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番外一
番外一
窗外日光彈指過,春風夏雨,秋月冬雪,又是兩載光陰似流水般消逝。
又是一年寒冬,朔風漸起,寒意刺骨,呼嘯的北風在窗外掠過,發出陣陣駭人的嘯音,不禁讓人渾身一顫。
一只宛如剛出土的嫩筍尖般白嫩的小手從被窩裏伸出來,在感覺到外面的寒氣後又飛快的把手縮了回去。
接着,棉被一陣鼓動,苗苗試探着從被子裏探出半個頭來。烏黑的頭發貼在她圓乎乎的小臉上,眼睛中還帶着些剛醒時的迷茫懵懂,她眨巴眨巴眼睛,一滴晶瑩滾圓的淚珠也順着她的臉頰流下。苗苗擦了擦臉,就這麽一下會兒,又冷的趕緊連手帶頭都縮回被子裏。
又在被子裏悶了一會兒,直到一張臉被憋的泛起紅暈,苗苗才折騰着把自己的鼻子和嘴巴露出被子,軟糯的喊起了爹爹。
方晴這會兒正在竈房煮面,面條揉好後下進鍋裏,又磕了三個雞蛋進去一起煮,院裏的白菜正脆嫩,也掰上兩片葉子下進鍋裏。周其也在竈房裏坐着,正拿着火鉗往竈洞裏添柴,也順帶在竈火前取取暖。
竈房門正開着,兩人又有一直留心着屋裏,苗苗剛喊兩聲,兩人邊都聽見了聲響,方晴這正要夾面走不開,周其放下火鉗就出去了。
剛走出門口,周其就看見苗苗毛絨絨的發頂,那一頭軟而蓬松的頭發中間有一個小小的發旋,她軟軟的頭發鋪散在枕頭上,也不知是哪兒進來的風,也不大,只吹的動她幾根細細的發絲,正時不時的飄動幾下。
“苗苗?”周其笑着走過去,隔着棉被拍拍那鼓起來的一小團。
“爹爹!”苗苗忽的一下鑽出個小腦袋,仰着臉朝着周其笑。
周其摸摸苗苗的臉蛋和小手,感覺到手下的溫熱,放心的點了點頭,拿過準備好的衣服就給她往身上套。
衣服套在身上,苗苗感覺渾身都暖暖的,她摸了摸自己的衣服,發現衣服居然是熱熱的,她睜大了眼睛,小手牢牢的抓住周其的衣袖:“爹爹,我的衣服好熱!”
“那苗苗想想衣服為什麽是熱的?”周其幫苗苗穿上最外面的棉衣,揉了下她睡的淩亂的頭發,又把她從床上抱下來,放在小凳子上,把她的棉鞋拎過來,讓她自己坐着把鞋給穿好。
苗苗頂着一頭翹起來的頭發坐在凳子上穿鞋,聽見爹爹的話,又擡起頭來看了他一眼,摸了摸自己的溫熱衣服,左右來回看了幾眼,歪頭想了以後,軟乎乎的朝着周其笑:“爹爹,苗苗不知道。”
苗苗被他們二人養的好,小臉肉乎乎的,白裏透着紅,這會又是剛醒,整張臉粉嘟嘟的,眼睛也有些迷蒙,像蒙上了一層水霧。這麽一張可愛的臉朝着自己軟軟一笑,周其登時就抱起苗苗在她臉上連親了好幾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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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苗被爹爹臉上的胡渣蹭的癢癢,忍不住邊笑邊躲,父女倆鬧着玩了一會,周其就牽着苗苗洗漱去了。等苗苗收拾好,方晴也把面給端了出來。
面條煮的清淡,方晴又端了碗酸菜炒肉絲出來一起配着吃。苗苗今年也有三歲了,也能自己坐着吃飯,周其把她抱上桌子,又用勺子把她碗裏的面條壓斷,弄成短短一截後,便讓她自己拿着勺子慢慢舀着吃。
面條勁道爽滑,因着加了鮮嫩的菜葉,吃起來還有些清甜的味道,聞起來也用股糧食特有的香氣。一碗面條看着雖多,但吸溜兩下也沒了,周其和方晴吃的快,連帶着面湯也喝了個幹淨。吃完面條,兩人就一門心思的盯着苗苗看。
苗苗的手小小一只,用方晴的話來說,就是還沒山上的棗子大。藕芽似的白胖小手握着一把小勺子,專心的舀起一勺面條,努力張大小嘴巴,啊嗚一大口吃進去,然後認真的鼓着白嫩的腮幫子嚼起來。
苗苗吃飯的樣子實在是可愛,兩個爹爹看着看着就想捏捏苗苗的小臉,手都快要碰到臉了,又立馬反應過來,于是又趕緊把手縮回來,只看着苗苗鼓鼓的小臉偷偷在桌底下撚了撚手指。
苗苗吃完最後一勺面,端起自己的小碗,湊到兩個爹爹眼皮底下,讓他們都看了個清楚:“爹爹,苗苗自己吃完了!”
方晴和周其也認真的低下頭看了眼苗苗的小碗,碗裏除了還剩下些面湯,就還只有零星幾根面條,算得上是吃的很幹淨了。
“苗苗吃的真幹淨,”方晴把苗苗抱在腿上,捏捏她的小臉,“吃飽了沒有?”
苗苗蹭蹭方晴的脖子,小手拉着他的手在肚子上摸了摸,笑嘻嘻的說道:“飽了,肚子鼓鼓的。”
方晴抱着苗苗逗她玩,周其就收拾碗筷進竈房去了,等他出來的時候,順便把爐火也端了出來。
爐子裏的炭火靜靜燃燒着,發出噼裏啪啦的響聲,偶爾還會蹦出幾粒細小的火星子。苗苗坐在矮凳子上,伸手筍尖似的小手在爐火上烤火,看見有火星冒出來時,就扭過身躲開,過後還要仔細看看自己的棉衣有沒有被燙出個洞來。
冬日天冷,村裏家家戶戶都極少出門,只窩在家裏貓冬。
早上本就醒的晚,等吃過早飯,歇過一會,方晴就去竈房裏拿了顆包菜出來:“苗苗,幫爹爹把這個包菜一片一片撕下來,放在簸箕裏好不好?”
方晴怕苗苗這段時間天天坐在家裏,沒出門和村裏其他朋友一起玩,時間長了會有些煩悶,幹脆每日都讓她幫着做些小事,做起來也不難,對她這個年齡來說,還有些像是在玩的意思。
包菜是自家院裏種的,家裏菜種的好,這包菜看起來比苗苗的腦袋都要大,苗苗兩只手都抱不住,還是方晴在下面幫她兜着,慢慢把包菜放進簸箕裏。
苗苗兩只手來回滾了滾包菜,然後又試着掀起包菜的邊邊往下撕,等真的撕下一片後,苗苗高興的兩只手舉起包菜葉,笑着對方晴說道:“爹爹,你看,我撕下來啦!”
方晴蹲下身揉揉苗苗的小臉,誇了她幾句後又說道:“那苗苗幫爹爹把這個包菜都撕成這樣,好不好?中午爹爹炒酸辣包菜給苗苗吃!”
“好!”苗苗點點頭,坐在小凳上,專心的撕起包菜來。
見苗苗坐在凳子上撕的認真,方晴摸摸她的小辮子,轉身進竈房煲湯去了。
堂屋裏燒着爐火,苗苗就坐在爐火便撕包菜,放孩子一個人在火邊自是不妥當,方晴進竈房裏去有事兒,周其便也坐在火邊,納起了棉鞋。
說起來,周其這幾年裏,縫衣納鞋的功夫是精進了不少。他和方晴剛結契時,家中的衣服縫補就是他來做的,只是那會只會些簡單的功夫。後來的幾年裏,衣服縫補多了,熟能生巧,手上的功夫更純熟了不說,還和村裏的嬸娘學了如何做衣裳。本以為這就到頭了,後來養了苗苗,更是連孩子的小衣也去學着縫制,就連納鞋也學了幾手。
這會兒,父女兩人坐在燒的正旺的爐火邊,也并不言語交談,只各自做着自己的事兒,橙紅色的火光映在兩人的臉上,為人平添一分暖色,屋子中只有柴火靜靜燃燒的畢啵聲。
等到方晴擦着手出來時,苗苗的包菜被撕的剩下了一小團。方晴也不打攪她,只坐在邊上伸出有些微紅的雙手,默默烤火。周其放下手中的鞋子,從桌上倒了杯滾燙的茶水遞了過去。
杯子瓷實,又厚,茶水的溫度透過杯壁後窩在手中正正好,方晴低下頭輕輕吹着滾燙的茶水,縷縷熱氣從杯中升起,模糊了方晴的眉眼,他皺皺眉,嘴唇貼上杯沿,輕喝了一口茶水。
這冷天裏,便只有坐在爐火邊是最舒服的,就喝口水這一小會功夫,方晴的臉色就比剛坐下來時好了些許,就連唇色也紅潤了許多。
慢慢喝完茶水,方晴拖着凳子往周其身邊移了移。周其手上的鞋已經快收尾了,方晴也不出聲,只撐着下巴看着他動作。
屋內暖意熏人,方晴坐着不動,沒過多久,困意就湧上心頭。他打了個哈欠,淚水湧上眼眶滴溜溜打轉,方晴用手随意擦了把眼睛,起身進了竈房,過了一會,手上端了碗腌制過的梅子走了出來。
家裏的梅子是用今年夏天頭一茬摘下來的青梅做的。青翠欲滴的梅子用清水洗淨後去掉果蒂,吹幹水分後,就可放進罐子中腌制。罐子底部要灑滿粗鹽,放入梅子後還要在撒一層鹽封頂,接着密封保存,腌制兩三個月左右就能開罐吃了。
青梅腌制的越久味道越好,家裏這罐梅子也就夏天那會腌好後,方晴記着時間開罐嘗了口味道,後頭忙起來,他都忘了家裏還腌了罐梅子了,要不是今天想吃着東西醒醒神,還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記起來。
梅子經過進半年的腌制,已經從放進罐子中的青翠飽滿變成了暗淡皺巴的淺褐色。罐中的粗鹽也已不見蹤影,取而代之的是将近半罐的汁水。
方晴先是喂了一個梅子給周其,接着又夾了一顆送進自己嘴裏。
梅子一入口,最先嘗到的是粗鹽的鹹,緊随而來的是屬于青梅的酸,鹹味酸味瞬間充盈整個口腔,方晴被這味道沖的睡意全無,還起了身雞皮疙瘩。等到這股勁過去之後,他一口咬開嘴中的梅子,吮吸咀嚼,細細品味着這本屬于夏日的美味。
方晴吐出嘴裏的梅核,下一粒梅子就已經送到了嘴邊,順着筷子往上看,周其正鼓着一側的腮幫子不停的嚼,見他看過來,還把手中的梅子往前送了送。
梅子清甜酸香的味道在鼻尖漫開,方晴張開嘴把梅子吃了進去,含含糊糊的說道:“差不多吃飯了,梅子還是有些酸,少吃些,小心酸倒了牙。”
“吃什麽?”苗苗耳尖,聽到方晴的話,忙擡起頭來,奶乎乎的問道。
看苗苗一臉饞樣,兩人都忍不住的笑了,周其捏捏她的肉嘟嘟小臉,夾了個梅子喂過去:“你爹爹腌的梅子,好不好吃?”
梅子鹹酸軟綿,苗苗頭一回吃這種東西,沒防備的被酸了下,白嫩的小臉皺成一團,眼睛也被酸的閉了起來,方晴拍拍她的小臉,笑着說道:“吃不了就吐出來,別酸壞了牙。”
苗苗皺着臉搖搖頭,試探的動了動舌頭,把梅子抵到臉的一側,小心的咬了一小口梅肉。
方晴和周其一直盯着苗苗看,眼見着她皺成一團的小臉慢慢舒展開,腮幫子一鼓一動,越嚼越有勁。
周其看她吃的高興,輕戳了下她軟嫩的腮肉,問道:“苗苗,梅子好不好吃?”
“好吃,”苗苗吐出梅核,“爹爹做的東西最好吃了,苗苗還想吃!”說完,便往前湊近了點,張大了嘴巴。
方晴坐在對面,伸出手把她的嘴巴合起來,看着苗苗一臉不解的樣子,解釋道:“爹爹現在就去做飯了,吃多了零嘴待會吃不下飯,下午爹爹再喂你吃一顆好不好?”
苗苗聽話的點點頭,下巴在方晴手上蹭了蹭,軟糯的說道:“好,爹爹做的飯好吃,苗苗喜歡。”
小孩兒的皮膚又嫩又滑,就像是布莊中上好的錦緞一般,方晴捧着苗苗的小臉揉了好一會兒,又把她抱過來塞進周其懷裏,才端起她剝好的包菜,進竈房裏做飯去了。
坐了一個上午,臨到吃飯,周其也不急着這點時間納鞋,幹脆抱起苗苗在屋裏走了幾圈,還進竈房裏幫着遞鹽遞水,等到菜差不多出鍋,又跟着盛湯擺菜。
因着早上吃的晚,又在家坐了一上午,沒做什麽費力的事兒,腹中并不多餓,中午便沒蒸米飯,只把饅頭熱了,一人盛了一碗山藥排骨湯,就着酸辣包菜吃。
饅頭宣軟,山藥排骨湯湯色澄亮,山藥綿糯,排骨軟爛,整碗湯喝起來鹹鮮可口、清而不膩,再加上酸辣開胃的包菜,三個人愣是吃了個肚圓。
飯後人易犯困,等到周其收拾完碗筷出來時,苗苗已經靠在桌邊,小腦袋一點一點的,快要睡着了。
“苗苗,伸手,脫了棉衣去床上睡。”周其走過來,幫着苗苗解開棉衣,散開頭上紮着的小啾啾,把她放進了被子裏。
苗苗困的不行,剛被放進被窩裏,翻了個身,就睡了過去,周其給她掖好被子,又把棉衣蓋在上頭,壓的更嚴實些。
“苗苗睡了?”方晴從門外進來,一陣寒風也跟着闖進屋內,他趕緊把門給栓緊了。
“睡了,”周其坐在床榻邊,“坐着都要睡着了,就把她抱床上去了。下午沒什麽事兒,上來睡一會?”
方晴點點頭,坐在周其邊上把鞋脫了就往上爬:“早上剛醒就困了,冬日裏真是怎麽都睡不夠。”
屋外寒風陣陣,天色突然更加陰沉了下來,房裏也暗了下來,宛如深夜。方晴靠在周其肩膀處懶懶的打了個哈欠,迷迷糊糊的說道:“要下大雨了。”
“嗯,外頭沒東西,快睡吧。”周其轉身抱住他,下巴在他頭頂蹭了蹭,聲音中也帶着濃濃的倦意。
“咔嚓——轟”
一道閃電劃破天際,震耳的雷聲緊随其後,震的窗戶都哐當作響,豆大的雨點也緊跟而來,砸出啪嗒啪嗒的響聲,但這不算小的動靜卻未吵醒屋內的人。
淅瀝的雨聲催人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