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謝必安一直不願意走,非說要幫我的忙,實則是在我這兒搗亂,搞得我今日的任務才完成了三分之二。我平常就懶散,這被他一搗亂中元節一過還不知道要忙成什麽樣呢!

好不容易趕走了謝必安這個混球,趕了趕進度我也該收工了。剩下的幾個人被我直接催一催上了橋就走了。

望鄉臺。

常言道,“一天不吃人間飯,兩天就過陰陽界,三天到達望鄉臺,望見親人哭哀哀。”

望鄉臺之所以叫望鄉臺,就是因為它有個陣法叫鏡水陣。陣法覆蓋整個望鄉臺,但只作用于暫住的的喪者住的骨灰盒。

望鄉臺裏有一個櫃子,裏頭全是骨灰盒,那邊是那些喪者住的地方。每天我都要在月升月落的時候檢查一遍陣法。其實大部分時候都沒啥事,但是還是要把流程走一遍。

可今日卻叫我查出了個問題,有個骨灰盒的陣法有些破損。我也只能入陣去修補破損的地方。

一入陣就看見眼前綠樹成蔭,在我前面的是個砍柴的樵夫,頭頂泛着綠色的鬼氣,想來他便是在那個骨灰盒裏的喪者了。

望鄉臺陣法主要功能就是給喪者回憶人間的事情,有共情之效,能增加回憶的真實性,但又不會讓人受傷。我想修補陣法也就只能順着這樵夫的記憶慢慢找出漏洞。

這樵夫日常只在山上砍柴,過一段時間就出去賣柴。他家庭和睦,膝下有一子,聰明伶俐。死的着實可惜了些。

樵夫嘿咻嘿咻地砍了一大捆柴,回了趟家吃了飯就帶着兒子去城裏了。

畫面一轉,這樵夫帶着兒子進城賣柴。

樵夫走到了城門外。

城門上的匾額上是長樂門三個大字,蒼勁有力。

城門上挂着個人,估計挂在哪兒不少日子了,頭發淩亂,看不見臉,只有一身紅衣十分醒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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樵夫帶着兒子擠到了前面,問旁邊的人:“大哥,這是怎麽了,這麽嚴重!”

我實在是不能理解這樵夫看熱鬧的心理,這都死人了還帶着孩子往前沖,我這個一百多歲的小狐貍都知道要把小孩子的眼捂住再看熱鬧。

旁邊的人答:“挂着的這個是城裏春風樓的老板顧老板,聽說是與狐妖有關,被抓了一刀抹了脖子吊在城門上示衆。”

“聽說是受狐妖迷惑,企圖謀反。”

“不是不是,你沒看見嗎!穿着婚服呢!是要和狐妖成婚,這哪行啊!”

這仔細一看這男子還真是穿着婚服,只是血跡污了衣服,一時間我竟是沒看出來。

周圍的人七嘴八舌的說着,這凡人的八卦能力可不比謝必安差,叽叽喳喳的。

樵夫旁邊的大嬸說這狐妖惑世,顧老板受狐妖蠱惑本就犯了大錯,還幫着狐妖越獄,摸了脖子掉城牆是應該的。

又有個路人說這建寧出現狐妖是不祥之兆,這邪物便要從春風樓開始。

周圍的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說着,把我都聽迷糊了。就這麽一句話,他們從春風樓私藏狐妖講到顧老板身世,懷疑他也是狐妖,又講這建寧出了這種事怎樣怎樣的。

在我的頭爆炸之前,我努力的按照各種版本的故事拼湊出了一個比較靠譜點兒的。

這牆上的男子名叫顧長溪,春風樓老板。與狐妖相戀,被人舉報。他和那狐妖在大婚之日被捕,後來與那狐妖一同被捕入獄。為了除妖,官府請來了地藏寺的大師。這顧長溪不願看見狐妖受此大苦,便幫她越獄。後來便被摸了脖子吊在城牆上示衆。

凡間的事情我也不好多說,畢竟我同這些凡人立場不同。與他們而言狐妖對他們來說是一種隐形的危險因素,一下就能要了他們的命。

可站在我的角度上想想,這男子實在是無辜,只不過因為喜歡的人是只狐貍便落得如此下場,着實可憐。我那位同胞也十分可憐,好不容易修成人形,遇見了一個自己喜歡的人,卻在大婚之日發生了這種事情。

細細想來我那位同胞武力值一定很低,不然怎麽會在一幫手無縛雞之力的凡人身上吃了虧,使心愛之人落得如此下場!

再細想想三界之中沒幾個能容忍這樣的,不管是仙妖戀、人妖戀、仙人戀都要被人阻撓。我光任職三年就見過好幾對這樣的,被人阻撓殉情的,被擊殺的。

三界之中不同種族,不同等級的戀愛有是有,可卻永遠也不見不得光,更何況像他們這樣像正式拜堂成親的。

這樵夫看完了熱鬧便進了城,賣了柴,去買了些東西。鋪子對面正好是春風樓,匾額斷成了兩節,連門都歪七扭八。

往裏看去,桌子椅子倒在地上,地上有打碎的碗,屋子裏雜亂不堪。看着這桌椅的料子依稀可見這春風樓往日的繁華,這麽好的東西毀成這樣着實可惜了。

結賬時樵夫又和老板聊上了。老板和樵夫講了這顧老板的事。老板說“這春風樓一年前建了起來,一開業生意就十分火爆。這狐妖與常人無異,甚至還十分心善。這要是她身份沒暴露的話,她與顧老板還真是一對璧人啊!”老板說這話,面上還帶着幾分唏噓,似乎是感嘆他們有緣無分。

“就算這狐妖心善她也是狐妖,人和妖就是不能在一起。”樵夫搖搖頭,對老板的話表示反對。“這狐貍便成人要是不害人那還好,可她跑到人的地盤上還想和人成親那就不行了。狐妖做法哪個扛得住。”

“你說的有道理。可這她自打來了建寧從未有過所謂狐妖作亂之事,這街坊鄰居人人都說她好姑娘。就這麽一個心地善良的姑娘,從未做過壞事。還有顧老板,那樣一個俊俏兒郎,卻落得這樣的下場,這實在是令人唏噓啊!”

老板應當與那顧老板很熟,話裏話外都是維護他們的。

亥時三刻。

我終于在樵夫快醒過來的時候找出了漏洞,陣法終于修補好了,這一天也算是結束了。

在望鄉臺樓頂上我放了幾盆人間的花,前幾次的都沒活多久,這次也不例外,死的差不多了,實在是掃興。

地府氣候不同于人間,再加上鬼魂身上的陰氣,這諾大的地府竟然就只有彼岸花這一種能活。

微風陣陣,吹動了忘川邊上的靈樹,發出了沙沙的聲音。水面上倒映着的是皎潔的明月還有那個之前在橋上看見的男人。

只見他站在橋上,一只手背在後面,身姿俊朗。轉過身來,是顏如冠玉的臉。

按道理這個時候奈何橋上是不應該有人在的,他怎麽會在那裏?

我一下從樓頂蹦了下去,走到橋上,他也朝我走了過來。

“你是?顧長溪?”我試探性的問。

“嗯,你來了。”他看着我,眼裏好像裝進了滿天星河,泛起柔柔的漣漪。

風吹過他的衣袖,他朝我走了過來。與夢境中那具被挂在城牆之上奄奄一息的軀殼不同,面前的人如春風般和煦。

“看來孟婆大人已經認識在下了。”顧長溪面上帶着笑,朝我做了個揖,然後俯下身來說。

此時我倆臉與臉的距離不過一拳,就連他呼吸我都能感受到。

我不喜歡他離我這麽近,忍不住往後退了一步,“為何站在橋上?”

今天是第一次見他,說明他以前從未來過我這兒,也就是說他沒喝過孟婆湯。

孟婆湯并不是一種能夠讓人失去記憶的藥,它更像是一種媒介。在喝下孟婆湯後,那人所有的記憶将被存放在三生石裏,之後便可以從逝去的靈魂走向嶄新的人生。

這偌大的地府。不喝孟婆湯的無非就是兩種情況,第一種是新來的喪者決定暫不往生,先在望鄉臺暫住幾日,擇日過橋;第二種便是怎麽也不肯舍下生前記憶,不願喝我的孟婆湯,這種人是極少數,他們會化作忘川裏的幽魂,漂泊千年。千年以後,即可拿到自己無數次輪回的記憶,然後通往輪回之路。

奈何橋上有一道禁制,按照常理顧長溪是不能安安穩穩站在這的,此人必有蹊跷。

“我知道你在想什麽,我可不會被彈飛。”他看着我伸出手摸摸我的頭。

還沒有哪個鬼膽子這麽大的,竟然敢摸孟婆大人的腦袋瓜子。

“什麽意思?”我問。

他朝我笑一笑,之後就一句話也不說了,只是靜靜的看着我。

他看着我,我也看着他。

他給我的感覺實在是太過熟悉,讓我覺得我們好像認識很久了,不自覺的想要靠近他。

顧長溪轉過身,走到橋中央,用手指着水面。河水清澈,水面上有一層淡淡的綠霧,是水裏的鬼魂身上的鬼氣。

“你說,為什麽他們願意等一千年呢,千年以後他們所渴望的記憶還能記得住嗎?”

他神情冷漠,似乎并不關心這個問題,又偏過頭來看着我,“孟婆大人知道嗎?”。

“不懂。”

忘川是無數鬼魂的執念所化,那些鬼魂為了短短幾十年的事情就願意等上一千年,我不懂,在我看來沒什麽事情是值得有人這麽做的。

身為孟婆,我一直信奉的理念便是世間萬物皆有生死輪回,死後喝了我的孟婆湯了卻了前塵,便能過橋走向來世,何苦再執着于生前的苦痛。一千年于我而言就好像白駒過隙。可凡人的一千年都足夠他們輪回多少次了,留着以前的記憶又有什麽用呢?

無論愛或恨,守候千年還有什麽意義,曾經的人或事都如煙般散去,還不如忘記一切,接受新的生活。

顧長溪看着我,眼裏帶着笑意,帶着幾分欣慰,然後就消失了。這人在我的地盤上,在我面前就這麽消失了。

我回了房間躺在床上,輾轉反側還是想不明白。這男子實在太神秘,甚至是可疑。

他身上沒有鬼氣,又能無視奈何橋的禁制站在奈何橋上看風景,還能從我眼前就消失了,實在蹊跷。

睡了一覺,睡醒之後我就去翻了記錄。從前三十二任的孟婆從未遇見過這樣的事情,這還真就是奇了怪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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