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後記

後記回春

東方青，此人性若浦草、心如磐石，懸壺濟世，救死扶傷，不求獨避風雨外，半生輾轉，卻唯獨參不透回春二字。

唐玄宗天寶元年，河南某郡回春堂東方大夫老來得子，歡喜非常，恰聞門客吟杜工部詩歌，擇青字，喚作東方青。

東方青口喑不能言，聾潰不能聞，幸得生性堅韌，幼從父志，遍識百草，博覽群書。又有過目不忘之能，及十歲，《內經》《脈經》了熟于心，默之無誤。

“滿耳笙歌滿眼花 , 滿樓珠翠勝吳娃。因知海上神仙窟 , 只似人間富貴家……” 言傳，長安少年郎身懷傲骨，口吐豪言。風流潇灑，一日看盡長安花。心系長安的東方青，因身處河南胡地，于是日日極目遠眺，千番夢回長安，卻終不得以見。

大唐天寶十四載十一月初九，身兼範陽、平盧、河東三節度使的安祿山起兵。當時國家長久刀槍入庫馬放南山，民疏于戰，東方故鄉河南州縣立即望風瓦解，當地縣令或逃或降。東方青随父南逃不遂，被俘。

東方醒時，夜暮四合。帳內昏黃，唯一盞将滅的油燈。一股子腥臭味逼醒他，他凝神靜聽片刻，帳外軍隊雜亂無章，環顧四周，依稀見得幾條人影，七七八八地歪在地上，尚在昏睡。右股上一陣劇恸，定睛一看，鵝卵似的黑洞，血肉模糊，很是駭人。

東方仔細回想，這傷，是因他不醫治那安軍軍官給一槍杆子捅的。東方乃大夫，且是位醫術高明的大夫。被俘後，軍內需醫，其父不從，以子相要。東方父老來得子，迫不得已救治安軍軍官，而後被收押軍牢充作軍醫。東方不滿父親：大唐風骨，身為唐人，死為唐魂。怎可因一己私利為叛軍相醫？

天寶十五載正月，安祿山命其子安慶緒率兵攻潼關，被哥舒翰擊退。安軍主力被阻于潼關數月，不能西進。安祿山見強攻不行，便命崔乾佑将老弱病殘的士卒屯于陝郡，東方狼狽逃出。出逃後，東方一路向西南欲入蜀。途中忽聞潼關破、長安失之噩耗，乃知國破家亡。大唐已去。同行三百餘人，面朝長安，跪地痛哭。

身乃大唐人，死乃大唐魂。

枉他空有一身精妙醫術，妙手回春，卻獨獨救不了大唐。國破家亡，山河動蕩，何來猛藥救治？

至此，東方青轉向越南一代，于天寶二十六年病重，望蜀書曰：“黃帝內經有雲，不治已病治未病，不治已亂治未亂。國難至此，非一劑猛藥無可救治。”

終是再夢回長安，終是再不複得見盛世大唐。

同年十一月，病卒。

同年，天寶之亂，歷時八年，終于落下帷幕。

時人問曰：回春二字，何以解？嘆：棟梁之材，皆已傾覆。國之根本，皆已損傷。國雖茍存，卻大勢已去，盛唐不複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