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章

夜裏,躺在床上的我不管數了多少個數都無法入睡。江煜的話始終在我腦海裏回蕩,我藏在心裏三年,刻意避開的那個問題重新拿到我面前。

轉世輪回這種事情不是我能夠弄懂的,是身體裏的靈魂重要還是這個身體所經歷的一切更重要。

屋外刮起一陣狂風,我打開窗子看看外面,遠遠的能看見忘川河。

穿上衣服站在門外,大風卷起我的衣擺,有點後悔沒多穿兩件了。

走在忘川邊上,河水死一樣的寂靜,任憑大風刮過,也掀不起半分波瀾。水下是無數鬼影,詭異而妖豔。

忘川水侵蝕着他們的靈魂,無數鬼魂發出嘶吼,更加讓我心煩意亂。我時常會感到好奇,究竟是怎樣的經歷才能讓他們能夠忍受這樣的折磨。

要走的時候忽然瞥見我身後出現了一個影子,那人正一步一步朝我這邊走來。

“怎麽這個時候出來了。”

我轉過身看見站在我身後的五殿,青黑色的衣衫幾乎與黑夜融為一體。

“想出來走走。”

我看着他面上的神情,試探的問出口:“你是顧長溪嗎?”

他似乎是期待已久,唇上勾出一抹笑來,好看極了。

“是我。”

“有時候察覺出是你也不太敢認。”

“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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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他的表情似乎是想說些什麽的,最後還是沒能開口。

相顧無言,我們兩個就在這狂風中盯着猶如死水一般的忘川河站了許久。

可能是站的久了,顧長溪也覺得有些無聊了,就先開口說了句:“不回去睡一覺嗎?地府可沒有休沐日。”

“是啊,地府這麽忙,竟然連休沐都沒有。”我搖搖頭,轉向顧長溪,看見他面上神情如常。“你又偷跑出來嗎?還是直接用了他的身子?”

顧長溪微微一笑,“這次是偷跑出來。”

我們倆并肩走在路上,黑夜中兩道身影沐浴在月光下。直到望鄉臺的門口,他目送我進門,那道目光溫柔而炙熱,總感覺他是要說些什麽。

“回去休息吧。”顧長溪朝我揮揮手。

在我關門的那一剎那他又想之前那樣忽然的消失了,應該是回到五殿的身體裏了吧。

第二日傍晚,灼華來了孟婆亭等着投胎。

清麗的身影在人群中格外的顯眼,不同于初次見面她哭哭啼啼滿臉哀怨的模樣,現在的灼華淡定自若。

“本來是應該明天走的,硬生生讓我給拖了一天。”

灼華走上前來坐在我對面的長凳上,纖纖玉指拿起碗,目光緊緊盯着碗裏的孟婆湯。

“我喝過很多次了,不知道這樣的事情還要在經歷多少次。”

“這裏的每一個鬼魂都喝過很多次,只不過他們不記得自己喝過了。”我回答道。

灼華看着我,似乎是自嘲的笑了一下,“以後我也會和他們一樣了。”她将碗裏的孟婆湯一飲而盡,眼角劃過一滴淚水。

許多人都在我這裏哭過,大多數時候我會置之不理,這次也一樣。

灼華似乎是沒得到想要的反應,便主動開口問我是不好奇她為什麽這麽說,我說:“好奇,但是有些事情我不知道比較好,糊塗一點才是好事。”

“也對,那便來世再見了。”她同我到了別,一如江煜昨日那樣毅然決然的走向奈何橋。

淺粉色羅衫,襯得灼華更加嬌俏,那少女猶如雨後的荷花,惹人憐愛。一只樣式精美的簪子在墨汁一般烏黑的頭發上閃閃發光,她的雙眸看着我,這是最後的訣別。

從此以後,擁有這個靈魂的身體不會再與過去糾纏了。

我看着灼華倩麗的身影,“再見。”我朝她揮揮手,她也朝我揮揮手,随後灑脫地轉過身去走向自己的來生。

晚飯時馬面來我這蹭飯,他的臉一如既往的面色蒼白,眼睛卻格外明亮。

我瞧着他今日似乎有些開心事,,還沒開口齊竹就按耐不住了。

齊竹圓圓的臉蛋上兩只大眼睛撲閃撲閃的,她把筷子咬在嘴裏,好奇的問:“馬哥,今天什麽喜事啊,這麽開心。”

馬面放下手中的碗筷,面上露出羞澀的笑容,“是今日碰巧見了巧雲,她送了我這個。”

馬面從懷裏小心翼翼地掏出了一方帕子,粉色的綢子上繡的是翠綠的竹子,角上還用絲線繡上了巧雲姐的名字。

“這是定情信物吧!”齊竹湊過去看那個帕子,滿臉的驚喜,“馬哥你追求巧雲姐都多久了,這是終于成了啊。”

“肯定是啊。馬哥,不是碰巧遇見吧,是不是你特意去偶遇巧雲姐?”我調笑着說道。

馬面性格溫和,人緣特別好,他跟巧雲姐的事情五殿的大多數鬼差都知道,平日裏也都有意撮合他們。

馬面羞紅了臉,局促地撓撓頭,“就,就你們說的那樣。”他似乎感覺很尴尬,拿起碗來埋頭吃飯。

地府的八卦傳的一向很快,不出一個時辰整個五殿全都知道了馬面和巧雲姐的定情的事情。

我看着不遠處馬面吃力地應付着衆鬼,一個個滿面春風地圍着他祝賀着,順便八卦點小細節。

馬面本來就不擅長與人交際,一下子根本應付不來這麽多鬼差,我看他尴尬窘迫的樣子剛想着上前幫幫他,剛好就瞧見黑白無常和牛頭走過去。

“諸位,給我老牛讓個道,看你們把我的老兄弟吓得夠嗆。”牛頭大嗓門一吼,衆鬼給他讓出讓出一條道來,黑白無常一人一邊給馬面拽出來了。

人群一哄而散,原本喧鬧的路口頓時安靜了許多。月色下牛頭斥責馬面這麽重要的事情竟然不先告訴他,馬面哭笑不得,“還以為你是來救我呢,沒想到是來罵我的。”

無常殿內,我們一群人圍着小小一塊手帕細細端詳着。

“弟妹這女紅真是厲害,這竹子繡的跟真的一樣。”

馬面抽走桌上的帕子,仔仔細細地疊好收起來,眉眼裏滿是歡喜,嘴上卻說:“也沒你說的那麽厲害,不過還是比大多數鬼厲害的。”

“啧啧啧,你瞧瞧你的臉,面色紅潤,可以點也沒有平日裏病怏怏的樣子。”範無咎這時候也不擺他那張嚴肅的表情了,倒是滿臉笑意的打趣着馬面。

謝必安不知從哪掏出一把扇子,故作高深的搖着頭,“這叫人逢喜事精神爽,不對,應該是鬼逢喜事。”他的扇子指着馬面的臉,“果然啊,愛情的力量多麽的偉大,叫這死了不知道多久的鬼都有了人樣。”

“謝必安你給我滾一邊去,會不會說話。”牛頭拍了下馬面的肩膀,拉着他坐下,“好兄弟,快給我講講細節。”

馬面支支吾吾的跟我們講了他今天和巧雲姐的事情,“就是我今天去找巧雲,送了她一只木簪,然後她回贈了我她的手帕。”

“就這樣?你就給個木簪?”謝必安難以置信的問。

“那個木簪我雕了半個月呢,我也買個一個步搖一起送她的。”

這下謝必安放下心來了,“那就好,這木簪雖然是你用心雕刻的,但是未免有些寒酸啊。”

我出聲反駁謝必安,“你懂什麽,女兒家都喜歡用心準備的禮物,咱們這地府本來也沒多少花錢的地方,誰缺錢買東西啊。”

眼見我和謝必安又要吵起來,牛頭立馬出來打岔,“你倆快算了,這都還沒講完呢。”他一手按住按住我,另一只手按住謝必安,示意我們安靜。

馬面拿起桌上的茶壺,給我們一人倒一杯水,“好了好了,巧雲很喜歡我送她的禮物,兩個都喜歡呢。”他把茶杯遞到我手上,又給自己倒了一杯。

冒着熱氣的茶水上飄着幾片茶葉,抿一口入嘴,濃郁的茶香回蕩在唇齒之間。

“所以你是怎麽跟巧雲表白的。”範無咎問。

“我,我就問她可知道我對她的心意。”

衆人一起問道:“然後呢?”

“她說知道,然後講帕子遞給我,說這也是她的心意。”

牛頭開心地摟着馬面的肩膀,臉上紅光滿面,那笑容倒像是他與人定情了一般。

“你這小子,單相思這麽久,這回終于是成了。”

謝必安積極地湊了過去,也将手搭在馬面的肩膀上,“是啊,咱們地府難得有一樁喜事啊,你們何時成親啊。”

馬面蒼白的臉上浮現一抹羞紅,“這才剛換了信物,成親還早着呢。”

“別害羞啊,遲早的事嘛。”我說。

大家打趣着馬面,一片喧鬧聲中一個不和諧的聲音忽然出現,“什麽事這麽開心?”

這個聲音,不看也知道是誰。

“五殿。”衆人轉過身向五殿行禮。

“好了,什麽事啊,這麽晚都聚在這,平日不都是在望鄉臺嗎?”

馬面站出來,“是下官的私事而已。”

眼前人身着水綠色的錦袍,用金絲繡上兩只麒麟,只一根簪子束發,随意卻又風雅。他自顧自地坐下,絲毫不理會我們。

“你們繼續,我不過是閑着到處溜達。”

我們幾個面面相觑,最後還是我站了出來,“殿下,今日有些晚了,似乎是到了我休息的時候了。”

五殿擡頭,一雙眼睛如星空一般叫人難以忽視,“嗯,你确實是該休息了。”

他這句話似乎是在提點我,應當是顧長溪與我見面的事。

我點點頭便向他告辭,牛頭馬面也跟着我一起出來了。謝必安他倆也想跟着我一起走,不過這裏是無常殿,他倆只能留着這,也不知道和五殿聊了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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