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哭聲
哭聲
昨天下午下了場雨，第二天依舊是個大晴天。
方晴把昨天搽好的花生鋪在院中晾曬，花生曬幹後能放到年底，過年時抓一把出來也是極好的待客零嘴。
曬好花生，方晴抱着個西瓜，背着竹筐往劉嬸家走去。
方晴到時，劉嬸正在竈房裏收拾，聽見方晴的聲音，急忙走出來。
“晴小子來了，快進來坐坐，我去給你倒杯茶。”劉嬸子笑着就要拉着方晴進堂屋坐。
方晴趕緊将懷裏抱着的瓜往劉嬸懷裏一塞“:嬸子別忙活，我就是來看看小雨有沒有空閑，昨兒下了場雨，山裏的菌子應該都冒頭了，我來問問他要不要跟我去山上轉轉。”
劉嬸懷裏抱着個西瓜，一下子也沒多餘的手拉方晴進屋了，只好站在原地“:來就來，還帶什麽東西，這瓜吃到這兩日也要沒了，該是留着自家吃才是。”說着又想把瓜塞回方晴懷裏。
方晴一手将瓜摁在劉嬸懷裏，笑道“:昨兒其哥把地裏的瓜都摘回來了，我們倆也吃不完，再放就得壞了，嬸子就收下吧。”
劉嬸哪不知道這是托詞，這瓜雖說不能長放，卻也能留個兩三天，更何況兩個漢子，一天吃的也多些，幾個瓜可是不禁吃的。但兩家關系親近，來回推脫也不好看，劉嬸倒也笑着收下了。
劉嬸把瓜往牆角邊一放，沖着後院喊道“:阿雨，你方晴叔來了！”
屋裏傳來幾聲東西碰撞的動靜，接着又聽見急促的腳步聲，劉雨忽的從門口竄出“:方晴叔，我們上哪玩去？”
方晴還沒說話，劉嬸的一把掌就已經呼到他背上“:玩玩玩，多大的人了，成天就知道玩，你晴叔是要上山撿菌子！”
劉雨被打的呲了呲牙，小聲嘟囔道“:這撿菌子不就是去玩嘛。”
“嘀嘀咕咕說什麽呢？”劉嬸盯着自家崽子，手又有點蠢蠢欲動。
“沒什麽，沒什麽，娘，那我和方晴叔山上去了。”劉雨看着他娘的手一激靈，趕緊拿了個筐，推着方晴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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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裏頭樹多，一路都有走在樹蔭下倒也不熱。昨天的一場雨，菌子都從地底鑽了出來，方晴和劉雨來的早，山上還沒看見有村裏人搭伴來撿菇。
摘菌子時要先用鋤頭挖松菌子根部周圍泥土，再緊緊捏緊菌子的根部，左右旋轉，然後輕輕向上拔起，這樣采摘的菌子就比較完整，如果拿去賣也能賣出個好價錢。菌子撿大不撿小，有些菌子才剛冒頭，就扒着落葉擋住，記住位置，過幾天再來摘。
方晴眼神好，被落葉擋住的菌子也能找的到。沿着小路一路上去，上到半山腰就已經撿了半筐。
山裏很安靜，頭頂上蟬鳴不斷，伴随着幾聲鳥鳴，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零碎的灑在地面，風一吹，綠葉輕響，光影搖曳。
方晴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擡頭看了看日頭，打算叫上劉雨回家。
方晴剛張開嘴，還沒來的及喊出聲，身後的林子裏突然傳出幾聲細微的哭聲。方晴愣了愣，朝後面看去，但是後面除了樹什麽都沒有，他又仔細聽了聽，卻只聽見風吹動樹葉的聲音。
“方晴叔，怎麽了，站這半天沒動，不會是中暑了吧！”劉雨咋咋乎乎的跑過來。
方晴笑了笑“:沒事，差不多要回家了，下山吧。”剛走出去沒兩步，身後又傳來幾聲嗚咽。
方晴和劉雨同時回頭看了一眼，身後還是什麽都沒有，兩人互相對視了一眼。
方晴皺了皺眉“:剛剛我好像也聽到了幾聲哭聲，等我想仔細聽一聽，又什麽聲音都沒了。”
劉雨突然覺得涼嗖嗖的，他扯了扯方晴的衣袖“:方晴叔，這山裏不會有什麽不幹淨的東西吧，我們還是趕緊走吧，趕緊下山回家！”
方晴聽了他這話，有些哭笑不得，敲了敲劉雨的腦袋，說道“:這大白天的，哪來的不幹淨的東西，而且這山我們從小就來，也沒見小時候撞見了什麽。”
聽方晴這麽一說，劉雨轉過彎來了。他撓了撓頭“:說的也是，那這聲音是哪來的，以前到這來也沒聽過。”
“就怕是被有人被蛇咬了，這個天氣山裏頭有蛇，我們剛才上來的時候一路拿着棍子敲上來的，也沒走的太深，要是往裏頭走，蛇是很多的。”
說話間，林子裏又傳出來幾聲。
“方晴叔，我們要不要去看看？”知道不是什麽不幹淨的東西，劉雨膽子大了起來，“要真是有人被咬着了，咱們還能搭把手。”
方晴點了點頭“:我就是奇怪，要是被咬或者受傷了，這人怎麽不喊出聲，他一喊旁邊有人聽見，不就幫忙去了，這哭兩聲誰能聽見。”
這哭聲一陣一陣的，方晴和劉雨循着聲找過去，直到離哭聲越來越近，只消再往前走兩步就能看見人。
劉雨剛想走過去，方晴拉了他一把“:聽聲音像是個女子，我們倆個漢子過去不太好，在這問問就行，要是沒什麽事，我們就走。”
劉雨一聽，趕緊停住腳步。他剛剛只顧着跟着聲音找路，壓根沒注意這聲音到底是男是女。方晴這麽一說，他才意識到這聲音聽起來輕輕柔柔的，應該是個女子在哭。他如今的也快要十歲了，再過幾年就能說親，可不是小時候村裏的姐姐、嬸子看見還會給個果子吃的年紀了，若是冒冒失失沖過去，不小心看見什麽，污了人家清白就不好了。
方晴蹲下身在草叢裏撿了塊石頭，朝前面扔了過去。石頭“啪嗒”一聲落在地上，樹後傳來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響。
“誰、誰在哪？”一道明顯帶着哭腔的女聲慌張問道。
“姑娘，我們……”方晴還沒說兩個字就被打斷。
“別、別過來，走開，離我遠點！”女聲驚慌了起來。
“不過來，我們不過來，我們就是想問問你有什麽要幫忙的沒？”劉雨連忙問道。
“沒什麽要幫忙的，你們別過來！”
“方晴叔，看來她沒什麽事，我們走吧。”劉雨一聽，就想回家了。早上他就吃了個餅子，走了一個上午，肚子早就餓了。
方晴拍了拍劉雨的胳膊，讓他別急，他覺得有些不對，而且這聲音也有些耳熟，有點像村長家幺女的聲音。
方晴試探地開口問了一聲“:是村長家的柳姐兒嗎？”
“你怎麽知道，你也是大山村的？”聽了這話，女聲沒之前那麽慌張了。
“我是你方晴叔，還有劉嬸家的二小子，快要弄晌午飯了，怎麽還不回家？”
“我、我剛剛被條菜花蛇咬了，還、還……”柳姐兒有些支支吾吾。
劉雨一聽，急了“:真被蛇咬到了？那蛇沒毒吧？被咬了你怎麽還待在這？還不趕緊去馬大夫那讓他瞧瞧！”
“沒、沒毒的，我、我……”柳姐兒不知該如何說出口，急的又想哭了。
方晴見這倆小的都急起來了，連忙安慰道“:別急，別急，那蛇既然沒毒，應該暫且不會有事。柳姐兒，我現在下山去幫你把喊李嬸子上來，讓雨小子在這守着可行？”
“劉雨哥要留在這嗎？”柳姐兒怯怯地問。
方晴耐心解釋道“:要是我們倆一起下去，待會又有人來了怎麽辦？你放心，我待會好好交代他，他不會走過去的。”
“好、好，謝謝晴叔，麻煩晴叔讓我娘上來時多帶一件……”柳姐兒說到後面，又有些說不出口了。
“我知道，你不必說，我會讓嬸子帶的。”方晴說道。
方晴轉身要走，他将劉雨又往遠拉了些“:我下去喊李嬸子上來，你在這守着些，要是有人要過去，你幫着攔一攔。而且，你自己也千萬千萬不能過去，知道了嗎？”
劉雨點點頭，看着方晴背着竹簍下山去了。
方晴到村長家的時候，村長正坐在門口喝茶，還時不時擡頭看看，像是在等着誰，見方晴這時候過來，有些驚訝。
“晴小子，出什麽事了，這麽着急忙慌的？”村長見方晴步履匆匆，走的滿頭是汗，連忙站起來。
方晴擡起袖子擦了下頭上的汗，問道“:村長，家裏可有客人？”
村長搖搖頭“:家裏這會都是自家人。”一邊說着一邊招呼方晴進門。
方晴跟着走進院子，院子裏只有村長家的大兒子李陽在，方晴連忙問道“:嬸子在嗎，我找嬸子有急事。”
聽方晴一說，李陽放下手中的活，走進竈房喊她娘去了。
沒一會，村長媳婦就擦着手出來了“:晴小子，找嬸子什麽事？”
見周圍都是村長家裏人，方晴上前一步，小聲說道“:我上山碰見柳姐兒，她被菜花蛇咬了一口，如今不好下山，我是男子，也不好扶着她……”
村長媳婦一聽，就有些站不穩了，她身後的李大趕緊上前扶住她，問道“:怎麽就被蛇咬了，我小妹沒事吧？”
“柳姐兒說蛇是沒毒的，現下應當是沒事，還請嬸子趕緊上山看看，再帶上件衣裳。”
“衣裳，帶衣裳做什……”李大話還沒說完，就被李嬸拍了胳膊。
“是，是，我去屋裏拿衣裳。”李嬸趕緊進屋去了。
村長也是着急“:今兒柳兒出門，我這眼皮啊，就跳了幾跳，早知如此，我這說什麽也得攔着她。”
說話間，李嬸背着和竹筐出來了“:衣裳我帶上，晴小子，還得麻煩你帶嬸子上山。”
方晴點點頭，轉身就往外走，李嬸趕緊跟上。李大本也想跟着去搭把手，卻被村長攔了下來。
“爹？”李大不解地問道。
村長看着他們走遠，拍了李大後腦勺一下“:晴小子一來就說要找嬸子幫忙，必是你我二人不方便前去，你就別跟着去添亂了。”
李大也不傻，只是一下關心則亂，被他爹這麽一提醒，一下瞬間就明白了“:那……”
他還沒說出口，村長就知道他想說什麽了，他擺擺手，只說了句“:晴小子是個好的。”
山上，劉雨正蹲在前邊吃剛剛順手摘的野果，還往林子裏也扔了幾個“:柳姐，餓了沒，吃幾個果子，我剛摘的。”
柳姐兒确實餓了，她上山早，又哭了一陣，早就又累又餓。她遲疑了一會，小聲道了聲謝，撿起果子擦了擦，吃了起來。
一個果子還沒吃完，柳姐兒就聽見了方晴的聲音。
“快到了，就在前邊。”
“方晴叔，李嬸！”劉雨趕緊站起來，“嬸子，柳姐就在前邊呢！”
村長媳婦乍一看見劉雨，愣了一下，但是她很快反應過來，拍了拍劉雨的手“:好小子，嬸子多謝你了。”
劉雨撓撓頭，嘿嘿一笑，跑回方晴身後去了。
方晴揉揉他的頭“:嬸子，我們就先走了，您趕緊去看看吧。”
“诶，你們回吧，嬸子真是得謝謝你們。”
村長媳婦見兩人下山，趕緊往後頭跑去“:柳兒！”
“娘！”柳姐兒趕緊探出個頭來，“我在這！”
“哎呦！我的天吶，你這是……”村長媳婦趕緊從背簍裏拿出件衣裳給柳姐兒披上。
擔驚受怕了一上午，一看見家裏人，柳姐兒的眼淚又憋不住了“:我今天到這撿菇，一條菜花蛇躲在這草堆裏，我一眼沒看見，踩了上去，被那蛇一口咬在腿上，被咬後我又疼又怕，連忙往後躲，被後邊樹上的樹杈子劃破了衣裳。衣裳被劃破，我就只好躲在這樹後邊，不敢出去，若不是、若不是正好碰見方晴叔他們，女兒還不知道今天能不能回家！”
村長媳婦心疼的抱着女兒，家裏有三個兒子，懷這一胎的時候她就盼着生個乖巧伶俐的女兒。這一生出來，還真如了她的願。好不容易得了女兒，家裏開心的不得了，近乎是嬌寵着女兒長大。柳姐兒卻也沒被縱出什麽壞脾性，性格也好，在家也天天幫着自己和兩個嫂子做家務，誰成想就上趟山，又是被蛇咬，又是被劃破衣裳不能下山！
柳姐兒趴在李嬸身上哭了會，便擦了擦眼睛，撐着站起來“:娘，咱們趕緊回去吧，這會子村裏人都在家吃飯，外邊人少些。”
“诶，小心些。”村長媳婦扶着柳姐兒慢慢下山去了。
在村長媳婦和柳姐兒下到山腳時，劉雨正在離家不遠的路口求方晴和他一起回家說兩句好話。
劉雨一臉哭相“:方晴叔，你和我回家幫我和我娘解釋解釋吧，這晌午飯都過了，我這時候才回家，我娘能把家裏的棍打折。”
劉雨這小子以前是幹過這事的，在外野了半天沒回家，劉嬸見到飯點還沒見到人影，以為又出事了，吓的滿村子找人，連帶着村子裏的人也跟着找起來，後面發現他是玩的忘了回家，劉嬸氣的抄起棍子就往他屁股招呼，打的他在家結結實實趴了好幾天。
方晴聽他這麽說，也想起當初那件事，笑道“:行，我幫你和嬸子解釋，肯定攔着嬸子揍你。”
還真如劉雨所說，他剛進門，劉嬸肉眼可見的松了口氣，可随後就拿起放在門邊的棍子沖着劉雨來了。
劉雨一看，立馬往方晴身後躲“:娘，娘，你先別打，我真不是瞎玩去了，方晴叔，你快幫我說說啊！”
見狀，方晴忙給劉雨擋了擋“:嬸子，雨小子一直和我待一塊呢，今兒是真有事，他還幫大忙了呢！”
見方晴也這麽說，劉嬸終于相信這次自家兒子沒唬自己，她放下棍子“:晴小子都這麽說了，我就信你一回，你這小子還能幫忙，幫了啥忙啊？”
劉雨看看方晴，不知道該怎麽說。
劉嬸怪道“:怎麽，你做了什麽天大的好事，你娘我都不能知道？”
方晴聽劉嬸這麽一說，笑了，他關上門“:嬸子，是這樣，我和雨小子在山上碰見柳姐兒，她不小心被條蛇給咬了，我們倆漢子也不好去扶着人家，就下山去村長家幫她喊了下人。雨小子也是我剛才交代他讓他別說出去，就怕有人聽了傳出去，壞了人家名聲。”
劉嬸點點頭“:晴小子做的對，雖說你們是好心幫忙，但是有些愛嚼舌根的聽到了到處亂說，可就麻煩了，前兩年隔壁村還有個姑娘被說的跳了河。你放心，嬸子把這事爛肚子裏，絕對不會往外說，嬸子肯定不幹這喪良心的事。”
方晴也知道李嬸不是那種愛說閑話的人，他跟過來也是為了護着劉雨不用挨打，見已經說清楚了，方晴和和劉嬸打聲招呼，轉身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