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楊祈的記憶就是從季赫出現那一刻開始的。
她沒有之前的記憶。
季赫的存在就像一個【開始】的按鍵。
讓楊祈的人生開始緩緩地啓動起來。
她還記得相親那一天，是他與父母來的北城。
外面會傳兩家是聯姻，就是因為相親的時候，他們不是單獨見面的，兩家的父母都在。
她跟着父母進入飯店的單間時，他坐在他父親的身邊看起來有些漫不經心。
“你好，我是楊祈。”
楊祈露出了微笑，看到季赫的表情有些不可思議，他立刻開口說：“啊，你好，我叫季赫。”
“你看起來還記得我。”
楊祈與季赫握手，他的手掌很大又溫暖，她的心中湧起了一絲懷念。
那一天他就是用這只手抓住了她，将她從海岸邊一路帶到了安全的地方。
楊祈沒有記憶。
不知道以前的自己是什麽樣子。
父母還有外公都告訴她，沒有什麽變化，無論是性格還是做事的方式都與之前一樣。
楊祈想自己的性格可能有些過于強勢，所以在握住季赫的手時，她湧出了一種勢在必得的心情。
如今，他們已經結婚一年了。
看着眼前散發着熱氣的暖胃湯，季赫盛了一勺，然後吹了吹熱氣才遞向她的嘴邊。
楊祈喝掉勺子裏的湯，然後想要拿過他手裏的勺子，季赫沒給她。
“我又不是小孩子。”楊祈輕笑。
季赫說：“不管你是不是小孩子，我都要照顧你。”
燈光落在他清俊的容顏上，泛着一種極致溫柔的色彩。
“季赫，你那麽喜歡小孩子，我們生一個啊？”
勺子碰上瓷碗發出響聲，仿佛是季赫開始錯亂的心跳。
“這個事不着急，你現在還有公司的事情要忙，而且你還出過事故，要以你的身體為重。”
季赫注視着讓楊祈的臉龐，他是真的不敢，她能夠在他的身邊就別無所求了。
貪婪的人會失去奇跡的魔法。
“我倒是覺得有一個孩子挺好的，不管是男孩還是女孩，你長得這麽好看，孩子肯定也會很好看。”
季赫忍不住說了一句：“像你比較好。”
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他擡眸看向對面的楊祈，發現她眼中已經有了笑意。
“果然還是很期待吧。”
季赫看着眼前的妻子，柔和的燈光落在她淺棕的發絲上，她漂亮到有些虛幻……
他的掌心貼上她的臉龐，感受到她的溫度，還有她疑惑的視線。
觸碰到她的真實感讓季赫有種心安的感覺，他溫聲說：“把湯喝掉，然後再休息一會。”
“好，你也跟我再躺一會吧，還是有什麽緊急的工作嗎？”
季赫搖了搖頭，微笑說：“我陪你一起休息。”
季赫從來不會拒絕楊祈的任何要求，一切都會優先于她。
楊祈伸手摸着季赫的發絲，季赫雖然不知道她為什麽這麽做，但任由她撫摸着自己。
他喜歡觸碰她。
同時非常喜歡被她觸碰。
無論她提出什麽要求，他都願意接受。
外面的人都說楊祈結婚之後就替季赫在季氏的公司打工。
也有說季赫很傻，以後被楊祈擺一道的話，季氏就易主了。
可是，季赫從來都不在乎這些。
她能夠這樣在他的身邊，他就很滿足了。
楊祈靜靜地注視着季赫溫柔的眉眼。
他對待她總是小心翼翼，好像她是薄瓷片一樣，只要用力就會碎掉。
兩個人剛剛成為夫妻的時候，他什麽都配合着她。
無論什麽事，他總是會笑一笑，然後向她妥協。
真的很奇怪。
他越是這樣溫和，她偶爾就會忍不住想要欺負他。
當然，她也是真心地希望自己能夠讓他幸福。
因為他這麽好，就應該獲得幸福。
楊祈覺得他與她應該是相愛的。
他們總是會确認彼此的愛意，可是同時這份愛意似乎有着透明的牆壁。
她不知道他在顧慮什麽，是因為她沒有記憶嗎？
“季赫，我擁有記憶比較好嗎？”
季赫瞳孔的深處泛出了一絲恐懼。
那是一種未知的東西浮現在眼前的，讓人難以克服，無法控制的害怕。
“為什麽會突然說起記憶的事情？”
季赫放下手裏的碗與勺子，輕輕抱住楊祈：“爸和媽不是說了，那些記憶對你來說可能是負擔，別想那些事，我們以後會擁有更多的回憶。”
季赫口中的爸媽是楊祈的父母，他們不希望楊祈總是糾結于過去的記憶。
“我有好好記錄我們的日常……”
記錄。
楊祈眯起眼睛，感覺自己記憶中似乎有一個人手持錄像機，拿着錄像機在記錄什麽。
楊祈問：“怎麽記錄？”
“用我的畫筆，”季赫露出微笑，“我畫成了漫畫，在陸程的提議下，我發到了我的V博上，漫畫名字就叫《我與妻子》。”
陸程是季赫的助理，平時幫他處理各種繪畫工作上的事情。
季赫已經畫很久了，在V博上很有人氣，只是第一次向楊祈提起。
“你還會畫漫畫，我想看一看。”楊祈露出笑容，端起已經快要涼的暖胃湯，剛剛準備都喝掉，季赫伸手攔住她，搖頭說：“別喝了，已經涼了。”
“沒有特別涼，你特意幫我做的。”
“你喜歡的話，等你睡醒，我幫你熬點別的湯。”
季赫到底沒有讓楊祈喝掉那碗已經快要失去溫度的湯。
不管他多麽的用心，耗費了多少時間，這碗湯不是最佳的飲用狀态，他就不會讓她喝。
“那麽我們去看你的漫畫吧。”
楊祈握住了季赫的手。
季赫露出微笑說：“好。”
******
楊祈沒有年幼的記憶。
但是楊夏燦有。
她從小的記憶就很好，每天的事情都記得很清楚。
可是年幼時，她并不知道其他人都不會把每天的事情記得那麽清楚。
大家只會記得讓自己印象深刻的事，讓自己快樂的事，亦或是自己感興趣的事。
不愉快的事會刻意的遺忘。
可是楊夏燦不會遺忘。
她和幼兒園的小朋友吵架了，那個小朋友說了很多過分的話，其中包括……再也不跟她玩了。
但是過了一天，那個小朋友拿着玩偶來跟她道歉，她沒有接過那個玩偶，而是不理解地說：“你不是說再也不跟我玩了嗎？。”
“那樣的話，你還記得啊，肯定是氣話呀，所以我們和好吧。”
不明白，不理解，因為那些話還清晰地在楊夏燦的腦子裏。
那些傷到人的話，為什麽說出來的人會忘記呢。
于是，楊夏燦就把那些話又重新對那個小朋友說了一次，成功地把那個孩子惹哭了。
老師在旁邊安撫着大哭的小朋友，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冷着臉的楊夏燦。
老師似乎沒有想到看起來文靜又漂亮的楊夏燦，說話卻咄咄逼人。
父母也很快察覺到了楊夏燦不對勁的地方。
經過醫生的診斷，楊夏燦的超憶症很快就被确診了。
楊夏燦還記得父母沉默地看着診斷書的樣子。
這不是什麽天賜的能力，而是精神疾病，随着年齡的增長，只會越來越麻煩。
這種病可能以後會引發更多精神方面的問題。
楊夏燦記得從醫院離開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
父親沉默地開着車，母親也是一言不發。
一進入家門，母親就讓她先回房間。
楊夏燦莫名地有些害怕，只能聽母親的話回到了房間。
母親回到客廳，父親的聲音就傳了過來：“女兒現在需要更精心的照顧，還需要及時就醫，你懂我的意思嗎？”
“什麽意思，你想讓我辭職在家照顧孩子？”
母親的語氣很冷淡，難掩一絲怒氣，“你工作賺得多，就瞧不起我的工作。”
“我哪有瞧不起你的工作，只是希望你對燦燦更用心一點。”
父親的話徹底點燃了母親的怒火：“我不用心嗎，楊忠宇，你照顧過幾次孩子，在這裏說我！？”
“你這麽大聲做什麽，孩子會聽到。”父親依然指責着母親，“我只是想要找一個解決辦法。”
楊夏燦鑽入被窩，用力地捂住耳朵，不去聽父母說了什麽。
因為她不會忘記，所以就不去聽父母因為她而吵架的那些話。
那之後，楊夏燦覺得父母的生活好像如同平行線一樣，生活在一起，沒有什麽交集。
那時候起，楊夏燦就有些不願意說話了。
開始有了自閉的傾向，父母因為她的病不停地吵架，最後決定離婚。
楊夏燦越來越沉默，一直到小學一年級，遇見盛喬了。
身為盛家的長孫，那位大少爺真的是衆星拱月的存在。
他的身邊總是很熱鬧，跟總是孤單一人的楊夏燦相反。
體育課上。
其他人都湊在一起玩耍，楊夏燦默默地回到了班級。
班裏的同學開始還叫着她一起玩，後來發現她性格孤僻，似乎對學習以外的事情沒有興趣，漸漸地就都跟她保持着距離。
“你怎麽總是自己在這裏看書啊。”
楊夏燦轉頭，盛喬不知道什麽時候坐在她旁邊的座位上，托腮盯着她。
她沒理他。
“楊！夏！燦！”
他聲音提高，對着她的耳朵大聲叫着她的名字。
好煩！
她目光冷冷地看着他。
“我聽老師們議論說，你有精神類的疾病……”
楊夏燦手裏的書毫不留情地砸向了盛喬，他沒有生氣反而笑起來：“對不起，我說錯話了，據說你記憶力很好，什麽都不會忘記。”
楊夏燦板起臉說：“跟你有什麽關系嗎？”
盛喬笑起來，他的眼睛裏似乎有星星般閃爍，所以很招人喜歡。
“你總是一個人多孤獨啊。”
盛喬覺得她就像一個漂亮又孤獨的公主。
媽媽跟他說過，女孩子都是公主，可只有看着楊夏燦的時候，盛喬才會覺得媽媽說的沒錯。
“所以說，”楊夏燦注視那雙含着星星的雙眸：“跟你有什麽關系啊。”
“我陪着你啊。”
盛喬的臉龐上明明帶着稚氣，語氣卻格外的認真：“你現在看起來每天都不開心，既然不會忘記每一天的話，就把每一天都過得開心一點啊。”
楊夏燦一臉莫名其妙地看着盛喬。
盛喬歪頭，陽臺透過玻璃落在男孩的臉龐上，他幹淨的笑容比陽光還溫暖上幾分。
他說：“我來給你制造快樂的記憶啊。”
注視着她的眼睛，盛喬覺得他可能辦到，不，是他想要辦到。
“讓你的腦袋裏都是快樂的事，你就會快樂起來了，楊夏燦。”
同學們玩鬧的聲音從窗外傳來，楊夏燦不喜歡吵鬧的聲音，同時也不理解之前跟自己毫無交集的盛喬為什麽會突然說些話。
那時候楊夏燦還不知道，這話是他對她的承諾。
他也一直信守承諾，努力地為她制造着開心的回憶。
從那一天起，盛喬就一直守在楊夏燦的身邊。
她所有的快樂記憶都與他有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