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崩潰
崩潰
薄暮來到醫院附近的咖啡廳裏,薄家明已經到了,見到她來,招來服務員給她點了杯平時愛喝的拿鐵。
“暮暮,最近還好吧?”薄家明一如往常那般,關心的問道。
薄暮看着薄家明,心裏湧上陣陣酸楚,他瘦了很多,也蒼老了很多,鬓角的白發隐隐可見,再也不複以前的溫文儒雅,這個她叫了二十多年爸爸的男人,竟讓她感覺如此陌生。
“我很好。”薄暮低低的回道。
“麗麗出院了,她恢複得很好。”薄家明嘆息了一聲,“你別跟她計較,她年紀輕,書讀得少,所以口無遮攔。”
薄暮心裏的悲涼一層層散開來,她也只比林雙麗大一歲。
“為什麽?”
薄家明一時不解,“什麽為什麽?”
“為什麽你會跟她在一起,為什麽你會背叛媽媽?”
剩下的話薄暮沒有問出口,為什麽你明明沒有真正拿我當你的女兒,可是你還裝得如此關心我
薄家明神色恍然,似在努力思索,又像是在回憶過往。
“我沒有想過為什麽,只是與她在一起很放松,像是找到了年輕的感覺。我覺得自己的生活一成不變,那種無力的窒息感,覺得自己快要死了,我需要透一口氣。”
“所以你不斷的出軌,去找年輕的女孩子,都是為了你的中年危機?”薄暮臉上浮起恍惚的笑容,說出的話也越來越尖銳,“你其實是想找年輕女孩子給你生孩子吧?你覺得年輕的子宮才能孕育嬰兒,你這麽想要有自己的孩子,為什麽你不去做試管嬰兒?不去找代孕?”
薄家明怔怔的看着她,吶吶的說道:“不是,不是這樣子的。”
“因為你虛僞,你不想承認而已,那樣做的話就太明顯了。你表現得那麽疼愛我,給世人展現的是一個完美無缺好爸爸的形象。你一直在演戲,演着演着自己都當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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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暮嘴裏說出的話像是一把刀,剝開了薄家明身上的遮羞布,讓他既憤怒又難堪,他太陽穴不斷的跳動,緊緊抿着嘴唇,放在桌上的雙手使勁壓着桌面,壓得太用力指關節都開始發白。
“薄暮,你的教養去哪裏了?誰允許你這樣對長輩說話的?”薄家明拼命壓制着自己的怒氣,平時的習慣使然,讓他沒有大罵出口。
“誰允許的?不是你麽?我額角的傷口的疤才剛剛退去,你這麽快就當看不見了麽?”薄暮眼神空洞,心裏越痛,嘴裏冒出的話更口不擇言,只想将那些累積的郁氣發洩出來,“所以,你來找我,問我好不好,我真的不知道你究竟是什麽意思,我好不好有什麽關系?你又并不是真正的關心。”
薄家明神色痛苦,臉色蒼白像是極力在隐忍,他的肩膀一下塌下來,這個他一手養大的女兒,終是開始恨他。
“我是想要個自己的孩子,可是我沒有嫌棄你,從來沒有過,不管你信不信。”
薄暮垂下頭,她記得在國外讀書的時候,薄家明算準時差,每晚都會給她打電話,一打就是很多年,直到她回國為止。
“對不起。”薄暮低低的說道。
“是我對不起你。”薄家明臉色緩和了一些,嘆了一口氣說道:“我與你媽媽在辦理離婚手續中。”
薄暮震驚的擡頭看向他,見他無奈的笑了笑,說道:“其實彼此在一起将就着過了這麽多年,這時候也該結束了。她要求我将股份全部轉到你的名下,我答應了,這些,本來就是要留給你的,到時候律師會拿來讓你簽字。”
“你呢?你怎麽辦?”薄暮的聲音空洞又幹澀,傷痛悔恨各種情緒席卷而來,幾乎讓她快透不過氣。
“我沒事,你不要擔心。我和朋友打算重新創業,以後會比較忙,可能不能經常來看你了,你要多注意身體,不要一忙就顧不得吃飯。”
薄家明的聲音溫和,如以前那般絮絮叨叨的交待着她那些注意事項。
薄暮呆呆的,一直到離開咖啡廳回到醫院,她的腦子裏還是一團漿糊,薄家明的所作所為,他的關心究竟是真還是假,她真的分不清楚了。
老許見到她魂不守舍,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怎麽撞大神了?”
薄暮頭條件反射向後一仰,不悅的問道:“有事麽?”
“有,不過你這個樣子,你行麽”老許又眯眼打量着她,像是在評估她的精神狀态。
“究竟什麽事,快說。”薄暮不耐煩的說道。
“有個手術,你看看。”老許将她面前的電腦打開,調出了檢查片子,“孕婦懷孕五個月了,檢查出來胎兒心髒長了心包畸胎瘤,家屬不肯打掉孩子,說是這麽多年到處求子,好不容易懷上的,又是個兒子,死活求着我們想想辦法救救胎兒。”
“産科的求到你這裏來了?”薄暮看着電腦,輕哼一聲說道。
“這個心髒手術不是要我們出馬麽,當然求到我這裏來了。我覺得可以一試。”
“那你上啊。”薄暮推開電腦,站起來去倒了杯熱水,随意的說道。
“我覺得你出馬成功率高一些,還有教教你帶的那些學生,這樣的手術可不容易見到。”
薄暮斜了他一眼,“真正危險的不過是将胎兒取出來,這個我也擅長。還有以後不要什麽學生都推到我這裏來,那個徐院長的侄女徐青,我都懷疑她怎麽考上醫學院的,拿着手術刀劃開病人皮膚這麽簡單的事,她做起來像是在給病人行淩遲處死的大刑。”
“唉,我會去給徐院長建議,讓她轉專業。”老許抓了抓頭,簡直滿腦門子的煩惱。
薄暮看了一眼老許,沒有再刺激他,他再抓下去,只怕頭上僅剩的那幾根頭發也會掉沒了。
薄暮與老許仔細研究了病人的檢查報告,又去檢查了病人,孕婦很胖,懷孕不過五個月,肚子卻高高隆起,一看就知道是補過頭的那種。
孕婦老公倒不胖,滿臉的愁苦之色,見到薄暮就差點跪下了,一個勁的求她救自己的孩子。
薄暮卻看向病房角落裏瘦瘦小小不過三四歲的小女孩,她大大的眼睛望着自己,小嘴緊緊抿着,忐忑不安又茫然的樣子。
“她是?”薄暮對她笑了笑,又轉頭問孕婦家屬。
“她是我領養的女兒妞妞,以前不是生不出來孩子麽,就去領了一個帶在身邊。”男人忙說道,又嫌棄的看了一眼妞妞,訓斥道:“你看看你,成天不愛幹淨,不是告訴過你,媽媽要生弟弟了,自己要照顧好自己麽,你看看你,才給你換上的衣服又弄得這麽髒。”
妞妞瑟縮了一下,又往角落裏躲了躲。
薄暮微不可查的皺了皺眉,笑着說道:“她這麽小,懂什麽啊,你別訓她了。我們帶你妻子去手術了,你等着吧。”
到了手術室,薄暮與産科的醫生一起,取出胎兒,打開胎兒的心髒,小心翼翼的取出了腫瘤,再将胎兒放回子宮,縫合。
“真胖啊,你看這個油。”薄暮手指了指産婦的肚皮,“我看他家把所有吃的都給她吃了吧。”
“他那個女兒瘦得跟小白菜似的,臉色蠟黃蠟黃的,一看就營養不良。唉,這人啊,一定要自己親生的麽,什麽流着自己的血,難道他那血是龍血?”産科醫生也搖着頭嘆息。
薄暮勉強的笑了笑,放下手裏的剪子,說道:“剩下的你來縫合吧。”
産科醫生接過去縫合,薄暮走出手術室,男人見到她一下就奔了過來,妞妞站在他旁邊,一下被他撞得撲了出去,他卻沒有察覺似的,連頭都沒有回,嘴裏急切的問道:“醫生,怎麽樣?”
“手術順利。”薄暮簡單的說道,大步上去将妞妞扶起來,見到她大大的眼裏滿含淚水,卻死命忍着不敢哭出來。
“哪裏摔痛了?我看看。”薄暮摸了摸妞妞的手腳,下雪的天氣,她卻還穿着單褲,上身也只穿了薄薄的棉衫與夾襖。
“她沒事,哪個小孩子不是摔摔倒倒的長大。”男人讪讪的說道,伸手将妞妞用力拉到自己身邊,啪啪啪撲打着她身上髒了的地方。
妞妞拼命往後躲,痛得眼淚滾出了眼眶,卻始終咬着嘴唇不敢出聲,薄暮臉變了變,說道:“你老婆怕是送到ICU去了,你去看看吧。”
男人忙放開妞妞,擡腿就往ICU方向跑。
妞妞又跌跌撞撞擡腿去追,薄暮愣了下,大步追了上去,拉住了她,蹲下來微笑着說道:“我帶你過去,不過你餓不餓?”薄暮
妞妞低下頭,咬了咬嘴唇,輕輕的點了點頭。
薄暮拿出紙巾擦了擦妞妞的臉,牽起她的手說道:“那我們先去吃飯,吃飽了再去看媽媽。”
妞妞一言不發的跟着薄暮去到食堂,她去買了小孩子愛吃的炸雞薯條,又給她買了果汁牛奶。
妞妞很餓,卻小口小口的吃着,每伸一次手就會偷偷看一眼薄暮,直到她吃飽了停了下來,薄暮給她擦了擦嘴角,她整個人才像是放松了許多。
“醫生,我媽媽會不會不要我了?”她小聲的問道。
“為什麽這麽問?”薄暮愣了一下問道。
“媽媽有了弟弟,爸爸說我是撿來的,要趕我出去。”妞妞眼眶又紅了。
“不會,他們有了弟弟也不會不要你。”薄暮說出來的安慰,卻空洞又蒼白。
妞妞沒有再出聲,薄暮領着她去了ICU,她走到男人身邊乖巧的坐下來,男人始終不錯眼的看着屋裏,她的來去他根本沒有關注過。
薄暮胃裏慢慢翻騰,覺得五髒六腑都被牽扯着痛不可擋,她慢慢後退幾步,然後轉身向外狂奔,對着垃圾桶吐得天昏地暗。
有人扶住她,慢慢撫着她的背,不斷的輕聲說道:“薄暮,我在這裏,別怕。”
薄暮伏在程之光懷裏,崩潰失聲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