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味道
味道
薄暮在兒科ICU發生的事情迅速傳開,醫院上下到處都是關于她身世的八卦,有同情的,有幸災樂禍的等等,各種言論都有。
早上一到醫院,薄暮就覺得同事們看她的眼光不一樣,總是不自覺的盯着她看,然後她看回去又迅速躲閃開。
查完房,她又碰到了晃悠過來的盛修年,他一臉的凝重,看着她的目光小心翼翼,欲言又止了半天,終于說起了那個家屬不肯簽字手術病人的事。
“他老婆其實沒有走,我後來打電話給她說起了腦死亡的事,她很快就來了,爽快的簽了捐獻器官同意書,說他臨死總算能做點好事,她帶來了自己的一雙兒女,在遺體前痛哭的一場,然後領了遺體去火化,說不管怎麽樣他還是兒女的爸爸,買塊墓地給他,以後清明這些節日兒女也有個去緬懷的地方。”
“嗯。”薄暮閑閑的答了句。
“就一句嗯?沒有別的看法”盛修年不依不饒的追問,“有多大的恨,能恨一個人去死?男人就算出軌了,有這麽大的罪孽嗎?”
薄暮擡起眼,淡淡的問:“你是法官嗎”
盛修年一愣,“薄暮,你變了,以前你總是會盡全力去争取,讓病人得到救治。”
“你究竟想說什麽,就直說吧。”薄暮心裏煩躁,不想與他這樣夾雜不清的人再說下去。
“你自身的情緒,不應該帶到工作中來。”盛修年嘆了口氣,語重心長的說道:“你爸爸的事,你的身世,這些一起發生在誰身上都不好過,你也是人,所以情緒會受影響我都能理解,可是你要調整好心态,我們是醫生,是救死扶傷的,病人第一,不能在工作中夾雜私人情緒。”
薄暮驀地笑了,譏諷的看着他,“盛修年,你是不是太自以為是了?你以什麽資格來教訓我?我是出現了醫療事故,還是懈怠了工作?那個病人是你神外的,你去争取了嗎?還有,就算你去争取到了同意書,以你的本事,最好的結果就是落得個癱瘓。”
盛修年臉色慘白,怔怔看着一臉冷漠的薄暮。
“你有這個閑工夫在這裏來教訓我,我建議你還是去技能室多練習一下吧。我不需要你的安慰,更不需要你的同情。”
薄暮不想再看到他,說完幹脆利落轉身就走,盛修年拉住了她,懊惱的說道:“對不起,暮暮,我本來不是想這麽說的,只是不知道該怎麽去開口,一下就扯到這麽遠,我知道我沒有資格去教訓你,你也無需同情,只是我關心你,想讓你不要講這些事情放在心上。”
薄暮拉開他的手,淡淡的說道:“謝謝,不過我都不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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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修年見薄暮走了,還想要追上去,在旁邊偷聽的老許一下竄出來,擋在了他面前。
“我總算知道你怎麽追不上她了,就你這張嘴,她沒有人道毀滅你已經很給了你面子,你回神外去吧,別成天來這裏瞎晃。”
薄暮回到辦公室不久,老許也晃悠了進來,一屁股在椅子上坐下來,悠閑自在捧起自己的大瓷缸,呼嚕呼嚕大聲的喝起了茶。
“說吧。”薄暮掃了他一眼。
“說什麽,不過是那些老生常談的話,老車碰到了我,說他忙沒空過來,讓我給你帶句話,還有普外的老莫,其他科室的頭,甚至徐院長,都交待了我,讓我對你說,醫院這些同事就是你的家人,是你的後盾。”
“這麽煽情?”薄暮微笑着說道:“有沒有實際的,比如不用值夜班這些?”
老許一下站了起來,“好了話帶到了我就該走了,大白天的做什麽白日夢。”
薄暮笑着目送他,老許走到門口又轉身過來,正色的說道:“我們說的都是真心的話,薄暮,有這麽多的同事支持你,你該知道你在醫院裏地位有多麽重要,你外科的定海神針,晚上好好值班,給那些同樣上夜班的同事一點心理支持。”
薄暮對他翻了個白眼,這個老狐貍,說這麽多還是沒有一點實際的好處。
“還有,事情發生在兒科那裏,老阮沒有制止謠言的傳播,也沒有對你表示關心,所以他這個人為人有問題,你要離他遠一點。”老許又一幅為她好的樣子,語重心長的囑咐她。
薄暮嗤笑出聲,“我暫時還不想離開心胸外科。”
老許得到回答,滿意的踱着步子總算離開了。
薄暮研修過胎兒學,成功動過幾次胎兒手術後,兒科一直想挖她,可是她不喜歡兒科的氣氛,那裏比其他外科還要壓抑,看到一個軟軟的小生命無力躺在那裏,她就會覺得透不過氣。
如今想起來,盛修年也許說得對,因為自身的關系,她總是無法正視那些與她命運相似的孩子,她無法做到全部的公私不分。
再次做了一個通宵手術,又去檢查過手術後的病人,從地下車庫開車上來,才發現外面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下雪了,花壇邊的灌木叢上已經積了厚厚的一層雪。
程之光掐準時間打了電話過來,薄暮按了車載藍牙的接聽鍵,便聽到他一開口就是一長串問題:“下班了嗎?餓不餓想吃什麽?”
薄暮看着窗外飄落的雪花,舔了舔嘴唇說道:“我想吃火鍋。”
程之光:“.......”
“你确定一大早想吃火鍋?”
“是啊,辣辣的,滾燙的火鍋,吃得渾身冒汗冒鼻涕的那種。”薄暮十分确定以及肯定的回答。
程之光呃了一聲,嫌棄的說道:“冒汗就算了,還冒鼻涕,惡心鬼。”
“汗水,眼淚與鼻涕直下,這是人的身體本能反應,就像是人要大小便放屁一樣,有什麽值得大驚小怪的事”
程之光不想在這個話題上糾結下去,學醫的在解剖室吃飯都能津津有味,這些對他來說也不是什麽問題,但是說出來,對于才剛剛确定關系的戀人來說,就不是那麽美好了。
“來我家?”他轉移了話題,問她。
“今天沒有力氣了,我要馬上回家躺在床上睡個天昏地暗。”薄暮手撐在車雙邊,看着前面的紅燈變綠燈,又繼續前行。
“那也得吃飽了再睡,你等我。”
程之光說完就挂斷了電話,薄暮停好車剛剛回到家裏,便聽到門禁電話響了起來,她走過去一看,程之光手上提着一個大塑料袋,正等在那裏。
薄暮打開門禁讓他上樓,待他進到屋裏,先是仔細的打量她的臉,語氣無不心疼的說道:“又瘦了些。”
“難道是見天瘦麽?”明明兩人前晚才見過,自己能瘦這麽快?他真是睜眼說瞎話,“我又不以瘦為美,誇女人瘦這件事就不必了。”
“你真的瘦了,大眼睛都凹陷了下去,看起來楚楚可憐,這個樣子像是被欺負的小可憐。”程之光指了指自己的臉,一本正經的說道:“思念使人瘦,你看我也瘦了。”
薄暮噗呲一下笑了,“我覺得你沒有瘦,反而還胖了些,大概是臉皮厚了些吧。”
程之光佯怒要來擰她的嘴,薄暮笑着躲開,他揚了揚手裏的塑料袋,“廚房在哪裏?我看你這裏跟空屋子一樣,廚房裏是不是什麽都沒有啊?”
薄暮帶着他進了廚房,指着齊全的鍋碗瓢盆說道:“全配置廚房,要什麽有什麽。”
程之光放下袋子四下看了看,贊嘆的說道:“這麽齊全,堪比五星級後廚了,這個衛生也做得很好,連鍋底都亮閃閃的,看起來跟新的一樣。”
“你就嘴欠吧。”薄暮抱着手臂,對他翻了個白眼。
程之光眉眼都含笑,走過去将她抱住,低頭在她頸邊深吸一口氣,“我想你了。”
薄暮抓住他蠢蠢欲動的手,抗議道:“我餓了,要先吃飯。”
“我給你買了自熱火鍋,只是我想先聞聞你的味道。”程之光輕易的将她的手固定住,又低下頭像個小狗那般聞個不停,薄暮有些怕癢,一邊躲一邊笑。
“我吃了你也可以再聞啊。”
“火鍋的味道太霸道,你吃了全身上下就是火鍋味,你原本的味道就被掩蓋掉了。”程之光不滿的說道。
薄暮往後仰,擡頭看着他,“原本是什麽味道?哈哈我昨天還去了病理科混了很久。”
程之光的神色一下變了,太陽穴的青筋凸起,像是極力在忍着什麽。
薄暮瞪大眼睛,他這是被吓着了?忙安慰他道:“都是些消毒水的氣味,你不要多想。”
“薄暮,你再動,我怕是真要多想了。”
薄暮愣住,她感覺到他身體的變化,有些好奇又有些躍躍欲試的伸出了手。
“你還他媽的動,你真當我是柳下惠?”程之光眼角都紅了,輕罵了聲,低頭将唇印在她溢滿笑意的眼睛上。
“閉上眼。”程之光低喃,她的眼睛太深又太亮,這總會令他覺得慌亂失控。
薄暮依言閉上眼,手卻又動了起來。
“我就碰一碰。”
剎那間,程之光眉頭緊皺,像是痛苦至極,卻又長長的舒出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