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倒計時
倒計時
沈筱在客房住下了。
其實寒假也不久，十幾天，一溜煙過去就又要開學了，然後便開始緊張的複習。
沈筱沒有帶太多東西過來，這也許只是一個落腳點，就像學校宿舍那樣的存在。
像是去朋友家借住一段時間一樣。
宋至珏并不這麽認為，她面上不說，自己偷偷地布置了很多東西，同款不同色的杯子、牙刷、拖鞋，還有睡衣。
她們整天都膩歪在一起，看電視，寫作業，一起做飯，一起大掃除。從沈筱搬進來那天開始，就沒見過打掃的人來，所有準備的東西幾乎是宋至珏親力親為，她們默契地做飯、清潔和出門扔垃圾時在樓下花園散步一圈。
所有的事情都被遺忘在腦後，現在只有她們倆存在于彼此的世界裏。
很快，就到了春節。
街上的路燈下挂上了紅燈籠，到處都散發出喜氣洋洋的氣氛。
沈筱推着購物車，漫無目的地在超市逛着。
明天就是除夕，她想要挑選一些喜慶的東西裝扮，對聯和福字，是必須要買一份的。
可惜宋至珏不在，她拒絕出席父親的婚禮，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制裁，這天被司機載回家，處理家庭矛盾去了。
沈筱憂愁地想，不會缺胳膊少腿地回來吧，自己要不要打聽一下地址，好去接她，別真挨了打出來沒地兒哭。
她越想越擔心，給宋至珏打了個電話。
結果沒通。
于是只能繼續挑着對聯，假裝自己其實也很忙。
等好不容易把買的一堆東西抱回家，宋至珏那邊才來了幾句消息。
沈筱當沒看到，自顧自開心地把椅子搬到門口，站在上面把對聯貼了，拍了幾張照片後才拍拍椅子上的灰，把椅子搬回餐廳後把門關上。
這時宋至珏已經打了兩通電話了。
沈筱才撥回去。
“忙嗎？”她先發制人。
“還好，我差不多到了，你呢？怎麽不接電話。”
“我貼了個對聯。”
“好吧。”
“你沒受傷吧？”沈筱問道。
“嗯？怎麽這麽問，沒有受傷啊。”
說話間，門鎖響動，宋至珏從外面回來。
她帽子摘下放在鞋櫃上，順手脫下外套挽在手裏，沈筱上前幫她把外套挂好，宋至珏順勢親了親她的臉頰。
“我還以為你回去之後你爸震怒，然後關禁閉罰跪打斷腿什麽的都上一遍，原來不會這樣啊。”
宋至珏彈她腦門，“怎麽能咒我呢，哪有這麽奇葩，他就是問了我為什麽沒去，我說不想去，他也沒什麽好說的，然後随便問了幾嘴我最近的生活，然後放我回來了。”
“他那個人不會把話說得太死，自然也不會對我怎麽樣，別擔心。”
“嗯。”
其實還是“怎麽樣”了的，作為懲罰，今年過年宋振舟不會帶宋至珏回老宅，他要帶新婚妻子和兒子回去，樹立威信，至于宋至珏，則放任她在外面自己“想清楚”。
這屬于是正中宋至珏下懷。
相比起回老宅接受各式各樣親戚的夾槍帶炮的閑言碎語，和沈筱一起窩在沙發上看春晚，簡直是溫香軟玉在懷裏，只教人樂不思蜀。
何況過陣子，宋振舟又會礙于面子，巴巴地給她送錢，粉飾太平。
“我們明天是一起過嗎？”沈筱問道，“不過如果你要回家也沒關系，我自己在這邊沒事的。”
“當然我們一起過啊。”宋至珏把她拉進懷裏，摸摸她的頭發。
“去不去廣場上等倒計時？”沈筱在她懷裏仰起頭，雙手攬住她的脖子。
“好。”
說完，宋至珏親了下去。
第二天兩個人全副武裝出門，帽子圍巾手套一應俱全。
路邊的雪掃得不算幹淨，時不時能看見黑色的路上點綴着白色的雪團。
一路走，天一路變黑，從昏黃的天色，變成墨藍暈開的顏色，最後變成全部的黑。
大紅燈籠在風的吹動下搖晃。
到了廣場，人很多，她們找了個遠離密集人群的又離倒計時的屏幕不算太遠的地方，等待。
兩個包裹得嚴嚴實實的人靠在一起，沈筱一只手放在宋至珏衣服口袋裏，另一只手拿着仙女棒，星火閃閃。
還有十分鐘才開始到倒計時。
街邊有一個小攤，賣山竹，是一對看起來歷經滄桑的中年夫婦挑着竹筐，忙上忙下才擺成了的攤子。
可惜沒過多久，一位城管騎着電動車，閃着藍白燈蠻橫地停在他們面前，态度嚴肅地讓他們趕緊離開，這裏不讓擺攤。
他們看起來的确與背後的金碧輝煌的商城十分不搭，他們一邊鞠躬道歉點頭哈腰，一邊默默地把剛收拾出來的攤子又卷回去，用竹蓋子把竹筐裏的山竹們蓋好。
一個也還沒賣出去呢。
沈筱把視線收回，回過頭看向宋至珏。
“渴了嗎？要不要買杯奶茶？”宋至珏問道。
“不渴。”
兩個人的距離已經十分緊密，沈筱又再往她身邊靠了靠，開口道：“你有想過以後做什麽嗎？”
“以後？如果是指想報的學校或者專業，我比較傾向學法。”
“不學經商相關的嗎？”
“不學，我對那些不感興趣，犯不着為了我家裏那點東西賭上我這輩子的快樂。”
“也是，那你想去哪裏？”
“你呢？”
宋至珏溫柔地看着她。
“我想去首都看看，專業的話，打算按照到時候選擇的學校的王牌專業一個個排序，剩下的交給命運。”
“這算不負責嗎？”
“應該算。”沈筱笑起來，“我想我并不排斥，學什麽好像都可以，也許是因為我也不知道我想要什麽。”
“那以後再仔細了解一下，喜歡和可以，是不一樣的。”宋至珏也把手放進口袋，和沈筱的手觸碰到，然後握緊了她的手，說這話時，還捏了捏她的手指。
“你會和我一起嗎？”沈筱又問。
“我不敢承諾很久的以後，但是現在我一定和你一起，等考完，我也會和你一起看志願。”
“如果可以，我們也許會在同一所大學，同一座城市，幸運地在彼此身邊不曾離開。”
一分鐘倒計時開始了，人群沸騰起來，大家臉上都洋溢着對下一年的、不遠的未來的期待，仿佛過去所經歷的一切都是值得的，未來的每一刻都是充滿希望的，每個人的人生都在閃閃發光。
“如果我說我希望我們一直在一起，即使你做不到，你也願意對我說出注定是謊言的承諾嗎？”沈筱看着熱鬧的人群，眼睛好像有些渙散，沒有焦點，沒有目的似的看着他們，像是在看一片空白的幕布。
“我會，你提出來的想要的東西，我永遠不會拒絕，即使我未來做不到，無法完成承諾，但是，只要是你站在我面前，對我說你希望得到的、我能夠給予的，我一定會給你。”
宋至珏本來是看着沈筱說出這句話，看到沈筱沒有轉頭看她的意思，就也跟着去看面前的人們，眼裏映出無數的人與他們身上的顏色。
最後三十秒倒計時開始，整個地球都按照這個大廈屏幕上的秒表轉動着，誰也不知道這裏的鐘倒底是不是世間僅此一個，選擇性地遺忘每個地區不同的時差，人們相信着，喊出最後一秒時，所有舊的事物會自動變更成新的，所有的人都從命運的軌道跳出一秒游離在這裏，自由地享受離開與到來之間的可以忘卻所有的間隙。
沈筱終于看向宋至珏，在最後一秒，在可以抛開一切的那一秒，她的眼裏只有宋至珏漂亮的臉，她的目光聚焦到宋至珏同樣看向自己的那雙眼睛。
她用燃燒殆盡的仙女棒的底端，戳戳宋至珏靠近心髒的那一側肩膀。
“你在想什麽？告訴我。”
“我在想我能不能每一年都和你一起度過。”
沈筱把頭靠在宋至珏頸窩裏，看上去像是給宋至珏的圍巾磕了個頭。
“我最喜歡靠在你懷裏。”
擁抱時，我們的心離得最近，我很久沒有被動地接收到你的心聲，可我不在乎，因為你都會告訴我，你在想什麽，你是否愛着我，那些說出口的話，才是最真的誓言，我的心纏繞着那些話語，順着它們來時的路徑生長，才能夠觸碰到你的心。
“不管未來是怎麽樣的，明年我們還能不能在這裏，後年、大後年，未來的每一年我們能不能在一起，但是起碼，接下來的一周、幾個月或者半年，我們是不會分開的。”
“這樣就夠了。”沈筱把話說完了似的，緊緊抿唇。
“半年以後也不會分開的，我對你是認真的，不是一時沖動，我不确定我們能不能一直在一起，但我能确定我絕對不會離開你。”
“如果你以後想要分開，我不會阻攔，但是我會用盡全力去挽留你，如果你真的決定要分開，我還是會站在原地，只要你回頭我就在。”
宋至珏把牽着她的手放到心口處。
“我希望你相信我。”
“嗯。”沈筱看着兩個人相扣的手，她輕輕地吻上去，正好吻到宋至珏的手背。
“我相信你。”
下雪了，雨夾着雪，周圍的人與景在雨雪飄落間褪色，她們眼中的彼此卻變得更加清晰。
“跑吧。”宋至珏用手摸了摸沈筱的唇瓣，帶着沈筱跑起來。
新年的第一天，沒有帶傘的人被雨雪打得十分狼狽，他們奔跑在路上，腳踩到地上濺起水花，褲腳沾上不知何處來的泥。
沈筱在奔跑的喘息間，看見宋至珏的側臉在偶爾晃過的路燈下忽隐忽現，她意識到，狼狽奔跑的人是不值得同情的，他們幸福得很，他們向着溫暖與光明奔跑，心無旁骛目光堅定，就像此時此刻，沈筱跟着宋至珏奔跑，她的腳步和她的眼睛，都追随着前方的那側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