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畢竟弘歷是他們家的恩人,他說要留下吃飯,雲禾總不能當面拒絕,唯有聽從兄長之意,到竈房去準備晚飯。

與她一起的念柔頓感惆悵,“咱家沒肉哎!要不宰只雞招呼四爺?”

招待客人是該大方些,但雲禾不想跟弘歷過多糾葛,他卻偏要來此,她心裏別扭,懶得用心做飯,

“咱養的雞是下蛋用的,不能随便宰,都說了是家常便飯,他還要留下,那就随便給他做點兒,不合他口味的話,他就不會再來。”

念柔忍笑道:“那倒也是,若你做得太好,指不定他每晚都過來蹭飯。”

她家的日子太拮據,一個月能吃一回肉就不錯了,再者說,天色将黑,肉鋪早已關門,雲禾實不願再去折騰,看屋子裏有什麽就做什麽。

念柔将買來的豆腐拿去清洗,說是給四爺做個麻婆豆腐,好歹也算是像樣的菜,雲禾卻不許,

“做麻婆豆腐太麻煩,直接小蔥拌豆腐吧!”

她們自個兒為了省事兒,時常這樣涼拌,但有客人在,似乎有些不妥,“也不曉得四爺能不能吃得慣。”

“管他呢!愛吃不吃。”

拌罷豆腐,雲禾又剝了幾個松花蛋,拍了三根黃瓜,用辣醬一調,又是一個菜,再烙個韭菜雞蛋餅,炒個空心菜,便算是齊活兒了。

綠豆米粥已熬好,花卷馍馍也熱好了,兩姐妹一起将菜端上桌,蘇鳴見狀,頗覺愧疚,心道如此簡單的招待四爺是不是不太好?

當他看向妹妹時,卻見雲禾對着四爺勉笑道:“四爺來得匆忙,天色已晚,來不及準備什麽好菜,粗茶淡飯,招呼不周,還請四爺見諒。”

弘歷倒也不稀罕什麽大魚大肉,可如此簡單的晚膳,他還真是頭一回遇見。

李玉見狀,暗嘆不妙,心道四爺不愛吃松花蛋啊!涼拌黃瓜也就罷了,怎的還把松花蛋給拌進去了?這讓四爺怎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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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歷斷然沒想到,她竟能敷衍他到這個地步,八成是想用這種方式迫他自覺離開。

心下了悟的他并未表現出任何嫌惡,欣然笑應,“炎炎夏日,蘇姑娘還能為我下廚做飯,實乃我的榮幸。不管你做什麽,我都願意品嘗。”

大約是吃慣了精致的菜肴,猛然一嘗這簡簡單單的家常菜,他竟覺十分爽口。

蘇鳴生怕他吃不慣,一再的向他賠禮,弘歷卻道無妨,“菜的味道不錯,蘇姑娘生得一雙巧手,什麽菜到她手中都別有一番滋味。”

說得倒是好聽,雲禾故意拆臺,“是嗎?我看四爺不吃黃瓜和松花蛋啊!”

“我不忌口,什麽都能吃。”為彰顯自己并不挑食,弘歷鼓起勇氣夾了一小塊松花蛋,在旁伺候的李玉見狀,不由蹙起了眉頭,心道四爺為了蘇姑娘還真是什麽都敢嘗試。

他是勉強自己去吃的,之前他總覺得這東西有股奇怪的味道,但今日入口之後,也不曉得她到底加了什麽調料,竟覺酸糯醇香,很是美味。

李玉本以為主子夾一塊已是十分勉強,未料他竟又主動去夾第二塊,咦?難不成四爺吃得下去?到底是這菜做得好,還是因為做菜的人好,竟能令四爺改變原有的喜好?

雲禾本想借此為難弘歷,沒成想他竟一點兒都不介意,每道菜他都願意吃,還約着下回再來。

接下來的日子裏,弘歷隔三差五的來這兒蹭飯,雲禾雖不樂意,卻也不能趕他走,只因他從來沒說是找她,只說是找蘇鳴探讨學問。

蘇鳴将他當恩人看待,又欽佩他的人品,自然不會冷臉以待,對四爺十分客氣。

弘晝教他直接将人搶來,弘歷實在辦不到,便想用這種法子,接近她,慢慢打動她,他以為可以跟她日久生情,可雲禾對他的态度還是一如既往的冷淡。

這天晚上,他又來用膳,臨走時,雲禾正在院子裏收衣裳,漫天星子點綴着夜空,而她于他而言,就是最璀璨的星光。

腳步微頓,弘歷轉而走向她道:“明日我要随皇阿瑪去圓明園,大約得兩個月之後才能回來。”

蘇雲禾沒說什麽,只淡淡的“哦”了一聲,“挺好的,那邊兒景致好,又涼快,确實是避暑勝地。”

圓明園的确比皇宮住着舒坦,每年弘歷都會去一趟,以往每次去他都很期待,可是這一回,因着雲禾在這兒,他竟有了一絲不舍,不想與她分離那麽久,但她似乎沒有一絲眷戀。弘歷眸光頓黯,自嘲笑笑,

“你巴不得我別回來,別來你家蹭飯吧?”

還真是說出了她的心聲,但這種話不能當面說,好歹得給人留點兒顏面,于是雲禾十分客套的回了句,

“我無所謂,無非就是添雙筷子的事兒。”

方才弘歷飲了些酒,此刻被風一吹,他有些頭暈,看向她時難免有些眼花。他一直都在向她靠近,可她始終往後退,對他有所防備,他的勇氣被一點點的消磨,今晚的他,心情格外低落,

“雲禾,你就近在我身側,我卻不知道你在想什麽,你的心怎麽就跟旁人不一樣呢?告訴我,你想要什麽?要我怎麽做?你才願意跟我在一起?”

迎上他那雙深邃的眸子,雲禾深感無力,實話傷人,她不想重複,可他一再追問,她不能因為心軟就答應,不能對自己的人生不負責,

“我想要的其實很簡單,無非就是專一和忠誠。可你是皇子,你注定會有很多女人,你可以給我恩寵,富貴和權勢,但那都不是我想要的,我不希望自己的餘生都在無休止的争寵中度過,對我而言,那不是享福,而是折磨。

四爺,我們真的不合适,不論家世還是人生觀,皆不合拍。你将來會娶一個賢良淑德的妻子,會有無數的美妾相伴,不缺我這一個。您對我不過只是一時的新鮮罷了,再過幾個月便會慢慢變淡,其實我沒你想得那麽重要。”

弘歷也在想這個問題,他對蘇雲禾,究竟是一時的好感,還是動了真心,誰也說不準,大約只有光陰才能驗證。

左右這次去圓明園得兩個月,他大可等一等,看兩個月之後,這份執念是會消除,還是歷久彌深。

“我不想随意跟你承諾什麽,待兩個月之後我回來再說吧!”

悵嘆一聲,弘歷遺憾轉身。

月色籠罩着他離去的背影,模糊而朦胧,雲禾并未真正放松,反倒有一絲莫名的悵然在心底悄然彌漫開來。

自此後,無人再來打攪她,她的日子終于恢複平靜,每日做做繡品,種些花和菜,再喂喂雞,日子過得平淡又溫馨。

蘇嘉還是每日往來與蘭桂苑和陳家酒樓之間,忙得不亦樂乎,他提起陳淩怡的次數越來越多,當他又一次提起時,蘇鳴還打趣笑問,問他是不是對陳姑娘有意。

一向大大咧咧的蘇嘉難得的紅了耳根,自嘲笑笑,“陳姑娘家開着大酒樓,家境殷實,我這農家出身的,哪敢胡思亂想?”

蘇嘉答非所問,蘇雲禾能感覺到,他對陳姑娘應是有好感的。

若是在現代,她肯定會勸他努力拼搏,只要他足夠上進,肯定有機會,但這是古代,門戶之見壓死人,先不提陳姑娘是否有那個心思,即便她有,陳掌櫃肯定也不會同意。

一想到後續的諸多麻煩,雲禾乖乖閉嘴,也不敢慫恿蘇嘉,感情這種事,還是随緣吧!強求而來的,往往都不會有好結果。

夏去秋來,又繡了兩個月,那架蘇繡屏風終于完工。

接下來她該給弘歷做袍褂,待衣裳做完,她便再也不接他的活兒,不再與他有牽扯。

她将日子規劃得很美好,只可惜這人生啊!總有意外來臨。

九月初的一個晚上,亥時已過,蘇嘉仍未歸來,起初蘇鳴并未在意,只當是今日酒樓格外繁忙,蘇嘉才會耽擱。

洗漱過罷,蘇鳴正準備入眠,忽聞外頭傳來急切的拍門聲,“開門!蘇公子!快開門啊!”

這道女聲很陌生,蘇鳴聽不出來,雲禾猜測可能是陳淩怡,遂主動去開門。

大門打開的一瞬間,映入雲禾眼簾的是陳淩怡那噙着淚花的眸子,“蘇姐姐,蘇嘉他出事了!”

雲禾見陳淩怡的次數不多,但在她的印象裏,這位陳姑娘很要強,性格也很開朗,慣愛說笑,今日她卻哭成這樣,想必是出了大事!

雲禾心驚膽顫,忙拉她進院子細問,“嘉兒怎麽了?他跟人打架了?”

點了點頭,陳淩怡又搖了搖頭,哽咽聲聲,緩了好一會兒才平複情緒,抽泣着說起當時的情形。

最近有位姓李的客人常來酒樓,陳淩怡給他上菜時,他還要求她陪他喝一杯。

她只在這兒幫忙送菜,斷然不會陪客人,陳淩怡毅然拒絕了那位李公子的要求,李公子感覺沒面子,伸手去拉扯她,擋住她的去路,不許她走。

這一幕正好被路過的蘇嘉看見,蘇嘉遂将手中的酒壺放下,上前制止。

兩廂争執之下,那位李公子直接掄了蘇嘉一拳!

若擱以往,蘇嘉肯定會反擊,但他謹記大哥和長姐的教誨,不要在外惹是生非,便忍氣吞聲沒理那人,拉着陳淩怡轉身欲離。

那李公子喝了些酒,暈頭暈腦的,他看中的女人卻被旁人帶走,他頓感沒面子,順手拎起一旁木架上的細頸花瓶,朝蘇嘉砸去。

幸得蘇嘉躲避及時,才沒有受傷。李公子不依不饒,一再拉扯推搡,蘇嘉煩不勝煩,推了那人一把,只想盡快離開,孰料方才的花瓶砸落時迸出許多碎片,那李公子腿一軟,一個趔趄瞬時摔倒在地,頭一歪,花瓶的碎片直直的紮進眉骨處,眼尾瞬時流了許多血,疼得他嗷嗷直叫。

“明明是那李公子自己砸的花瓶,受傷也是他活該,可他們不這麽認為,認定是蘇嘉傷了李公子,還把他給送了官,小禾姐,蘇嘉是因我而受傷的,我對不住他,現下該怎麽辦?”陳淩怡邊哭邊說,已然哭花了臉。

裏屋的蘇鳴重新穿衣,匆忙出來,打算去一趟官府,雲禾也想跟去,卻被蘇鳴制止,說是深更半夜,她出去多有不便,讓她在家等着,等他回來再說。

随後蘇鳴跟着陳淩怡一起去了一趟官府,彼時陳掌櫃也在那兒。

平日裏蘇嘉很會事兒,陳掌櫃還挺喜歡這小子,今日蘇嘉是為他女兒才惹上這禍端,陳掌櫃心中有愧,他打算拿些銀子将蘇嘉贖出來,可那李公子的父親竟是齊妃娘娘的堂兄,他與皇室沾親帶故,那些個當官的哪敢得罪,給多少銀子都不肯放人!

陳掌櫃救不出他,蘇鳴一個書生更是無可奈何。

被關在牢中的蘇嘉為求自保,直言自己是四阿哥的護院。

四皇子身邊怎會有漢人護院?順天府尹自是不信,再者說,即便他真是蘭桂苑的護院,他也只是四皇子的下人,與齊妃娘娘的侄子比起來,當然是李公子更為重要。

思及此,府尹依舊不放人,說是要徹查此事。

蘇嘉才是受害者,陳淩怡一再申訴,說是李公子對她動手動腳,蘇嘉為了救她才會起沖突,可她也是當事人,她說的話算不得證據,必得有旁人作證才成,然而當時在場的皆是李公子的朋友,他們偏向李公子,皆颠倒黑白,說是蘇嘉先動的手。

蘇嘉百口莫辯,加之李公子的眼睛受了重傷,李家恨透了他,他家不缺銀子,不接受賠償,定要讓蘇嘉坐牢,受盡折磨!

接連跑了幾日,此事仍未有任何轉機,蘇鳴一家人心力交瘁,就在他走投無路時,他突然想起四爺臨走之前曾将一枚令牌交給他,說是他不在京城的這段時日,萬一有什麽急事,他可持令牌到蘭桂苑尋求幫助。

當時蘇鳴還想着他們的日子過得很平靜,應該用不着這東西,未料蘇嘉竟會遭此橫禍。

蘇鳴實在沒法子,只好拿着令牌到蘭桂苑一試。

侍衛讓他修書一封,蘇鳴當即照做,在信中講明情況,接過信的侍衛立即動身啓程,騎快馬趕往圓明園。

當天晚上,弘歷便收到了那封信。

雲禾的弟弟出事,弘歷當然願意幫忙,但此時離返京的日子還有十日左右,皇阿瑪尚未說回宮,他沒有正當的理由先行回京,信中說此事與齊妃娘娘的侄子有關,弘歷略一思量,已然想到一個主意。

他命人故意将此事散播至粘杆處,粘杆處乃是皇帝的情報來源,只要粘杆處的人一知情,雍正立即會知曉。

近來弘時還在京城禁足,雍正對這個孩子太過失望,并未讓他随行圓明園,現下得知弘時的親戚調戲民女,惹出是非來,雍正對李家人的印象越來越差。

先前弘歷曾為弘時求情,雍正警告過他,不可因為親誼關系而枉顧是非,也不曉得老四是否記住了他的話。

思來想去,雍正決定讓弘歷先行回京,處理此事。他之所以這般安排,正是想看看老四遇見這種情況會如何處理。

而弘歷等的就是他皇阿瑪的這句話,收到皇令後,他未有耽擱,立即啓程回京。

謾說蘇嘉沒有先動手,即便真的是他輸理,只要弘歷出面,必能救他于危難。

事雖好辦,但他突然覺得,這似乎是一個契機。

倘若他直接去救蘇嘉,雲禾頂多對他道一句感謝,依舊不會跟他在一起,但若他換一種方式,興許此事還會有轉機。

打定主意後,弘歷一回京便直接去往裁雲坊。

雲禾曉得她大哥給四爺送信兒,但她想着弘歷人在圓明園,可能不會為這件事特地歸來,沒成想,兩日之後他居然就回京了!

何掌櫃說四爺在院外的馬車中等她,事關蘇嘉的安危,雲禾不敢不去,當即放下手中活兒,往外走去。

四爺時常幫蘇家,是以雲禾下意識的認為這次他也會幫忙,當他突然說可以幫蘇嘉,但是有條件時,雲禾愣了一瞬,眸閃訝色。

轉念一想,弘歷與她非親非故,他肯幫忙是情分,講條件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她似乎沒什麽好驚訝的,

“四爺有什麽條件盡管說,只要能救嘉兒,我定會答應!”

遲疑片刻,弘歷定睛望向她,沉聲說出他的想法,“我要你做我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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