門。
陸西畔失落的看着面前那扇緊閉的磨砂玻璃門,門裏他的黑色身影正彎下了身子,他在裏面,她在外面,她朝裏說道:“顧堂東,我們做普通朋友吧。”
裏頭沒有聲音,她繼續說:“我不想嚴勇他們總覺得我們之間有什麽,等到雪停了,我們橋歸橋,路歸路。”
下一秒,玻璃門被打開,他臉上一片濕冷的水,有力的手指拿着毛巾在臉上搓了一把,搓的水珠子濺在了她臉上,涼涼的,他的身上散發着一股香皂的味道,簡單,清新,讓人安心,他說:“你跟我之間難道沒什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