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數據還存在疑慮，并不适合提前試運。”

“林政，萬一試運出了差錯，不僅僅是機車運行失敗，還可能會讓數十人喪命！ ”

新建的有軌電車停靠站上，雲華的吼聲，随着熾夏的熱風，憤怒而出。

在她對面，林政邋遢的胡茬上，挂滿了汗珠。

他摘下眼鏡，用手背擦汗。

“數據，又他麽拿數據說事。”林政戴回眼鏡，滑開手機，找到一個曲線圖的頁面，晃動着給雲華看，“光是這張圖，你他麽就畫了大半個月，好不容易畫完了，還要驗證。”

“啪！”

林政摔了手機，在雲華腳邊裂成三四瓣。

他原地轉了兩圈，暴躁跺腳。

雲華下意識後退，胸口微微起伏，汗珠從脖頸往下滑，“林政，我再說一次，所有的運算都要經過驗算，并且每次的計算，都在規定的時間範圍內。我要為車組人員安全負責，也要為成千上萬的乘客負責！”

“想讓我給有問題的數據簽字，絕不可能！”

“我的祖宗，姑奶奶，你可不可以不要那麽頑固！”

林政用力拍手，瞳孔猙獰，“你才三十出頭，就當上總工程師，有完美的學歷，還獲獎無數。你的人生已經到達了巅峰，但是我們這些普普通通的研發人員呢？”

“我都四十多了，這次的項目再不比國外搶先成功，我的評選就泡湯了！”

人到中年，林政還想往上更進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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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力輕軌的研發，不僅僅是安國在努力，還有一直以來的競争對手雪國。

如果能搶在雪國前面試運成功，安國會成為世界第一個，成功研發電力輕軌的國家。

而作為項目負責人之一的林政，也能給履歷表鍍金。

“算我求你了行嗎？”

林政突然放軟語氣，朝雲華慢慢走過去，“你先簽個字，讓我提前準備試運，你還可以繼續驗算。我們一起行動，不是更快嗎？”

“再說了，雪國可一直盯着我們。”

“五十年前，若不是當時的科研學家畏手畏腳，怎麽會讓雪國偷了數據，搶先發表後，還倒打一耙說我們偷數據呢？”

雲華看着越來越近的林政，急忙後退了幾步。

她後悔來見林政了。

原本林政說要和她談論停靠站的問題，沒想到是逼她簽字。

林政看到雲華還是搖頭，壓抑許久的不滿，沖破了他的理智。

一邊大步上前，一邊憤怒道，“五十年前做了懦夫，害得我們次次參加研讨會，都會被拿出來恥笑。可實際上，他們才是最肮髒、最卑劣的人！”

“雲華，我知道數據還有問題，但你既然頂着總工程師的名頭，就不能讓我們落後于他人！”

“今天這份同意書，你不簽也得簽！”

說到最後一句，林政已經逼近了雲華。

雲華覺得林政瘋魔了。

話不投機，半句多。

雲華轉身要走，卻被林政拉住手腕。

“你不能走......啊！我的手！”

在林政剛碰到雲華時，一個反扣，雲華把林政的手臂往下一轉，頓時聽到關節“咯咯”響。

控制住林政後，雲華恨鐵不成鋼道，“這次的研發，我們已經領先雪國一步。現在也不是五十年前，一般人拿不到內部資料，不可能再出現以前的錯誤。”

曾經的國恥，雲華也很憤慨。

但速度重要，安全更重要。

她已經連續半個月，睡覺沒超過四小時了，為的就是能加快驗算。

林政想要在雪國之前試運成功，雲華也想。

松開林政的手臂，雲華拿出紙巾，擦去掌心黏答答的汗。

理念不同，雲華不願多費口舌，也不屑去說服林政。

轉身朝車站外走時，雲華加快了腳步。

她還有一大堆的工作要做。

可她剛走到門口，就聽到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剛回頭，腦門就被重重地砸了一錘。

腦袋裏“嗡”地一聲響，身體不受控制地往下倒。

刺眼的陽光覆在眼上。

眼前的世界，越來越模糊。

~

疼，

真的好疼。

耳邊還“咣當，咣當”響個不停。

不對！

按着最後一眼的情形，她該進醫院才對。

怎麽聽到火車的聲音？

雲華艱難地睜眼，想看清身處的環境時。

先對上了一雙黑漆漆的大眼珠。

是個三四歲的小女孩，綁着沖天辮，粉色的小嘴巴，正挂着一滴晶瑩的口水。

“大姐姐，給你吃。”芳芳把手裏的地瓜幹，往前一遞，想往大姐姐的嘴裏塞。

剛醒來的雲華，還沒搞清楚現狀，下意識往後躲閃，後腦勺卻撞到了車廂。

“嘶，好疼。”雲華低喃了一句，看到小女孩黑又亮的眼睛彎了彎，委婉道，“謝謝你，但我不餓，你自己吃吧。”

芳芳坐回爸爸的腿上，小嘴癟了個小小的弧度，委屈地擡頭看向她爸爸，“阿爸，大姐姐不吃呀。”

她爸爸疼愛地摸了摸她柔軟的頭發，“那芳芳自己吃。”再看向雲華，和雲華笑着點了下頭。

看着是個讀過書的斯文人。

雲華有些心軟，但還是轉過頭，不着痕跡地打量四周。

鄰座是芳芳父女，對面坐了兩個金發碧眼的外國人。

他們都在火車車廂裏。

硬得硌人的座椅，悶熱沒有空調的車廂，嘈雜的“咣當”聲。

還有廣播裏慷慨激昂的宣語：

“向前進，去祖國最需要的地方……”

沒錯了，雲華穿越到六十年代。

林政說的，機車被雪國盜走的年代。

不過，牆上的挂歷顯示，還沒到那個時間。

看着眼前陌生的一切，雲華想到大學時，教授問他們的一個問題：

“如果回到過去，你們想做什麽？”

雲華的回答是——造火車，讓萬裏山河一日還的夢想，提前實現。

而現在，她真的回到了那個拼搏得最艱難的時代。

雲華有些激動，也有些害怕。

激動是她可能可以參與進歷史，害怕是對于現在未知的一切，因為她沒有原主的記憶，也不知道這個世界會有什麽發展。

低頭時，雲華發現了座椅上的背包。

她很幸運，在背包裏找到了日記本，和一封介紹信。

現在的她，還是叫雲華，21歲。

母親過世後，跟着姨媽生活。上個月剛大學畢業，姨媽不幸遇難，遭受姨父騷擾的原主，接受了去青城機車廠的工作。

但不知道為什麽，原主離開了這個世界，雲華來了。

看着手中的介紹信，如果雲華沒記錯的話......

“湯姆，你覺得，安國真的研發出電力機車了嗎？”正對面的外國人，用外語打斷了雲華的思緒。

“怎麽可能呢。”湯姆金色的卷發齊耳長，随着他轉頭，柔順地滑到一邊，說的也是外語，“再給安國十年，也研發不出電力機車。和我們雪國比，安國的研發技術落後一大截，我們才研發出來，他們怎麽可能這樣快。路易斯，我和你打賭，他們邀請我們過去觀禮，就是想竊取我們的技術，并不是真的要研發出來了。”

說着，湯姆呵呵笑了下，拿起手中的筆記本，塗塗改改，繼續算着公式。

坐在湯姆對面的是芳芳父女。

芳芳爸爸聽懂了湯姆兩人的對話，但他外語很生澀，沉着臉看着湯姆道，“湯姆先生，你的話不對。雖......雖然我們之前落後，但不代表我們一直落後。而且我們兩國是友好外交，絕不會做偷竊這種卑鄙的事。”

湯姆咦了一聲，随後哈哈笑了起來。

“這位先生，你的外語也太蹩腳了。”湯姆改用安國的話，話裏話外都是嘲諷，“話都說不清楚，就不要和我們争論了。安國就是落後，你們的實力就在那裏，難道還不讓人說嗎？”

路易斯左右看了下，拉住湯姆的胳膊，小聲道，“湯姆，這裏是安國，你說這樣的話不合适。”

嚴文瑾不善言辭，說不過湯姆，氣得滿臉漲紅。

他懷裏的芳芳，看到爸爸被人欺負，氣咻咻地舉着手裏的地瓜幹，奶聲奶氣地兇道，“壞人，大壞人！”

湯姆不高興地舉起手中的筆記本，想要吓唬芳芳，但被路易斯抓住手臂，他只好瞪着芳芳，哼了一聲，“沒教養，不虧是你們的小孩。”

雲華忍不住了。

啧了一聲，用流利地外語道，“真正有教養的人，是不會通過貶低別人，來擡高自己，你們的祖國并不會因此而以你們為榮，畢竟你連最簡單的阿德裏公式都計算錯了。”

特意頓住，改用安國的話，拖長尾音道，“既然沒學到家，就先回去多讀幾年書，再擔心有沒有人會竊取你們的技術。”

一口氣說完，雲華拿出筆記本，撕下一張紙，潇灑地寫出正确的阿德裏公式。

“阿德裏公式，是計算氣體運動阻力的公式之一。”雲華把寫好的公式推到了湯姆跟前，“方才我聽你在小聲詢問路易斯，所以才知道你不會這個公式。看看吧，不用客氣。”

湯姆面色鐵青，原以為一般的安國人聽不懂外語，沒想到對面不起眼的兩個人，都聽懂了他說的話，不然他絕不會公然詢問公式，

嚴文瑾忙附和點頭，誇道，“姑娘，你說的沒錯，寫的公式也對。你是哪裏的......”

“不好意思，麻煩讓一下。”雲華看到火車快要到站，她不想和湯姆他們多糾纏，便沒聽到嚴文瑾最後的話，起身走出座椅，往車廂頭走去。

嚴文瑾遺憾地從雲華身上收回視線，把女兒放在座椅上，開始收拾行李，不再搭理對面的兩個雪國人。

等他抱着女兒剛下車，就有個穿中山裝的男人迎過來。

“嚴先生，歡迎您來青城機車廠，擔任我們的總工程師。”

另一邊，雲華跟着人流出了火車站。

沿路打聽後，才找到青城機車廠。

老式的拖拉機，搖搖晃晃地開進青城機車廠。

隔着來來往往的人群，雲華拿出介紹信确認。

沒記錯的話，青城機車廠是安國最早研發電力機車的工廠，也是當年被雪國偷了數據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