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千山萬壑
11 千山萬壑
時暮瓷拎着行李箱走出小區,這裏地下車庫停車位緊俏,所以小區周圍停滿了車,暮瓷出了門才覺得渾身無力,外面的地磚有些年頭了,凹陷松動不平整,行李箱的滑輪磕磕碰碰,好像阻礙着千山萬壑,時暮瓷走的辛苦,仿佛被抽幹了精氣,幹脆坐在行李箱上發呆,不知道在想什麽。
“滴——”
停在她旁邊的車輛一聲鳴笛。
暮瓷以為擋住了路,拖着行李箱走開。
“滴滴——”
又是兩聲鳴笛,全車的燈閃了起來,夜晚在居民區前鳴笛雙閃,觸發了停在小區樓前的一排電瓶車的聲控警報,一時間此起彼伏,響個不停,引得周圍居民不滿漫罵。
時暮瓷忍不住駐足往後看去,哪裏的司機這麽沒素質,一轉身,怔住了,是上午才見分別的梁惟也,他周身的氣質和這裏格格不入,暮瓷都懷疑是她自己眼花看錯。
和上午見到時不同,梁惟也已經換了身西服,他好像是天生的衣服架子,長腿交疊,輕輕倚靠在車頭,雙手插在西褲兜裏,左手臂彎裏搭着西服外套,看見暮瓷轉過來,梁惟也關了車燈,笑着抽出右手松了松領帶,“又見面了,可真有緣分。”
兩個人“偶遇”頻率未免太高。
時暮瓷也不戳破,幹脆坐在行李箱上,疏離一笑,“我只信緣分天定,而不是像現在,我都要懷疑,梁先生是不是在我身上安裝了定位儀器。”
“緣在天定,分也要人為。”
他說話時夜風吹了過來,有一股濃烈的酒意,暮瓷晃了晃手機,“深夜酒駕,梁先生知法犯法,就不怕我去檢舉?”
梁惟也攤開雙手,作勢無奈,“冤枉,文明行車,和諧社會,我可是守法好公民,只是恰好在附近有應酬,喝了幾杯,車就停在這兒,這不正站在風口醒酒,偶遇到了阿瓷。”
時暮瓷并不想去探究他這番話裏有幾分真僞,“那梁先生您繼續醒着。”說完,她拉着箱子意欲離開。
“去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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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惟也已經不知道什麽時候來到她身邊,一手按住她的行李箱,低頭問她。
“放手。”暮瓷心情不好。
他卻低笑了一聲,“會不會開車?”
領會到他的意圖,時暮瓷看了眼停在梁惟也身後的車,兩天見了三面,已經換了三輛豪車,想到他兩次對她說“我不是司機”這句話,暮瓷挑眉回敬:“我又不是代駕。”
暮瓷不知道她這句話,聽起來像是在較勁撒氣,梁惟也已經單手提起她的行李箱,闊步放進後備箱。
“你——”暮瓷追着發嗔,梁惟也卻轉頭打斷,“好沉,女孩子的行李箱都這麽重嗎,裏面裝了什麽?不會有金條吧?”
“書……”暮瓷回答完,才後覺初步交鋒她已落入了下勢,不知不覺被梁惟也掌控局面,時暮瓷深感懊惱地咬唇。
“怪不得,那放在車上吧,提着很累。”梁惟也好像沒有看到她的小動作。
梁惟也把車鑰匙遞過來。
“那今晚要辛苦阿瓷了。”
時暮瓷沒有接,實話實說,“我拿到駕駛證還沒怎麽上過路。”
“沒事兒,這不車上還有我。”
“我一直在阿瓷旁邊。”
很有歧義的一句話,時暮瓷來不及深究回味,後退一步,表示拒絕:“梁先生您這車,磕了碰了我可賠不起,我幫您叫代駕。”
“阿瓷你是不信你自己,還是不信我?”梁惟也抓過她的手腕,将車鑰匙塞到她手裏,替她打開駕駛室的車門,一手護頂,一手做了請的動作,笑道:“放心,磕了碰了也不教阿瓷賠。”
時暮瓷無法拒絕,只能進了車裏。
梁惟也替她關上門,自己坐進了副駕,暮瓷打量了一遍車裏內飾,眨巴眼睛,真誠發問,“請問,要怎麽打火?”
“阿瓷你真的有駕駛本?”梁惟也瞬間酒醒了一大半,開了句玩笑,先替她系上安全帶,一一介紹,才打着火。
暮瓷不敢懈怠,眼觀八方,将車移出車位,“梁先生現在叫代駕也來得及。”
“算了,舍命相陪。”
聞言,暮瓷默默轉過頭,烏鴉嘴,在心裏“呸呸呸”三聲,嘴上卻問:“請問梁先生要去哪兒?”
梁惟也從夾層剝出一顆糖,好像是好萊塢巨星們鐘愛的一款薄荷糖,奧斯卡頒獎禮上常出現,梁惟也遞過薄荷糖,“醒醒神。”
“謝謝梁先生,不用了。”
這種情況下,根本用不到薄荷提神。
梁惟也勾唇,收回手,自己含了一顆。
梁惟也舌尖抵着薄荷糖。
打開導航,“回家吧。”
“好。”
時暮瓷駕駛技術不熟練,又加上夜間行車,就算有梁惟也在旁邊指導,她也打起了十二萬分精神,半個鐘的路程,走得心驚膽戰,梁惟也面上風輕雲淡,一路卻沒和她閑聊,以免教她分心。
導航目的地在西郊的那片別墅區,這一帶時暮瓷其實來過兩次,她們搬到創業園前,暮瓷原本是想租賃一棟別墅做工作室,西郊的別墅群,地理位置、建築裝修風格都踩在了她的審美點上,好不容易蹲守到一棟肯出租的業主,租金高到吓人,暮瓷和朝露糾結算賬的功夫,看好的房子就被別人捷足先登租走了,聽說承租人還是個同行,做中高端女裝的。
西郊的舊城區保持了原有的建築風貌,朱牆黃瓦,雕梁畫棟,除了新建的幾所高校,周圍大都是低層建築,老房子外牆刷了新漆,力求修舊如舊,按照梁惟也的導航,暮瓷開過了別墅區,往更裏面駛去。
穿過一片隐秘竹林,一座廟宇映入眼簾,夜幕中,看不出廟宇大小,但琉璃屋脊一周燃滿了長明燈,照的前路恍如白晝,高聳入雲的菩提樹,至少過了百年樹齡,時暮瓷不由驚訝:“好漂亮,這裏竟然還有一間寺廟?是旅游景點嗎?”她沒聽人說過。
“旅游景點?不是。”
梁惟也沒解釋這是什麽地方,指揮她直接開進去,時暮瓷按捺心中驚愕,開車繞着廟宇往裏駛,“行,咱把車停那兒就行。”
暮瓷點點頭,聽從指揮,将車停在了四合院前,梁惟也從副駕下來,特意過來為她打開車門。
“謝謝梁先生。”寸土寸金的西郊別墅群後,竟然這樣別有洞天,時暮瓷下車,環顧四周,心想這地方要如何叫車。
“哎呦,我們柏聿回家了。”吱呀一聲,大門開了,院門上的一對青銅獸頭門環哐啷作響,時暮瓷先看到一雙黑條紋布鞋邁出門檻,緊接着走出一位阿姨,頭發梳的整齊,挽了一個發髻,用一根舊銀簪扣在腦後,她穿着一件藏藍色的舊式旗袍,倒大袖,圓齒擺,布色洗到發白,斜襟領扣的花紐上挂了一串壓襟玉珠,暮瓷猜測,這應該是為了迎接梁惟也才加的裝扮,倒是加的恰到好處,整個人看起來精幹、精簡又精致。
“林媽,我回來了。”梁惟也看着出來的阿姨,熱情地低頭抱了抱她。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梁惟也壓人身高,林媽擡起頭,站在燈下拉着他使勁瞧,“瘦了,長高了。”看得出來,見到梁惟也回來,她是打心底高興,“柏聿,你何叔去迎你,有沒有看到?”
“我知道,一路上的燈都開着,但沒有看到何叔人。”
“那就是在前面的佛堂等你,教他先去等。”林媽嗅了嗅他衣襟酒氣,“今晚沒有喝多吧?走走,快進去,給你炖了醒酒茶。”
“沒有喝多,林媽。”
梁惟也笑着說完,轉過去招呼暮瓷上前。
“柏聿,這位小姐是?”滿眼都是梁惟也,林媽這才看到後面還站了位女孩子。
“林媽,這位是我一位朋友。”
“阿瓷,這位是林媽,我是林媽一手帶大的。”
梁惟也互相介紹完,時暮瓷走上前,林媽講話輕輕柔柔的,很像她奶奶疼愛晚輩時的語氣,暮瓷對她印象很好,真誠禮貌地朝林媽鞠了一躬,笑回:“林媽您好,我叫時暮瓷,梁先生今晚飲酒,不能開車,所以我送了梁先生回來。”
林媽轉頭疑問:“那小寒不是、”
“林媽,咱們怎麽站在門口就聊起來了,我今晚都沒吃什麽,這會兒有點兒餓,好想念林媽的手藝。”
梁惟也兩句話,不知不覺扭轉了話題。
“哎呦你瞧,我也是老糊塗了,快進去。”林媽說着往前引路。
梁惟也走到暮瓷身邊,低頭對她輕笑道:“阿瓷,林媽手藝很好,今晚你可有口福了。”
“嗯?梁先生,我就不進去了。”
林媽看過去,像是一雙璧人站在燈下耳語,梁惟也忽然喊外援,“林媽,您幫我勸一勸阿瓷,她不願去嘗嘗您的手藝。”
喂,她哪有這樣講?
時暮瓷忍不住背後捶了他一拳,軟綿綿的一拳,沒任何力道,梁惟也卻摸黑精準捏住了她手腕,低頭噙着笑道:“小心打疼手。”
他在車上含過薄荷,清清涼涼的氣味撲過來,暮瓷忍不住一顫,掙脫手腕。
林媽邁着小碎步走過來,笑着對暮瓷說:“我随便做了幾個家常小菜,時小姐要不嫌棄的話,也請一起吃點兒。”
說實話,時暮瓷今夜身心俱疲,如果不是替梁惟也代駕這個插曲,她大約此刻正在哪家酒店黯然傷神,客氣和真情她還是分得清,被一個長輩如此熱情相邀,暮瓷一時進退兩難,梁惟也在旁邊笑着催她,“好餓好餓。”
“那就麻煩林媽了,打擾您了。”
“不麻煩,不麻煩。”
“你們天天來我才高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