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
正值晌午。
聽通傳小厮的意思，宋老爺去做生意了，大夫人還在午睡，約莫還有一個時辰才會起來，而要是吵醒大夫人，于情于理都不大好，何況大夫人要是被吵醒，脾性也不會太好的。
建議在大堂那兒坐會兒，等到宋夫人醒了，再前去探看。
宋歌先前在宋家已經習慣了多次被喚去請安而正主兒還在睡着的事情了，這會兒倒也不覺得有多少不舒服的地方，便點了點頭，露出一個恬靜的笑容，對着通傳小厮輕聲道：“好的，辛苦你待會兒還要通傳了。”
小厮躬身行禮，而後消失在大堂的拐角處。
轉頭卻對上了段淩帶着幾分沉重的眸光，不覺一怔，問道：“相公怎麽這樣的神情？是……是覺得還要等一個時辰浪費了辦公的光景麽？”
回想段淩沒日沒夜紮在書房辦公的模樣，宋歌不由得心頭浮上幾分愧疚，要不是要回宋家，段淩的公文應該可以完成大半了，晚上也能夠早點休息。
段淩揚眉，沒想到自家娘子會說這樣的話，而後想起時不時送到書房的蓮子湯，不由得心頭一暖，眉心稍稍舒了些，沉聲道：“無妨，夫人比較重要。”
而且他不滿的也不是要等，而是宋府對宋歌的态度。
從進門開始，便沒有多少人出來迎接他們，宛若回來的是兩個無關緊要的人，還是段淩見到一個主管模樣的人喚他上去通傳，才有通傳小厮出來幫忙傳話。
也不是不知道宋歌在宋家不受待見，只是沒有想到是這麽一個不待見法子。
目光不自覺地落在了蓄着溫軟笑容的宋歌身上，眸光盈盈，帶着笑意，而又有幾分怯怯，怕是他生氣了一般，即便面上極力維持笑容，可那手指拽着袖子，卻是洩露了她的情緒。
一個沖動，段淩伸出手指點了點她的額頭，僵着聲音道：“傻瓜，要是有什麽不開心的地方，一切有我。”
“好。”宋歌的臉頓時像是抹了胭脂那般紅，被點着的地兒像是被火燒着，過了好一會兒，又低聲道，“相公，要不歌兒帶您逛逛，站在這兒閑着也是閑着的。”
總覺得大堂靜悄悄的，繼續站在這兒指不定段淩還能說出些什麽驚天地泣鬼神的話，她心髒不大好，可不能再受刺激了，倒不如一同出門逛逛，這等待也顯得不大麽難熬。
段淩聳聳肩，面無波瀾道：“好，有勞夫人了。”
說罷便又牽起宋歌的手，往門口走去，許是宋歌手太過冰涼，段淩不由得皺了皺眉，問道：“夫人是在段府沒有吃好睡好麽，怎麽手怎麽捂都捂不熱？”
“啊？”宋歌怔愣，沒明白段淩的意思。
段淩面上浮現出一絲不大自在的笑容，僵着嗓音道：“握了這般久，夫人的手還是冷的，看來還要多捂一捂才是。”
明明是十分正經的話，卻讓宋歌剛剛褪去紅的面色又增添了幾抹紅。
宋歌一時氣結，下意識的想要甩開段淩的手，可段淩卻像是早有所料，只要宋歌稍稍用力，段淩就加幾分比宋歌大的力度，将她壓制。
面上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似乎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
“相公！”
沒走兩步，宋歌的腳步便頓了頓，随即停住定在原地，紅着臉一字一字認真道：“相公，您再這樣調侃歌兒，歌兒可就生氣了。”
她看不清段淩的面容，但是看出了段淩面上的笑意，不覺有幾分羞赧，那些姑娘家的心思全部都出來了，只覺得自己此時別扭得很。要是段淩冷下臉不搭理她，又覺得不自在，可要是段淩像是現在這樣一本正經地調侃她，卻又是接不上話，心跳加快，近幾要跳出嗓子眼兒了。
段淩依言點了點頭，瞅見小娘子那憋得通紅的臉蛋，自知剛剛的舉動确實是驚了宋歌。明白要取得宋歌的信任并不容易，可不能夠因為這樣的事情就将宋歌給吓跑了。于是放緩聲音，匿住笑意，說：“好的，以後歌兒說什麽時候能夠調侃，為夫就什麽時候調侃好了。”
“啊？”宋歌微微啓唇，總覺得這話有幾分別扭，可又找不到哪兒出錯的地方。
覺得心跳加快的毛病沒有放緩，反倒是有加重的毛病。
段淩的模樣生得不差，高大挺拔的身子駐立在那兒，面對着宋歌露出淡淡的笑意，在一側觀察着的小厮不由得看呆了。先前都說新科狀元郎仗着自己是皇上面前的大紅人，脾氣一直都不是很好，府內下人稍稍有些做錯的地方，便又是一頓罵。
而宋老爺與大夫人便是聽到這樣的話，便不忍心将宋三小姐宋顏嫁過去，這才将宋四小姐嫁了出去。他們都覺得宋四小姐可憐得很，今兒看了看，倒也覺得尚好。
畢竟在段淩的眸中看出了對宋歌的幾分動容。
下人們的心思可落不到兩主人公的眸間，宋歌聽了段淩那話呆得更厲害了，還是段淩無奈地嘆了嘆氣，擡手将宋歌張了許久的下巴合上了，淺聲道：“帶我逛逛吧。”
恍若初醒。
宋歌點了點頭，斂住自己的心思，趁着段淩看向周圍景致的功夫，捂着自己的心口順了順，意圖将那幾分不大正常的心跳順回正常。
不知不覺間，便走到宋歌原本住着的小院子。
不過幾個月的功夫，本就蕭條沒什麽人氣的院子更顯蕭瑟了。宋歌出嫁之後，大夫人尋思着要是留着院子也是浪費地兒，正好照顧宋歌的奶娘也到了頤養天年的時候，便順帶着遣散了宋歌院子的人。
瞅見從前住的地方，幾分回憶幾分愁思就上來了，宋歌搖了搖頭，苦笑道：“在這裏住了十年呢，不過幾個月的功夫卻成了現在這個樣子了，本想帶相公進去看看，看樣子也不好進去了。”
“夫人的閨房藏得這麽裏面？”段淩挑眉，環着手目光逡巡了一圈院子，而後沉聲，言簡意赅，“有些偏僻。”
段淩的說法還是很含蓄的。
宋歌院子所處的位置是宋府的最裏面，順着大道是走不到的，方才正好拐了兩個道，這才誤打誤撞到了這兒。從前宋家要将宋歌藏起來的心思也很是強烈的，沒有什麽特別的事情，絕對不會讓宋歌出門的。
不過這些都過去了。
她也沒有要怪罪宋老爺或者大夫人什麽，甚至還有幾分慶幸，他們沒有因為這樣一個病就将自己給丢了，一開始還想着法子幫自己治一治，只是治療無果。
才成了不管。
“這兒挺好的，環境清幽，安靜。”宋歌嘴角揚起一抹笑意，淺淺淡淡，未着眼底。
不遠處傳來一聲“啪嗒”的聲音，像是踩到樹枝的聲音。
有人在一側。
段淩警覺的回頭，凜然沉聲道：“是誰，出來。”
嗓音兀然從柔和變成冷然，讓宋歌也吓了一跳，看着段淩的目光也帶上了幾分異色，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了兩步。而段淩只晲了宋歌一眼，随即便又把目光放在了發出聲響的地方，重複道：“出來，不出來，我過去。”
聲音不大，可其中威脅的語氣卻是濃厚得很。
躲在那兒的身影這才從草叢堆裏走了出來，蒼老而又布滿了皺紋的臉頰，濁眸帶着幾分恐懼，正要跪下，卻被沖過來抱着她的宋歌止住了動作。
“奶娘！”
宋歌的眸中染上了亮晶晶的東西，沒有想到會在這兒見到奶娘，先前奶娘的身子骨不好，大夫人便給奶娘放了假，讓她回家休養一陣子，還是出嫁那日奶娘回來過一日，也來不及多說說話。
遣散院子人的時候，也說是讓奶娘頤養天年去了，宋歌還難過了一陣子，覺得沒有機會見到奶娘了。
這會兒見到了，抱着熟悉的人，宋歌的眼不由得紅了，抱緊奶娘嗫嚅道：“我好想你啊奶娘……”
奶娘的身子僵了僵，而後聽出了宋歌嗓音間的哭腔，又是好笑又是無奈，順着宋歌的背安撫道：“正好這一日來拿東西，趕上四小姐回來了，可別哭鼻子啊，段……段大人在那兒看着呢。”
宋歌吸了吸鼻子，依舊将腦袋埋在奶娘那兒，悶聲道：“我才沒有哭鼻子呢，我只是眼睛有點癢。”
也就只有在奶娘這兒，宋歌才能夠肆無忌憚地宣洩自己的情緒。
要說在宋家裏面宋歌有什麽在意的人，她的奶娘何氏絕對算上一個。宋歌娘走後，對宋老爺失望了，也沒有指望大夫人幫她看好宋歌，便見宋歌托付給何氏照顧。
這一照顧，便是十年。
宋歌能夠認出來的人不多，何氏是其中一個。
方才進院子的時候，宋歌便覺得氛圍有些奇奇怪怪的地兒，還覺得是段淩在自己身側讓自己不自在了，便也沒有管，原來是自己進院子的時候奶娘便在了。
想到這兒，宋歌不由得嗔怪道：“奶娘方才在這兒很久了嗎？怎麽不出來啊？”
腮幫子氣嘟嘟地鼓起來，一副生氣不滿的天真少女做派，也就只有在奶娘面前，宋歌才會顯出這樣的神情。
顧着質問奶娘，便忘了自己還帶了一個人，在一側默默站着将宋歌這樣的神情收進眼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