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傍晚,事并不多,只不過遇上個煩人的花花公子,口吐白沫,卻要裝模做樣的在我面前搖扇子,像求偶的孔雀。

“我瞧着這孟婆亭冷清,要不是我在這的話,姑娘怕是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一想到啊,這我這心裏就難受。”

這男子捂着胸口眉頭皺在一起,要不是方才他糾纏我太久,我怕是真要信了他的鬼話。

“公子,這茶你喝不喝給個準話,不喝我喊個鬼差送你去望鄉臺歇着。”

江煜合上扇子,“姑娘看似柔弱,做起事來确事雷厲風行,”

他拿起手邊的茶杯,剛到嘴邊,卻又放下了。“這人間傳聞中的孟婆都是老婦人,今日見到姑娘才知道原來孟婆竟然是這般貌美如花的女子。”茶杯重重地摔在桌上,茶水灑出來一半。

“要是讓我知道是誰在背後诋毀姑娘,我定要将那人千刀萬剮。”

我冷眼瞧着他在我面前裝瘋賣傻,我一只修煉成精的狐貍還能看不出他幾斤幾兩嗎。

雖然不知道他到底要幹嘛,但是最後的結果要麽他喝湯走人,要麽進忘川當水鬼。

“江煜。”我看着手裏的冊子,“二十一歲,蘇州鹽商江士平之子,尚未娶親,死因中毒身亡。”

江煜點點頭,“确實如此,只是姑娘可知那下毒害我的歹人是誰,我好化作厲鬼去索他的命。”他氣憤地揮舞着拳頭,對這空氣打了兩圈,像是撒氣一般。

“不知道。”

“姑娘手上那本小冊子難道沒有嘛?”他用質疑的目光看着我,我将手裏的冊子攤開給他看,“自己瞧吧!就算我是孟婆,也不是什麽事情都能知道的。”

江煜接過冊子細細翻看,确認了确實沒有他要找的東西,臉上露出失落的表情,“麻煩姑娘了。”

這江煜似乎是達到了目的,不再與我糾纏,告訴我他要去望鄉臺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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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了個鬼差送了江煜回去,便有人來通知我說是閻羅王叫我。

這小鬼差自報了家門,說是跟着閻羅王好多年的随從,叫冬至。

冬至領着我到了糾倫宮的偏殿,站在大門口示意我自己推門進去。匾額上就直接寫着偏殿,這名字真是簡單粗暴啊!

我推開偏殿大門,裏面站着一個人,背對着我。

他穿着地府的玄色官袍,袍子下擺用金線繡着四靈之一的朱雀,孔雀羽毛做成的線在袖口上繡了劍蘭。腰間帶了塊玉佩,碧綠通透,就連我這個不懂玉的都覺得是塊好料子。

“拜見五殿。”我對這閻羅王的後背做了個揖。

這閻羅王的背影忽然讓我想起了顧長溪,他們兩個都給我一種很熟悉的感覺。

他轉過身來。

是他!是顧長溪!

“你來了。”輕啓薄唇,開口便是冷漠的語氣。褪去了那一身紅衣,穿上這身黑袍倒是讓他有了幾分威嚴。

“五殿?”我看着他的臉,難以相信我在樵夫夢裏見到的那個死相極慘的男人竟然是閻羅王。

可看樣子這顧長溪官袍都穿身上了,應當錯不了。可他明明已經死了!照規矩要混到五殿閻羅這個位子最少也得死個幾百年才夠本啊!

可按照那樵夫的記憶推算這顧長溪最多死了三年,他死的也不夠久啊!而且我們上一位五殿閻羅據說是整整積了三輩子的德,才能在地府上混到這個位子的,他顧長溪也不夠格啊!

“來了。”他眼裏帶着三分笑意,然後繞過我走出了偏殿。“看起來,怎麽用這種見鬼的表情看着我?”

雖說我的表情确實有些失禮了,但是這位閻羅王似乎忘記了他是在地府,“呃,五殿,地府裏見鬼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

五殿愣了一下,随即輕笑一聲,“說的倒也是。”

他走到偏殿門外的小花池旁便停了下來,指着裏面的牡丹問我:“你看着牡丹美嗎?”

“自然是美的。”

“哦,怎麽個美法?”

我懂了,這是新官上任三把火燒到我了。

“庭前芍藥妖無格,池上芙蕖淨少情。唯有牡丹真國色,花開時節動京城。”

還好我會背詩。

他點了點頭,嗯了一聲就不說話了,只是直直的盯着花池裏的牡丹。

露水順着花瓣滴了下來,落日的餘晖灑在露水留下的痕跡上。

“五殿,孟婆大人,茶水來了。”

幸好,冬至端着茶水向我們走來,剛剛尴尬的氣氛得到了緩解,我也能松口氣了。

閻羅王撩一下衣擺,潇灑的坐在了石凳上,我也跟着坐下來,學着他的樣子喝着茶。

“地府除了忘川邊上的那排靈樹和彼岸花,別的植物都活不下去。”

他忽然的開口吓了我一跳。

地府除了靈樹和彼岸花別的都活不了。所以地府裏的花花草草都是法術變的。

“既然都只是法術變的,那又有什麽美的呢!”他放下茶杯,走過去,随手撚起那株牡丹,原來的那個地方便又長出了一株。

“法術幻化出來的花朵有形而無魂,自然比不上真正的花朵。大人剛來自然是看不上這法術幻化出的花朵。”

我實在是想不出來該怎麽順着這位找茬的閻羅王了,只能默默的站在他身後低着頭,就跟個小媳婦一樣,從來都沒這麽委屈過。

“地府向來規矩嚴明,第六任秦廣王徇私舞弊,包庇了自己在世時的妻子,所以被罰六道天雷之刑。”

一殿秦廣王迄今為止總共換過十次,現在的這位是第十一任。其他幾任都是善始善終,唯獨這第六任因徇私被罰六道天雷,之後便投胎去了,在位不過十年。

可是這和牡丹花又有什麽關系?

“當年的六道天雷劈的不止是秦廣王,同樣也是給地府衆人的警告。天雷之火在地府燒了整整三日,不傷及無辜,只帶走了地府花花草草,自此地府再無花香。”

從牡丹講到秦廣王,這兩樣有關聯我是真不知道,也是真和我沒關系。我算看出來了,這就是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先燒我。難道是我昨天得罪他了?

這位大人物大手一揮就又回到位子上,繼續端着茶。

“最近收到上界指示,他們那兒有人要從我們這兒走一趟。”他淡淡地說道。

天上的那些仙官們每隔幾千年就要下去渡個劫,也算是考核吧!要是有神仙渡個劫就對人間戀戀不忘那天上還不得亂了。不過這事據說幾萬年也就只有幾個人。

難不成他是想跟我說不能徇私枉法?我這個職位似乎沒法子操作些什麽吧?

“下官知道了,回去之後我便差使人去把東西準備好。”

天界的人渡個劫還得從我們這走個流程,喝碗湯才能下去。

“我看了一下,你這幾日有些懈怠了。四殿那邊的望鄉臺裏只有三百鬼魂,而你這兒卻有五百個。”

孟婆一開始只是一個人,後來地府逐漸成體系了,就演化成了一個職位,牛頭馬面黑白無常也是這樣。

據《地府異傳》記載,在七千年以前由十殿閻羅共同商議決定各殿分治奈何橋,将原本一位孟婆改為每殿一位來減少地府人流量。

可這四殿的孟婆向來拼命,這整個地府都找不出比她還敬業的了!我和剩下的孟婆們還在她背後吐槽過她,咱也不是非得這麽有事業心的嘛。

再說了我這望鄉臺裏停了的那五百鬼魂我也不能攆人家走啊,難不成我直接把骨灰盒摔了,直接給人家灌湯?

無奈我只是個小官,小小孟婆實在剛不過五殿閻羅,上面的指示我也只能照做什麽

“這幾日下官定會加快進度,盡快騰出位子。”

他看了我一眼,不再說話,只是慢慢的品着他的茶。

“那,下官告退。”

“你這懶骨頭可不能再懶下去了,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可不好。另外,你這性子還得在收斂點。”

“是。”無奈我為人屬下,縱然心中有千言萬語想要反駁,也只能附和人家。

“退下吧!”顧長溪直接揮一揮手示意我退下。

走出糾倫宮,有事一陣風刮了過來,飄了幾張紙錢在我腳下。仔細一看竟然還有一封信,信上寫着江煜臺啓。

這個時候地府大門關的不嚴,人間的信傳過來倒是不奇怪,可正好碰見江煜的倒是巧了。

回了望鄉臺,碰巧這江煜在前庭坐着,和我手下的小鬼差聊天,我順手将這信遞給他。

他接過信來看了一眼臉色立馬變了,問我是從哪裏來的。他的樣子與今日在孟婆亭裏的完全是兩個人,一個輕浮一個嚴肅。

看他的樣子估計這信十分重要,我也就如實告訴他,“你這信是跟着幾張紙錢飄進來的。”

“飄進來的?”他有些質疑的看着我,似乎實在以為我和他在開玩笑。

“中元節前後幾日裏地府大門的結界減弱,有東西飄進來實屬正常。”聽了我的解釋江煜點了點頭,又看了這信一眼,招呼也沒打一聲就咻的一下回了前臺櫃子上的骨灰盒裏。

剛剛和江煜聊天的小鬼差看見我就規規矩矩的站在那兒,我就吩咐了他去招呼那些不肯走的鬼魂盡早的轉世,讓我把流程走完,趕快騰出地方。

吩咐完事情範無咎和謝必安就來了。

他倆往凳子上一坐,謝必安把手裏的哭喪棒往桌子上一拍,砰的一聲震得我耳朵疼。

我尋思着他們倆肯定又吵架了。

黑白無常大多數時候都好哥倆的處着,偶爾也吵吵架。只不過這二人不吵架還好,一吵架我就遭殃。

這三年裏他們吵了五次,每次吵完架都來找我評理,還非要我說出個讓兩個人都滿意的答案,不然就不讓回去睡覺。看這個架勢又是一場惡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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