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番外

番外

初升高暑假裏的某一天。

有玻璃破碎的聲音傳來,宋至珏貓着腰趴在書房門口,透過沒關嚴實的門縫偷看。

女人坐在椅子上,仰頭看站在她面前的男人,她眼睛通紅,妝容因為淚痕變得有些斑駁,她雖然是低位的,但表情高傲,不甘示弱般瞪着眼前的人。

男人背對着宋至珏,宋至珏看不到,也就不清楚男人現在是什麽樣的表情。

父母吵架這種事情,在別人家裏很常見,但在宋至珏家裏,十分難得。

看到這樣的場景,宋至珏心裏并不算害怕,反而隐隐從心裏激上來好奇或者,期待。

父母同時出現的情況太少了,哪怕是在争吵,宋至珏也想多看兩眼。

女人剛剛把水杯摔在地上,制造出很大的噪音,她想看男人是何反應。

沒有反應,男人一如既往地用平靜溫和的面容面對她的所作所為,仿佛在嘆息:“別鬧了。”

這讓女人更加抓狂。

她起身去把書桌上的所有東西都推到地上,各種東西摔在地上發出更大更混亂的響動。

她挑釁地看向男人,抱起手臂,嘲諷開口道:“你裝啞巴也沒用,這個婚我離定了。”

離婚!

宋至珏驚訝地捂住了嘴,怎麽回事,母親難得回家一次,結果是來提出離婚的嗎。

男人好整以暇,哪怕有東西摔在他身上,他也沒有移動過腳步,他的背影沉默着。

兩個人對峙許久,就在女人覺得空氣稀薄到甚至想大喊大叫來獲得氧氣時,男人開口了。

“你把胎打了,我可以當作什麽都沒發生。”

女人驚愕不已,“你知道?!”

男人理理衣袖,垂眸看着袖扣,“你的事情我自然都是知道的。”

“既然你知道了,為什麽不容易離婚?我和你過不下去。”女人恨恨道。

“我說了我可以當作什麽都沒發生。”男人提高了音量,似乎有點動氣。

“我管你知道不知道,你知道了還更好,我不會讓我的孩子變成私生子,這婚必須離。”

“為什麽,我對你還不夠好嗎?”

“好,呵呵,可太好了,宋振舟,我就問你,你有一天把我當作人來看待嗎?在你心裏,我和那些小貓小狗有什麽區別?這麽多年來,你對我說的話,還不如這兩天我和你提離婚你說的加起來的話多。”說到激動處,女人眼裏又開始掉眼淚,她不斷用手指抹掉眼淚,讓它們好像沒有出現過。

“你說你知道我出軌,好,那你是什麽反應,你放任,你不管,你監視我,查我的賬單,對我身邊出現的人了如指掌,我好像從來沒有活出過你的手心,我就是被你看管的一個物品。”

“你把我當人看嗎?”

這也許是十幾年婚姻裏,女人最想問的一句話,她說完,如釋重負般重新坐下。

“在生下女兒前,你把我當作繁衍後代的工具,那時候我是真心愛你、敬你的,可是你呢,你讓我別打擾你,生下女兒後,我全心全意想照顧她,想維持家庭的感情,你不滿意,你說夫人在家裏時間久了或許會與社會脫節,把我趕去你們公司下面的子公司,我在那裏被人看不起,為了得到認可做最累的項目出最多的差,不都是你授意的嗎?”

“為什麽呢?你不喜歡女兒,又為什麽要和我搶她,你愛過我嗎?還是很恨我?恨到讓我孤立無援了你才滿意?”

“我們其實都是你的東西吧?還是說你只對我如此苛刻,你的所有不為人道的蠻橫、傲慢、控制、窺探都發洩在我一個人身上,看我傷心欲絕看我發瘋癫狂,你會覺得很爽快嗎?”

女人自說完那句壓在心裏的話後,敞開心扉地把所有的疑惑都問了出來,她也不需要男人怎麽回答,過去十幾年裏,她從來沒聽到過男人有任何對她的回應,她已經習慣了自說自話。

男人輕叩桌面,一聲嘆息,似乎又在苦惱女人的任性。

這反而令女人更加抓狂。

“協議書被推在地面上了,你自己撿來簽字,我的我已經簽好了,我不會打胎,他是和你不一樣的、正常善良的人,我會把孩子生下裏,我們會組建成新的幸福的家庭。”女人站起來和男人對視,說話間是打算要出這個令人窒息的書房了。

就在兩個人即将要擦肩而過的時候,男人忽然發難一把把女人掼在椅子上,壓着。

“我說了,打胎,然後我們繼續正常的生活。”男人的手描繪着女人的唇邊,溫柔道:“你本來就是開心、幸福的,這不需要你用出軌來證明。”

說完他便吻上去,絲毫不顧女人的掙紮和咒罵,他的背影寬大,把女人完全遮在身下的陰影裏。

一只手伸過來捂住宋至珏的嘴,宋至珏驚恐回神,發現是保姆,保姆把她帶離書房門口,走到宋至珏自己的卧室前,才放開手。

“小姐,你就當沒看見吧,要是被先生知道您亂跑的話,要生氣的。”保姆懇求道。

宋至珏還處于被巨大打擊沖昏頭腦的不清醒的階段,順着保姆的話就點了點頭。

“他們會離婚嗎?”她問道,她抓着保姆的衣服,想抓住救命稻草般。

“不會的,您放心,只要您聽話,乖一點,別說您今天去了書房就不會。”保姆滿臉堆笑。

宋至珏把手放開了,“你走吧,我想自己呆一會。”

保姆應聲便走了,沒有半點猶豫。

騙子。

每個人都在騙她,父親、母親、甚至保姆,嘴裏對她都沒有一句真話。

她知道自己有一個弟弟,是父親和別人生的,她見到過這個只小她兩歲的弟弟,她曾經去看過他的開學典禮。

她知道母親有時候沒有在出差,而是去約會,她撞見過,送母親回來的別的男人。

她知道爺爺奶奶并不愛她,更愛孫子,她知道外公外婆痛惜女兒,厭惡外孫女。

她甚至知道保姆專門在餐食裏加會讓她過敏的食材讓她生病,以滿足保姆的某種奇怪的傷害欲。

她開始覺得這裏令人窒息了。

外面在下雨,她跑出來時忘記帶傘,可也不想再回去。

她走了很久,走到公交車站,随便上了一輛公交車,戴着耳機聽歌看窗外,看水流蜿蜒在玻璃窗上。

可能在別人眼裏,這只是一個叛逆的故意淋雨的小女孩兒,不在乎衣服被打濕,不在乎淋雨會頭疼,只在乎在青春期叛逆一回。

其實她的心很平靜,像一片黑色的水。

一站過了,又一站,很多人上車,也很多人下車,到了某個站,司機讓車上的人下車,換一輛時,宋至珏驚覺整個車上只有她一個人了。

她下車後等了一會,忽然覺得沒意思。

她沒上另一輛接班的公交車,而是開始沿着馬路,踢踢踏踏地走着。

很明顯這裏是郊區。

遠不如市區繁華。

走遠了一點,才開始陸陸續續有人煙。

她像是和誰作對似的,哪裏偏僻哪裏狹窄就往哪條路走。

雨已經變小了,雨絲細細地刮在人臉上,涼飕飕的。

走着走着,宋至珏發現不對勁了。

身後有人跟着。

她拐彎時特地看了一眼,好像是兩三個人,看起來年紀都不大。

她本想跑走,讓這些人跟丢,但是沒想到她一點也不熟悉這邊的情況,拐完彎,前面是個死胡同。

她背對着他們,身體微微顫抖,呼吸變得急促,她感受到滿滿的惡意從背後撲過來。

“小姐姐,一個人出來逛街?”

其中一個人開口了,宋至珏緩緩轉過身看向他們,不明顯地仔細打量他們。

看起來像是幾個初中生,染着黃不拉幾的頭發,睜着熬夜過度的腫眼,穿的衣服邋遢且廉價。

“你們想幹什麽?”

“幹什麽?借幾個錢花花呗,同學,你知道不給的下場吧?”

宋至珏不太清楚什麽下場,她在仔細觀察周邊環境,試圖找到突破口。

“就是,我們大哥的名號整個初陽不可能有人不知道,你老實點,自己把錢交出來,給哥幾個搞點吃的,包夜出來都餓了。”旁邊明顯是小弟的人殷勤地補充道。

這話說得讓中間的男生十分滿意。

宋至珏剛想說沒錢。

就看見中間那個男生被人打中膝蓋窩慘叫一聲差點跪下。

“又是你!死八婆!”旁邊的男生罵起來。

只見一個小個子女孩站在進來的口子那兒,背着光,看不清臉,只能看到長長的頭發被雨打濕變得厚重地垂在她身側,她手裏有把木制長柄傘,剛被她收起當作武器給了中間男生一個重擊。

莫名其妙地,宋至珏看着女孩走近,看着她的随着擡腿而起波瀾的裙擺,和手裏被拖着走的長柄傘,覺得這樣一個人,忽然好像一個仗劍走天涯的俠客。

難道是是腦子被雨淋傻了嗎?

“你們這幾個傻逼又出來丢人現眼?”女孩不屑道。

幾個男生似乎有點怕這個女孩,你看我我看你的不敢說話。

“別以為暑假我就找不到人收拾你們幾個,滾滾滾!”女孩不屑罵道。

這幾個男生就真的像鹌鹑似的極其聽話地攙扶着剛剛被女孩打中的“大哥”走了。

“你沒事吧?”女孩走到宋至珏面前。

宋至珏看清了她的臉,極白的膚色,極黑的濕發,白色的襯衣,和黑色的百褶裙,組成黑白漫畫裏面關鍵時刻登場的神秘人形象。

只見她騰地打開那把大傘,傘把她們兩籠罩在一起。

“你是新來的嗎?怎麽沒見過?”女孩問道。

“這是什麽意思?”

“你不是這所學校的?”女孩像是發現了什麽新大陸似的,驚喜道:“好久沒見到不是傻逼的人了。”

“啊,這樣嗎。”宋至珏不知道怎麽接話,這人說話好怪,“這附近是有什麽學校嗎?怎麽暑假還有人在這邊聚集。”她問道。

“啊,這邊有個寄宿制學校,叫初陽中學,諾,你看。”女孩讓她看自己胸前的胸牌,上面印了初陽中學四個字,還寫了女孩的姓名和班級。

原來她叫沈筱。

“他們好像很怕你?”

“怕就對了,那群傻逼,天天就知道去網吧打游戲,人不人鬼不鬼的,沒錢了就搶別人了,被我收拾了好幾頓,才安分點。他們不敢搶別人的,就知道找你這樣瘦瘦小小的女孩子搶,傻逼。”

宋至珏想到自己小學畢業後就長得緩慢的身高,心梗了一下。

“現在不是暑假嗎?他們怎麽不回家,還在學校附近晃。”宋至珏好奇道。

“啊,這個,因為這邊的寄宿制,暑假也得待在這邊,你可能不清楚。”女孩的耐心快被用完,她一直把宋至珏往車站的地方帶,眼看就到了,她推推宋至珏,“有事沒事別明媚憂傷地亂走了,一看就是好欺負的,早點回家別被家裏人擔心。”

宋至珏被推到車站旁,沒來得及道謝,女孩就轉身走了,撐着那把大傘。

她看着女孩的背影,直到回家的公交車駛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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