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章
第 26 章
“你在寫什麽?”
“沒什麽重要的,忽然來到的一個念頭......一片湖邊,從幼小就住着一個很像你的小女孩子,她像海鷗一樣熱愛這一片湖水,也像海鷗那樣幸福和自由。”
“但是,偶然來了一個人,看見了她,因為沒有事情可做,就把她,像這只海鷗一樣,給毀滅了。”
舞臺的光束像要呼應臺詞似地聚攏起來,射向一具擺在長椅上的海鷗屍體——那自然是個制作精良的道具,在過分強烈的光線下,幾乎變成了一個明亮的光團,要與白色長凳融為一體了。
段聞眨了眨眼睛。
她幾乎是可以确定了,她不喜歡這出戲。雖然有看的不經心的緣故在,但從開場到現在,她連每個演員對應的角色名字都沒搞清楚。
她盯着正念臺詞的男性角色,竭力回憶曾在先前哪一幕見過他的臉孔,想着想着,竟有些發困了。她把臉側過去擱靠在椅背上,餘光仍很執着地望着舞臺,不時也往自己身邊的空座位上略過——這種情形下,椅背的布料像是一種很粗糙的安慰,宛如老年人布滿褶皺的手,貼在她臉上僵僵地、撫摩着哄她睡。段聞不喜歡這種觸感,但仍舊下意識地用臉頰在上面蹭了兩下。
這邊場內的燈光似是存心要打攪這種溫存時刻,不解風情地一一亮起,幕布緩緩降下來了。段聞有些茫然的扭過身子,環視一圈左右逐漸變空的座位,方才意識到已經是中場歇息的時候了。
她本想幹脆趁這個機會睡上一覺,可惜劇場裏實在太亮了,一盞盞頂燈射出的不像光線,倒像是燒紅了的細針,透過眼皮紮進眼球裏,讓眼睛又燙又酸——這感受同她最後一次在何安之家裏醒過來的那個時刻幾乎是一樣的。
那天窗外的顏色是灰蒙蒙的,很典型的雨後氛圍,讓人無法從亮度上辨出時間。她的眼睛很早就睜開了,意識卻仿佛還在夢魇中浮沉,只能嗅到房裏嚴密潮濕的氣味。她覺得自己像是被淹在水裏,四周環境也是陌生而扭曲的,仿佛從水下看出去的、不安穩的景象。
痛覺最先幫她将意識拉回現實——她的左胳膊被一條毯子裹縛得死緊,長時間的缺血導致她的肌肉酸痛極了,手指也火辣辣的。她坐直身體把那條毯子扯開,冷汗在背上湃了一層又一層——房裏的景象确實大不相同了。經過那樣一夜之後,整個屋子亂的要命,地上好像被簡單清理過,但依舊十分不堪。她在沙發邊靜靜站了一兩分鐘,又或許是一兩個小時,随後便頭也不回的出門了。
她精神渙散的在街上走了很久,去了幾家店,都是什麽都不買便走出來了。她原本打算回學校,路上無意間從外套口袋裏摸到何安之家的鑰匙,就又返回了那裏一趟,把它塞進何安之家樓下的信箱。
再出來的時候,天色已經變亮一些了。雨的顏色散去了大半,徒留一點潮潤、悶濕的氣味浮動在空氣裏——那是自她童年時便十分熟悉的、雨的氣味,往往還伴随着橡膠雨衣的味道,只是一經回憶就令她困憊不堪——她已經睡了那麽久,怎麽還會這樣困呢?
隔日,正聽見她母親在電話裏說起家裏有一位遠方親戚過世辦席,原本沒要她回去,她卻依舊請假回了趟家鄉,以此為由頭,心安理得的休息了三四天。在那期間,她刻意地不想面對任何來自外界的消息,便将一切的線上信息渠道都屏蔽了;臨返校前,又恍惚覺得這樣并不應該,可惜重新登錄那些軟件之後也不曾收到什麽。
就這樣,一學期結束,春天自顧自地走過去了。那一學年,她的學分不算太好看,期末也成績平平,不過有那難得的、珍惜的、“獲獎的榮譽”在,足以讓學校特別優待她直至畢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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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後又是夏天,另一個夏天。
段聞在劇場裏坐久了,腿有些發麻,她慢慢坐直身體,兩腳在地上跺了會兒以作緩解——昨晚她舍友和男朋友講了大半夜的電話,害她沒能睡好,本想早上補個覺,可惜沒能如願睡着,反而被正對着床的空調吹得腰酸背疼的。
不論如何,她此刻該回宿舍了,晚上有宵禁,再遲就得在外面找酒店住了。況且,她還有兩個作業尚未完成——繪畫之于她,真是變得愈發艱難了。
中場休息的時間臨近尾聲,場外的觀衆正陸續回來。段聞環顧四周,又看看臺上,猶豫了一會兒,然後悄然地站起身。
臨出門,她本能地回頭往舞臺上張望,想看看那個海鷗屍體被人收掉沒有,可惜距離太遠,什麽都沒看清楚。她又最後一次回望自己的座位,上面依稀是有人的,或許是那些靠邊坐着的人見她離開了,調了位置過來。
她也不在意了。
燈光在她身後漸漸暗下去,下半場戲不管不顧地,就要開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