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曲初寧隔着玻璃看着儀器閃爍的光芒。
感覺有人走過來輕輕抱住了她的肩膀。
她轉頭看向丈夫的臉,李昂語氣溫柔地說:“你稍微休息一下,如果有什麽情況,周醫生肯定會告訴你,你這樣讓盛叔叔他們也非常擔憂。”
“我的心情很難平靜。”
曲初寧看不到楊夏燦和季赫的情況,只能通過尤其閃爍的節奏,知道儀器在正常的運行。
李昂考慮一下,語氣低柔地問妻子:“因為這一次也是你向周醫生提議的治療方法,所以罪惡感更嚴重了?”
曲初寧沉默了許久。
李昂也沒有追問,他覺得或許曲初寧自己也不知道這個答案。
“盛喬很愛小燦。”
曲初寧的聲音不大,在寂靜的治療室外部非常的清晰,甚至能夠聽出她難掩的惆悵。
“周老師知道我們有記憶的儲備,所以第一次就是這樣提議的,讓小燦與盛喬的記憶體構建連接。”
李昂驚訝地看向曲初寧,因為他沒有聽說過這件事。
在會診的時候,曲初寧提議讓精神世界的盛喬【覺醒】,當時被其他醫生認為是無稽之談。
如果想要讓楊夏燦精神世界的盛喬覺醒,這确實是不可能。
精神世界就是通過精密的大腦儀器,然後将大腦中的記憶立體化構建。
在這樣的世界之中,唯一有意識的只有楊夏燦,其他都是她記憶的投影。
讓季赫通過儀器進入精神世界,也是一樣的理由。
需要精神世界的季赫擁有自我的意識。
記憶體的盛喬,他本身就和精神世界是一體的,根本就不可能擁有自我的意識。
可是,周醫生為什麽沒有否決曲初寧。
因為當初李昂是參與這個精神儀器的研究醫生之一。
所以盛喬曾經幫李昂做過實驗。
嘗試這個儀器是否能将記憶進行數據化,然後存儲。
實驗結果不錯,雖然不能完全數據化,但是确實保存了一部分的記憶。
盛喬的記憶就這樣被留下了。
當初周醫生不想只是封存楊夏燦的記憶。
周醫生想要讓【盛喬】作為向導在楊夏燦精神世界裏來引導她。
這種治療有點類似于催眠治療,用催眠的方式在病人的精神世界之中構建一個向導來引導病人想起遺忘的記憶。
如果曲初寧只是一位普通的心理醫生,她也許會同意老師的方案。
可是她除了是一位心理醫生,也是盛喬與楊夏燦的朋友。
她很擔心,盛喬的精神體會困住楊夏燦。
兩個人貪戀在精神世界相伴,徹底讓楊夏燦無法醒來。
不過最終決定治療方案地是楊夏燦的姑姑。
楊姑姑實在是不願意讓這次治療有太多的風險。
因此,上次的治療之中,沒有使用盛喬保存的記憶。
李昂詢問妻子:“那麽這次的治療,她的家裏人都同意使用盛喬的記憶?”
曲初寧輕輕點了一下頭。
儀器中構建的精神世界,不止是楊夏燦與季赫的意識組成的,裏面還有盛喬的記憶。
盛喬的記憶中能讓他擁有自我意識。
這就如同人類制造出模仿去世之人的AI,将那個人平時說話的方式,做事的風格,思考的方式,以及他都會做出什麽樣的選擇都放入其中,讓一個AI更加像某個特定的人。
“現在的情況,我只能想到一句話。”
曲初寧低聲說:“盡人事,聽天命。”
她的視線又重新回到了儀器運行的燈光之上。
光點在閃動着。
不斷地以一種穩定的節奏在閃爍着。
它的光亮并不算強,甚至周圍的光線稍微亮一些就會掩蓋它。
可這個光亮并不會受到周圍的影響。
盛喬注意着那個跳動的光點。
感覺光點在一點點擴大。
微弱的光瞬間變得刺目起來。
他猛得的睜開眼睛。
入目是雪白而刺目的燈光。
他緩了一口氣。
感覺一只溫熱的手摸上了他的額頭。
他一驚,下意識地退後一步,轉身看到楊夏燦詫異的視線。
盛喬立刻道歉,然後牽起了楊夏燦的手。
他環視四周,發現他和楊夏燦正身處于一個畫廊裏。
“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啊?”
楊夏燦感覺他的手很涼,他的臉色看起來也不太好。
“我們先回家吧。”
“沒有覺得不舒服。”
盛喬露出微笑,“可能是我最近休息有點不好。”
“你剛剛進公司實習,工作就這麽忙。”
楊夏燦握着盛喬的手說:“你身體不舒服,今天就別做飯了。”
“我沒事,我最新學了一道煎魚,還想要做給你嘗一嘗呢。”
盛喬對楊夏燦眨了眨眼睛說:“晚上我能在你身邊的工作,我覺得比喝咖啡還要精神。”
“嗯,晚上我去書房陪你。”
楊夏燦挽上了盛喬的手臂,“那麽我們先回去,去買鳕魚,真的很期待你的煎魚。”
盛喬應聲,剛剛想要轉身跟着楊夏燦離開畫廊。
他注意到眼前的畫。
那是張線條極其簡單的畫。
整個畫面幹淨而透露着微微的憂郁。
唯一濃郁的色彩是包圍着少女的花朵。
她在注視着花朵。
少女的眼睛沒有上色,空洞的眼睛仿佛在透過花朵注視着什麽。
畫上的少女身後并沒有翅膀,可是卻讓人感覺她是降落在這邊花海中的天使。
——【降落】創作者:季赫
“季赫。”
盛喬忍不住念出了這個名字。
楊夏燦看了一眼畫作下方的标牌說:“怎麽這麽驚訝,伯父給我們畫展票的時候,不是說了那位季家長子的畫在這裏展出嗎?”
“是這樣嗎?”
盛喬微微皺起眉,他不太記得收到畫展票的事了。
“怎麽了,不過是三天前的事情,你都忘了嗎?”
楊夏燦語氣有些擔憂地說:“你看起來真的是需要好好休息了。”
“不過我沒有想到他會邀請我,畢竟之前見面有點話不投機。”
楊夏燦眨了眨眼睛說:“小喬,你從剛開始在胡說什麽啊?”
胡說?
盛喬現在還有殘留着跟季赫對話那種不太投機的感覺。
“首先是父親在酒局上聽說了這件事,所以收下了票,然後轉送給我們。”
楊夏燦還記得盛喬将票放在桌子上時,低笑着對她說:‘我爸爸讓我去看的不是畫,而是盛家跟季家交好的人情世故。’
“其次,你見到季赫已經是一年前的事了。”
楊夏燦歪頭問,“感覺你對他印象格外的深刻。”
“一年前?”
盛喬懷疑自己的記憶錯亂,怎麽會是一年前,他覺得自己與季赫剛剛見過面。
盛喬無法形容此刻自己心中那種異樣感。
他的視線又一次看向那幅畫。
“燦燦,你不覺得這個少女很像你嗎?”
楊夏燦看向那幅畫,語氣無奈地說:“完全不覺得啊,頭發的顏色都不一樣。”
畫中少女透着一頭烏黑的長發,而楊夏燦的頭發顏色天生就偏淺。
“不是外表,而是……”
盛喬聲音頓了一下,低聲說:“他将你隐藏在了這個少女的外表之下。”
“你是這麽想的啊?”
溫潤而柔和的男聲傳來。
盛喬幾乎是立刻繃緊了身體,他轉頭看到季赫就站在他的身邊。
季赫與他一同注視着這幅畫。
只是季赫的眼神看起有一絲懷念。
“季赫?”
聽到盛喬喊自己的名字,季赫對他微笑說:“好久不見了,盛喬。”
盛喬真的是覺得一口氣憋在了胸口。
他完全沒有察覺到季赫靠近,對方甚至還站在了他的身邊。
真的就是神出鬼沒一樣令人毫無心理準備。
“楊小姐也好久不見。”
季赫的語調沒有變,神情也很平靜跟看着盛喬沒有區別。
可是,盛喬就是覺得季赫的嗓音都柔軟下來,尾音有點纏綿,好像在勾引他的女朋友。
“你好。”
楊夏燦只是回以禮貌的微笑。
她對于季赫的出現并沒有很驚訝。
畫展上本來就有不少人,因為畫展的門票并不貴,裏面都是青年畫師的作品,所以畫的價格也不貴,不少人都是進來看一看,有喜歡的畫會買回去當裝飾畫。
畫展裏人來人往,沒有注意到季赫很正常。
季赫的作品在這裏展出并且出售,所以人在畫展上也很正常。
“既然盛喬先生覺得這幅畫上的少女像你的女朋友,那麽我就将這幅畫送給你們吧?”
季赫微笑着,語氣真誠,眉眼透着一絲不可思議的溫柔。
“不用了,我就是跟小燦開個玩笑。”
盛喬緊緊抓住楊夏燦的手,彎起唇角說:“你也有喜歡的人,所以你應該是畫的是自己的心上人吧。”
季赫沒有說話。
他的視線看向自己的畫。
現實的世界中,他在這個畫展上并沒有跟楊夏燦與盛喬打招呼。
這幅畫也售賣掉了,他還和買畫的先生聊了幾句。
如今再一次見到這幅畫,季赫只覺得懷念。
“你說的沒錯,我畫的是自己的心上人。”
季赫不敢注視着盛喬身邊的楊夏燦,他只能看着畫中的少女。
盛喬說的沒錯,不止是畫中的少女是他喜歡的人,還有自己将楊夏燦隐藏在了少女的外表之下。
也許就是從這副畫開始,每當他需要畫女性,都會下意識地淡化容顏,将無法觸及的她隐藏其中。
“希望你的畫能夠順利找到買家。”
盛喬語氣溫和地說完,想要跟季赫告別,然後帶着楊夏燦離開畫展。
“要一起吃飯嗎?”
聽到季赫這樣說,盛喬微微側頭,似乎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下次吧,今天我想給我的女朋友做我新學的菜。”
盛喬禮貌地拒絕了季赫。
“什麽菜?”
季赫繼續問。
盛喬有些驚嘆,他都拒絕如此明顯了,季赫似乎還沒有放棄一起用餐。
“我很擅長做魚,不如兩位來我的住處,我給你們做着幾道我很擅長的菜。”
盛喬露出笑容說:“真巧,我也很擅長做魚,不過還是下次吧,我單獨去嘗一嘗。”
季赫笑了笑說:“好,如果能跟你學做魚,我會覺得很高興,每個人做出來的味道都不一樣。”
只要他的妻子覺得喜歡,季赫覺得自己可以模仿盛喬做飯的味道。
盛喬點頭說:“那麽就下次碰見再說吧。”
他也不準備跟季赫交換聯系方式。
牽着楊夏燦的手走向了門口,楊夏燦處于禮貌回頭對季赫說了一聲‘再見’。
再見不到了。
盛喬悶悶不樂地想,季赫竟然說他也會做魚。
一定故意這麽說的,企圖引起楊夏燦的注意力。
“下次見到他也要你躲開。”
盛喬板着臉,盡量不要讓自己露出不高興的表情,“他想要引起你的注意力。”
楊夏燦微怔,随即語氣調侃地說:“因為他會做魚?”
盛喬一把将楊夏燦抱入懷中,悶聲說:“嗯,也許比我做的好吃。”
楊夏燦擡手抱住盛喬說:“沒法比較,因為我不會吃他做的魚,只會吃你做的。”
盛喬從未有過這樣的感覺。
如果一定要形容的話。
危機感。
人類的本能會察覺到對于自己不利的存在并且進行警惕。
盛喬不是唯一一個喜歡楊夏燦的男性,可是他牢牢地占據着她身邊的位置。
盛喬從未有過自己會離開這個位置的感覺。
可是,季赫讓他有種自己的地位會被撼動的感覺。
明明這只是第二次見面。
——真的希望別再見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