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小青山

小青山

臨近下班的時候,薄暮又被安排做了個腹腔主動脈瘤手術,這一場十幾個小時的手術下來後,已經是深夜,她走出手術室,剛伸展了下疲憊的身體,手機又響了,她拿起來一看,是老車打來的,這個時候他打來電話絕對沒有好事。

薄暮一邊在心裏畫圈圈詛咒老車,手指卻按了接聽鍵,果然電話一接通,就聽到他急吼吼的說道:“薄暮,快來。”

來你個大頭鬼。

薄暮嘴裏一邊罵老車,腳卻很誠實,小跑着向急診奔去。

“她被扔在了急診門口,發現時已經心源性休克,做了胸片和心電圖,左心發育不全,你看看。”

老車遞過來平板,薄暮接過來看了看,又看了一眼渾身插滿管子的女嬰。

“送進去吧,先用導管打開她的心房隔,再重建她的左心室。”

薄暮用手指頭碰了碰小女嬰的手,她似有所感,小小的手指居然動了動。

“可是,送來的人不見了,這麽大的手術,誰買單啊”老車撓撓頭,一臉的郁猝。

“那不救了麽”薄暮淡淡的說道。

老車站在那裏思考了一會,咬牙切齒的說道:“救,管他娘的,反正債多不愁,大不了拼着不要這張老臉了,我去抱着徐院長的大腿哭,打滾求原諒。”

“你這張老臉早就沒了,我建議你這次扛着刀去。”薄暮一本正經的說道。

“扛着刀去?威脅他麽?”

“不,你用來切腹謝罪。”薄暮涼涼的說道。

老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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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術室裏,薄暮開胸後發現,小女嬰的動脈比想象的狹窄,血液根本得不到足夠的流通,只得遺憾的閉了胸。

再次走出手術室,外面的天際是淡淡的青色,薄暮深深的吐了口氣,背靠在牆壁上,閉上了眼睛微微養神。

“薄醫生,那個女嬰的家長找到了。”

保安與警察領着個年輕女人走了過來,見到薄暮,忙跟她打招呼。

薄暮睜開眼看過去,女人臉色蒼白,舊舊的羽絨服敞開着,裏面穿着厚厚的花睡衣,見到她,有些期盼的問道:“醫生,妞妞怎樣了?”

“她早産,這麽冷的天又被扔在門口,可她還是堅持到了上手術臺,雖然她的求生意志很強,可是還是沒能救活。”

薄暮簡單清晰的描述了手術過程,女人聽到沒能救活時,背靠着牆壁,哭得死去活來。

“你為什麽抛棄她?”薄暮卻不為所動,平靜的問她。

女人只管嚎哭,警察看不過去了,走過來低聲解釋了一下情況。

“她男人不見了,她一個外地女人懷着孕,還要辛苦打工賺錢,晚上準備去上夜班時在屋裏摔了一跤,就早産了,我們根據監控找到她的時候,她屋子裏都是血,躺在床上起都起不來,聽到說她女兒不好的時候,還是起來跟着來了,唉。”

女人的哭聲漸漸小下來,她扶着牆壁慢慢的站了起來。

“我也不想抛棄她,可是我有什麽辦法啊,我窮啊。”女人滿臉爬滿淚水,手指不安的絞在一起,喃喃的說道:“只怕我以後一輩子都不得安寧。”

“等下你去婦産科挂個號看一下。”薄暮看着她,淡淡的說道:“還有,不會一輩子的,以後你會找別的男人結婚或者生子,或許會在偶爾的一瞬間,想起你曾經有過這麽一個孩子。”

警察有些瞠目結舌的看着薄暮,女人也楞在了那裏。

薄暮卻沒有再說什麽,轉身離開了。

回到家裏洗完澡上床,本來沾着枕頭就能睡着的薄暮,卻失眠了,她在床上翻來覆去了半天,給程之光發了一個微信。

“有時間嗎?請你吃午飯?”

那邊久久未回,薄暮想了想,翻身下床,套上外套出了門。

............

程之光聽到手機響,他拿起來看了看,微微皺眉,然後将手機放回了口袋裏。

“光哥,美女找你?”高明亮在旁邊瞧見程之光臉上的神色,賊兮兮的湊了過去,說道:“你不喜歡就介紹給我呗,我不嫌棄。”

“滾。”程之光言簡意赅的回答他。

“你這麽說就見外了啊,咱倆是什麽關系,有難同當有福同享,我不跟你同享美女,可是你不要的給我又咋了?”高明亮不滿的抗議,然後他想到什麽,又笑嘻嘻的說道:“你還記得上次醫院的那個薄醫生吧?今天送我媽去醫院看病,想到上次薄醫生的救命之恩,就想去感謝她一下,你猜我看到了什麽?”

程之光斜了他一眼,嘲諷的說道:“見鬼了?”

“呸呸呸,童言無忌童言無忌。”高明亮一個大男人,最怕這些東西,嘴裏呸了半天,又靠過來神神秘秘的說道:“我見薄醫生還有警察在一起,她看起來好像很悲傷的樣子。”

程之光又鄙夷的看了他一眼。

“你別不信,她雖然沒有哭吧,可是以我研究美女多年豐富的經驗來看,我就是能看出她很悲傷。”高明亮不服的辯解道。

“你那雙狗眼簡直比X光還厲害,好了我得去小青山了,沒時間跟你瞎扯,你幫我看着點我奶奶,謝了。”程之光背起包說道。

“得勒,你盡管去,你奶奶就是我奶奶,咱們誰跟誰啊,還這麽見外。”高明亮拍着胸脯保證。

程之光對他一笑,走過去跟坐在天井曬太陽的程奶奶說了幾句話,才向外走去。

..................

薄暮心情不好的時候,會來爬小青山。

她平時沒有時間運動,每次爬到半山腰的時候就累得氣喘如牛,胸口像是快要窒息爆炸,這時候根本沒有心思想別的,只想快點下山回到家去,舒舒服服的躺在床上。

但是薄暮每次都會休息一會後,再爬到山頂,她的字典裏沒有半途而廢這個詞,有時候她自己也想,自己是不是有受虐傾向。

薄暮真的是手腳并用爬到了山頂,她靠在石欄杆上等到呼吸平穩後,再去到觀音殿裏,在菩薩面前跪下來,閉着眼睛,雙手合十虔誠的磕頭。

程之光從後面主持院子裏出來,路過觀音殿時,有些意外的站住了,他看到了跪在菩薩面前的薄暮。

她閉着眼睛,臉上寫滿虔誠,嘴裏喃喃的念着什麽。

醫生也信這些?

他靜靜的看着跪在那裏的薄暮,她像是祈禱完畢,又恭敬的磕了幾個頭才站起來,也許是跪久了腿麻,她晃了幾晃才站穩。

“你在求什麽?”程之光有些好奇的開口問道。

薄暮聽到聲音側過頭,見是他,有些意外,也有些茫然。

“你怎麽在這裏?”

程之光指了指自己背着的舊帆布工具包,說道:“給廟裏修音響。”

“生意做到了廟裏,你很厲害。”薄暮舉起大拇指稱贊他。

“免費的,不收錢。”程之光笑了笑說道。

“那一般厲害吧。”薄暮從善如流的回答,想了想又說道:“那你去忙,我先走了。”

程之光有些遲疑,手指撓了撓下巴,終是結結巴巴的說道:“我修完了。我看到了你的消息....”

“沒關系。你回了我也會拒絕你,因為我心情不好,不想将這種壞情緒帶給你。”薄暮打斷他說道。

程之光一愣,原來高明亮居然沒有看錯,她真的是悲傷。

“那你現在呢,心情怎麽樣?”

薄暮擰眉,像是在确認自己的心情好壞,一會後才說道:“我很累,又很餓,所以我無法形容自己的心情。”

程之光望天忍笑,然後一本正經的說道:“那就當你心情不好不壞吧,要不我們去廟裏吃素面?”

“又是面?”薄暮摸了摸肚子,才勉強的說道:“好吧,面就面。”

“廟裏的筍幹面做得很不錯,筍幹都是後山竹林裏挖來自然晾幹的,沒有用硫磺熏烤。”程之光見她有些嫌棄,耐着性子給她解釋。

“你說這些,我一點都聽不懂。”薄暮坦白的說道:“筍幹該怎麽做,什麽是好是壞我也不懂,我只知道什麽是好吃什麽是不好吃,當然這些都是以我個人的喜好來判定的,不能以此作為标準。”

程之光看着她認真解釋的樣子,又想笑了。

去到廟裏餐廳,裏面的和尚與程之光相熟,見到他帶着女孩子過來,特意的給他們面裏加了多多的筍幹,還送了些素幾等小菜。

薄暮嘗了一口湯,很清淡,面條也算筋道,筍幹鮮嫩,她擡頭對程之光說道:“還算好吃,我來這裏了許多次,從來沒有吃過這裏的素齋。”

“不喜歡吃素?”

“不是,我爬上來不容易,下山更不易,下去需要花很長的時間,要是中途想要上廁所,就麻煩了。”

程之光只慶幸,此時自己還沒有開吃,否則又會噴薄暮一臉。

他神色複雜,想了想還是不要問了,低頭吃面吧。

薄暮與程之光兩人胃口都很好,将面條與小菜都吃得幹幹淨淨。

吃完面兩人一起下山,程之光見薄暮拖着一雙僵直的腿,用比蝸牛爬還慢的速度一個臺階一個臺階慢慢往下挪,擡頭看了看已經暗下來的天色,擔心趕不上最後一班公交,又擔心家裏的奶奶,一咬牙,将包挂在脖子上,蹭蹭越過她,在她的下一級臺階上站住了。

“上來,我背你。”

薄暮看着他的背,舔了舔嘴唇,卻還是拒絕了。

“我很重的。”

“上來,你這樣要走到什麽時候去?”程之光不耐煩的說道。

“這樣啊,你先走吧,別管我了。”薄暮對他擺了擺手。

“我說讓你上來,這麽晚了,你一個女孩子,你以為你長得很安全麽?”程之光回過頭,往上撸了撸衣袖瞪着她說道:“說讓你上來就上來,哪來那麽多廢話。”

薄暮想了想,爬上了程之光的背。

他身上的汗味混合着藥皂的氣息一下沖進薄暮的鼻子,讓她有些目眩神迷,忍不住深深的吸了幾口氣。

“你看起來很瘦,可還真他媽的重。”

薄暮的呼吸噴在程之光的脖子上,他覺得半邊身子都發癢,側了側頭打趣她。

沒有女孩子願意被人說重,薄暮也不例外,她氣得呼吸更重了。

“唉,我說你別像個老牛似的噗呲噗呲,我都沒有這樣喘氣,你喘什麽喘?”程之光又側了側頭,停頓了一下,他怕下臺階時腿會軟最後兩人一起摔跤。

“不喘氣的是死人。”薄暮白了他一眼,想到他看不見,又補充道:“我對你翻白眼了。”

程之光悶笑,然後警告她道:“別大喘,別說笑話,要是惹我笑得腳下不穩,摔倒了我可不負責啊。”

薄暮看了石階一側的懸崖,識相的閉上了嘴。

不一會她覺得倦意襲來,臉枕在程之光肩膀上沉沉的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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