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沈未雨放下了銅鏡，感覺身體還是有些不舒服，再次躺回了床上。
再過兩日便是自己的十四歲生辰，那她被擄走應該就是昨天下午發生的事了，她記得那時她被救回來時是躺了幾天的。
按照黎朝的規矩，女子十四歲十五歲及笄，但是在十四歲生辰之前，除非由父母帶着出席重要場合，否則不能輕易出門，并且身份越是尊貴的人家越是嚴格。
沈未雨是相府唯一的嫡女，是以她十四歲生辰之前，除了小時候和爹娘一起進過幾次宮，便沒有再去過其他地方。
而在她十四歲生辰的前三天，在聽了沈含月據說從二夫人那兒聽來的外間街市上的新鮮雜耍後，到底還是小孩子，縱是從小在相府內接受關于禮儀規矩的精心教育也免不得被勾住心神。
況且那時候，因為沈含月的伶牙俐齒以及對自己的曲意奉承将她視為最信任的妹妹，所以在聽了她的描述後終是按捺不住的偷偷鑽進母親出門的馬車上一起出了門。
母親上了馬車才發現，但終是被自己的苦苦哀求打動，答應帶她一起，可誰知，卻在回來的路上不知被哪裏來的賊人擄了去。
相府的人慌了神，又不敢聲張，若是宣揚出去沈未雨的名聲就算是毀了，所以只好私下尋找。不過還好，當晚，相府的人便在相府後門發現了摔倒在地的自家小姐。
沈未雨被找回來後，只說是自己趁賊人不注意時跑了回來，但其實只有她自己知道，是有人救了她，并把她放在了相府後門。
那人蒙着面，又是晚上，看不太清晰，只知道是個很年輕的男人，看她的眼神冰冷中卻有掩飾不住的溫柔，讓她心驚。除此之外，就只記得那人與賊人打鬥時不慎落在沈未雨腳邊的如意紋玉佩，在淡淡的月光下，散發着瑩潤的光澤。
可惜下一瞬，那人就發現了玉佩掉落，随即走過來撿起揣進了胸口。
那人将她送到相府後門，指了指他自己，然後又擺了擺手。沈未雨知道，那是讓自己不要說出他的存在，免得影響她的名聲。
現在想來，或許正是因為留下的特征太小，所以後來沈未雨在看到六皇子挂在腰間的玉佩時才會堅定的認為六皇子就是那晚救她的人。
“小姐，夫人來了。”
喚秋歡快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沈未雨連忙起身朝門口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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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娘親，丞相府的大夫人柳氏在貼身丫鬟知夏的陪同下急匆匆的走了進來。見她已經蘇醒，臉上從昨天一直積壓到今天的焦急終于散去，忙過來一把抱住了沈未雨。
“我的清兒啊，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可吓死娘了。”
清兒，是沈未雨的小名。
柳氏長相和沈未雨有六七分相似，雖然年紀見長，但還是個不折不扣的美人，要是哭起來，連沈未雨看了都不忍心。
沈未雨輕拍着柳氏的後背，想到自己前世聽到得娘親被貶的消息和自己死後母親在自己的靈堂前那蒼白憔悴的面容，忍不住也落下淚來。
柳氏後怕完，坐在床邊摸了摸沈未雨的頭，道：“這次可記住教訓了？下次看你還敢不敢偷往外跑。”
沈未雨邊擦眼淚邊道：“不敢了，以後再也不敢了。”說完還假意的打了自己幾下，看着更像是撒嬌。
在自己的娘親面前，沈未雨從來都像個未長大的孩子，事實上，她現在也的确沒有長大。
柳氏果然被她逗笑了，點了點她的額頭道：“這次怎麽忽然想要出去？是不是沈含月又跟你說了什麽。”
沈未雨以前不知道沈含月內裏是什麽樣的，是因為她太年輕，可柳氏是尚書家的嫡女出身，又理家這麽多年，還能不知道麽，她以往就不喜歡沈含月，也不許沈未雨和她要好，可以沈未雨以前不聽。
沈未雨微微低下頭道：“二妹妹說外面新來了雜耍班子，特別好看，而且過幾天就要走了。”
柳氏聽完，氣的狠錘了一下床，恨不得馬上去教訓一下那個多嘴的沈含月，卻被沈未雨拉住了。
“娘親，口說無憑，若是二妹妹不承認我們也沒有辦法，況且爹爹那麽寵愛二夫人，到時免不得又要起沖突，左右我現在沒事，這次就算了吧。”反正來日方長，有的是時間跟她耗。
柳氏想想也是，又坐回了床上，無奈的嘆了口氣。過了會兒又似發現了什麽奇怪道：“咦，清兒這次不替你的好二妹妹袒護了？以往你可是最不喜歡娘親說你二妹妹不好的。”
沈未雨苦笑道，“經歷了這次的事，女兒還能不知道其中的厲害麽？女兒放心，不管二妹妹是不是故意的，女兒以後都會離她遠一點。”不但要離得遠一些，還要狠狠打壓。
柳氏見沈未雨這樣，一邊欣慰女兒終于開竅了，一邊有因為女兒的委屈心中一痛，撫了撫沈未雨的後背感嘆道：“我的清兒真是長大了。”
哄走了柳氏，沈未雨又躺了一會兒，一感覺恢複了點力氣，就迫不及待的叫來喚秋和潇兒給她梳妝。
她現在最想要見的人是她的祖母，前世最疼愛她卻因為她的不孝而逝世的老祖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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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府以進門正中的主廳堂為軸分為東西兩部分，東邊是丞相府主任沈丞相以及三位夫人的住處，西邊則是準備給府裏的小姐少爺們準備的院子。
只可惜沈丞相子嗣比較單薄，目前只有三個還未完全長成的女兒，所以西院人比較少。東西院中間是府中的賞花園，而祖母愛清淨，所以院子安排在了花園後面的禪寧院，要想去禪寧院，就需要從花園中穿過。
沈未雨在喚秋的陪同下往禪寧院走去。時值三月，正是桃花盛開的時節，花園中桃花粉白如霞。微風拂過，連空氣中都似漂浮着淡淡的桃花香。
好久都沒看到開的這麽美的桃花了，沈未雨在陽光下深吸了一口帶着香味的空氣，覺得心中的陰霾都消散了大半。
這麽美的景色卻在轉過拐角時被不遠處低聲斥責的人給破壞了。
前面低聲赤罵着另一人的女孩，穿着一身比桃花顏色稍微深一些的粉色廣袖長裙，斜挽的發髻上戴着一根銀色流蘇簪。身段纖細，朝着這邊的半張臉能看出膚色白皙透光，鼻梁高挺，唇上抹了紅潤的胭脂，一雙杏眼正滿含怒氣瞪着她前面比她矮一些的女孩。
正是前世讓她恨得牙癢的沈含月，只可惜前世沒有親眼看到她的下場。
“吵什麽？”沈未雨出聲喝道。
沈含月轉頭，見到是沈未雨，臉上的怒氣收斂化為驚訝，還有一閃而過的不甘。不過還是被沈未雨捕捉到了，之前她還不能确定這次她溜出府是不是沈含月故意為之，現在看來是百分百了。
原來，她那麽早就想暗害自己了，那些擄她的賊人估計和她也脫不了幹系。就算現在後面那些事還都沒有發生，單就這一點就足夠讓沈未雨厭惡了。
沈含月如今也是十四歲，只比沈未雨小三個月，她快步走到沈未雨面前，臉上的表情已經盡數轉化為擔憂。
“大姐姐，你的身子好了嗎？怎麽這麽快就出來了？幸好你沒事，你不知道，昨日你被賊人擄去後，差點兒把我的魂都吓沒了……”
一番話說的情真意切，可還沒說完就被沈未雨打斷了，“誰說我是被賊人擄去了，你親眼看到了？”
沈含月沒想到以前一向待自己無比親厚的人此時卻跟變了一個人似的，自己以前可從來沒聽過沈未雨這樣的口氣，一時有些愣住了，半晌才低頭道：“我只是擔心大姐姐你，才急着去找父親問問情況，不小心聽到父親說的……”
沈未雨語氣放緩道：“原來是這樣，我看怕是妹妹你關心則亂，聽岔了吧。我不過是貪玩兒回來晚了些，賊人之說更是無稽之談，妹妹說話可要負責任，這侮辱嫡姐的罪名可不小。”
沈含月咬了咬唇，即使心有不甘，也只能低頭答道：“是，多謝二姐姐教誨，妹妹以後不敢再犯。”
沈未雨見她敢怒不敢言的樣子，心裏舒服了點，轉頭朝另一個小女孩那兒看去。
之前被沈含月斥責的小女孩是沈未雨的三妹妹沈思思，今年十三歲，雖然才小一歲，可是身量比之沈未雨小了不止一圈，穿一件藍色的有些破舊的裙子，發髻微微散亂，低着頭不敢看她們。
其實也難怪如此，沈思思的母親三夫人以前是丞相身邊的侍女出身，沈思思的出身也是來源于丞相的酒後亂性，因此三夫人才有了個名分，不過也只是空有名分而已。沈丞相并不喜歡三夫人，丞相府也不把她們當正經主子，連帶着沈思思也從小受欺負，到現在連個自己的院子都沒有，還和三夫人住在一起。
前世的沈未雨也是從未注意過這個妹妹，甚至因為沈含月的關系不是很喜歡她，卻也沒有欺負過她，只有一兩次偶爾見到分了她一些點心。
可就這麽一點好處，沈思思也一直記在心裏，前世沈未雨死後，陪着母親來看她的除了父親，竟還有這個沒什麽存在感的三妹妹。
沈未雨走到沈思思面前，輕聲問道：“三妹妹，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二姐姐要那樣說你？”
沈思思擡頭睜着烏黑的眼睛看了一眼沈未雨，沒敢說話。
沈含月剛被沈未雨訓了，急着挽回自己的形象，搶先道：“大姐姐，你有所不知，我聽說前幾日大夫人房裏偷了東西，就是這小妮子偷拿了，今日我看她腳步匆匆，問了一句，她說想去看你，我看說不準又是看中了大姐姐房裏的什麽東西。”
“我沒有……”沈思思急得都快哭了，又不敢頂嘴，只能小聲的辯解。其實沈思思的五官并不出色，但是一雙眼睛卻非常有靈氣，此時雙眼含淚，十分惹人憐愛。
沈未雨安撫的看了沈思思一眼，幽幽道：“之前二妹妹聽說京城來了個厲害的雜耍班子，我出去看了一眼，也不過如此，可見聽說的東西當不得真，二妹妹怎麽連如此淺顯的道理都不明白？你說三妹妹偷了東西，你有親眼見到了？”
“我……我也是為了大姐姐着想。”沈含月結巴道，接連被沈未雨堵了話，已經有些不知所措了。
“為我着想的心是好的，只是別傳了別人杜撰的話來。”沈未雨道。
沈含月還想說什麽，沈未雨卻沒有給她再說的機會，“好了，不要再說了，我看二妹妹今日腦子不太清醒，還是回去好好反思一下吧。”
說完，轉向沈思思，溫和詢問道：“三妹妹，大姐姐現在要去拜見祖母，你可願與我同去？”
沈思思猶豫了一下，看着沈未雨鼓勵的眼神，點了點頭。
沈未雨牽着沈思思的手，往禪寧院走去，不再理會愣在原地的沈含月。
沈含月見她們走了，一直繃着的臉終于繃不住了，裝出來的擔憂盡數轉化為憤怒。她隐隐覺得沈未雨有什麽不一樣了，就跟換了裏子似的，不受她控制了。想着她狠跺了下腳，轉身往二夫人的院子跑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