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章節
以為是黑坨子又爬回床上來,便閉着眼睛狂踹了幾腳。
這次倒好踹多了,那人瞬間離了床,蘇老六摸摸身邊空蕩蕩的,獨霸了一張床,心中非常滿意,嘴裏叽歪:“再爬,再給你講故事!”
說完,蘇老六一倒頭,又睡了過去。
至于身邊那個人為什麽那麽好踹,蘇老六倒沒仔細想。
他只顧着蒙頭大睡,全然不知身邊立着三個人影,面孔都對着他。
那個被他踹下床的人影兒此時慢慢地爬起身,轉過臉來,兩個血窟窿挖在眼眶裏,生生冒着腥氣。
76.
蘇老六是被炒餅的香氣弄醒的。
“六哥,多給你加了兩個蛋”,黑坨子跑完步,拎着兩份炒餅,在蘇老六鼻子上晃悠。
“糟蹋糧食”,蘇老六一個箭步蹿下床,臉不洗牙不刷,抱着炒餅往嘴裏塞:“這種東西,要當場吃,拿回家就不香了!”
他這麽說着,手上卻不停,炒餅塞的兩個腮幫子鼓鼓的,嘴角挂着菜葉子。
“哥你都快睡到天黑了,怕你餓”,黑坨子打開自己那份,剛要吃,蓋子就被蘇老六按住了。
“甭吃了,哥請你吃肉”,蘇老六笑眯眯地晃晃手機,筷子一扔,舔舔嘴邊的油,仿佛倉鼠一般,咽下腮幫子裏的食物:“剛收到消息,我家小夜叉今晚看煙花,烤羊肉串”。
。。。
這是個鮮少有人知曉的海灘,離煙花燃放點近,人跡少,快要開場,才三三兩兩地聚了些人。
濱城的煙花節,今年是最後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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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江垂雲和阿九這種在濱城長大的孩子,仿佛是失去了童年的一個夥伴。
這些東西看着不起眼,總是年年出現,好似它就應該陳列在那裏,等着人們閑暇之餘投去些目光。
真的花力氣參與了,也覺得不過如此,可一旦消失了,又讓人說不出的失落。
阿九以前從沒有正正經經地站在海邊看過。
海邊風大,人又多,他那時病的厲害,家人總把他關在屋裏。
但他現在,卻躲在江垂雲的懷裏,裹的像個粽子,厚厚的圍巾遮住口唇,露出白生生的小臉,夜色裏更加晶瑩。
遠處半山,幾支煙火蹿入漆黑的天空,似乎消失于無形,可下一秒,絢爛的煙花綻滿天際,所望之處,盡是霞光盛放。
阿九開心極了,指着幾個出了形狀的煙花,摟着江垂雲的胳膊蹦蹦跳跳。
可江垂雲覺得,映在阿九瞳仁裏的煙花,比夜幕中的好看。
許是因為最後一夜,那煙花層層疊疊,像是要将整個夜空照亮。
先前的還未消散,下一輪便等不及地沖入天際,發射的砰砰聲和尖銳的氣音此起彼伏,人群頓時沸騰了起來。
幾朵最大的煙火炸開,到達最遠的天際。
那紅粉的火光将夜幕侵襲,阿九仰着腦袋,看着那絢爛的花火筆直地沖他們撲來,映在海面上,仿佛将所有人都包裹在這片明媚中。
他追着那霞光轉過臉,才看見江垂雲一直溫柔地看着自己,并沒有在看煙花。
阿九踮起腳,親了江垂雲一口,亮晶晶的眼睛笑成月牙,雙手抱住這人的身子,渾不管周圍的人群。
江垂雲愣了一下,低着頭,笑眯眯地抿着嘴,将阿九摟在懷裏,開心地像個情窦初開的少年,趁着夜黑,又在阿九嘴邊偷了一個吻。
周圍的人都仰着腦袋,沒有人注意他們。
只有黑坨子舉着羊肉串和啤酒,看着一人一鬼膩在一起,瞪直了眼,半晌才轉頭對蘇老六說道:“哥,要不要給他們拿兩串?”
“別管別管,咱先吃,一會就吃不上了”,蘇老六嘴裏嚼着肉,拿着酒瓶跟黑坨子碰了一下。
幸福真是件很容易的事情。
蘇老六嘴角流着羊油,心裏這樣想。
有喜歡的人,有朋友,有好吃的食物,湊在一起,就讓人歡欣鼓舞。
羊肉蘑菇地瓜片都烤入了味兒,阿九也被香氣勾了過來,站在燒烤架邊埋頭苦吃,黑坨子這才終于明白為什麽蘇老六讓他趕緊先吃。
“老六,夠意思”,江垂雲拿着酒瓶,勾着蘇老六的脖子,趁阿九和黑坨子忙着吃,偷偷跟蘇老六咬耳朵:“還給我帶了吃的,仗義。”
蘇老六酒量不行,半瓶啤酒喝的滿臉通紅,腦子有點迷,心想肉和酒不都是你買的麽?我只帶了黑坨子來啊?
可江垂雲拿着酒瓶跟他碰,蘇老六稀裏糊塗又喝了兩口,腦子就不轉彎了。
77.
慶典到了尾聲,天空中恢複安靜,霧蒙蒙的淡紅色籠罩,經久不散。
像是冬日的冰冷海灘,生出的溫柔夢境。
從此以後,濱城再也沒有煙花節了。
江垂雲他們三人一鬼酒足飯飽,攙扶着走向回家的路。
蘇老六喝的臉紅頭暈,黑坨子只好攙着他,已經走的不算快,可還是把江垂雲和阿九遠遠地落在後面。
原因無他,阿九像個吊墜一樣挂在江垂雲脖子上,雖然不沉,可兩人走幾步親一口,還要膩膩歪歪地抱一會兒。
走到山腳下小別墅那裏,阿九忽然立住不動了。
那是他曾經的家。
這一世,他死在了這裏。
黑壓壓的樹梢在風中輕輕顫抖,阿九的雙眼忽然盈滿了淚水。
江垂雲亦是明白阿九心中所念,抱着阿九的小臉摩挲。
他記得阿九說過,從小體弱多病,終日躺在床上,每天最開心的事情,就是趴在窗前偷偷看他騎着自行車上下學。
江垂雲起初知道這事兒,心中還有幾分得意,可如今只剩下心疼阿九。
阿九牽着江垂雲的手,默默地向那所房子走去,江垂雲自是由着他。
寂靜的深夜,兩個黑黑的人影溜到了花園的鐵欄杆前,停住不動了。
一磚一瓦未曾變過,連花園裏的澆水壺,也放在原來的位置。
阿九死後,這老別墅再未住過人,只是留了個老爺子看門,如今大過年的,窗戶門洞都是黑漆漆的,想來那老爺子也回自己家去了。
江垂雲看着阿九的背影,将阿九的手指握的緊了些。
要是阿九死前,自己遇見過他就好了。
可以跟病床上的阿九說說話,講講學校裏的事情,還有每天遇到的有意思的事情。
江垂雲想到這裏,腦海中忽然浮現出一個穿着白色毛衣的少年,夕陽下,那個少年的頭發被海風吹動着,鑲了一層淺栗色的金邊。
人的思維就是如此奇怪的東西。
多年前的事情,本以為早就忘在腦後,可它只是悄悄躲藏在一角,有個引子,便漏出一片衣角,讓人忍不住想窺伺。
江垂雲記得那個少年一直在跟他講話,但講了些什麽,他實在是想不起來。
記憶中的少年,嘴唇哆哆嗦嗦地開合着,聲音小的像蚊子一樣。
他只記得那少年的毛衣很厚,紋路漂亮,一看就是有錢人穿的衣服,跟他們這種媽媽織的溫暖牌毛衣根本是兩種貨色。
十八歲的江垂雲剛剛考上大學,跟小夥伴來這片海灘玩耍,捉迷藏誤了時間,被一個人留在海灘上。
那是他最後一次來這片海灘。
他記得那天金燦燦的陽光,湛藍的天空,也記得老舊別墅前黑色的細細欄杆,野草叢中幾株明黃的向日葵。
卻唯獨忘了他後來還遇見了一個人。
“阿九,我們以前,是不是見過?”
江垂雲扳過阿九的身子,只覺手下的肩膀正在發抖。
“十年前,夏天,我在這裏見過你”,江垂雲心中激動,語氣有些結結巴巴:“你穿着白色的毛衣,你跟我說過話的,你記得麽?”
78.
阿九心裏輕輕籲出一口氣,小臉垂了下去,吸了吸鼻子,擡起頭來,一顆眼淚卻落了下去。
十年前的那個夏天,他看見江垂雲一個人站在海灘上發呆,終于鼓足了勇氣去跟這個人說話。
可江垂雲看他的眼神卻冷冷的,仿佛看着一個怪胎。
夏末就穿起了毛衣,确實是奇怪。
可阿九身體差,終年都是長袖長褲。
他小心翼翼地跟江垂雲搭話,但江垂雲對他冷淡極了,沒說幾句,就借故走了。
“我那個時候,問你想不想去我家打游戲”,阿九纖長的手指抹了抹眼淚,紅着眼眶,繼續說道:“你當時一定覺得很奇怪吧,一個陌生人,問你想不想去他家玩外國的游戲卡。”
阿九說到這兒,江垂雲猛地想起那時候的情形。
他當時覺得這個少年就是有錢人家的死小孩跟他炫耀,加上當時心情本來就不好,敷衍了幾句,就跑回家了。
“我沒上過學,不知道一般小孩喜歡什麽”,阿九努力露出一個笑容,亮晶晶的鼻涕眼淚卻流了滿臉:“管家說,大家都喜歡游戲卡,尤其是外國的,國內買不到,我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