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香椿

香椿

次日又是個晴天。

檐下的雨水時不時濺落一兩滴,有早起的鳥兒叽叽喳喳地銜泥築巢。

方晴翻身下床,他一動,周其也跟着醒了過來。

早上吃饅頭,配上一碗米湯,熱熱的喝下去,舒服得很。方晴進廚房燒火做飯,周其到後院将籠子裏的雞鴨放出來,又将籠子裏的蛋撿了,拿進廚房放好。

用過飯食,周其扛着農具出門。趁着太陽好,方晴将衣服棉被搭在院中晾曬。

“方晴叔,摘椿芽去啊!”隔壁劉嬸家的小兒子背着背簍跑進來。

“正想着去喊你,你就來了。”方晴抓出一把煮熟的花生塞進劉雨手裏,“我去拿把鐮刀就走。”

這劉家小二年紀還小,成天樂意往方晴家跑,方晴和周其也把他當弟弟照顧着。要往細裏說,周其還救過劉雨一命。也就前幾年的夏天,村裏的孩子結伴去河裏玩水,大人們也沒在意,都是這麽過來的。也不知怎麽的,這劉小二游着游着突然撲騰起來,把周圍的孩子都吓壞了,呆愣着也不知道該怎麽辦,要不是周其剛好路過,把他從河裏撈起來,還不知道得出多大事呢。劉小二自己也吓壞了,晚上就發了高燒,劉嬸守着他哭了一晚上,等到劉雨病好,劉嬸恨揍了他一頓,又拎着他上周其家,結結實實給周其磕了幾個響頭,後頭又常往周家送些菜啊,零嘴什麽的,一來一往間,兩家倒是親近起來。

如今正是香椿長芽的時候,除了那實在不愛的,村中每家都會去摘一茬這獨屬于春日的鮮嫩。

山上的香椿樹大多矮小,伸手便能摘下。若是有那稍高些的,便得用鐮刀将樹枝勾彎,才能夠到頂上的嫩芽。

連着下了兩天雨,山裏的景色也為之一新。溪水上漲,樹木越發青翠,草地裏的野花也紛紛冒頭,端的是一派好風光。

香椿樹生得散,好在每年都得摘那麽幾回,位置都記住了。兩人邊走邊摘,劉雨是個愛說話的,一路上唧唧喳喳,又是誰家孩子幹了缺心眼的事,挨了頓打,又是哪兩家又吵了架,把村裏最近的八卦說了個遍。

等到日頭升高,兩人才背着滿滿一背簍椿芽下山。

“方晴叔,我先回了。”劉雨朝方晴揮揮手,蹦跳着往家跑去。

方晴眼見着他進家門,方才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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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還早,不急着做飯,方晴拿出掃帚把屋子裏裏外外打掃一遍,又把些受了潮的物件拿出來在院子裏洗洗曬曬。

等方晴裏裏外外忙完,也到了該做午飯的時間。

香椿氣味濃烈,喜歡的人恨不得一天三頓,頓頓都吃,讨厭的人對它是避如蛇蠍,聞之色變。

方晴和周其口味差不多,都挺喜歡吃香椿。

先把香椿洗淨,撈在簸箕裏控幹水分,再拿兩個辣椒洗淨切末。香椿控幹水分後,用熱水焯一下,再過次涼水,撈出來切成小段放在一旁。磕兩個雞蛋打入碗中,攪散,再将香椿末、辣椒和鹽倒入碗中拌勻。最後燒火熱鍋,油熱後将菜倒入鍋中翻炒,蛋液成形後撒着香蔥提香便可出鍋。

兩個男人單吃一個菜有些不夠,方晴又把前幾天剩的半塊冬瓜給切了,只加少許鹽調味,做了個炖冬瓜。冬瓜味淡,與氣味濃烈的香椿一起吃再合适不過。

午間用過飯,周其照舊往地裏去,剛出門不過一炷香的時間,天色忽然就變了。

太陽被雲遮住,天一下子暗了下來,風裹挾着樹葉在空中飛舞,院中随處亂逛的雞鴨也咯咯亂叫着跑回籠中,方晴趕緊收起在外曬着的衣被。

将衣被放進房內,轉頭出來時,天色更加陰沉。

濃墨般的烏雲在天際翻滾,屋外晾衣的竹架也被風掀倒,方晴拿過挂在牆上的箬笠和蓑衣匆匆往地裏跑去。

方晴趕到地裏時,周其還光着腳在田裏犁田,莊稼人在春耕時節,別說是下雨,就是下刀子,也得下地幹活。這可是關系一年生計的大事,偷不得半點懶。

“其哥,”方晴邊喊邊招手,“我給你送雨具來了。”

周其聞聲回頭,急忙拎上農具上岸,接過方晴手上的箬笠蓑衣,催到“:趕緊回家,這雨一看就不小,別在路上淋着了。”

仿佛是應和周其的話,天邊劃過一道閃電,震耳的雷聲緊随其後。

周其催着方晴趕緊回家,方晴嘴上應到,手上動作不停地給他整理好蓑衣。

“好了好了,理好了,趕緊回去吧,啊!”周其一把薅住系繩,推着方晴往回走。

“行行行,那我回去了。”

周其看着方晴走遠,臉上挂着笑,摸了摸身上的蓑衣,撿起撂在地上的農具,轉身下地,想着加把勁早些做完早些回家,沒想到旁邊地裏的趙大一臉興味地看着他。

“周小子,好福氣啊,一盞茶的功夫還沒到,晴小子就把東西送過來了,我這還不知道雨停前不知道能不能帶上鬥笠。”趙大打趣道。

周其聞言挑了挑眉,笑道“:我自然是好福氣,趙哥你福氣也不小!”說罷,朝着趙大身後喊道“:嫂子來了。”

趙大臉色一變,猛地回頭,只見他媳婦正拿着把傘,抱着雨具在岸邊看着他呢!

趙大媳婦笑着朝周其點點頭,緊接着臉色沉了沉,看向趙大“:趙大力,你這殺千刀的,又在背後編排我什麽呢?”

“哎呦喂,媳婦!冤枉啊!我哪敢背後編排你!”趙大趕緊上岸,湊在自家媳婦身旁解釋。

周其在一旁看了會趙大的熱鬧,又接着下地幹活去了。

方晴一路跑回家中,前腳剛進家門,後腳雨就落了下來。滂沱大雨從天空傾斜而下,重重疊疊的雨幕遮擋住了視線,空氣中彌散着雨時特有的土腥味。

方晴站在檐下看着這場雨,不禁有些擔心,雨下得太大,地裏的活就更不好做了。

一陣風襲來,涼得方晴打了寒顫。他回過神來,轉身進廚房燒水熬湯,淋了這樣大的雨,晚上必得洗個熱水澡,喝碗熱熱的姜湯驅驅寒氣。

雨下個不停,直到周其一身泥水回到家中,才漸漸變小。細密的的雨絲飄飄灑灑,遠遠望去,像是給群山披上一層輕柔的白紗。

周其剛一進門,就被灌了一碗熱乎的姜湯,喝完姜湯,又被趕進廚房洗澡。

等周其收拾妥當後,方晴方才開始準備晚飯。

晚上吃烙餅。

中午還剩下一大半香椿。方晴先将香椿洗淨,過熱水後擠盡水分切碎,裝進碗中後加些許鹽調味。又舀出一碗面粉,加水和成面團,面團搓成長條後切成厚實的小塊,用擀面杖将面團擀平,塗上一層薄薄的香油再裹入香椿碎。最後将面團包起來壓平,放入鍋中煎至兩面金黃,便可裝出。這時候的餅味道最好,表皮酥脆,內裏勁道,再加上香椿獨有的香氣,周其一口氣就吃了三張餅。

是夜,雨依舊淅淅瀝瀝地下着,周家屋裏亮起了油燈,周其坐在榻上縫補衣服。

方晴趴在對面,眼角彎彎,看着周其将破損的袖口補好。

方晴與周其都是男子,本來都不會這些縫縫補補的活計。幾年前兩人互表心意後,方晴為此還特地和他娘學了幾天,可惜這雙能把鍋鏟使喚得虎虎生威的手,在小小的繡花針面前是屢戰屢敗,縫出來的衣物根本不能看。後來還是周其發現方晴手指上總有被針紮傷的痕跡,追問了幾天才知道方晴在學針線活。再後來,周其也不知單獨和方晴娘說了什麽,每天雷打不動地去方家和方晴一起學針線。好在周其在這方面比方晴有點天分,縫補的衣物雖說不能和熟練的婦人相比,卻也能看得過去。

方晴越回想,心裏越是甜滋滋的,其哥從小就待他好!

他坐起身,一只手撐着臉,細細看着周其的眉眼。男子鼻梁硬挺,眉毛濃密而修長,微微上揚,英氣十足。昏黃的燭火時不時跳動兩下,在橘黃色的燭光的映照下平時冷硬的面容看起來都有些柔和。

“好了,”周其拿起衣服拍了拍,“阿晴你看看怎麽樣?”

“其哥縫的和阿娘的一樣好。”方晴撐着臉,眉眼彎彎,隔着張小桌子,針腳看起來和方阿娘的差不多。

周其收拾着針線,笑道“:我和娘還差得遠,等我再練兩年,說不定能趕上娘。”

吹滅油燈,兩人上床睡覺。

方晴不安分地在周其胸前蹭了蹭,仰頭在他下巴上親了一口。

“今天不累?”周其捏着他的手問道。

方晴一口親在他嘴角。

周其懂了,翻身覆在方晴身上,手指靈活地解開中衣,肌膚相貼間,引起陣陣顫栗。

窗外的雨聲漫漫,有雨滴濺落在窗框上,登時,四下便被雨滴聲填滿,屋內偶爾溢出幾聲若有似無的輕喘。

雨越下越大,伴随着轟鳴的驚雷,雨落得越發急促,砸落在地面,彙聚成一股流水向遠處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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