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童話故事
20 童話故事
時暮瓷醒的很早,望着天花板,她忽然想起小時候,在省會念大學的小叔叔寒假回家帶給她一件禮物,是一本裝幀精美的童話故事書,《一千零一夜》,對于當時的她來講,她很少收到這麽精致隆重的禮物,捧了好幾天才肯拆掉塑封,每天放學做完作業後小心翼翼的閱讀,連翻頁折橫都不肯留下痕跡。
有一天晚上,她媽媽翻了一遍,告訴她這本書是假的,全書只有527頁,根本沒有1001頁紙,最下面的數字就是頁數吧?會不會印錯了?她媽媽反複确認。時暮瓷告訴她媽媽,一千零一夜是指這本書裏記載了一千零一個童話故事,每晚睡前讀一則故事,所以這本書叫一千零一夜,和頁數沒有關系。
她媽媽誇她好厲害。
時暮瓷忍不住咬了咬唇。
梁惟也被她無聲的氣息驚醒,大約還不習慣自己床上睡醒就有人,梁惟也也滞了兩秒,單手揉了揉太陽穴,往她身邊蹭了幾分, “怎麽不多睡會兒?”
男人迷糊時極具欺騙誘惑性。
他的手長得很好看,骨節分明,尤其中指格外長,時暮瓷睫毛一顫,“睡醒了。”
梁惟也睡眼惺忪,摸到她在打冷顫,拉起薄毯往她身上蓋,無意掃了眼她的手機頁面,“在看票?阿瓷要去哪兒?”
“嗯,回家。”
“什麽時候?”
“五一。”
“現在票不好買吧。”梁惟也也不鬧她了,撐起胳膊支在她身邊。
時暮瓷有點兒驚訝,照理說,他們這樣的公子哥,是不會自個兒去關注這種生活細節。
“嗯?”并不知道她在想什麽,梁惟也另一只手伸進毯子裏捏了她一把。
“唔……”
Advertisement
隔着絨毯,時暮瓷按住他不安分的手,“節假日買票,是有點緊張,不過也沒關系,實在搶不到的話,我去黃牛那裏買高價票。”
梁惟也皺眉,“黃牛票?安不安全?”
“安全啊,以前放寒假的時候,趕上春運,我們都找黃牛搶火車票,卧鋪多收80塊手續費,硬座收50。”
“80?50?”
“不要小看這幾十塊錢好不好,對學生來講,已經是筆巨款了。”
梁惟也笑了笑。
“阿瓷老家在哪兒?”
“肅城,一個北方小鎮。”
梁惟也從床上起來,當着她的面換了居家服,“要不這樣,我禮拜六要去趟西安,阿瓷你跟我一起過去,你從西安再回家,就方便多了。”
從西安回肅城,路程少了一半,還能直達,時暮瓷低頭查票,不管火車還是飛機,都有餘票,暮瓷踟蹰片刻,笑問:“會不會太麻煩?”
大約是影視文學看多了,時暮瓷對他們這個階層的人有刻板印象,或是滿鑽金表不離身,或是古玉佛牌不示人才配得起他們身份,梁惟也卻什麽都沒有,至少在時暮瓷和他在一起的這些天裏,沒看到梁惟也佩戴過任何需要彰顯身份的飾物,也可能是他身上的氣質讓她忽略了這些東西。唯有一點,梁惟也的體表溫度偏低,至少比她低一度,他的手指游走在她身上時,所到之處,無不沁寒。
“不麻煩。”
梁惟也扣上袖扣,擡眸,“阿瓷,你我之間,這麽客氣做什麽。”
時暮瓷微笑道了謝。
林媽的早飯一如既往的豐盛,暮瓷也習慣了,梁惟也簡單吃了兩口,又要出門了,只是臨走時,還是從緊湊的日程表裏,擠出點時間,他站起來提起外套,瞥見她露出的半截天鵝頸,泛着冷白,梁惟也從後面抱了抱暮瓷,俯身吻了吻她唇角,有些溺溺地問:“晚上想吃什麽,我讓小寒提前去接你。”
梁惟也的體溫偏涼,每一次觸碰,都像是一方冰塊,格外提神醒腦,時暮瓷反客為主,拿起手帕,替他擦了擦嘴唇,“後天要返校,工作室還有好多事。”
後天,禮拜五。
梁惟也擡手看了眼腕表。
時暮瓷恍然,原來他出門也會佩戴腕表。
梁惟也很早就發現,她時不時就會盯着自己走神,眉眼俱笑,松松弛弛,散散漫漫的,她的眼睛格外好看,有夜色朦胧下的香山暮色,也有此刻他這個人。愛她此刻神态,卻不喜歡她走神,因為摸不準她在想什麽,有種脫離自己掌控的疏忽力。
梁惟也忍不住彎腰,下巴抵在了她的頸窩,她的身體是溫熱的,好像永遠在發低燒。梁惟也忍不住往裏深蹭,往下蔓延,溫溫熱熱的肉.體,綿綿密密,“阿瓷,周五要不要搬到我這兒來。”
又在蠱惑。
時暮瓷瞬間毛孔四立,手裏的筷子掉到了地毯上,暮瓷別開頭,推開胸前毛絨絨的頭發,“梁先生周六幾點走,我能趕過來。”
“阿瓷、”和昨晚一樣,梁惟也的聲音裏布滿了情.欲,“你知道的,我不是指這個。”
“梁先生,”
暮瓷彎腰撿起筷子。
“那梁先生您指什麽?”
她的眼神過于清白,梁惟也在她肩頭支了片刻,恢複如常,那行,一步一步慢慢兒來,到底指什麽,兩人都沒有點破,梁惟也理了理衣裳,“我周六等你,阿瓷。”
“謝謝梁先生。”
“不客氣,阿瓷。”
他的助理在門外等了好一會兒了,兩個人黏黏膩膩說話期間,林媽也沒有進來,梁惟也剛要走,林媽從他的卧室,拿出來一個吊墜,提醒他忘記戴這個了,梁惟也見到東西,神色平平,窺不出是高興還是不高興,他随手接過吊墜,笑着對林媽道謝。
時暮瓷看得清,那是一條舊藏金細鏈,末端墜着一塊觀音。
“戴好,不要惹夫人生氣。”
當着時暮瓷面,林媽光明正大囑托。
“知道了,林媽。”
梁惟也頗為無奈。
從主仆兩人對話中,時暮瓷得知原來今天是梁惟也母親的生日,這個吊墜是他母親送給他作護身符的,昨天暮瓷還看到,觀音吊墜被他随便挂在浴室的玻璃上,一看就知道不常佩戴,應該是林媽怕影響他們母子關系,這才仔細囑托。
他到底沒有佩戴。
将吊墜随手裝進了西褲口袋。
梁惟也剛走,四合院前的衆生殿裏,敲響三聲晨鐘。
衆生殿前晨鐘灌耳,好像灰姑娘的魔法杖,午夜的鐘聲一旦敲響,南瓜馬車水晶鞋,魔法全部消失散盡,塵歸塵,土歸土。
其實時暮瓷後來仔細數了數,從國王山努亞到阿裏巴巴和四十大盜,兒時的那本故事書裏并沒有一千零一個故事,一如阿拉伯的天方夜譚裏不會記載洛多庇斯。
梁惟也依舊把小寒留給了她,時暮瓷謝別林媽後,從日出的地方回工作室。
風景美如畫,時暮瓷無心留戀。
時暮瓷把《空谷花鳥圖》帶回工作室。
林朝露表示根本不相信。
“贗品?”
時暮瓷:“……真跡。”
朝露嘴巴能塞進去一個雞蛋,“不是吧,我的大老板,怎麽來的呀?一周前還擺在博物館裏的文物,這就弄到咱工作室了?”
時暮瓷無法解釋這有價無市的百年的文物是梁惟也大手一揮贈予她的,只能對朝露說昨天和行止的梁先生相談甚歡,梁先生得知她過生日,作為生日禮物,這幅畫是借給她賞鑒的,關于這幅畫卷,她以後有自己的安排。
暮瓷唯一企圖,就是取得授權,聯動創作,既然梁惟也把真跡遞到她面前,這麽好的機會,她豈能放過。
朝露聽完感嘆:“都怪我固執成見,先前還以為行止的老板是個很難相處的怪老頭兒,沒想到人家年高德劭,這麽大度。”
暮瓷:“……”
“要不要打開看看?”
朝露頭如搗蒜。
時暮瓷洗淨手,又戴了手套。
林朝露讓她等等,趕緊跑過去鎖了工作室的門。
暮瓷:“……倒也不必如此。”
“萬一有人進來搶劫怎麽辦?這是百年文物欸,價值連城,這要弄丢了,我們倆賣了都賠不起啊,對了,個人借賞文物,行止有要求拿什麽做抵押嗎?”
難為她想這麽周全,暮瓷笑着說沒有,對方沒有收取抵押物,但有律師在場見證。
林朝露再次感嘆:“梁先生真是位大好人啊。”
姐妹兩個在工作室裏屏息欣賞完空谷花鳥圖,林朝露當即決定,立刻去自掏腰包買個保險櫃,趁着畫卷展開,時暮瓷把細節一一拍下,她也正愁不知道往哪裏安置,聽到朝露建議,暮瓷也同意買保險櫃,給她報銷。
時暮瓷又看了一遍尹律師傳來的文件,解決了版權授權,又有真跡在手,暮瓷直接推翻了先前的手稿,重新起稿畫設計。
下午五點半,工作室定的保險櫃到了,卻是一個老熟人送來的,歐陽柘。
原來朝露不知道該買什麽樣的保險櫃,就去請教歐陽柘,歐陽柘聽完描述,才知道行止新晉的鎮館之寶被他梁爺昨晚給“借”出去了,這次可真是下血本了,歐陽柘幹脆好人做到底,把從英國定做的,保存原畫卷的保險箱給拉來了。
林朝露和歐陽柘附中時候就沒見過幾面,朝露前段時間為了行止研究歐陽柘,特意從校內網站翻出兩張十年前的畢業照,像素模糊,看不清五官,只能依稀看出這位學長是個小胖子。
歐陽柘見過朝露照片,進門第一眼就認出了她,“嗨,小露珠兒,你們這地還真不好找。”林朝露不上相,本人比照片靈動好看。
“歐陽學長?”林朝露沒法把眼前一米八高個的大帥哥,和畢業照上模模糊糊的小胖子聯系起來,朝露莫名臉頰緋紅。
“來來,擡進來。”歐陽柘指揮身後兩個工人把保險櫃搬進來。
“歐陽?”
時暮瓷聽見聲音放下數位板出來。
“嗨,暮瓷,我來給你們送這個。”
朝露沖暮瓷吐吐舌頭,給兩位搬運工人遞了水,招呼歐陽柘進了工作室,歐陽熱心,教她們兩個如何使用保險櫃。
時暮瓷要給歐陽柘錢,歐陽柘自然不肯收,為表感謝,暮瓷提出請歐陽吃飯,歐陽柘樂意之至,只是說要請也是他來請,畢竟他是朝露的學長。
暮瓷和朝露拗不過他,回到了歐陽柘的主場,歐陽開車載着兩姐妹直奔三環建國路,他們在金融街的商圈邊上搞了個私房接待,最近的商務菜色做的不錯,歐陽介紹了一路,想讓這二位妹妹賞臉嘗嘗。
初見歐陽,林朝露還有點兒放不開,幾句下來聊熟了,兩個人在車上追憶往昔,八百年前的附中八卦都被兩人挖出來,歐陽感嘆燕京城裏真是小,轉來轉去大家都認識。
歐陽柘說這句話時順着目視鏡看了眼時暮瓷,越往城市中心,四周高樓林立,西郊邊上的星空漸漸暗了下去,滿城的燈火映照在她的手臂上,時暮瓷沒有擡頭,抓着虛虛幻幻的霓虹燈影笑了笑,她沒有接歐陽的話,歐陽也是人精,難得有女人搭上他梁爺還選擇閉口不談,歐陽當下高看她幾分。
林朝露單純,并不知道他們之間有什麽貓兒膩,但她機靈,能說會道,車裏氛圍還算熱鬧融洽。
繞過商圈就到目的地了,朝露臨時起意,建議大家下車走走,橫穿商場,據說這裏每天晚上有許多明星出街,說不定能偶遇。
三人說說笑笑進了商圈。
歐陽柘本身條件就好,從頭到腳日常高定,身邊又跟着兩位大美女,走進精英商圈也不遜色,他們這類人的舉止氣場不是一件兩件高奢能堆出來的。
歐陽問暮瓷和朝露有沒有忌口,暮瓷說沒有,奢侈品店前眺望他們的一排櫃姐,大概想不到三人在讨論什麽,升降梯直達,透明的玻璃扶梯,路過一家奢侈品店時,格栅燈打的尤其亮,大約是在VIP區,幾個服務人員拎着購物袋,一身制服,微笑的看着前方的金主爸爸。
不知道是哪家少爺小姐來掃貨。
朝露倚在玻璃幕牆,看着那邊激動的翻手機,“哇暮瓷,快看,帥哥!好帥好帥,還帶着眼鏡,是不是哪個明星啊?”
時暮瓷和歐陽柘聞聲望去。
是梁惟也。
和早晨分別時不一樣,他換了衣服和發型,一身黑色的西服,依舊是那副淡漠、睥睨衆生的模樣。
梁惟也今天戴了眼鏡,鉑金銀絲框的,與生俱來的矜貴優越,氣質使然,他冷着臉,手裏卻牽着一個女孩兒。
女孩兒背對着他們,看不清長相,身材很好,幾乎全身撲在他身上,不知說了什麽,女孩兒開心地送上一吻,梁惟也皺眉移開臉,用金卡堵住香吻。
四下人聲鼎沸,我愛枯寂無聲。
商場的冷氣格外足,吹的心口發澀發冷,他們站在電梯裏,瑩瑩亮亮的升降扶梯,載着衆生浮浮沉沉。