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劫後餘生
劫後餘生
再說筠賢醒來發現明璟和龍津都不見了,于是慌慌張張聯系在衡陽的暗影。第二天,暗影從附近的縣鎮集結到衡陽,一方面着手調查明璟的蹤跡,一方面寫密信送京上報。筠賢跟着他們調查了三天,無果。弘黎命他們回京,筠賢只好帶着守雲跟着暗影北上。她為明璟的事情食不下咽、夜不能寐,加之舟車勞頓,在回京前就病倒了。
弘黎得知筠賢回到祥雲山莊的消息,便服親自前往,誰曾想她高燒不退卧病在床,昏迷不醒。弘黎問不了話,無法,只得離開。他吩咐高雲從道:“從宮裏派一個太醫過來好好為她醫治,吩咐下人都仔細些,她腦子要是燒壞了……朕拿你們是問。”
高雲從哪裏不知他怕筠賢燒壞腦子,怕再問不出明璟格格的消息,他躬身回道:“喳!”
弘黎路過明璟的院子,看着那新修建的屋檐,想起明柔大婚那一夜,她醉倒在他懷裏,他在雪天抱着她時的那份悸動。他心中感慨良多,神使鬼差下就走了進去,想再去看一看那個秋千。
乾隆二年年末那場大火将明璟的住處燒了個幹淨,雖然照着原來的模樣重建已有兩年之久,但那門窗的新漆還是提醒着他終究不一樣了。
那個秋千在寝居後面一角,但本應無人的秋千此刻卻坐着一個四、五歲的小女孩。“這小孩兒哪裏來的?”高雲從奇道。
龍丹道:“聽聞筠賢從南方帶了一個小孩回來,應該是明璟格格在民間收養的小孩。”
弘黎走過去低頭問道:“小孩兒,你叫什麽名字?”
守雲不知他是皇帝,只以為他跟在南方時的管事差不多身份,也不怯他,仍坐在秋千上一邊晃蕩一邊回道:“李守雲。”
“守雲……守得雲開見月明,好名字,誰幫你取的名字?”
“是夫人。原本我叫李守月的,但夫人說我與她未出世的娃娃金守月重名了,硬是要我改,還說要是生了男娃娃我就得嫁給他,生了女娃娃就得和她做姐妹,忒奇怪了……”
弘黎身體一震,眼裏的冰霜都不由得融化了。“當真?”他不敢置信地問。
“嗯!”李守雲點點頭。
“金?金守月……金守月……金守月……”弘黎持續震驚中,喃喃自語,語不成句。他一陣狂喜,心急之下增加了數倍人手去追查明璟的下落,卻再也沒有明璟的消息。
話說明璟和龍津雙雙跳下懸崖,所幸懸崖下面是條大河護了他們一命。龍津在最後一刻護住明璟的頭,饒是如此,明璟還是被水面拍暈。龍津神智還算清醒,但他後背最後被白蓮教的信徒砍了四、五刀,失血過多,已然撐不了多久。他在昏迷前只來得及用腰帶将兩人的手綁在一起,他就這樣抱着她漂流在河面上。
又不知過去多久,龍津漸漸轉醒,他朦胧中看見牆上有火光影子在搖曳,一個激靈就以防禦的姿勢坐了起來,卻沒想到因此扯傷後背的傷口,疼得他龇牙咧嘴。
“龍侍衛,你終于醒了!”延明端着熱水進來,看到他醒了頓時喜出望外。
龍津看到是熟人才松一口氣,随後想起明璟,就要下床,急道:“延明師父,我家小姐呢?”
“在裏屋睡着呢,放心,她還沒醒……你先躺好!”
龍津怎麽可能坐得住,當下三兩步就走進裏屋,直到看到明璟呼吸平穩地睡着才真正放心。他跪在床前握住她的手,輕聲呼喚道:“小姐?”明璟沒有回應。
這時,延明走了進來,道:“你們已經昏睡有兩日,她沒有醒過……貧僧和師父當時在山間趕路,覺得口渴剛靠近水邊,就發現您和格格竟擱淺在上游不遠,遂把你們救了起來。此處是一山村秀才平日讀書的院子,就在發現你們的地方附近,不巧主人上京趕考去了,老管家見我們可憐就借了客房給我們,還替我們找了大夫。龍侍衛你的傷多為皮外傷,大夫說假以時日便能痊愈,只是左臂傷到筋骨,即便治愈也恢複不到從前了。還有格格……大夫說她病症複雜,只大致看得出五髒虧空衰弱……孩子也沒了……”
龍津握着明璟的手,力度一點一點在收緊,最終所有情緒鋪天蓋地而來,他紅了眼眶咬緊牙關,額頭抵在她手背上默默哭了起來。明璟不知何時睜開了眼睛,她被他的情緒所感染,躺在床上也默默地流着眼淚,同時有種劫後餘生的慶幸感。延明看着隐忍哭泣的二人,無奈地長嘆一口氣,徒留一聲“阿彌陀佛 ……”
明璟很怕白天喜再次追過來,明白此時不是傷心的時候,但對白天喜此人又不是很了解,她于是捏了捏龍津的手,打斷他的悲傷。
“小姐!”
她半坐起來,臉色蒼白地道:“龍津,那個白天喜說他的兄長為父報仇是怎麽回事?你是不是知道什麽?你是怎麽一下子聽出他是什麽張太虛、王定乾道人的後人?”
龍津擦幹眼淚,輕嘆一口氣,也不避諱延明,緩緩道:“這要從先帝說起。小姐可能不知道,先帝追求長生,曾從民間尋得張太虛道人為其煉丹。奴才聽世子說過,先帝對這丹藥贊不絕口,時常将它作為賞賜贈與朝廷重臣,連王爺和世子都得過賞賜,只是王爺不信這旁門左道,也不許世子服用。”
“這我從未聽阿瑪和二哥說起過……”
“先帝生性多疑,怕道人在丹藥上做手腳,于是發明了一套方法專門來檢驗這丹藥。挑選一名太醫專門用于試丹,就像白天喜說的,先将兩顆丹藥分別化開水,每一杯水再倒進兩個小杯,分成四小杯。試藥的太醫先喝一小杯,嘗到和昨天喝的一樣,先帝才肯喝同一顆丹藥所化的剩下的那一小杯。第二杯如法炮制,以此來測驗丹藥是否有毒。這件事做得極其隐秘,知情的人除少數暗影,只有試藥的太醫和道人。太醫絕不敢将此事洩露,凡洩露者都被處理了。所以唯有道人及其後代可能知情。此乃因……但那張道人絕非白天喜所說的那般清高,我見過張道人,也聽說過他的一些事跡,他更像是善于趨利避害、見利忘義、世俗圓滑之徒。
四阿哥也不信這一道,覺得先帝追求長生煉丹一事有損名聲,登基前就将張道人和他的師弟王道人趕出了皇宮,并命暗影……通通滅口……”
明璟的臉色頓時沉了下來。
“看來只有白天喜和他的兄長活下來了,然後他的兄長為了複仇刺殺新皇最終殒命……”這結果無不令人唏噓。“這麽說,‘白天喜’應該只是化名,他本姓應該姓張……但我潛伏在天地會時,又聽說白天喜加入白蓮教前是個和尚,難不成他藏到寺廟去了?”
延明越聽越不對勁,插話道:“我們寺院在先帝駕崩後不久收留了兩個落魄的流浪漢,說是兄弟,大的叫鄭洪大,小的叫鄭洪二。鄭洪大後來不知所蹤,鄭洪二則留了下來在法源寺出家。和他同一個通鋪的師弟說鄭洪二時常做噩夢,夢裏哭着喊着叫父親、兄長之類,後來這個鄭洪二和大師兄鬧矛盾,偷了寺院的香火錢叛逃了。這個鄭洪二難道就是你們所說的白天喜?”
龍津驚愕道:“我在天地會潛伏時也曾遠遠見過一位叫鄭洪二的年輕長老,一面之緣,難道……”他忙取來紙張,将鄭洪二的肖像畫下來。
“此人正是鄭洪二!”延明驚呼。
“白天喜竟然兩邊通吃嗎?”明璟直呼從未見過這麽狡猾的人,三人不約而同都後背發涼。
龍津思索道:“看來得想個法子将白天喜引出來,好叫他交出解藥!”
明璟一怔,下意思摸了摸肚子。難為龍津還記得她中毒的事情,但以白天喜對皇室的恨意,又豈會輕易妥協,她只覺得前路艱難,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明璟和龍津的傷好一些後,便一路跟着延明和圓燈大師一同雲游,一來為了躲避白蓮教的追殺,圓燈大師和延明的武功都十分高強,跟着他們相對安全些。他們也不時時與大師們同行,有時綴在他們後面幾裏。師父們進了其他寺廟傳授佛法,他們便在附近租個農莊休養。二來,也是為了多方打聽名醫的下落,調養明璟的身子。龍津一直十分在意之前延明所說的“病症複雜”,加之明璟的身體一直沒有恢複如初,似乎更佐證了“病症複雜”一說。
龍津還重新聯系上平安镖局的下屬,一邊密切關注着天地會和白蓮教的動向。那日,他将吳起冗寫來的密報禀報給明璟聽:“小姐,聽吳起冗說半個月前馮關轼将女兒馮緋英嫁給了那前朝太子朱振煜,但朱振煜似乎不願……”
“什麽前朝太子,不過名存實亡,我看馮關轼想借女兒綁牢朱振煜是真。朱振煜需要倚仗馮關轼,畢竟馮關轼盛名在外,他哪怕心有芥蒂也不得不從。”
這時,從門外進來一個小弟,打斷他們道:“龍大哥,大夫來了。”
明璟看向龍津,龍津道:“之前都是小地方,名醫難求,小姐的病症複雜,多找幾個大夫看看也是好的……”說罷對那小弟道:“請大夫進來。”
大夫來了,又走了。龍津頻繁請各地的名醫來為她看診,之前的大夫醫術多有不精,不敢将話說死,只說醫術有限、不知如何醫治,有大膽直接一點的說出“時日無多”四字都被龍津轟了出去。這次來的大夫氣質不凡,舉手投足都十分平靜穩重,他為明璟把完脈後道:“貴府小姐五髒六腑已然枯竭,即便全面調養也只能堪堪吊住性命,壽命少則五年,多則十年,除非奇跡,不然實在是回天乏術……”
龍津連忙道:“我們家小姐半年前被仇家投了毒,不知先生能否診斷出所中之毒?”
大夫摸了摸胡子,搖頭道:“沒有用的。世間的毒物種類繁多,我等見識淺薄實在幫不上忙,即便等到仇人良心發現給了解藥,貴府小姐的內裏也早已經被侵蝕,恢複如初多是不可能了。”
明璟見龍津大受打擊的樣子,連忙寬慰道:“我能活下來已經是上天眷顧,我已經知足了,謝大夫!來人,送大夫,重賞!”
龍津握拳、紅着眼睛道:“我一定尋遍天下名醫為小姐醫治!”
“找大夫不如找白天喜有用,我們就想辦法找到白天喜如何?”她想了想,道:“馮關轼警惕心很強,不易接近,但朱振煜某種程度來說是他的軟肋……昔日他們怎麽對付我,我們便怎麽對付朱振煜、對付馮關轼,如何?多發動一些人,以天地會的名義洗劫富人,将他們引到杭州去,到時候再請敬大哥幫我将朱振煜綁了!既然白天喜有多重身份,像這樣的場合他一定會在場,即便他不出現,我也要先把馮關轼處理了!”
“好,一切都聽小姐的……”
“還有,龍津……時機合适的時候要去重新聯系暗影,我要萬無一失,我不想再等了……”
那一瞬間,龍津的眼眶又紅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