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望山窺荷
10 望山窺荷
時暮瓷把給阮蓁蓁墊付的醫院單據都交給了她媽媽,蓁蓁媽媽有些不願意出錢,可又看在暮瓷和蓁蓁的同學關系,也不好說什麽,暮瓷拿出這些的本意也不是想要錢,只是想讓她媽媽知道阮蓁蓁的詳細情況。
反倒是和阮蓁蓁媽媽一起來的男人,忠厚老實,接過費用單據,當場給了暮瓷現金。
和阮蓁蓁媽媽告別後,暮瓷走出醫院,心情有些沉重。
林朝露看着她糾結片刻,還是把剛才在醫院裏遇到司木的這件事告訴了時暮瓷,朝露只是陳述一遍看到的事實,言語間并沒有發表太多自己的看法,不知內情,不予置評,畢竟暮瓷和司木的感情一向很好,萬一那個女人是司木的家人呢?
即便如此,時暮瓷聽到還是愣了好一會兒。大約是醫院的消毒水味太沖,暮瓷一陣幹嘔,時暮瓷讓林朝露先回去,她去司木那兒,有些事情他們需要當面說清楚。
“暮瓷,要不要我陪你?”
“我沒事,你回去吧。”
朝露想了想說好吧,情侶之間的小問題,作為朋友,她确實不應該插手。
北方的春夏白晝被拉長拉滿,晚上七點五十分的時候,太陽還挂在城市邊沿,醫院旁邊是一座開放性公園,暮瓷走出醫院靠在公園的石凳上,又主動給司木撥了通電話。
他接的很快,就好像這幾年裏,司木永遠會第一時間接起她的電話,溫溫柔柔地笑着哄她,“小暮瓷,怎麽啦……”他說過,他們永遠不會分開的。
時暮瓷和司木在一起後,她做的第一款衣服,一件是偏法式的連衣裙,一件是墨綠色的曳地旗袍,古法平裁,手工挽扣,取名叫一個異國女人的來信,暮瓷自己做模特兒,司木自薦做她的攝影師,他們一起去古巴旅拍,一起看了赫利多亞的凋零,一起坐着摩的去了海地秘境,傳說那是墨西哥灣的海角天涯,相愛之人的天堂。
只是可惜,歡愉太短。
匆匆幾年而已,承諾只在愛時作數。
司木的語氣将她拉回現實,“怎麽了。”
時暮瓷卻在想,到底她是太信任司木,還是太忽視司木,他和自己講電話的語氣什麽時候開始變地這麽生硬冷漠又毫不耐煩,一周前?兩周前?還是一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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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木又問,“有事嗎?”
“沒事,想問今天幾點回家?”
司木頓了頓,“在加班,會晚點。”
懸在城市邊緣的落日掉了下去,倏地一瞬,夜幕就籠上來了,天氣又要轉涼了,時暮瓷攏了攏衣衫,咽下酸澀,說:“那我回家等你,晚上聊會兒。”
他“嗯”了一聲。
最後還是叮囑暮瓷,記得吃飯。
時暮瓷很确定,司木不愛她了。
她以為綿延不盡的浪漫和愛意,終在今晚戛然而止,他親手扼殺了她第一次推翻高牆後的忠貞不渝。
“喵、喵、”幾只流浪的小貓跑到她腳下,暮瓷有些疲憊,讷讷地拿出包裏的面包,撕成小塊丢給貓咪,公園的貓咪一點兒不怕生,跑過來嗅了嗅,搶着吃起來,時不時從嗓子裏發出低沉的嘶吼聲,大約是在護食。
時暮瓷忽然想到了學校裏的流浪貓,女學生們格外有愛心,導致校內外的流浪貓都集中到了女生宿舍前來讨食,一開始她們拿面包饅頭喂食,小貓們都争相來吃,自從宿舍前的小賣部開始賣烤腸,女同學們總愛買烤腸喂貓,一個個吃的圓鼓鼓的,慢慢的,那群貓咪的嘴巴養刁了,面包饅頭都不肯吃,每到這個時候,宿管阿姨就說,沒事兒,等你們放暑假了,宿舍沒人了,有它們受的,到時候就餓回去了。
暮瓷觀察到有只貓咪格外圓潤、挑食,她告訴司木後,司木判斷這只貓咪可能懷孕了,學校馬上就要放暑假,他們擔心貓咪懷孕後沒地方可去,司木來她學校,用紙盒和廢舊衣物,在女生宿舍樓後面,給懷孕的貓咪做了個小窩,結果到了第三天離校時,暮瓷就看到貓窩裏多了四只小貓咪,司木驚喜地投喂了水和貓糧,他們一起有過很多契合又幸福的時刻,為期幾年的歡愉。
包裏的手機震動幾下,時暮瓷整理好情緒,拿出來一看,是她媽媽打來的,“喂,媽媽。”
“怎麽這麽久才接喲。”她媽媽聽起來有些着急,念叨一句後,問:“小芳啊,你還記不記得,你們班以前有個同學,叫什麽真真的。”
“阮蓁蓁?”
“對對、就是阮蓁蓁,我今天回鎮上,聽以前你們一個班裏的同學媽媽說,你們同學阮蓁蓁死了?我記得上次打電話,芳芳你說過是不是還和她有聯系啊,你知不知是怎麽回事?”
暮瓷皺眉,現在的消息傳得真快,時暮瓷掩去前因後果,只是說阮蓁蓁生病,住了很長時間院,沒救過來,今天她媽媽來燕京了,下午她還和阮蓁蓁媽媽在醫院見了面。
暮瓷剛說完,她媽媽在電話裏提高音量尖聲大喊:“什麽?你去醫院看了?哎呀,小孩子家家的,不能去看死人啊。”
時暮瓷解釋,她沒有看到蓁蓁遺體,只是和阮蓁蓁的媽媽見了一面,畢竟阮蓁蓁之前住院的費用都是她在墊付,未避免不必要麻煩,她才主動來見了她家人。
她媽媽在電話裏接連嘆氣,“哎,按理說你都不能去醫院,她人才走,不幹不淨的,忌諱很多,你怎麽一點都不知道輕重,也不說打電話來問問家裏,真是膽子太大了,還有,你一直給她墊錢,萬一她家裏人訛上你怎麽辦喲。”
“你墊付的錢她們家還給你沒有啊?”
“還了。”暮瓷媽媽知道這件事後,顧慮非常多,時暮瓷解釋了好幾遍。
“那芳你去醫院身上有沒有帶點紅?”
暮瓷低頭看了眼衣服,“有,我今天穿着紅裙子。”暮瓷說完,聽到背後一聲嗤笑,轉頭一看,是趙芃成,他還是一副欠兒欠兒的樣子,夜色中打量着她一身黑裙子哂笑。
“哎、那就好。”她媽媽在電話那頭又問:“芳芳啊,五一你回來嗎?”
“先不回了,最近學校很忙。”
“好,那你照顧好自己啊,再別去摻和她們的事,你自己要注意安全。”
“知道了媽,那我挂了。”
“好,拜拜。”
“拜拜媽。”
暮瓷剛挂了電話,就收到她媽媽的消息,女兒生日快樂。
“妹妹你過生日啊。”
趙芃成不知道什麽時候從她背後冒出來。
時暮瓷熄滅手機就走,她對這個人沒好感。
“哎我說,妹妹啊,你上次拿冰潑我那事兒,哥都沒跟你計較,今天我又來看你朋友,也不說請我吃頓——”
暮瓷腳步一頓,轉頭打斷他,“阮蓁蓁不是你女朋友?你敢說你們毫無關系?”
“女朋友?”他言語間似有一聲諷笑,無所謂道:“您說是就是吧,可就算以前有點兒關系,那我也不欠她什麽啊,要不是你們一個個兒的叫我來看她,我才不來。”
“誰叫你來?”暮瓷探究。
夜晚看不清他的嘴臉,只聽他一笑,抱着胳膊把話把兒丢給她,“妹妹啊,不是你昨天非要叫我來的嗎?這麽快就忘了?”
暮瓷看了眼醫院,她已經仁至義盡,怪只怪阮蓁蓁遇人不淑,她還和司木有約,時暮瓷無意糾纏,趙芃成在她身後喊,“哎別走啊,不請我吃頓飯,那我請您吃吶?”
時暮瓷沒理他,路口招了輛出租車,離開了這裏。
趙芃成饒有興趣的眺望,拿起電話說:“梁爺,您聽見了?不是我留不住人,實在是太難搞,整個就一小騙子,我可跟您說,她今天明明穿的是件黑裙子,睜着眼睛說瞎話。”
電話那頭亂糟糟的,趙芃成只聽得到他一聲低笑,像是這半天在聽趣兒。
趙芃成哎呦了一句,“玫瑰花好看,但這麽刺兒,梁爺您也不怕紮着手。”
“行,我就到,你先忙。”
梁惟也丢下一句場面話,挂了電話。
趙芃成看着醫院門口盯着他的阮蓁蓁家人,生怕他跑了似的,得,惹一身騷,看來還得破點財,牢騷完後趙芃成過去和她家人處理後事。
梁惟也接到趙芃成電話前,正被應酬纏身,連過了三圈,再喝他就真高了,趙芃成打來電話,正愁找不到借口,梁惟也聽完,一臉嚴肅地對酒局一圈的人說,有個朋友去世了,他必須得去悼唁兩句,“行,我就到。”梁惟也接着電話,指了指西服。
司機會意,拿了衣服跟出來,問:“也哥,去哪兒?”
梁惟也按了按太陽穴,“回家,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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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暮瓷回去的時候,司木已經在家了,大約他也覺得兩個人這麽耗着沒意思。
“你晚上去哪裏了?”
兩個人坐着,是暮瓷先開了口。
“沒去哪,上班。”
“你脖子上的鏈子呢?”
“我放在床上。”
“為什麽會取下來?”
“我想換個繩子。”
暮瓷一顆心,早已墜到底。
“司木,你還愛我嗎?”
司木有些不耐煩:“你到底想說什麽?”
“你還記得我們在一起時的約定嗎?”
他賭氣說:“不記得了。”
暮瓷實在忍不住,開始掉眼淚。
“我也不想吵架,可你總喜歡說一些有的沒的,每次都要和我吵架。”他說這句話時顯得很疲憊,以至于暮瓷都要以為這件事是她的錯。
時暮瓷把朝露拍到的那張照片遞到他面前,“司木,你不解釋一下嗎?”
司木耳根有些紅,像是被撞破什麽後的惱羞成怒,他忽然如釋重負般嗤笑一聲,看着她的眼睛,停了很久。
他們兩個人都無聲地望着彼此。
“暮瓷,我們就這樣吧,好不好。”司木說過這句話,別開了臉,他終究不忍看她。
時暮瓷腦子嗡嗡痛,掰過他的肩膀,有些失力地問他:“什麽叫我們就這樣吧?你是要和我分手嗎?你連這兩個字都講不出來嗎?”
司木沖她大吼,“我也不知道我們之間怎麽會變成這樣,我就是忍不下去了啊,你的一切習慣都讓我窒息,我不想吵架,也不想看着你哭,這些都只會讓我越來越煩躁。”
時暮瓷被他吼到心悸,一顆心提在嗓子眼,她只覺得全身發冷發抖,暮瓷下意識後退,從一開始的小心翼翼到而今冷言相駁,往事幕幕回放,人心真是變幻莫測,時暮瓷知道,她和司木走到盡頭了。
人望山,魚窺荷,愛時真愛過,她只是沒有被忠貞的選擇。
時暮瓷不想兩個人鬧得太難堪,上樓收拾了東西,留在這兒的東西很少,一個行李箱就裝完了,暮瓷在谷雨後的第二個夜晚,拖着行李箱離開了這裏,司木也沒有挽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