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

見段淩的面色如常，并沒有生宋歌氣的意思，奶娘這才松了一口氣，好在自己的大嘴巴沒有惹出事兒來，要不然可是自己的罪過了，随即笑着道：“四小姐記性雖然不好，可要是相處久了，她還是會記得的。”

宋歌拼命點頭。

骨溜溜的眼珠子在眶中胡亂的轉着，像是要證明自己的真實而後又不知道說些什麽話才好。

“我知道。”段淩颔首，寵溺的目光又一次落在宋歌身上，淺聲道，“我會經常在夫人面前晃的，希望夫人早些記住我長什麽樣，你說是吧，夫人？”

末尾的那一聲輕喚微微撩高了語調，配上段淩帶着幾分低沉的磁性嗓音，莫名顯得令人心動。

宋歌心頭一緊，下意識地捂着胸口，覺得這樣就能夠壓下自己跳得有些快的心跳，而大氣都不敢多出，只能夠瞪大眼睛點了點頭。

奶娘在一側看着，不由得嘴角挂上了笑容。

四小姐這一嫁，倒是比從前在宋府的時候，性子活潑了不少。雖說段大人的名聲不算好，可見現在他對四小姐的模樣，應該也不是假的，約摸着四小姐在段府應該能夠得到很好的照顧。

這般想着，奶娘也算是放心了。

房內的陳設并沒有經過改動。

簡單，溫馨。

宋歌是一個不愛布置也不愛打扮的姑娘，梳妝臺上沒有放多少東西，空蕩蕩的，反倒是書櫃上放滿了書，書桌上還壓着宣紙，像是時刻準備着畫畫。

瞅着這樣的房間，段淩很容易想象先前的宋歌是怎麽樣的一個人。

宋歌見段淩在房裏踱步，一次又一次的，便有些不好意思，吐了吐舌頭又道：“相公，歌兒在家的時候挺懶的，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這房裏也沒有什麽東西好看的啦。”

其實她很想直接說這房裏不僅沒有什麽東西好看，可怕這樣說會讓段淩不高興，便将這話咽了下去了。

特別是段淩逛得貌似挺惬意的。

這樣，宋歌只能夠幽幽地嘆了一口氣，半是埋怨半是惆悵地看着段淩，看着看着，目光落在不染塵埃的書桌上，心頭卻升起幾分疑惑。

她分明記得出嫁那日自己和夏初在尋要帶走的東西，将房內弄得很亂，而後卻又沒有來得及收拾，就離開了。本想着大夫人說過這地兒以後便做別的用途，宋歌也沒有讓夏初收拾。

可見現在房裏的模樣，卻比自己離去的時候還要整潔許多，心頭愈發好奇，不由得皺眉道：“大娘不是說這地兒要做別的用途麽，怎麽東西還在這兒呢？”

還未等奶娘回話，跟在身後觀察着房內段淩也開口道：“姑娘家不回來，房間便不留了嗎？宋家還有這樣的規矩？”

留不留宋歌倒是不記得了，但是有一條規矩還是記得的，便是姑娘家攜相公歸寧，是不能住在原本的院子了，家中會另外安排院子入住。

“哎喲，瞧奴婢這記性，都忘了和您們說了。”奶娘頓了好一會熱，兀然一個跺腳，懊惱道，“本來大夫人說是不留的，然後這話被三小姐聽見了，覺得這樣并不好，就和大夫人說了說，還是留下了。”

“三姐？”宋歌瞪大眼睛，沒有想到宋顏會出來幫她說話。

宋顏和宋歌年紀相仿，不過三月的差距，然而性子卻是天差地別的。

在宋家受得的待遇也是天壤之別。

宋顏從小就是被寵着長大的，身為三女，也沒有太大的壓力，幾乎是想要的東西只要說一聲，宋老爺和大夫人就會想着法子幫宋顏拿到。

宋歌與宋顏也沒有多少接觸。只知道三姐是一個性子十分溫軟，而又嘴皮子很淩厲的人。有不少的富家子弟上門前來求親，大夫人挑花了眼都沒有決定出宋顏未來的夫君，不過貌似在宋歌出嫁前，決定了那個人是誰了。

任是宋歌想破腦袋瓜，都不明白為何宋顏會幫自己說話。

許是宋歌的驚訝讓奶娘覺得有幾分奇怪，繼而撓撓頭，解釋道：“四小姐，三小姐一直都很關心您的，冬日時您還記得送過來的銀絲碳麽，都是三小姐送過來的。”

宋歌怔了怔，緩緩搖頭。

這事兒她還真不知道，還以為是庫房那邊撥過來的炭火。

奶娘似乎還想說什麽，卻被兀然闖進來的小厮打斷了，小厮氣喘籲籲，像是從前堂跑過來的，緩了好一會兒才道：“那個，大……大夫人醒了，還請四小姐和段大人随我去前堂。”

段淩颔首，便又牽起了宋歌的手，側頭對奶娘微微點了點頭，低聲道：“待會兒回來。”

“奶娘等會兒我們便回來了，你可別離開啊。”心知大夫人可不喜歡讓別人等，這會兒要是不去等會兒大夫人就離開了，顧不得多說，只能掙開段淩握住自己的大掌，撲過去，又在奶娘懷裏蹭了蹭。

蹭一蹭，神清氣爽。

可段淩這不是這樣想着，看着自己的小娘子在那兒依依不舍，自己的面色便愈來愈黑，也愈發覺得自己手掌空落落的，頗為不自在。

“夫人。”見宋歌抱着奶娘一副不舍得的模樣，段淩清咳兩聲，又道，“等會兒會回來的。”

偏頭凝了他一眼，而後又把目光放在了奶娘那兒，重複剛剛的話道：“奶娘，我等會就會回來的，在這兒等我啊。”

奶娘哭笑不得地點點頭，眼角餘光落在不遠處的段淩那兒，見到他面色有些黑，空落落的手似乎無處安放，便笑着道：“等會等四小姐回來再與四小姐說便是了，段大人在那兒等您了。”

“嗯！”

應了聲，宋歌才放開奶娘，一步三回頭，看着奶娘，心頭念着等會兒回來再與奶娘多聊聊天便是了。卻不知道自己的心思都放在了臉上，被段淩收進眼底。

不過他并沒有說什麽，沉默了一路。

到了大堂，趁着小厮進去通傳的間隙，才問着：“夫人要是和奶娘感情好，要不要将奶娘接到段府去，正好夫人在段府也沒有一個熟悉的人，怪孤單的。”

宋歌一怔，啓唇正想說些什麽，小厮卻說他們可以進去了。

便将那話咽了下去，主動挽住段淩的胳膊，面上浮起嫣然笑意，道：“相公，我們先進去吧，這事兒回頭再說。”

一進門，便嗅到了淡淡的檀香味兒。

并不算濃郁，卻又無法忽視。

大夫人信佛，人也是虔誠得很，不管去了哪兒，第一件事必然是燃香。估摸着剛醒來，便被知會宋四小姐回來了，也是剛到前堂，剛剛點的香。

大堂裏，伶俐的丫頭已經将該準備的地方給準備好了，點了熏香，泡了茶，還支了一架古琴，喚了琴師過來在後面有一搭沒一搭的彈着，倒不像是迎接遠去的閨女與夫君，更像是招待生分客人。

“大娘。”

走到了大夫人面前，宋歌略微欠身，低聲喚着，算是打招呼了。

“嗯，前一陣子忙着三姐兒的事兒，都忘了問候你，大娘在這兒給四姐兒賠個不是。”大夫人坐在主凳上，嗓音淡淡，雖說是在道歉，可從話中一點兒道歉的意思都沒有聽出來。

宋歌垂眸，正想說些客套話，卻被一個銀鈴般的笑聲打斷了。

“娘啊，您這樣的說話可不對啊。怎麽能夠不管四妹呢，您是沒有去前面看啊，四妹和四妹夫帶過來的東西，可多着呢。”女聲帶着幾分調侃，而又有幾分撒嬌的味道。

能夠在宋夫人面前用這樣的語氣說話的，也就只有一個人罷了。

“三姐兒！胡鬧！”宋夫人的語氣變得有些無奈。

宋歌兀然想起剛剛奶娘的話，便下意識地擡頭看向宋顏，正好與宋顏狡黠的眸光對上了，一時之間腦子空了，便連招呼也忘了打。

宋顏一席淡黃色的衣裙，裙角有些細碎的花點綴着，顯得整個人十分的嬌嫩動人。

許是察覺了宋歌的出神，宋顏眼中的笑意更濃，輕巧地跳到宋歌面前，刮了刮她的鼻子，帶着幾分俏皮道：“歌兒比在家的時候瘦了些，看來是妹夫沒有将歌兒照顧好了。”

“那倒沒有……”

在段府的日子頗為自在，段淩基本上不管她，宋歌吃的東西也多，只是與段淩一同進餐，或多或少會有些影響食欲，可能是在那個時候吃少了。

這是她自個兒的問題，可不關段淩的事兒。

“最近比較忙，沒有照顧好歌兒是我的不是。”段淩拱手，沉聲道，黝黑的眸子像是一汪沉寂的深潭，稍有不慎便被那一汪深潭吸了進去。

宋顏頓時發出一長串爆笑。

“妹夫……我只是說笑罷了，不必當真。”笑得宋顏眼淚都出來了，也不知過了多久，只覺嘴角都僵了，宋顏才一邊揉着嘴角一邊道。

宋夫人更是無奈了，語氣帶上了幾分裝出來的生氣：“三姐兒，要是沒事兒，去讀書。”

見狀，宋顏只好吐了吐舌頭，背着宋夫人對着段淩和宋顏二人吐了吐舌頭，而後輕巧地跑開了。宋歌下意識地盯着宋顏消失的那一個拐角，莫名的升起幾分不自在感。

宋顏，該不會是為了看一看段淩的模樣才來的吧？

待嫁時聽下人們說的那些碎嘴的話，不知道為何在此時都湧了上來，在心裏憋着憋着，怪難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