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有月升起,微風拂過忘川水,水面蕩漾起層層波瀾。
黃泉十二裏地,步步誅心。曼珠沙華開,魂斷黃泉,魂歸奈何,生前瑣事留于三生石。
曼珠領着新來的喪者,順着黃泉路走向忘川。
所謂黃泉其實就是一條青石板路。
據說當年地府沒修這條路的時候總是有喪者不小心踩壞彼岸花,當時是沙華當值,瞧見許多未開的彼岸花被踩壞了竟直接跑到酆都大帝那裏大鬧了一場,後來才修了這黃泉路。
黃泉路的兩旁彼岸花到了開花的時候,美麗的花朵紅的像火,燒的地府的夜也熱鬧了起來。
黃泉路的盡頭是忘川河,河邊有個孟婆亭,孟婆亭裏坐着的女人叫孟扶,是第三十三任孟婆,那便是我。
所謂的孟婆亭說白了就是個茶攤,一口鍋,周圍擺上桌椅,和我想象中的一點也不一樣。這“茶攤”有幾位“顧客”,他們圍坐在一起有說有笑的,讓人難以相信這竟然是地府。
忘生鈴響,往生者來。
來的是位姑娘,垂鬟分肖髻,看樣子是尚未婚嫁。淺藍色的翠煙衫,料子極好,手上帶這個翡翠镯子,估計是個大戶人家的姑娘。杏眼,小嘴,長的很秀氣。
“奈何橋上道奈何,是非不渡忘川河。姑娘想好了嗎?孟婆湯下肚,今生事便将交由三生石保管。”
她什麽也沒說,只是直直的看着我。那雙眼裏好像有許多故事,圓圓的眼睛裏帶着些許傷感,就連嘴角都微微下垂。
我把盛了孟婆湯的碗端給她。
這姑娘似乎有些熟悉,可我的簿子上卻沒有她的記錄,心許生前與我相熟。
我來地府三年有餘,按地府規矩作為地府官員必須要将生前的種種恩怨斷個幹淨,實在想不起來她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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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問姑娘芳名?”
“灼華,我叫秦灼華。”她對着我說。
我并不記得地府裏有叫灼華的女子。
她看着我,杏眼裏流露出失望的樣子,仿佛是在埋怨我一樣。
“灼華?桃之夭夭,灼灼其華的灼華?”我問道。
“正是。”
“是個好名字,只不過不适合姑娘。”
灼華這名字有些張揚了,這姑娘雖然穿的一身錦衣華服,可看她衣着打扮以及周身氣質就知道這不是個張揚的主兒。
“灼華,灼華。”她反複念叨着這兩個字。
“是嗎?我以前還挺活潑的。”這位秦姑娘說着竟然留下了眼淚。
我心想着可能是感嘆自己紅顏薄命吧!也是,不論是誰都難免要唏噓一番,年紀輕輕就早早的沒了小命,何況這位姑娘又是位大戶人家的小姐。
“湯涼了。”灼華捧着碗看着我說。
“那你是想怎麽辦?”我問。有往生者不願往生的在我這孟婆亭也不止這一個,一般都是先由着他,過一段時間再勸着讓人去往生。
“我能留嗎?”她擡起頭,看着我。
“可以,從孟婆亭向東走一小段路就能看見望鄉臺,你來的路上應該看見了。望鄉臺大廳裏有個叫齊竹的,她會給你安排住處。”
她擦了擦眼淚,道了聲謝。我不由得感嘆,有錢人家的小姐就是規矩好,擦個淚都這麽好看。
“那我便先走了。”她說完便轉身離開了,竟讓我生出了一種以後便再也不見的感覺。
我出了亭子想喊她回來,卻找不到她了。我話還沒交代完她就跑了個沒影,去望鄉臺可就只能睡骨灰盒,她這嬌滴滴的嬌小姐也不知道能不能接受。
不過這年頭還真是什麽怪事都有,這麽一個柔軟的小鬼竟然比我跑的還快。
剛想回去便看見有一個人站在奈何橋上,一身黑衣。那男子背對着我,看樣子是在看忘川裏的鬼魂。
我剛想走過去,他就不見了。
到底是什麽人,能在奈何橋上來去自如。
上面的人嫌棄地府魚龍混雜,例行公事外并不常來,更別說是來我這奈何橋上看忘川裏心存執念,不願飲孟婆湯的小鬼。想輪回的鬼魂更不會也不能在奈何橋上折返,更別說是在我面前放肆了,到底是誰呢?
心裏想着剛才那個男子,又送走個小鬼,就看見謝必安從南邊過來了。
可能是因為中元節将近的原因吧,想入輪回的鬼魂并不多,大多數都想在望鄉臺裏的骨灰盒裏等着,估計都想着再去人間走一遭。
這事兒與我無關,反正我是得了個清閑。倒是苦了鬼門關和黃泉那邊。本就負責引渡喪者,還要抽調人手順便管管地府治安,還得看着有沒有小鬼在人間作亂,實在辛苦。
“孟扶,來碗湯。”是謝必安那家夥吐着舌頭來了。
謝必安,人稱七爺,一個能把舌頭收起來但是不願意收的吊死鬼。
“謝必安,你就不能把舌頭收起來嗎!你這個樣子着實吓人。”
我沒好氣的将那碗涼了的孟婆湯遞給他,他一下就把舌頭給收回去了。
這厮也就只有喝水吃飯的時候會把舌頭收起來了。
“新來的那批鬼差實在太笨,說得我口幹舌燥,怎麽罵都沒用。”謝必安一臉無奈的樣子。
“你這舌頭收回去,有口水潤着保證不幹。再說了那麽長的舌頭,多用用沒準就短了呢!”
“我吊死的,舌頭當然長了。你就不能收斂收斂你對我可愛的舌頭的偏見。”
還可愛的舌頭,我真想拔了他的舌頭!要不是我潔癖,我早就對他動手了。
“我說這範無咎難道不嫌棄你嗎?他是怎麽受得了的!”
他又把舌頭伸出來了,還非要往我這兒靠,我實在是受不了有人伸着長長的舌頭還要靠着我,便将他推開了。
他死皮賴臉的說:“他當然受得了,我們倆什麽關系啊,老搭檔啊!”
“謝必安,我可告訴你,你要是再在我面前把你的舌頭伸出來我一滴湯都不會給你喝的。”
那厮吊兒郎當的點點頭,估計又沒聽進去。
“謝必安,黃泉那邊你熟嗎?”
“你問黃泉幹嘛,那邊不是彼岸花的地盤嗎?”
“今天碰見了個很奇怪的女鬼,好像認識我。”
我看着謝必安手裏的青瓷小碗,忽然想起了那位女子手上的镯子似乎有些眼熟。
“謝必安,你幫我去黃泉那邊問問,前幾天我和曼珠打架了。”
我與彼岸花姐妹向來不和,來了地府三年,就沒好好說過幾句話。
沙華還好,雖說嘴毒了點,好歹不輕易開口。可她那個姐姐就不行了,張揚的要死。每每見着我都要和我吵,偏偏我還吵不過她,氣人啊!
謝必安聽說我和曼珠打架了,一下就把舌頭收了回去,“你打架又輸了?這次又是什麽原因。”
“我打架什麽時候輸過!女孩子的事情你問這麽多幹嘛!”
謝必安這個死鬼,管那麽多幹嘛!那曼珠說我的衣服醜,我難道不能和她吵嗎!只是劇情發展的不太順利而已,不過她只是揪了我一撮頭發,我也打了她兩拳啊!像我們這種毛發旺盛的怎麽可能在意那麽點頭發呢!
“你還好意思說你是塗山氏後人,這實力不夠看的啊!”謝必安又把舌頭伸出來了,眼裏帶着鄙視。
“遠親,遠親。再說了,我就在這孟婆亭裏給人舀湯喝,哪裏需要武力值啊!除了和彼岸花姐妹打架的時候。但是,沙華平時也不怎麽出手啊!我打曼珠那是綽綽有餘。”
這厮點了點頭,可那表情是怎麽回事,看不起我嗎?
“都怪你,我都忘了正題了。”
“又有別人和你打架了?”
“當然不是。我今日看見有人站在奈何橋上,是個穿婚服的男子,我剛想靠近,他便不見了。”
謝必安聽了我的話臉色頓時就變了,他肯定知道些什麽。
“你不用管他,好好舀你的湯就行了。”
我們倆認識三年了,除了剛認識的時候他就沒這麽正經過,這個人他一定認識,甚至是很熟悉。可他為什麽瞞着我呢?如果那男子是上面來的或者是個要投胎的,那謝必安便不必這樣跟我打馬虎眼,
既然謝必安不告訴我,那我也不好多問。這男子只能靠我自己來查,可最關鍵的是我連個正臉都沒看見。
“那就請你幫我去黃泉那邊問問有沒有一個叫灼華的女子。”
“這灼華我認識,在枉死城那邊飄了幾年了,估計是不小心走到你這兒了。她陽壽應該快盡了,她要是再來你就給她一碗湯送她往生吧!”
謝必安這人最大的優點大概就是不會撒謊了,說的話前後矛盾。
枉死城裏滿是陽壽未盡的,我這簿子上既然沒有這姑娘的名字那她就不可能是陽壽盡了的。按照枉死城的規矩,陽壽未盡者不得随意出入枉死城。
謝必安這是對我撒了個謊啊,還是那種當我腦子不存在的謊。
野鬼、穿婚服的男人,謝必安到底有什麽事瞞着我呢?既然謝必安不願幫忙,那我也不好多問。
“範無咎人呢?”黑白無常想來密不可分,整日整日的黏在一起,今日竟只有謝必安一個人來我這兒。
“昨日裏有厲鬼作亂,範無咎被抓了一下,回無常殿休息去了。”
“範無咎受傷了!怎麽樣了?是什麽鬼竟然傷得了他?”
黑無常的哭喪棒索命專用,這厲鬼竟然能擋住哭喪棒還傷了範無咎,着實厲害。
“沒什麽大事,我看着他用了藥才來的。今天這個鬼是三年之前的漏網之魚,在陽間飄了三年有點真本事。”
謝必安一邊說一邊拿着我的勺子想在舀碗湯,我一下拍開他的手。
“那你們怎麽處理的?就地正法?”
這厮直接站了起來,一只腳放在石凳上,摸摸自己的留下來的那一撮頭發,“當然不是,我倆把他送去鐘判官那兒了,估計比就地正法還難受啊!”
鐘判官向來公正,這害人的鬼怕是不好過。
雖說這黑白無常和牛頭馬面都兢兢業業的工作,但也難免會有失誤,小小漏網之魚在人間蕩了幾年會了些小打小鬧的招數實屬平常。不過這小鬼竟傷了範無咎就有些厲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